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为什么要用这么一套烦琐的程序来让顾客们认为这只是一个流动的场所呢?”德雷克皱着眉头问。 梅森笑了笑,说:“省去了地毯的费用,壁画的费用以及一切与之相配套的装潢费用。万一遭到突然的搜查,他们失去的仅仅是些便宜的简单家具而已。” “这种想法很实际。”德雷克点头称是。 “还有,”梅森接着说,“这还能诱惑赌徒相信这里不用付保安费便会获得隐蔽、平静的心态。” “你认为,需要付保安费吗?” “你经历得多了,保罗,你应该知道,有组织的赌博场所都需要付保安费。” “这些是谁开的?” “我正在考虑,”梅森说,“并注意到拉维娜别墅座落的战略位置。共有三处,处处都选在郊外小区里。” 德雷克皱皱眉头:“怪不得呢,我怎么从没想到。” 梅森说:“可能是马莎·拉维娜的精心安排。” 德雷克点点头,然后静静地沉思起来。 “我很想知道,昨天夜里你的侦探们发现了什么,保罗。”梅森停了停说。 德雷克会意的笑笑:“你像坐旋转木马似的,可真够快活的,佩里。” “是的,我知道,觉得就像摸彩似的。我们都到哪儿去了?” “你们驶过一条大街,转回另一条大街,然后过一个叉路口,绕过一个住宅区,接着重回到那个叉路口,最后到了拉维娜别墅的后门口。你和女招待下了车,走上台阶。后来返回时,你们绕了一个大圈,然后却情况突变,汽车猛然加速,折回到拉维娜别墅的前门口。” “正是因为那样,我才失去了机会。”梅森说。 “什么机会?你想热情呢,还是不想?” “真该死,我要是知道该怎么办就好啦,我不知道按一般的规则应该如何去做,不过根据我的情况,真应该热情一点,至少应该表示一下。” “然后怎么样?” “你想象不到。车上有监听装置,司机能听到后边的情况。他们可能想敲诈我,想诉诸武力。我尽情地把他们玩了一通。” “他们通常如何诈骗?” “姑娘带去一个赌徒能得到一点介绍费,并能从输者的损失中得到一笔回扣。” “假若赢了呢?” “我认为赢不了。他们会让女招待们赢,但是我想,她用筹码对换的现金也不是属于她的。如果赌徒赢了,姑娘就会处在一个妒忌的位置上,她便会让回程尽量延长。赌徒兴致勃勃,对怀揣的金钱大有‘来得容易,去得轻易’的心理。 “女招待能够随时把握局面,相机行事,监听装置能使司机随机应变。如果女招待想玩弄某个家伙,她就会肆意挑逗他,直到她觉得行程结束了,然后才使用一些暗语。而顾客却只知道已经回到了拉维娜别墅的大门口台阶下。” “看起来,”德雷克说,“这些宰客手段还真高明。 “现在你知道了这些情况,佩里,某些人士可能就会不安起来。” 梅森说:“我正烦心这些呢,无庸置疑,某些人士会非常担心的。” “都有哪些人会担心?” “大有人在,”梅森说,“马莎·拉维娜、罗德尼·阿彻、凯勒姑娘,当然还有收取赌场治安费的执法官员,以及那些靠赌场营运而有了工作的人们。” 德雷克紧锁眉头:“我不喜欢你这样做,佩里,你一下子树起了一大群可怕的敌人。” 梅森说:“我不喜欢那些不可怕的敌人,保罗,猎杀静止不动的鸭子没有一点意思。” “我下一步该干些什么?”保罗问。 “给凯勒姑娘发传票,要求她代表被告出庭作证。开始详细调查罗德尼·阿彻的情况。尤其是要调查他有没有秘密接触的女人,这个女人是否与他一起乘车外出过。” “佩里,”保罗·德雷克说,“现在,你听着,我向你提一点小小的忠告。” 