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已经黑下来,涩谷方向已经亮起了灯火。 第二天也过去了。冬子开始觉得肚子饿。 中午,她是用咖啡和火腿鸡蛋对付过去的。 从家里带回来的菜和年糕还在,但她根本不想去动,而想吃点什么清爽的东西。 已经是第二天了,肯定有开门的餐馆。 冬子犹豫是出去吃,还是在家用现在的东西凑和,正犯难的历候,电话响了。 肯定是贵志来的电话!不等电话响第四声,赶紧抓起话筒。 “是木之内小姐吗?” 声音似乎很熟悉,但冬子一时想不起来。 “请问是哪一位?” “是我呀,船津。” “啊……” 冬子喘了口气,心情顿时不同了。 “恭喜新年。” 船津先说了一句年头的套话。 “你原来在家啊,还以为你上哪儿去了呢。” “是啊,你呢?” “本来是想回去,可飞机都满了,那么麻烦,干脆就不回去了。” 记得船津的老家是在福冈,他皮肤黑黝黝的,眉清目秀,的确一副九州男儿的样子。 “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正发呆呢。” “你如果方便,能不能出来一起吃饭?我可快给闷死了。” “你闷才打电话给我的?” “不,不是的。” 船津赶忙否定,然后急切地问: “是我现在去接你,还是在新宿汇合?” “让我想想……” “其他地方说不定还没开门呢,干脆就去京王广场饭店的大堂,你看几点方便?” “七点半怎么样?” “好,七点半。” 冬子放下话筒,在梳妆台前坐下来。 过年的时节,最感到百无聊赖的,恐怕正是船津这样的单身汉,而不会是那些有家有室的人。 反正,跟船津在一起,不用注意什么繁文缛节。冬子对着镜子,开始精心梳理头发。 大过年的,要不要穿和服去呢?光是考虑这些,就让冬子的心雀跃起来。 冬子按照约好的时间、七点半赶到饭店的大堂时,船津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恭喜恭喜。” 打完招呼,船律还盯着冬子看。 “你这是怎么啦?” “没有,见你这么漂亮……” 冬子穿了一袭艳丽的和服,淡紫色的,裙边上印着白色的纸鹤。 “你穿和服真好看!” “谢谢!” 船津说的那么认真,冬子不禁有些好笑。 到底是过年时间,大堂里穿和服的人真不少,不知是冬子的和服抢限还是别的原因,很多人经过时都回头看她。 跟贵志在一起的时候,冬子经常穿和服,最近两年时间则很少穿。 女人就是这样,没有了欣赏自己的男人,渐渐也就忘记打扮自己了。 隔了这么久又穿和服,冬子觉得自己像换了个人,背也挺的直了,姿势似乎也变的好看了。 “去吃点东西吧。你想吃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 老楼的西餐厅有男歌手表演,十分爆棚。 “地下的中餐厅行吗?” “那我们去那里吧。” 新年的第二天晚上,地下的中餐厅也十分爆满,她们找到唯一一张空着的桌子,在餐厅的里头,两个人相对着坐下。 “我打电话时还以为你不会在家呢。大过年的,你还赏光出来,真是不知怎么感谢才好。” 刚坐下,船津正而八经地向冬子道谢。 “可别那么说,我也百无聊赖的呢。” “不管怎么说,看来今年一开始我的运气就不错。” 侍应送了菜牌过来。船津接过手来递给冬子说:“你来点。” 冬子要了啤酒,又点了三个菜,然后和船津碰碰杯。 “新年好!留在东京看来是留对了。” 船津说完,一口气干了那杯啤酒。 冬子还是第一次和比自己年轻的男孩子在一起。 以前,和伏木、木田也吃过饭,但他们都有妻室,也都快四十岁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个男人是贵志,冬子总是和年纪轻的男人没有缘分。 偶尔和年轻的在一起,感觉也很不错…… 船津年纪小,人也很机灵,不过,两个要对面坐的时候,却没有足够的话题。毕竟,他不是贵志,贵志和冬子的交情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了。 “记得你老家是九州那边?” “福冈。” “福冈市吗?” “靠海的一个小地方,叫室见。” “那儿比较暖和。” “不过,九州分北九州和南九州,福冈那边正好在山的背面,冬天也不怎么暖和,海风吹过来,感觉上比东京还冷呢。” 以为九州既然在南方,肯定比这里暖和,看来也不尽然。 “你去过九州吗?” “高中时跟同学去旅行,从云仙绕到阿苏山去。不是有个说法,叫阿苏草千里还是什么的,那地方真令人难忘。” 当时,冬子还是高中二年级的学生,还不懂男欢女爱,也没有情感方面的困扰,一晃,就是十年过去了。 “九州的去处真不少,像长崎,宫崎,鹿儿岛,还有……” “这些地方你都去过?” “基本上都去过。下次跟你一起去吧,我来当导游。” “谢谢。” 冬子一边点头,一边在心里想像如果跟船津去旅行会是什么情形。 如果是船津和她去,贵志会怎样想呢?船津自己又有什么企图? 不过,这些都可能是冬子自己多虑了,船津说会带冬子到处去看看,似乎纯粹出于好意。“这里的菜挺可口的。” 船津的筷子一直动个不停,冬子在心里为他高兴,心想他到底年轻。 冬子装着很随意似的问船津: “你们所长,也在东京过年?” “原来你不知道,他年尾就去夏威夷了。” “那,他跟家里人一起?” “他们元月四日回来。” 冬子喝了一大口啤酒。 去国外度假,也不打声招呼。或许,是和家人一起去,不好意思开口?…… “他哪天走的。” “应该是三十号。” “看来是为老婆孩子服务。” “所长平时很少在家,所长碰上过年,也就只好服务服务了。” 贵志曾经告诉她,他并不爱自己的妻子,那他怎么过年的时候还带她一起去呢?