是谁打来的呢…… 冬子心怀戒备地走向电话。 不会是那两个坏家伙打来的吧…… 终于,冬子拿起了话筒,顷刻,船津的声音连同吵杂的大喇叭的声音一起传了进来。 “是我。现在成田机场。今天你到底没有来。” “嗯……” 冬子长出了一口气,在电话旁边坐下来。 “昨天给你添了麻烦,对不起了。你几点走的?我一点也不知道。” “我马上要上飞机了,就想最后再听听你的声音。今天没去店里上班?” “嗯。” “总之,有好一阵子我们就见不了面了,我中途溜回来也不一定。在此期间,希望你要保重身体。” “你也是……” “你怎么了?好像没什么精神。” “没什么……” “最后讲一句话给我听。” “多保重……” “我爱你,即使我到了美国,也忘不了你。” 船津热切的声音和机场宣告出发时间的广播声音交织在一起。 “我爱你,请你千万不要忘记。” “谢谢!” “那我走了,我挂电话了。” “一路小心。” “你也要保重自己。” 冬子手拿着挂断的电话,过了好久才缓缓放回原处。 水已经烧开了。冬子听水沸腾了一阵才起身冲了咖啡。 然后端着咖啡杯坐回沙发上。 他还是去了…… 半是寂寞,半是轻松,很难描述冬子此刻的心情。总之,昨夜所发生的事情船津是一概不知。 如果把昨晚的事情告诉船津,他会怎么样呢? 震惊?悲愤?或者恨不得马上逮住那两个家伙复仇。又或者会拿起鄙视的眼光着冬子? 但现在船津走了,事情也易办了,被强暴这件事就无需再讲了。 现在有一事今冬子纳闷,就是被强暴时有一瞬掠过身体的那种感觉。 当时,冬子被男人们按住,遭到疯狂蹂躏,冬子自己却意外地很平静。当然,被尖刀顶住,挨耳光时是例外,那时冬子因为恐惧,脑子里一片空白。中途,她开始冷静下来后,竟产生了一种安心感。 可能是她知道,只要把身体给他们,他们也就不会再加害于已。当第二个男人上来时,冬子身体中间竟有了一点冲动。如果对方性能力强的话,冬子甚至担心自己可能会去配合他。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在一个陌生地方被男人们按住强奸时,竟萌生了被虐的快感?抑或是在丧失一切之后,无所顾忌,身体自然做出了反应? 冬子轻暖了一口咖啡。浓浓的、没有加糖的咖啡喝下去,一片浑饨的脑袋逐渐清亮起来。 身体当中居然有接受施暴的倾向,这该如何解释呢? 不,冬子绝不会原谅那两个家伙。如果以后在哪里撞到他们,她会即刻联络警察逮住他们。那个戴太阳镜的尤其不可饶恕。 显而易见,冬子憎恨那两个男人。如此卑鄙的男人,应该被警察抓住处死才好。 那种一瞬,涌上身体的感觉与在自己身上施暴的男人是两码事。 冬子走到门口,将一大早就插在那里的报纸拿进来,然后回到沙发上翻阅。她先是一页一页翻过去,浏览了一下大标题。 没什么特别的消息。上面登载着受贿及重大交通事故等各种消息。冬子对这些没有兴趣。 在社会版起首部份,“年轻女人遇袭”几个大字映入眼帘,这肯定不是指冬子,况且,地点也是在千叶县那边。 冬子翻看了大标题以后,合上了报纸。时间是下午三点半。 在公寓的左侧,茂密的林荫中蝉鸣阵阵,外面阳光很灿烂,气温也在上升。看样子,梅雨即将结束,冷夏可能也要过去了。 冬子将视线从挂着白色透明窗帘的窗子那边收回来,点上一支烟。 从昨晚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抽烟。疲乏的身体首先需要的恐怕也就是咖啡和烟了。 吐出去的烟先是静静的真冲出去,然后在右侧缓缓飘散。 看着吐出去的烟雾,回到遥远的记忆,身体开始逐渐地苏醒。曾经极度虚弱,状态不佳的身体,总算开始恢复生机了。 当目光再度追逐吞吐的烟雾时,冬子忽然觉得身体开始有点兴高采烈起来。 这种感觉很难说清。总之,是身体的某个地方的一种甘美的感觉,一种春意荡漾的感觉。 “奇怪。” 冬子吐哝着站起身。她觉得再这样坐下去,身体会像遇上早晨轻微的地震似的,飘飘然地难以把持。 像是为了逃离这种摇荡,冬子看了看表。 眼看就要到船津出发的时间了。 他会不会正坐在座位上想我呢?冬子一边希望如此,一边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害臊。 她希望对方认真地对待自己,但她自己却春心荡漾,心猿意马起来。 “真讨厌。” 冬子摇摇头,进了浴室。 隔着便服,她先脱了内衣,然后再脱个精光,大开水龙头,让水从头上直淋下来。 船律也好,男人们也好,身体中残留的馀韵也好,冬子都想借机把这一切都冲刷干净。 这是今晨以来第二次洗澡。无论怎么洗,也洗不掉遭男人强暴的污迹。 不过,这样洗过两次澡以后,冬子的心情总算逐渐安定了下来。 从浴室里出来,冬子干脆换上了非常惹人注目的大花连衣裙。穿上艳一点的服装,昨晚所来的不快也许便会一扫而光。 她将喝了一半的咖啡杯子收进厨房,打开窗帘开始打扫房间。 如所预料,外面是个大晴天。隔一条路对面那户两层楼的人家上方,直直地竖着一条雷云。 看样子梅雨是真的要结束了…… 冬子将家具搬开,床和沙发下面也一块扫了。 她一边听着电视,一边哼着歌,她已暂时忘记了昨晚的创痛。就好像是星期天晚起后在打扫卫生一般,感觉这是极普通的一天。 打扫完毕,冬子感觉神清气爽,她又泡了杯咖啡。 早上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但她仍不觉得饿。休息天,冬子有时就在家里吃块巧克力还是饼干就顶过去了,所以不吃也并不觉得难受。 这样,她东摸一下,西动一下,心不在焉地又看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电视。 不知不觉间,太阳渐趋暗淡,屋子里也慢慢地暗了下来。 太阳在窗台上猛洒了一整天,现在终于开始西沉,东边大楼的墙壁被照成了一片红色。 此后,冬子打开房间灯的开关,她再次想起了昨晚的事。 现在是晚上六点钟。 打开灯,看着逐渐暗下来的窗子,冬子忽然想起早上那个穿白衬衣男的讲的话。 “就我们俩见见如何?” 临别时,男的突然提出了这个要求。 “七点钟我在下北泽大路口处等你……” 见面地点男的先提出在涩谷的哈奇公忠犬像前,后又改在今晨冬子被掳的那条道上。 “我不是流氓地痞,我是学生。” 他甚至这样辩白。刚见面时他说话很粗野,没想到他会以这样近乎恳求的口吻说话。昨晚上干了那种不堪的事情,却还要涎着脸皮提这样的要求。 “说走了,我一定在那里等你。”最后,男人又盯上了一句。 冬子不明白那男的是怎么想的。对自己强奸过的女人说.下次就我们两个相见,而且口气很认真,一点没有讲笑的意思。 感觉他也不是随便玩玩,或是要以暴力协迫去做,那口气完全像是在劝说自己喜欢的女人。 这真是个怪人…… 说实话,一出那间公寓,冬子已不觉得那男人可怕。甚至在上了汽车疾驰在清晨的大道上时,冬子甚至感觉就好像是一个普通男人送自己回家一样。 所以,当他命冬子讲出电话号码时,冬子便平静地撒了个谎。他提出要直送到家时,冬子也断然予以拒绝了。 冬子之所以会有这种心态,也许是因为她想通了。让失去的都已经失去了,再没什么东西会被抢了。事实上也是,不可能遇上比这更恐怖的事了。 这并不是说,冬子因此就放弃了对他们的戒心。他们恼羞成怒时会干出什么事,冬子并不知道。 但这个男人变成一个人时,倒是出人意料地很坦诚和一般年轻人没什么两样。可能他只是年轻一时误入歧途而已,根倒并不很坏。 被人强暴,却说那个人不是坏人,这未免有点于情理不合。但男人们就是这样,有时就会干傻事。这家伙也一样,一忽儿气势汹汹的,一忽儿又对冬子温文有礼。 比如说,他送冬子到外面路上,还留一些零钱,供冬子搭车。 就连那个很坏的。戴太阳镜的家伙最后也说,“你瘦是瘦了点,但蛮有味道。” 强奸过后,也许是他信口说说。也许是他干完坏事之后,说说解嘲的。又或许是他在吃饱喝足之后,打饱嗝一样的对猎物的夸奖。 这些姑且都不去信它,冬子的身体满足了这两个男人却是事实。年轻的那个男的显然对冬子有留恋之意。 当然这并不等于说可以原谅他们。即便他们本质上并不坏,但冬子遭他们强暴的受辱感却是无以消除的。这种行为卑鄙不说,他们无视冬子的感情,只顾自己快活,是冬子最不可原谅的。 在此不谈冬子的感情,应当说,他们两个是在冬子身上疯狂发泄了的。 像争啄尸体的秃鹰一样,他们围抢了冬子一顿。冬子心里怎么想是另外一回事,冬子的身体还是解决了他们的饥渴,令他们满意了。 冬子没有子宫的冷淡身体,还是可以满足他们的。 想到此,冬子的心情也因此开始满足起来。