梅森笑一笑,摇摇头:“保罗,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必说了。” “是的,你知道,”保罗说,“你不值得下这么大的赌注去为这个人辩护。捅了马蜂窝就会被蜇伤。” “谢谢你的忠告,保罗。” “接受吗?” “不!” “我猜想你也不会接受,我不喜欢你这样做,佩里。谁惹得了这些家伙们,他们不但有对付办法,而且往往非常残忍。”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佩里,我目睹过那样的事情。有人被挤到了路边的壕沟里。有些汽车被撞得不成样子。有人被打得终身残废。此案应该说是抢劫案,但他们却知道并非抢劫,警察也清楚这一点,但警察不会去弄清事实真相的。” “有些警察在现场。” “我知道,但事实已确定,在场警察也会迫于无奈而改变主意。” “我做好了挫折的准备。” “这里还有一些困扰,佩里。” “什么困扰?” “那个凯勒姑娘。” “她怎么啦?” “我从拉斯韦加斯把她带来,”德雷克说,“我确切地知道,她三四个月前到了拉斯韦加斯,是她告诉我的,她住在拉斯韦加斯。” “一个人?”梅森问。 德雷克笑笑:“她有一套相当大的公寓,我没有问她哪来的那么多钱,也没有问她有几把房门钥匙。不过,她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姑娘。” “那么,接下来呢?” “是这样的,”德雷克继续说,“我们昨晚跟踪凯勒姑娘时,发现她在这儿还有一小套公寓。她摆脱跟踪后直接回到了拉维娜别墅。那个凯勒姑娘占有两处住房,过着两种不同的生活,这肯定有什么原因。马莎·拉维娜了解其中的奥秘,并能够帮助她脱离困境。” 梅森说:“直接传她到庭,弄清其中的勾当,她住在哪儿,保罗?” “温德莫尔阿蒙斯公寓楼,321号。” “好的,去送传票吧,一送到就通知我。有人监视那套公寓吗,保罗?” “有三个人,两个留在车里。当然,很难辨别进去的人中谁是去找凯勒姑娘的,因为那座楼里有31套公寓,不过我们在大街对面的基诺特饭店租到了一个房间。另一个侦探在房间里架设了一部高倍双筒望远镜,时刻监视着温德莫尔阿蒙斯公寓楼的入口处。无论哪个来访者,只要一按门铃,侦探就能监视到他的去向。” “干得好,”梅森说,“送传票时我也要到那儿去一趟,可能会有人去拜访她,她也会去拜访别人,多派几个人以防万一。” “如何与监视人员联系,保罗?” “基诺特饭店正对着公寓楼。我们租住在102房。那个人认识你,你随时可以前往,他见到你会很高兴的。敲一下门,等3秒钟,再敲两下,再等3秒钟,最后再敲3下,门就开了。” “我要去观察一下,”梅森说,“在这期间,保罗,尽量多搜集一些有关罗德尼·阿彻的情报。” “阿彻吗,”德雷克说,“他是一个鳏夫,搞房地产的,是一个投资商,一个地位显赫的头面人物。” “搞清他的真相,”梅森说,“总之,他是认识马莎·拉维娜的。” “他当然认识,他是搞房地产的,卖给她了两处房产。” “真是他干的,谁选的地点?” “他当然有权选择。” “那么就是说,在他选择地点时一定向警官们申述了理由,保罗。” “如果是那样,那家伙一定走通了所有的路子。” “这就对啦,”梅森说,“调查一下,弄清他的背景,查清他的历史。” “干这些都是需要花钱的,佩里。” “一切都不会白干的。” “你正在白干。” “我为正义的事业而干。” “如果一切不能如愿,在案子的有些环节上揭不开盖子,当事人有可能成为真正的罪犯,那又该怎么办?” 梅森笑了:“见鬼吧,不可能。”说着大步走了出去。 