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尔·斯坦利·加德纳】逃尸案

逃尸案作者:厄尔·斯坦利·加德纳译者:杨萃先1  德拉·斯特里特推门走进办公室说:“外面有两位女士非要马上见你不可。”  梅森问:“什么事情?”  “她们才不会跟一个小秘书讲呢。”  “那就告诉她们我不见。”  “她们看起来有要紧事。”  “从何而知?”  “两人都提着行李,不停地看表,显然是急着赶火车或飞机,可是又觉得在离开之前必须见你不可。”  “她们看上去是什么人?”梅森问道,他也起了好奇心。  “代文浦夫人是个相貌平常的年轻妇女,非常胆小,安静,简直有点偷偷摸摸的。”  “多大年纪?”  “接近三十吧。”  “非常胆小的样子?”  德拉点点头。  “另一位呢?”梅森问。  “如果说代文浦夫人非常胆小,像只小老鼠,那么安赛尔夫人简直就是一只猫,非常精明阴险。”  “年龄?”  “五十多。”  “是母女吗?”  “可能吧。”  梅森说:“宝贝女儿不得不忍受粗鲁的丈夫,丈母娘赶来为女儿抱打不平却被女婿臭骂了一顿。母女二人决定永远离开这个男人,她们希望自己的权利能得到保护。”  “有可能,”德拉说,“但是不管怎样,她们看起来有非常要紧的事。”  “告诉她们我不受理家庭纠纷案,”梅森说,“她们最好趁飞机起飞之前赶紧去找别的律师。”  德拉·斯特里特看上去有点勉强。  梅森从文件堆里捡出几封标有“加急”字样的信件,这些信都是德拉放在他桌子上的。“你想让我见她们,”他带着责备的口气说,“来满足你那小女人的好奇心。快去吧,我的年轻女士。”  德拉·斯特里特乖乖地离开了办公室,可大约半分钟之后又转了回来。  “怎么了?”梅森问。  “我告诉她们你不处理家庭纠纷案。”  “她们怎么说?”  “‘小老鼠’什么也没说。”  “那,‘猫’呢?”  “她说这是一起谋杀案,还说她知道你喜欢接谋杀案。”  “她们还在那儿吗?”  “还在。那个精明人儿想让我告诉你她们要赶飞机。”  “那好吧,把‘猫’和‘老鼠’连同谋杀案一起带进来吧,你把我的好奇心也勾起来了。”  德拉·斯特里特快步走出办公室,几分钟之后,她回来把门打开,等着后面的人进来。梅森听到脚步声、行李箱和公事包撞在一块的声音。接着,一个苗条的、看上去很严肃的女人低垂着眼帘走进办公室,手里拎着一只箱子。她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说了一声“早上好”,就轻轻地溜着墙边,走到一把直靠背的椅子前坐了下来。正在这时,“砰”地一声,门被一只行李箱撞开了。一个年纪大些的女人稀里哗啦地走进办公室,“咣噹”一声把箱子往地上一扔,抬手看看腕上的表,说:“我们刚好有20分钟时间,梅森先生。”  “很好,”梅森微笑着说,“请坐吧,我想您是安赛尔夫人吧。”  “没错,就是我。”  “这位是代文浦夫人?”梅森示意那个始终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的年轻妇女。  “她是。”莎拉·安赛尔说。  “我猜是您的女儿吧。”  “并非如此,”莎拉·安赛尔说,“就在几个月之前我们俩还未曾谋面呢。她经常在国外——她丈夫是个矿场主——而我一直在奥兰多,有时在香港。我是她的姑妈,属于那种没有血缘的、由婚姻带来的亲戚关系:我姐姐的丈夫是她叔叔。”  “噢,那是我猜错了,”梅森说,“听说你们来见我是为了一起谋杀案。”  “对。”  梅森若有所思地观察着这两个女人。  “你听说过威廉·迪莱诺这个名字吗?”安赛尔夫人问。  “是个大矿场主吧?”  “就是他。”  “如果我没搞错的话,他已经过世了吧?”  “6个月以前死的。我姐夫约翰·迪莱诺是他的弟弟。约翰和他的妻子也都已经去世了。这位米日娜是爱德·代文浦夫人,是威廉·迪菜诺和约翰·迪莱诺的侄女。”  “我明白了。现在请您谈谈事情的来龙去脉和谋杀案的情况吧。”  “米日娜的丈夫爱德·代文浦,写了一封信指控妻子蓄谋杀害他。”  “他把信寄给谁了?”  “他把收信人写成是地方检察官或警察,我们不知道到底是谁,如果他死了就把信交上去。信里控告他妻子毒死了赫坦斯·帕克斯顿——就是威廉的侄女,因为她要是不死的话就会继承威廉绝大部分遗产。爱德·代文浦武断、恶毒地声称米日娜由于怀疑他知道她的所做所为可能正在蓄谋杀害他,所以如果他死亡的话他希望整个事件能得到警方的调查。”  