冬子突然醉意全消。 晚饭后,他们又去了这家饭店四十五楼的摩天酒吧,隔着柜台,可以俯瞰新宿的夜景。 晴朗的冬日,到了傍晚时分,从这里可以望见富士山。现在已经是夜晚八点,外边的天空似乎蒙着一层薄雾。 两个人并排坐在柜台前,呷着白兰地。 两个人之间也没有什么好的话题,喝了会儿,冬子觉得身体有些晃,不知是高空薄雾滑过时带给她的错觉,还是她自己确实已经有些醉醉的。 “你准备一直待在贵志的事务所?” 冬子故意不怀好意地问。 “暂时……” “待在那种地方,也没有什么出息吧。” “话不能这么说,在目前建筑界,所长算是最有名的人物了。” “可在他手下,给拨来拨去,也很无聊的吧?” “当然;我迟早也是想自立门户,轰轰烈烈地干点事情。” “一定是这样,我支持你。” “支持?” “是啊。现在还比较困难,等我有钱了。” “那怎么行?不行。” “总之,那种地方,你还是早早地离开为妙。” 冬子奇怪自己怎么会说这种话,她觉得自己可笑,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再来一杯。” 冬子推开空杯子。 “你还能喝吗?” “两杯酒算得了什么!” 新的一杯白兰地刚喝了一半,冬子就觉得天旋地转的。 一瞬间,眼前突然发黑,灯光激烈地晃动起来。冬子将头埋在双手里边。 “你怎么啦?” “我有点……” 也许是好久没有穿和服了,冬子觉得胸口很闷。 “我们走吧。” “哎!” 冬子轻轻点点头,睁开眼睛凝视了夜景片刻,站起身来。她想站稳些,可双脚怎么也不听话。 “大概是喝的太急了。” “不知道怎么搞的。” 在餐厅里喝了点啤酒,来到顶楼酒吧,她也只不过喝了两杯白兰地。 也许,并非不胜酒力,纯粹是和服的腰带扎得太紧的缘故,还有一个原因,恐怕是听到贵志的消息后大动肝火。 “我要回去。” 出了电梯,冬子嚷嚷着。 “那我送你。” “你一定得送我。” 冬子命令似的说着,自己先钻进饭店门口的出租车里。 在车上,冬子靠在门上,将头贴在窗玻璃上。额头火烫火烫的。 “你没有事吧?” 船津很紧张,侧头观察她的神色。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硬把你叫出来。” “不怪你。” 其实,是冬子自己想出来散散心。 车子在代代木森林前向右拐,离开西参道,很快就看到参宫桥车站的灯光,沿车站前的斜坡爬到尽头,就是冬子的公寓了。 “噢,就前边那里。” 车子在公寓前的石墙的一头停了下来。 “我送你回房间吧。” “哎……” 冬子刚准备点头,却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深夜了,怎么还能让男人进自己的房间呢?除了贵志,后来还没有一个人深夜进来过。 不过,话说回来,他是船津呀,那么纯情,该不会心猿意马的。 反正,我才不愿意这么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待在房间里呢,既然贵志自己都去了夏威夷,为什么我不能和这个年轻人在一起呢? 到底是过年时节,公寓里静悄悄的,打更人住的房间也严严实实地拉上了窗帘。 冬子走出电梯,来到门口,打开门。起居室的灯光懒洋洋地投在门帘上。 “我可以进去吗?” “不过,又脏又乱的。” 让船津进自己的房间,一次是出院的时候,这是第二次。 “我只有咖啡招待你。” 冬子烧上水,将咖啡杯放在船津面前,这才走进里间。 她赶紧解开腰带,然后套上一件敞胸的外衣,才觉得胸口没有那么闷了。说不定,除了不惯和服,更主要的,是自己的确喝醉了。 “你没有事吧?” “现在好多了。想不想听什么音乐?” “好啊。” “你想听什么?” “随便……” 冬子放上上个星期买的比利·乔艾尔的LP。 “要加糖吗?” “不用……” 船津似乎比刚才在饭店里的时候拘谨的多了。 冬子突然想作弄这位诚实的年轻人。她不是想挑逗她,纯粹是想愚弄他。这在很大程度上是排遣她对贵志的愤懑。 冬子贴着船津坐在沙发上,问他: “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你觉得我寂寞难耐,同情我,才约我的?” “我可没有这么想过。” “那你是同情我这个老太婆?” “不是。” 船津大声嚷着,抓住冬子的肩膀。 船律很用力,整个上身都倾压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 冬子缩回了肩膀。船津的双手失去了支撑点,不由自主地压在冬子身上。 “我……” 船津的声音有些尖利。他试图搂住冬子。 “不要……” 冬子清醒了,这个年轻人正变成一只猛兽,温顺、老实的小伙子变成了一个粗野的男人。 “不行。” 开始是冬子自己主动的,现在,她则想拼命逃开。 冬子拼命试图挣脱,挣扎中滚下了沙发,船津追赶似的也滚下来,落在她身上。 等他的力气稍减之后,冬子才缩回身体。两个人面对面躺在沙发跟前的地板上,呼呼地直喘气。 不知怎么的,冬子感到有些好笑。 “你这是怎么啦?” 船津呆坐在地板上,冬子像哄小孩子似的拖住他的手。 “好啦,坐好了。” 一刹那的兴奋似乎降了温,船津老老实实地坐回沙发上。 “不冲动了吧?” 冬子又冲了咖啡,给船津添满。 “你如果乱来,以后我就不可能再见你了。” “可……” 船津捧着杯子,低着头。 “我……” 船津猛喝了一口咖啡,才接着道: “我喜欢你。” “我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 “谢谢。” 冬子异常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