6 佩里·梅森走进基诺特饭店昏暗的走廊,找到102房间,敲一下门,停3秒钟,敲两下门,又停3秒钟,然后又敲了3下。 一阵沉寂过后,梅森听到室内有脚步声,有插钥匙的声音,尔后房门慢慢地打开,专门设计的防止有人推门进入的安全链使得房门只能打开一条窄缝。 一双深灰色的眼睛观察着梅森,一只手打开安全链,门开了。 德雷克的侦探点点头,但仍然谨慎地没有开口,直到梅森走进房内,关上门,系上安全链。 “梅森先生,你好,没想到你会来。” “想来看看这个地方,”梅森说,“情况怎么样?” “相当顺利。望远镜很清楚。” 梅森走到架在三角架上可以旋转的望远镜前。望远镜正对窗户,角度正好能够清楚地观察到街对面公寓楼上的情况。 梅森俯在望远镜上看着说:“你最好把右侧目镜的焦距调整一下。” 侦探说:“我是根据自己的视力调整的,如果……” “好吧,”梅森说,“不用麻烦啦,我只是想看一下广角有多大……这个很适合我的视力……可以再清楚一点,不过已经相当不错了。” 他能看到街对面的大门人口以及房客牌上的3排名单,甚至分辨出了“凯勒小姐,321”,以及名字下面的门铃按键。 “我们监视的那个房号位置很合适,”侦探说,“它在右上角。来访者可以站在另一牌子前面,而凯勒公寓却……有人来啦。你要观察吗,我来吧?” 梅森把眼睛贴在目镜上,用拇指和食指把右侧目镜的焦距调整了一些。 “我来观察吧。”他说。 他看到一位穿着讲究的年轻姑娘到了门口,她站了一阵子似乎在寻找名字,然后便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按了按键。 梅森转脸告诉侦探:“她按的是409房的键号,我看不清名字。” “我知道名字,”侦探告诉他,“詹姆斯·达尔文。我们应注意一下这家伙,不知道他有什么诱惑力,总有许多靓女来找他,半个小时就离开了,一批一批的,今天就是第5个。” “在4楼吗?”梅森问。 “对。” “哦,肯定听到了什么信号,她要上楼了。” 年轻姑娘推开门,进入了光线幽暗的公寓楼。 梅森说:“我们要派一个人来给凯勒小姐送传票,这个人一离开,另一位金发小姐就会马上进去。这位小姐就是被起诉有抢劫罪的那个人的侄女,很有性格,坦率、直爽,可能会让那个女招待松口说出事实的真相。” “明白了,还有其他交待吗?” “有的,”梅森说,“金发小姐离开后,我们更要加紧监视。金发小姐名叫玛丽·布罗根,如果她完成了第一步计划,她就会通知保罗·德雷克,保罗再把情况转达给我。” “他知道你在这儿吗?” “知道,我告诉过他要到这儿观察一下。” “好吧,要是那姑娘完成不了第一步呢?” “如果完不成,”梅森说,“就会发生两种情况,要么凯勒姑娘将出去报告情况,接受旨意;要么她将用电话对外联络,就会有人来面授机宜。” “你认为报告情况与接受上司指令不可能都在电话上进行吗?” “也可能,但不会那样。对于这些事,他们宁愿面谈,有些问题必须反复商量。” “那就是说他们进行的也是秘密活动。” “是绝密活动,”梅森说,“玛丽小姐出来后,保罗将从她那儿得到线索。如果没有任何线索,保罗将派遣更多的人进行监视,并且还要……” “送传票的人来了。”侦探说。 “那么,”梅森说,“你是否对每一位来访者都进行了登记,包括抵达时间和离去时间?” “是的,我有一本来访日志。” “好的,”梅森说,“记上这小伙子进去的时间。”对吗? “不是高级客房。不过这间已是饭店里不错的客房了。那边床边的那把倚子也满不错,看上去不怎么样,坐起来还是很舒服的。” 