梅森好奇地打量着代文浦夫人,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有一次,好像是感觉到了梅森的目光。她抬起头,又飞快地垂下眼帘,低头盯着自己那双一直没有摘下手套的手。  “到底是什么原因,”梅森问,“使他有这种想法?他的指控究竟有什么根据吗,代文浦夫人?”  “当然没有了!”莎拉·安赛尔抢先答道。  梅森继续注视着代文浦夫人。  终于她说:“我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花园里。我有一些喷雾剂,是杀虫用的,毒性很大。我丈夫的好奇心实在是令人难以捉摸,有两次我不得不警告他那些喷雾剂不能乱动,可能就是那两次使他产生了误会。他叫人不可理喻,一旦他有了某种想法那想法就像在他脑子里生了根一样。”  “他有神经病!”莎拉·安赛尔解释说,“他老是在思考。他酗酒。他动不动就暴跳如雷,然后就有了稀奇古怪的想法。”  “显然,”梅森说,“问题看起来颇为复杂。我必须得了解更多的情况,可是你们好像要赶飞机……”  “是的,出租车在外面等着呢,我们必须及时赶到机场去搭11点去夫勒斯诺的飞机。”  “在这种情况下,你们最好还是搭晚一些的飞机。”梅森说。  “不行,爱德快死了。”  “你是指爱德·代文浦,这位女士的丈夫?”  “是的。”  “那,”梅森说,“问题就更复杂了。”  “可不是嘛!”莎拉·安赛尔烦躁地说。  “他得了什么病?”梅森问。  “纵欲过度!”莎拉厉声说。  “如果你详细地跟我描述一下事情的背景可能会更好一些。”  莎拉·安赛尔陷在那把专为当事人准备的柔软舒适的大沙发椅里,不停地扭动着身子,好像那把大沙发非但没有使她放松反而让她如坐针毡。  “现在你可得听仔细了,”她警告说,“我可没时间重复。”  梅森点点头说:“我的秘书斯特里特小姐做记录,我以后可以慢慢看。”  “威廉·迪莱诺是个非常富有但却非常孤独的人,他活着的最后两年里他的侄女赫蒂——也就是赫坦斯——搬过来同他一起生活。他当时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人了,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他在遗嘱里把绝大部分财产留给了赫蒂。她一直在护理他,那可是份能累死人的活儿,赫蒂给米日娜写信求助,米日娜和爱德就过来帮她的忙。”  “他们俩搬过去之后不久赫蒂就患了重病,一个星期以后就去世了。爱德当时什么也没说,后来他跟米日娜说他怀疑赫蒂是被人毒死的。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想,不过这就是爱德·代文浦——神经不正常,愚蠢、自私的猪脑子。”  “赫蒂的死因是什么?”  “劳累过度。她的死对威廉是个极大的打击,她是他最喜爱的侄女。威廉本来在遗嘱里把五分之四的遗产留给了赫蒂,五分之一留给米日娜。”  “他什么也没留给你吗,安赛尔夫人?”  “最后还是给了。我和他向来处得不大好,不过赫蒂死后他改了遗嘱。”  “您似乎很确定帕克斯顿小姐的死是自然死亡。”  “当然是自然死亡了!她染上了流行的肠道炎,她身体太差所以没挺过去。”  “她死前你见过她吗?”  “见过。听到她生病的消息我就去了,想帮点忙。她死前三四天我到的那儿,但是她死后我没再呆多久。”  “威廉·迪莱诺和我彼此都很喜欢对方,可是他总是惹得我发火,我跟他起过冲突。米日娜坚持说她自己完全能应付得来,加上他们又雇了女管家和一个护理员,所以我就走了。”  “后来你什么时候又回去的?”  “威廉·迪莱诺去世后不久。”  “帕克斯顿小姐死的时候验尸了吗?”  “没有。当时有一名医生在场,他签了死亡证明书。赫蒂的尸首入土了,事情本来就到此为止了,直到爱德·代文浦开始胡说八道。跟你说吧,这个代文浦当时并没有在场。还有,他总是在想方设法转移别人的注意力,使人们不去注意他对米日娜的钱干了些什么。  “爱德老是有疯狂的念头,这次竟然这么离谱写了一封他死时要被打开的信。这个傻瓜有高血压,他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却还写了这么一封卑鄙的信,万一他死了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  “那封信在哪儿?”  “在他办公室的什么地方。”  “他的办公室在哪儿?”  “在天堂。”  “什么?”  “天堂是本州北部奇科附近的一个地方的名字。