迄今为止一直闷闷不乐的心情开始向开朗的方向转变。 冬子将视线从暮色渐重的窗子移开,又冲了杯咖啡。今天,这已经是第三杯了。 第一杯是她惨兮兮地回到房间,小睡醒来之后。第二杯是下午船津飞机起飞时。现在是第三杯。 每一次冬子的心情都是不同的。现在是心情最为平静的时候。 到晚上七点了。 冬子一边喝咖啡,一边想像那个年轻人在马路拐角处等待的样子。 不知他穿什么衣服。是还和今天早晨时一样穿着白色衬衣?还是打着领带,穿着西装? 无论如何,想像一个等待自己昨晚强暴过的女人前来赴约的男人的形象是件很滑稽的事。冬子感觉像是在看一幕喜剧。 不过,再想想,那男人等在那里,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呢? 是抽着烟站在马路边上?还是躲在电线杆后面,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现在如果联络警察,说不定能把他抓住。 他们干坏事很老练。也许他们只是坐在车里在那一带转悠,一发现有警察出现,他们肯定会溜之大吉。 不过,冬子现在无意报警。明知道这样是在姑息他们,但她想忘记这一切。 不过。再一想,这小子明知有危险还要若无其事地前来说明其勇气过人。 冬子又吸了一口咖啡。 冬子现在已经心无挂碍。她想像着站在路边四下张望的男人的神态,觉得仿佛已报了一箭之仇似的。 现在已是七点半了。 那男的也许已经走了。不过,今晚见不到,以后就绝难见到了。所以,他也可能会等得久一点。 有一瞬。冬子觉得这男人也挺可怜。一边害怕警察,一边还要等候,其紧张程度可想而知。他为什么要等呢? 真是不可思议? 冬子嘟哝着,将咖啡杯子收进厨房。 到了晚上,总算有了点食欲。 冰箱里只有火腿肠和一点青菜。另外有几个鸡蛋和一点圆白菜。这些东西做个抄拉还凑合。 现在冬子还不想到外面去。 望着窗外渐渐浓重起来的夜色,冬子觉得这漫长的一天总算过去了。 10、牵牛花 气象台宣告梅雨结束是在冬子遇袭两天之后。 据称,今天夏天,前半部份天气晴朗,相当酷热,后半部份台风多,秋天来得早。 的确,出梅之后的半个月,连日持续超过三十度,白天连一丝风都没有。北海道的北见一带都出现了创记录的三十三度这样的高温。给人的感觉似乎整个日本都受到了酷暑的袭击。 不过,从八月初以后,台风陆续登陆。过了十号之后。时有阴天,气温才稍有下降。 整整一个月,冬子几乎没怎么外出。 因为铺子的原因,原宿不能不去。 不过,也只是十一点开门时出去,晚八点关门后就直接回来。“含羞草馆”也极少去,每天重复着从参宫桥到原宿两点一线的生活。 “妈咪,这段时间你精神不佳,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真纪和友美有些担心地问她,冬子只是一笑置之。 的确,怎么跟她们具体明白的讲呢? 有一点是肯定的,冬子害怕撞上那两个男的。 弄不好,在哪个街角突然碰上他们也不一定。 冬子只清楚地记得送自己回来那男的模样。另一个男的则无甚印象,但他们两无疑认得出冬子。 如果再见到他们,遭到纠缠的话就麻烦了。这种担心弄得冬子有些疑神疑鬼的了。 不过冬子坚持守不出,也不单只这一个原因。 虽说是在深夜,但遭逢此事,使得冬子对东京的街道已心生畏惧。这里住家多,人多,车也多。女人单独外出,不会有问题,冬子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但事实证明这种想法是太天真了。 大城市人口多。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很难保证说此时此地就没有危险。要知道,人愈多,混迹于其中的坏人也愈多。 另外,那天晚上带来的震撼一直萦绕不去。 冬子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事自然会慢慢的淡忘。可那个瞬间时不时的会清晰再现。 一想到那个时刻,冬子便目眩神迷。她会突然觉得自己是个不洁的,不可原谅的女人,虽说是被暴力强奸,自己的身体无法拒绝,不过,即使当时被刀逼住,但难道就没有其他可以进行反抗的方法了吗? 