梅森走过去,坐到椅子上,椅子上包着一层便宜的仿革面料,他掏出烟盒,拣出一支烟来。 “假若送传票的人没有机会与她交谈,怎么办?”侦探问。 “已经交待过他,不要与女招待搭腔,径直上楼把传票塞给她转身就走。等他一离开,玛丽·布罗根就赶到,并假装一点儿也不知道传票的事,直截了当地告诉女招待自己的叔叔是清白的。并告诉女招待自己是一个打工的,如果凯勒姑娘能够讲出实情,那么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送传票的上去了。”侦探说。 梅森划根火柴,用手护着点烟。深吸了一口说:“她住在3楼吗?” “3楼,321号。” “5分钟时间差不多够用了。”梅森说,“他一离开布罗根姑娘就该到了。” “她穿着浅色茄克,蓝色衬衣,浅色裙子,是吗?”侦探问。 “是的。” “金发,很漂亮的。” “就是她。” “她已经转过了墙角,在等待时机呢。” 梅森说:“从街上能看到你吗?” “看不清。从街上往这儿看,这儿光线很暗。望远镜有很强的聚光作用。每当你想观察清楚目标时,必须把眼睛放置得离机器很近,于是,你会觉得目标离你很近,也在盯着你,你会觉得目标就在你三四英尺远的地方。实际上,对方根本不可能看见你。最让人担心的是有人可能会在对面公寓里也架上一部望远镜,不过。这种可能性很小。你可能注意到,我们把窗帘只开到能够监视到公寓楼入口处的程度。” 梅森将烟灰弹到烟灰缸里,说,“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应该玩一玩扑克牌——如果你不施压你将无法有任何进展,但如果压力太大,对方则会反对。” “传票将会让凯勒做出选择,要么全力以赴,要么全盘放弃。”侦探说,顿了顿又补充道,“那个人出来了。布罗根姑娘在按铃键。瞧,她进去了。” 梅森掐灭烟头,微微挪动身子坐得更舒服一些,说:“看起来,有多种推测。如果16分钟内她出来了就说明她一无所获,如果待足半个小时,就是绝好的兆头。” “看起来她相当能干。”侦探说。 “是这样,”梅森赞同地说,“这可怜的孩子,省吃俭用想出去度假,攒下了四百多元,如今她只留下50元自己使用,而其余350元,计划付给我。” “这不是一个委派的案件吗?”侦探问道。 “是的。” “我在报上得知的。他们没有给付报酬吗?” “没有,”梅森说,“你需要捐献出自己的时间、金钱、精力,一切的一切。” “这种案子接得多吗?” “不多。他们通常把这类案子委派给年轻律师,这些年轻人需要实践,也有充足的时间。” “那么,你可以尽快地结案。”侦探说,“我要卡住时间,看玛丽·布罗根会待多长时间。你是否觉得这个凯勒姑娘很可疑?” “非常可疑。保罗·德雷克在内华达州拉斯韦加斯市找到她,地在那儿有一个公寓,并且你很难想象得到它有多么的舒适。” “过着双重身份的生活吗?” “谁也不知道。” “那个321号公寓是她自己的。”侦探说。 “拉斯韦加斯的公寓也是她自己的。我推测一定非常豪华,而街对面的那所公寓看起来并非很豪华。” “不怎么样,只是一所不错的中价公寓——跟一般的公寓一样。” 梅森看了一眼手表,说:“无论如何,这次下的是一笔大赌注。” “你的意思是说,不知她能否待够10分钟?” “对。” “如果她出尔反尔,耍手段怎么办?” “那我马上就到对面按门铃。”梅森说,“你就是证人,这就是我到这儿来的目的。我车中有部录音机,我们要紧密配合,让她承认,把事情确定下来,避免出现泡汤的可能。” “那个玛丽·布罗根不知道你在这儿吗?” “她不知道。