他的办公室设在那里的一所房子里,他和米日娜刚从南美回来之后曾在这所房子里住过一段时间。爱德白手起家获得了这座矿产,他和米日娜来到洛杉矶和威廉一起生活以后他就把天堂的房子变成他矿产公司的办公室了。  “他自己说那是办公室:两间屋子装修成的,还有一间卧室和一个厨房。他在那儿呆的时间很多。有时他一走就是一个星期,甚至两个星期。自从我跟米日娜在一起后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那个他称为办公室的地方——或者是到处去炫耀,假装自己是个大款,是个大矿场主。”  “我问一下,”梅森说,“您怎么会跟这件事关系这么密切呢?我想您和威廉·迪莱诺之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您……”  “不管怎么说,我喜欢米日娜。在新的遗嘱下,我拥有威廉的大房子的五分之一,我可不能让代文浦把我从自己的房子里赶出去。自从我看见他是怎样对待米日娜后我就愤怒到了极点,但我一直尽量保持自己的立场,什么也没说。我对你没说过什么吧,米日娜?”莎拉·安赛尔停了一下又说,“今早我们接到一个电话说爱德在科兰浦敦,他……”  “他生病了?”梅森接了一句。  “我正想告诉你呢,他快死了。想想吧,一个人会写一封信让人在他死的时候交给警察,控告自己的妻子谋杀他!”  “信里是那么写的吗?”  “差不多吧,我们俩是这么分析的。”  “你怎么会知道信里写的是什么,代文浦夫人?”梅森问道。  米日挪用低得简直听不见的声音说:“他说的够多了,简直疯了,说我毒死了赫蒂,还说自从我知道他了解真相后他自己的就觉得不安全了。”  “代文浦先生现在在科兰浦敦?”梅森问。  莎拉·安赛尔回答说:“是的。他是从天堂走的,然后就生病了。现在他在一家汽车旅馆里。医生对他的状况感到很震惊,认为他活不成了。”  “如果他死不了呢?”梅森问。  莎拉·安赛尔说:“噢,那样的话,我是不会拿什么主意的。米日娜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可是就我所知爱德·代文浦一直在骗米日娜的钱,把她的钱和他自己的钱放在一起。我敢断定他想把米日娜的钱骗光。如果我处在米日娜的位置上我可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如果代文浦死了呢?”梅森又问。  莎拉·安赛尔看着米日娜·代文浦。  “如果他死了,”米日娜用她那温柔的、像蚊子哼一样的声音说,“那封信就会被交给警察,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梅森问。  “把那封信搞到手!”莎拉厉声说。  梅森微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上。”  “我看不出你怎么帮不上。”  “我不能去偷那封信。”  “信里面是诽谤。”莎拉·安赛尔说。  “不管是什么,”梅森说,“他活着的时候信就属于他所有。”  “他死了以后呢?”  “毫无疑问他留下了指示把信寄给警察。”  “事实是,”莎拉·安赛尔说,“他所有的财产都是共有财产,那都是用日米娜的钱买来的,虽然爱德·代文浦一直忙着到处投资好让别人看不出钱是从哪儿来的。”  梅森的脸上流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  “那么现在,假设他真的死了,米日娜作为寡妇就拥有那些财产,对吧?”  “为了管理和为遗产执行人保管财产,是的。”梅森警觉地说。  “那么米日娜就拥有那封信。”  “接着讲。”梅森微笑着说。  “我认为那封信在米日娜还不知内容的情况下就落入警察和检查官的手里是不公平的。”  “当然了,”梅森说,“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信里写的是什么,或者应该说,信封上是怎么写的——是直接署名给警察要求在他死亡时打开;还是写给他的秘书要求她在他死亡时把信交给地方检查官。”  “这两者在法律上有什么区别吗?”莎拉问。  “可能会有,”梅森说,“我不愿意随便下结论。”  突然莎拉·安赛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把你的钥匙给我,米日娜。”  仍旧一言不发地,米日娜摘下手套,递给莎拉一把钥匙。