在恐惧与不安时,男人会萎弱不举,难道女人的身体就不能这样断然拒绝? 有时回想起来,也会出现一种颇为自得的想法。被男人们强暴固然可气,但那些饱餐自己身体的男人其实不也挺可爱的吗? 不过,紧接着,她会很生自己的气。尽管只是一瞬,但自己怎么会有如此无耻的想法呢? 她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身体里面栖息着诸如蝶啦、母食鸟啦、大目鱼啦等等各种各样的东西。 这样一想,情绪渐变恶劣,连与人相见都觉得麻烦。 这样的转瞬过了两个月。其间,船津曾两度来信。 第一次,他到美国便寄来了一张明信片。 一是报个平安,二是对自己的新住所洛杉矶的街道和公寓做了个介绍。在信的最后,加了这么一句:“本打算暂不给你寄信的,但甫到此,便禁不住给你写了。” 第二封是半个月后来写的,信中说,因为英语尚不完全过关,暂时光一边去教习英语会话的学校,一边学习室内装潢设计。最后说,离开日本究竟是对还是错,自己也说不清。 一下子离开有很多朋友的东京,恐怕还是有些不惯。 读着信,冬子想是不是应该把分别当晚发生的事向他和盘托出。船津是个责任感极强的人,他若知道了,不气疯了才怪。的确,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船津应该承担一半责任。但现在说这些还管什么用? 现在有话想跟他讲,那也是鞭长莫及。这种距离阻隔将船津变成一个虚无缥缈的存在。贵志啦、中山夫人啦、S百货店的木田和设计师伏木等等。 结果是可以交往的也就是身边的这几个人,对这些人,冬子当然不会提那天晚上遇袭的事。 夫人现在一个人独居代官山的家里,人是越活越精神。可能是丈夫走后一个人无聊的缘故,她比以前更频繁地出入店里,这经常打电话来。 一周前,她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今晚你一定要来。” 但冬子一口回绝了。 不知为何,自那天晚上以后,冬子开始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愿了。 以前她老瞻前顾后的,结果总是按对方的意愿行事。现在她则无所顾忌,怎能想就怎么说。 是不是遇到那样的事,反而因此有了勇气?抑或是彻底看开了?总之,她自己都对自己的大胆感到惊讶。 夫人见冬子这样,不禁有些刮目相看:“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似乎越来越自信了。” “我哪有什么自信。” “总之,是一种爽直、辣的感觉。” “是吗?” 冬子其实并不喜欢这样。 不可否认,冬子是比以前强了许多。很难说,这与那天晚上的事有无关系。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冬子已很少像以前那样多愁善感了。 在这一个月里,贵志打来了三次电话。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冷丁打过来,约她出去。 第一次电话是在船津去美国的第二天打来的。 “昨天船津走了。” 贵志一句客套的话没有,开门见山。 “你去送他了?” “我觉得不大放心嘛。你怎么没来?” “我忙,走不开。” 贵志点点头。 “他好像一直在找你。” “真的……” “忙也应该抽空去的,他会很开心的。” 贵志对冬子所谓的忙的说法似乎一开始就不信。 “很久没见了,今天晚上聚聚?” “朋友在青山新开了一家餐厅,好歹得去看看。 “今天我有点……” “还是很忙?” “对不起。 发生那种事的次日,不可能有心情见面的。 “那就改天吧!” 听他这么一说,冬子反倒有点想见贵志了。见到他,把昨天发生的事都讲给他听。跟贵志讲讲,心里的压力也会小一些。 挂断电话后,冬子真后悔没答应他。 贵志再打来电话是在半个月之后。 “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没那么忙了?” 来电话时已过了晚上十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