如果她知道,我担心她会轻易地摊牌,我干的一切都必须悄悄进行。事情一办成,她就会给保罗·德雷克通电话,保罗·德雷克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一切顺利,他将会给这儿打电话。否则,他将会全力以赴去跟踪凯勒姑娘以及拜访过她的每一个人。” “即使我见了凯勒姑娘也不认识,”侦探说,“楼下的一个侦探认识她,昨天他们有两个人去过夜总会。她在夜总会做女招待,听说她非常高傲。” “一只花瓶。”梅森回忆着说。 “听说拉维娜别墅的姑娘们必须穿着像香肠皮一样的紧身衣服。” “是这样,”梅森说,“那地方的确不一般。听说过一些那儿的情况吗?” “哪方面的?” “宰客、赌博一类的?” “没有。” “他们经营的是夜总会,女招待们与一般的酒吧女郎有点不同,是他们用来赚钱的工具,都是些靓妞和美女。” “嗯,我……哦,哦,你的同伙出来了,”侦探说,“我猜得出,她没有完成第一步计划。” 梅森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看,她出来了,看起来很紧张。”侦探不停地说。 梅森走到了窗口。 玛丽·布罗根站在街上,左右巡视着,然后慌忙跑向公寓楼隔壁的一家小饭馆,进入电话亭,紧张地拨打起来。 “看吧,”梅森说,“我推测她进展得不顺利,在向德雷克拨电话,马上,德雷克就拨过来了。” 梅森站在窗口合适的位置上免得让窗外看到。他看到玛丽·布罗根在紧张地说话,又看到她挂了电话,飞快地出了饭馆,沿街走去。 梅森皱皱眉头说:“真奇怪,我让她在周围等着,与德雷克的侦探保持联系,她怎么……” 电话铃尖叫起来。 “一定是保罗的。”侦探说。 梅森拣起话筒,谨慎地说:“喂。” 德雷克的嗓音里包含着惊讶:“是你吗,佩里?” “哦!” “刚刚接到玛丽·布罗根的电话,你可能看到她出来了。” “看到了,出了什么事?” “凯勒姑娘的做法太出人意料了。她刚接到传票就有玛丽来访,玛丽还没有说几句,她便跑进卫生间,拿了一瓶安眠药,倒出一把,塞进嘴里嚼起来,并到水龙头上喝了些水,冲了下去。玛丽说,一定有24片之多。” “哦——哦!”梅森说。 “我们该怎么办?”德雷克说。 “报警。”梅森说。 “那就会把一切弄糟的。” “先去报警,我们只能这么办。他们会把她送进医院,洗胃救命。” “把我们的取证机会全都破坏了。”德雷克说,“我不明白,佩里,在目前这种情况下,难道不能找医生?” 梅森说:“太迟了。假如她拒绝治疗怎么办?我们不得不等到她意识丧失,到了那时……不行,保罗,叫警察来,把一切通报给他们。” “怎么通报?” “直截了当。简单地告诉他们,你正在处理一个案件,不要说什么案件,一名侦探按地址给凯勒姑娘送去了传票,她抓起一把安眠药就去自杀。” “让警察认为看到她自杀的是一名送传票者。” “很正确,不需要详细回答问询。快些,简单地告诉他们,你一送去传票她便吞药自杀。” “好的,我这就行动起来。” 梅森挂上电话,转身对侦探说:“你一定明白了我电话上说的意思。” “她要自杀?” “非常正确。” “要逃避作证?” “看来是这样。” “这事真是越来越棘手了。” “哦,保罗正准备报案。” 他们焦急地等了几分钟,梅森又点燃了一支香烟。 突然传来了警报器声,由远而近、由弱而强,最后以急促的高强音尖叫起来。 “好了,”梅森说,“保罗办事效率真高,来的是一辆无线电通讯警车。” 