莎拉走过去,把钥匙放在梅森桌子上的玻璃盘上。  “这是什么?”梅森问。  “天堂办公室的钥匙。”  “你想让我拿它做什么?”  “万一爱德·代文浦死了,我们想让你拿到那封信。”  “爱德·代文浦的指控到底有没有道理呢?”  “别傻了!米日娜连蚊子都不敢拍死一只。她到那儿去是为了帮赫蒂,这两个女孩子都快累成皮包骨头了。赫蒂的死百分之百是劳累过度造成的。”  “那迪莱诺先生呢?”  “他生命垂危好几个月了,他的心脏受过枪伤,医生说他只能活6个月,他活了12个月。如果赫蒂不死他还能活得更长,赫蒂的死使他彻底崩溃了。”  “为什么不把那封信交出去?”梅森问,“如果他的指控如此荒唐,为什么不干脆跟警察解释清楚?”  两个女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交换了一个梅森看不懂的信号。  “为什么呢?”梅森问。  “问题是,”莎拉·安赛尔说,“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因素很复杂。”  “从哪方面讲?”  “有人给验尸官打了个电话,是个匿名电话,这个人建议验尸官查一下赫坦斯·帕克斯顿的死因。这显然是个无事生非的人,也许就是爱德·代文浦本人,但总归有些麻烦。”  梅森仔细考虑了一下,说:“米日娜是爱德·代文浦的妻子,如果他控告米日娜谋杀帕克斯顿小姐的话,可能会危及米日娜对财产的继承权——就我理解那是他正在用着的钱,这一点你们想过吗?”  “我们想过,爱德没想过。他只凭下意识思考,他做的事毫无道理可言。到底为什么他会写那么一封蠢信,尤其是他明知自己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  梅森说:“他精神上一定有些问题。”  “他是个疯子,你搞不清楚他会做什么。他可能会把我们两个都杀死,要是他能想到我们来这儿跟你谈话他一定会那么干的。”  梅森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他说:“现在我就跟你们谈到这儿吧。如果爱德·代文浦去世的话我会尽量找到那封信的。如果这封信真是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写的,我会研究这个案子的,假如一切正常我就把信交给代文浦夫人;但是反之,如果这个案子有什么可疑之处我就会把信交给警察,不过我会尽量使每个人都受到公平对待。”  “你可不知道爱德·代文浦是个什么人,”莎拉·安赛尔说,“他自私,神经病,只关心自己的事、自己的病症、自己的感觉,对这些方面他可精明了。”  “你认识代文浦时间并不长啊。”梅森指出。  “噢,够长的了,”莎拉尖锐地说,“我和米日娜谈过,我可不是3岁小孩子,梅森先生。”  梅森把事情仔细考虑了一遍,然后突然对德拉·斯特里特说:“德拉,以米日娜的名义起草一封委托书,允许我全权代表她处理有关她的家庭事务、她的财产权,以及允许我采取对保护她的财产权有利的措施。如果她丈夫去世——你最好在信里写上她丈夫当时据说病得很重——我将代表代文浦夫人处理遗产事务以及一切与遗产相关的事务。”  梅森打量着米日娜·代文浦,说:“你愿意签这样一封信吗?”  回答的人是莎拉·安赛尔:“她当然愿意签。”  梅森继续盯着米日娜·代文浦。  终于,她抬起头来,迎着梅森的目光,低声说:“当然愿意签了,梅森先生。我的丈夫不再爱我了,他只对我的钱感兴趣,他一直在偷我的钱。现在,尤其是这个紧要关头他还在试图把我的钱夺走,那我们就永远都没法把事情搞清楚了。”  莎拉·安赛尔抬手看看表,发问道:“噢,我们还等什么?”  佩里·梅森对德拉·斯特里特点点头。    2  那天下午刚过3点钟,梅森的接线员通知德拉·斯特里特,说有一个科兰浦敦长途找梅森先生,打电话的人说有极其重要的事情。  梅森冲德拉·斯特里特点点头说:“我来接电话,德拉,不过你最好也在分机上听着。”  梅森拿起话筒,刚与总机接通就听见了莎拉·安赛尔急切的、不耐烦的声音,正在冲接线员嚷嚷着。  “我是梅森,安赛尔夫人。”梅森打断了莎拉的抱怨。  “天哪,是你该接的时候了!”她说,“我们这儿都乱成一团了,而你的接线员一直在磨磨蹭蹭……”  “好啦,现在我在听电话呢!”梅森打断她的话,“出了什么事?”  “他死了。”  “代文浦?”  “是的。”  电话两端都是一阵沉默。  “现在,”莎拉·安赛尔接着说,“米日娜全权负责管理,他留了份遗嘱把一切都交给米日娜了——当时他也只能这么做了。”  “他什么时候死的?”  “大约15分钟以前。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试着给你打电话,你的那个接线员……”  “知道了,知道了,”梅森说,“你提过的那封信呢?”  “天堂的地址在科莱斯弗车路。你可以乘西南航空飞奇科的航班到那儿,在奇科租一辆车,只需开20公里,路铺得很平整。你应该不费什么事儿就能找到。我跟你说一下去那儿的路,沿着穿过市内的主干道,向左拐到奥利弗路上,在坡路起点处向左急转弯到万利路上开一小段距离,再向左拐到科莱斯弗车路,右手的尽头就是你要去的地方。”  “房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梅森问。  “没有人,秘书不值班。抱歉,没机会多谈了,再见。”她“砰”地挂断了电话。  梅森也在这边挂断了电话,向德拉·斯特里特望着。  “你会去天堂吗?”德拉问。  梅森点点头。  “到了那儿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代表爱德·代文浦夫人管理一切善后事宜。”  “包括找到那封信?”可能吧。  “然后做什么?”  “那,”梅森说,“就要看我们找到那封信之后能发现什么了。去看看能不能订到机票,德拉。”  10分钟后,德拉·斯特里特回来告诉梅森,说搭直飞圣弗朗西斯科的班机可以换乘西南航空的飞机7点55分到达奇科。  “订两张票,德拉,”梅森说,“我们准备动身吧。”  “两张?”德拉问道。  梅森点点头,“我要带个证人。”    3  DC-3号离开玛利斯维尔,颠簸着在云中穿行,划过万家灯火的小社区,掠过大片肥沃的稻田,跃过标志着奥罗威尔的灯光,然后低旋着冲向奇科,驶入停机坪。  梅森和德拉·斯特里特乘出租车来到市中心,梅森顺利地租到一辆按里程计价的汽车。他们找到了去天堂的路,沿着长长的坡路向上行驶。  皎洁的月光给他们勾勒出当地的轮廓,道路沿着火山岩山顶的边缘绕行,德拉不由得为眼前的美景所惊呆了。他们低头俯看谷底,峡谷深处熔岩的峭壁投下了深黑的影子。  梅森把车子缓缓开过一连串商店,找到向左拐的路口,然后又毫不费力地找到了他需要再向左拐的弯道。  路的两侧都是宜人的现代化的房屋,掩映在高高的松树之间,周围环绕着绿色的草坪,在这个高度上,低处山谷的烟雾都已消失,尽管有月光,星星依然明亮地闪烁着。  德拉·斯特里特深深吸了一口气,“注意到这儿的空气了吗,头儿?”她说,“这么纯净,有松香,像水晶一样清澈。还有那些房子,太漂亮了,不是吗?”  梅森点点头。  “你认为爱德·代文浦的房子也是一样吗?”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的。”梅森一边说,一边把车子转向左边。  他们来到了路的尽头,上了一条碎石小路,驶过一处有绿色栅栏的显得很干净的房子,然后,小路到了尽头,车子向右拐上了碎石车路,碎石路延伸过一片松树林,穿过茂密的灌木丛,几棵苹果树、梨树,突然把他们带到了一处房子的门廊,尽管房子里面一片漆黑,可不知为什么仍然显出了友好的家庭气息。  梅森关掉车灯,熄灭引擎,绕着车身走了一圈,然后跟着德拉·斯特里特走上了门廊。  “我们最好还是按一下门铃吧?”德拉问。  梅森点点头。  德拉·斯特里特戴着手套的大拇指轻轻按了一下门铃,音乐声顿时从门内传出来。  “再按一次,如果还没有人应我们就用钥匙开门。”梅森说。  德拉又按下门铃,大约10秒钟过后梅森把钥匙插进锁孔,门栓轻轻划开了,梅森扭转门柄,门打开了。  “现在,是用手电筒还是……”  “打开灯,”梅森说,“用手电就意味着我们来这儿是偷偷摸摸的,而偷偷摸摸的来访就会表明我们心里有鬼。不论如何,德拉,我们在一场对对手一无所知的赌博中已经叫牌了,天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我们的赌注很高吗?”  “千真万确。”梅森一边说,一边摸索着灯的开关。  门厅一下子充满了光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鹿角和灌木做的帽架,地毯和两把树皮椅子给房间带来了一种质朴的感觉。墙上悬挂着一面椭圆型的古老的大镜子。强烈的上等烟草的香味萦绕整个空间,好像这里的主人总是在吸烟斗似的。  