站在窗口盯着楼下的侦探说:“不是,是辆救护车。闪着红灯,通行无阻。” 救护车在公寓楼前停下来,两位穿白大褂的护理员进了大门。 “怎么没想到这辆车会来,”梅森说,“我以为警察会首先赶到再通知救护车的。” “他们可能从德雷克的电话中听出来应该送她上医院。” “如果警察不到场她会拒绝离开的……” “现在她也可能已经昏迷过去了。” “我看药力不会发作得那么快,她自己会走出来的。仔细观察一下,再一次见她时就认识了。” 梅森走到窗口,侦探双眼贴在目镜上。过了几分钟,两名护理员搀扶着一个年轻姑娘走出来,姑娘无力地下垂着脑袋。 侦探轻轻地骂了一声。 “怎么回事?”梅森问。 “看不到她的面部,脑袋下垂着。正在搀扶她上车呢。” “算啦,你不是有她的照片吗?” “有的。德雷克给过我一张,不过我总想看一下真面孔。照片很难让人辨出真面目。” “我知道,”梅森同意地说,“她低着头让人搀着,我们的视线正好被挡住,……他们走啦。” 救护车驶上街道,尖叫着高速驶去。 梅森拿起帽子,向门口走去。 侦探说:“梅森先生,又传来了警报器声。” 梅森转回窗口,站在侦探身边,这时一辆无线电通讯警车沿街驶来,在公寓楼前紧急刹车。两名警官跳下车来,其中一位按了按凯勒小姐公寓的铃键,另一位则与一群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人们谈着什么。 一会儿工夫,警官转身上了车,与总局联络之后开走了。 “看来,事情就这样结束啦。”侦探说。 梅森沉思道:“事情怎么这么蹊跷,救护车这么快就赶来了。” “可能是无线电调度系统接到呼叫就调派了紧急救护车。”侦探推测说。 “只能这样解释了。”梅森说,“但是,警车也不至于太慢吧。同时接到呼叫,救护车却领先一步。” “不用担心,”侦探说,“事情是各式各样的。如果她割断动脉,流血不止,救护车可能还会1小时后才到呢。可能他们正好有辆救护车在等候命令,于是便立即出发,提前赶到了。” “可能是吧。”梅森只好同意。 “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侦探告诉他,“她现在已经安全脱险。安眠药发力之前,他们会设法洗胃的。” 梅森转向门口:“那么,我要回办公室了。如果保罗打来电话,就告诉他,10到15分钟后到办公室找我。” “不用监视这套公寓了吗?”侦探问。 梅森略一迟疑,说:“暂时监视着。如果有变化,保罗会与你联系。把所有按铃键的人描绘下来,把车号也记下来。” “谢天谢地,总算在她吃药之前把传票送到了。” “可能你在这儿不会待太久了,我的计划已经破灭,我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传票上,到星期一上午的法庭上去表演。” “你不希望事情会变成这样,对吗?”侦探问。 “绝对不希望!” “不过,你已经把传票送给了她。” “是呀,”梅森说,“那是门面,而现在已经有人砸了我的玻璃窗,把货物抢走啦。” 7 梅森径直走进保罗·德雷克的私人办公室,说:“保罗,我一直在考虑。” 德雷克把目光从桌子上移开,笑笑说:“我也在想。” “案子中有许多疑点。”梅森说。 “想告诉我吗?” 梅森说:“那个凯勒姑娘,她一定有着双重身份,在拉斯韦加斯有套公寓,这里还有一套,而且又在拉维娜别墅三号打工。” 德雷克点点头。 “她何必要这样做,这样做又为了什么呢?” “救护车到达时你在那儿吗?”德雷克问。 梅森点点头。 “我在那儿安排了一个很负责任的人。”德雷克说,“他赶忙去跟踪救护车,但是,当然这是题外话,救护车装有警报器,遇到红灯也通行无阻,而我派的人员就不得不停下来。他可以紧追不舍,但那样做就会被发现。他尽力而为之。但是预期的事终于发生了,救护车冲过一个红灯时,值班警察拦住了我派去的人员。当然,他编了段谎言说救护车里的病人是他妻子,他们让他尾随其后。等到警察放了行,但已经太晚,再也跟不上了。” “会是这样的。”梅森说,“对这一点我不担心,保罗,我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等你听完整个情况,你担心的事就更多啦。”德雷克说。 “还有什么情况?”梅森问。 “那名侦探很能尽职尽责,为了更保险一些,救护车抵达时他立即记下了车牌号码,然而当我们想找到凯勒姑娘所住的医院时,情况却是,哪个医院里也找不到她。” “她到哪儿去了?” “目前,这才是关键。”德雷克说。 “不过,你的侦探记下了救护车车牌号码,我们可以打电话调查一下救护车,然后……” “车牌号码帮不了任何忙,佩里。” “为什么?” “虽然我们知道牌号,但车牌号却没有登记在册。” “没有登记在册?什么意思?” 德雷克说:“每个州里都常常会吊销一些车牌,不登记注册。他们挂上这种车牌去进行秘密的调查,以防跟踪。” “不过,嗨,保罗,救护车是不会挂上这种车牌的,对吗?” “有人把它挂在了这辆救护车上。”德雷克说。 “不会是你派去的侦探记错了牌号吧?” “这不可能。” “那个牌号是从哪儿来的,保罗?” “一定是偷来的。很容易就能辨别出来,它不是救护车车牌。” “可疑的是,那辆救护车来得也太快了。”梅森说,“我曾经把疑点告诉过饭店那名侦探,而……” “他告诉我啦,”德雷克打断梅森的话,“你一离开,他就开始考虑你提出的疑点,越考虑越觉得可疑,便立即通知了我,于是我便开始四处调查。与医院联系,当他们否认接到这个病人后,我又与私人医院联系,当然仍然如此。” 梅森看看手表:“不过只有半个小时,保罗,他们可能会 “他们早就应该到了。”德雷克说。 梅森皱着眉头说:“这样吧,保罗,按我说的去做。我怀疑,这一切可能有内在的联系。” “什么内在联系?” “只有我们要找的这个姑娘,能帮我们的忙,找出这些内在联系。” “凯勒姑娘?”德雷克说,“是吗,当然,她是我们要找的姑娘,她在拉维娜别墅打工,是一个女招待,她叫凯勒,照片也相符,并且……” 梅森说:“按照片认人不能完全确定。” “这次他们确切地认出了她。” “你怎么能肯定呢?” “真的,他们很肯定。她在拉维娜别墅打工,名字相符,长相也相符。活见鬼!你亲自见过她,与照片不符吗?” “与照片相符,但性格不相符。” “可能是假装的。马莎·拉维娜上紧弦,凯勒姑娘就得扮做顺从的玩物。” 梅森说:“你不敢肯定是否会有两个凯勒姑娘,十分相似的姐妹两人。” “保罗,派一名侦探进入佩蒂·凯勒的公寓,搜查整个住所,找到些线索。搞到一些指纹,住在那套公寓里的那个女人的指纹,这些不难办到,指纹都固定在那儿,在桌椅……” “搞指纹的事不用你教,”德雷克说,“只需要告诉我,如何进入那套公寓?” “没听说过万能钥匙吗?” “当然听说过,我还听说过非法搜查和非法入侵。” “保罗,这一次很值得碰碰运气。” “不能那样干,我的身份不允许我执法犯法。” “不要太正统了。另外我还需要一个人到拉斯韦加斯搜查另一套公寓,一搞到指纹就马上飞回这儿。然后,我们再对比指纹,看看是否完全一样。” 