梅森走进左边的一扇门,打开大起居室的灯,德拉·斯特里特一路跟着他在房子里穿行,每走进一个房间就打开那里的灯,直到整座住宅都灯火通明。  “现在该做什么了?”  “表面上,”梅森说,“我们只是在代表代文浦夫人处理事务,实际上我们是要找到一封可能被藏在什么地方的信。问题是究竟藏在哪儿了呢?”  “这事儿看上去可真蠢,”德拉说道。  “什么事儿?”  “写一封如果他死亡就呈交给当局的信,却把那封信随便放在什么地方而不寄出去。”  梅森点点头。  德拉·斯特里特接着说:“他一定对那封信的交寄做过某些安排。”  “没错儿,”梅森对德拉说,“这就是我们要从办公桌开始搜查的原因。”  “我还是不大明白。”  “我们是在执行我们当事人的愿望,实际上,是我们当事人的指令;至少我们得搞清楚这封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梅森拉开秘书桌的抽屉,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各种各样的文具,在桌子底层的一个抽屉里有整整一厚摞信件装在夹子里,上面写着:“归档”。  梅森扫了一眼信的日期,说:“爱德·代文浦的秘书似乎并不急着把这些信件归档。”  “可能她是想等到有足够的信件才去存档吧。”  梅森试着拉开右手的抽屉,发现所有的抽屉都上锁了。  “有锉刀吗,德拉?”  “你是想撬锁吧?”  梅森点点头。  “头儿,我们有权利搜查吗?”  “为什么没有?”梅森反问道,“我们是在为那位寡妇查找文件。”  “这好像属于……嗯,好像我们在侵犯别人的隐私。”  梅森接过德拉·斯特里特递给他的锉刀,开始撬锁。几分钟之后弹簧“喀拉”一声弹开了,右手的抽屉全部打开了。  “那些属于个人物品。”德拉·斯特里特尖锐地说。  “我知道,”梅森说,“但是我们只是专门在找……这是什么?”  “当然是个保险匣。”德拉说。  梅森晃动着保险匣,“好像里面只有一份文件,”他说,“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德拉,不管你怎么想,我的好奇心已经远远战胜了我的顾虑。我想你身上没有像发卡那样的东西吧。”  德拉摇摇头。  梅森试着把锉刀的尖部捅迸锁孔。“我需要一个比这锉刀还小的工具,一小段硬铁丝就行。”  “你从哪儿学到的这门技术?”德拉问。  梅森咧嘴笑了,“有个当事人教给我的,这是我为他辩护一起盗窃案得到的惟一报酬。”  “你一定使他无罪开释了吧?”  “他的确是无罪的。”  “是呀,我想也是,”德拉说,“他一定是在函授学校学到的溜门撬锁的技术。”  “事情就是很奇怪,”梅森说,“他的的确确是无罪的。撬锁是他过去的不光彩记录。噢,这有个曲别针,硬度够了,现在只需要把它掰直,好……从后面插进去,轻轻旋转……嗯,好了,德拉。”  梅森打开保险匣的盖子,拿出一个厚厚的马尼拉信封。在信封背面,潦草却字迹坚定地写着:“在我死亡的时候打开,信的内容呈交警察局”。下面是落款“爱德·代文浦”。  “现在,律师先生,”德拉说,“也许您可以给我讲讲法律条文吧?这封信是寡妇的财产吗?它属于警察局还是属于它所在的桌子的使用者——秘书?”  “我们要看一下内容是什么,”梅森说,“然后我就能回答你提的问题了。”  “也许先回答问题会更好一些。”  梅森微笑着摇摇头,“在确定我们的责任之前我们必须知道信的内容是什么,德拉。”  梅森走到厨房里,给茶壶装满水,打开炉子上的电打火。  “您简直是宾至如归呀。”德拉说。  梅森笑了,说:“常言道,盯着的锅永远都烧不开,咱们最好到办公室里多转转。”  梅森又返回到办公室,仔细地搜查爱德·代文浦的办公桌,翻阅文件,读信,拉开抽屉。  “你是在找什么东西吧?”德拉问。  “我想让这些人物在我的脑海里定定格。迹象表明代文浦十分信任他的秘书,很明显她能开出支票并且签字。在天堂的银行里有一笔1291美元的余额。有趣的是,尽管这里的某些信是写明给爱德·代文浦夫人的,而实际上却是爱德·代文浦先生做出答复,声明他妻子做什么,不做什么。”  “那么……”  “很明显他并没有跟他妻子商量,”梅森接着说,“复写纸上的回信表明,有几次信在收到的当天就回信了。”  “也许他用长途电话跟他妻子联系?”  “上个月所有的电话费只有23美元95美分,”梅森说,“还包括联邦税收。”  德拉·斯特里特说:“他担心他妻子可能会谋杀他,所以他就不得不离开,以使自己不至被杀死。”  梅森扬了扬眉毛。  “为什么做这种表情?”德拉问,“你是不是怀疑那不是自然死亡?”  “为什么不怀疑?”梅森反问道。  “可是,天哪,那么我们在这儿干什么?”  “我们在保护代文浦夫人最大的利益,”梅森说,“但是有一些事情我们不能做,我们不能隐瞒或篡改证据,但我们在没有看到证据之前就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不是证据,对吧,德拉?快点儿,水可能开了。”  梅森又回到厨房。他小心翼翼地把粘好的信纣口用水蒸汽薰开,把手探进去,取出信纸,打开。  德拉·斯特里特尖利地倒吸了一口气,伴随着茶壶持续的蜂鸣声。  “哈,找到了,”梅森欢快地说,“6张完完全全的白纸。”  德拉·斯特里特随手关掉了茶炉,眼睛还盯在白纸上。  “这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德拉问道,过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你认为会有什么秘密的书写方法吗?”  梅森挪开茶壶,把其中的一页白纸放在仍旧微红着的茶炉上方,仔细地烘烤加热,然后举着这页纸,不断变换着方向好让灯光从各个角度都能照到纸上。  “当然了,”梅森说,“可能有一种只有碘汽才能显示出来的秘密写法,但是我们不敢那样假设。”  “为什么一个人愿意给自己制造这么大的麻烦,留下一个信封,指明要在他死时打开,可里面除了白纸之外什么都没有呢?”  “那,”梅森干巴巴地说,“咱们必须得找个答案了。”  “怎么找呢?”  “办公室里有胶水吧,德拉?”  德拉点点头。  梅森说,“好吧,我们把这封信封起来,我想在这种情况下我最好还是别留下指纹。”  梅森把信封盖儿在温热的茶炉上烘干,回到办公室,小心地封好,放回保险匣内,把保险匣重新放回抽屉,然后又用德拉的锉刀锁上了右手的抽屉。  “头儿,你是否以为……”德拉说,她有些犹豫。  “以为事情有点太凑巧了吧?”梅森问。  “对,有点儿。”  “是太凑巧了,”梅森说,“爱德·代文浦死了,然后……”  一个女人的声音尖叫起来:“你们在这儿干什么?你们是谁?”  梅森转过身。  一个身材高挑、相当漂亮的女人站在门口,突然一转身又跑出去,根本没有等他们回答。梅森听见她跑走的脚步声,然后是起居室里拨电话的声音。  梅森对德拉咧嘴一笑,起身走到桌子前,从电话上拎起听筒。  他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分机上说:“接线员,给我马上接警察,情况紧急,我是美宝·诺格,现在在科莱斯弗车路代文浦住宅,有人在这儿抢劫,马上叫警察来。”  梅森放下听筒,他听见前门“咣当”一声响。  德拉·斯特里特扬起眉毛说:“警察?”  梅森点点头。  “他们多长时间能到这儿?”  “很难说,大概不会太久。”  “我们逃走吗?”  “当然不。我们留在这儿和他们谈谈。”  梅森舒舒服服地坐在爱德·代文浦办公桌后面的椅子里,点燃了一支香烟。  “头儿,”德拉·斯特里特紧张地说,“咱们为什么不从后门逃出去?”  “我们租的车子停在前门,”梅森说,“那个年轻女人肯定已经把车牌号记下来了。正是由于刚才车子停在那儿,车灯开着,她才这么静悄悄地进来。她肯定是踮着脚尖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的。刚好我在分机上听见她报了自己的姓名,她叫美宝·诺格,是代文浦的秘书。德拉,我们一定得留下来,而且要镇定自若地留下来。我们别无选择,想想看吧,我们在这儿可留下了不少把柄呢。逃跑就百分之百意味着我们是畏罪潜逃。”  “不管你怎么说,这件事里总有一些我不喜欢的地方。”德拉说。  “到目前为止,”梅森说,“我们应该做的事都做了,现在试着放松些吧。”  “什么意思?你……”  正在这时,他们听见警笛声由远及近。  梅森说:“肯定是警察来了,服务可真不赖呀。保持安静,德拉,他们可能有点紧张,没准儿很容易就扣动扳机。”  他们听见前门打开的声音,说话声,重重的脚步声。一个上衣口袋里插着枪套的男人谨慎地把头探进房间里,喊道:“把他们抓起来!”  梅森在转椅上稍稍向后靠了靠,拿掉嘴里的香烟,向空中轻轻吹了一口烟雾,说:“您好,警官先生,请进来坐吧。”  那个警察仍旧站在门厅里,手持着枪问道:“你们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梅森回答说:“我是佩里·梅森,律师。这位是我的秘书斯特里特小姐。我来这里代表爱德·代文浦先生的遗孀处理事务。”  “他死了?他死了?”那个女孩尖叫道。  梅森点点头。  “那他一定是被谋杀的!”  “嘘……”梅森警告说,“你肯定是受了刺激,但是你不能这样妄下断语。”  “你是代表代文浦夫人吗?”警察问。  “是的。”  “有授权证明吗?”  “她把这里的钥匙给我了,”梅森说,“还有一封委托书。”  梅森随意地拿出委托信,递给警官。  那位警官看着美宝·诺格,说:“你认识他们吗,诺格小姐?”  她摇摇头。  梅森说:“我想您是爱德·代文浦先生的秘书吧?您名字的首字母应该是M.N。”  “我是美宝·诺格,代文浦先生的秘书,如果他死亡的话,我……我有东西要呈交给警官。”  “是吗?”梅森说。  “代文浦先生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形了。”她说。  “什么情形?”  “对他的谋杀。”  “谋杀!”梅森叫道。  “千真万确,”美宝尖声说,“我有东西要交给警官,能证明这一点。”  “那就交出来吧。”梅森说。  美宝走到她的办公桌前。  “噢,等等,”梅森干涉道,“你要干什么?”  “拿我要交给警官的东西。”  梅森微笑着摇摇头,带着责备的口气说:“不行,不行。”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能碰属于遗产的任何东西。”  “你不是一直在碰吗?!”  “我为什么不能碰呢?”梅森说,“我代表爱德·代文浦的妻子。她绝对是一半财产的所有人,另外一半会通过继承自然转到她名下。”  “你……你……”  “别紧张。”梅森说。  警官把枪收进枪套说:“咱们把事情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美宝·诺格说:“代文浦夫人杀死了丈夫。他知道她想要谋杀他,所以留下了一封信提供证据。”  “你说什么,他留下一封信?”梅森问道。  “他把信给了我。”  “告诉你保存?”  “他告诉我说,如果他死亡的话我要打开这封信,并把它交给警察局。”  “他死之前你打开过这封信吗?”  “当然没有。”  “那么你并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嗯,只是他告诉我的。”  “他告诉过你里面写的是什么吗?”  “他对我说……嗯,他说的够多的了,所以我知道他认为自己随时会死。”  “当然了,”梅森说,“这个男人患高血压,动脉硬化,好像还有肾炎。他的医生告诉他说他随时都有危险。我想很自然这个男人会去准备……”  “这不是那种性质的信。我是说那不是他的想法。”  “你是怎么知道的?”  “根据他所说的话。”  “他说什么了?”  “他说如果他死了,我就打开那封信,亲眼看到警察拿到里面的信纸。但是如果有人在他活着的时候想夺走那封信的话,我就把它毁掉。”  “也就是说,他控制着这封信?”  “在他活着的时候,是这样的。”  “不论何时他想让你把那封信交还给他,你都会那样做,是吗?”  “那当然了,信是他的。”  “信现在在哪儿?”梅森问道。  她刚要张嘴告诉梅森,又考虑了一下,说:“我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去拿。”  梅森打了个哈欠,说:“我想也是。好吧,警官先生,这儿得来个特写了,现在的情况是,据诺格小姐所说这里有一封可能是起诉性质的信件,我的意见是最好保证没人从遗物里拿走任何东西。”  “我们会把那封信拿走的,”美宝·诺格坚决地说,“我现在就打开它,交给警察。”  “噢,你不会的。”梅森微笑着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  “随着代文浦先生的死对你的雇用已经中止了。你是他的办事员、他的雇员、他的代表,他的死亡终结了他对你的雇用;当然了,你是有权得到赔偿的,但是你已经没有权利碰这里的任何东西了。”  警官先生说:“等等,我不清楚法律,但是我不想让任何证据消失。”  “当然不能,”梅森说,“我建议您把所有的门锁起来,而且既然诺格小姐有钥匙……”  “你是怎么进来的?”她问道。  “我说过我有钥匙,我有代文浦夫人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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