德雷克摇摇头:“没有王牌。” “什么意思,没有王牌?” “这些必须让一个女人去干,而我手下没有合适的女侦探。” “为什么必须让一个女人去?” “男的太惹人注意,还需要一定的时间,女人可以假装为亲戚而直接进去,而男人,不行。” “那就找个女人。” “我说过,我手下没有,至少说没有合适的。另外还有,我的身份也有麻烦,有人会对这种太过份的作法提出异议。” “去你的吧!就这样干,他们不会因为这类过失开除你的。再说,你也没抢她的东西,只是搜查一下而已。” “我说过手下没有适合干这类活计的姑娘。再说,我也不能为了这一撮野草而去冒险。” “这不仅仅是一撮野草,意义非常重大,要是出现两个相像的姑娘呢?” “谁像谁?” “姐妹俩。” “当然啦,”德雷克开玩笑地说,“我没有亲自到拉维娜别墅去见过这个姑娘,我派的侦探有照片,他说根据照片认出了这个姑娘,打听到她的名字叫做凯勒,这就是目前所得到的全部信息。他认为自己探听到了重要信息,于是便向我汇报,内容就是我汇报给你的那些。” “凭借着侦探的确认,我直奔拉维娜别墅,很可能那儿有两个凯勒姑娘——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来看,可能是孪生姐妹。” “如果真的是这样,”德雷克说,“我们所办的这个案子就会比表面的情况要严重得多。” 梅森点点头:“我要去拘留所和当事人谈一谈。” “下一步该怎么办?”德雷克问。 “让你的伙计们松口气,”梅森告诉他说,“搞一些阿彻的情报,什么情报都需要。让他们像警犬一样在不停地寻找。” “记住,保罗,如果我们预感不错的话,我们已经丢失了两个女人,她们隐藏了起来,其中一位对我们很友好,对案子很有利。” “根据假设,这里有两个凯勒姑娘,井同时作为女招待受雇于拉维娜别墅。” “对,佩蒂是一个,伊内兹是另一个。等在图书室的是伊内兹,很友好,也很正直。没有任何迹像能够表明她会背弃我们,可是她却这样做了,她消失了。” “佩蒂不怎么样。我们对她了解不透,她是一个谜。我们送传票给她,她却吞下了一把安眠药。刚一报案却钻出一辆救护车来,接住她一溜烟跑了,到哪儿去了呢?” “可能到了某个地方去接受治疗了。”德雷克说。 “或者说,”梅森说,“到了一个不能治疗的地方。” “这是什么意思?” “佩蒂·凯勒顺利吞下了大量药片,剂量足以致命,假若派救护车接走她的那批人要把她运到不能治疗的地方,又会怎样呢?” “那不是谋杀吗?” “是谋杀。如果我们有证据的话,”梅森说,“不过,想一想我们所面对的是什么?” “是什么?” “一个姑娘自愿吞下大剂量的安眠药,一个绝对值得信任的人亲眼目睹了现场,这是一种自觉的合法的行为,没有人强迫她。救护车接走了她,误诊的可能性总会有的。” 德雷克皱皱眉头:“有这种可能,当然,仅仅是推测而已,警察会嘲笑这种推测的。” 梅森点点头表示赞同。 “你要去见当事人吗?”德雷克问。 “是的,我这就准备去见艾伯特·布罗根,”梅森告诉他,“尔后就回办公室去。如果玛丽·布罗根来了,就让她等一下,我会让德拉·斯特里特坚守岗位,一切都不会耽搁。保罗,我最讨厌中途断线。开始监视罗德尼·阿彻吧,也调查一下马莎·拉维娜的背景。1小时后我就回来。” “还有一件事。保罗,如果马莎·拉维娜是在遮掩事实,实际上她并没有与罗德尼·阿彻同乘一辆车,那么她的坤包就没有被抢,被抢走的坤包属于另外一个女人的。这另外一个女人才是真正出现在案发现场的人。” 德雷克点点头。 “所以说,”梅森继续说,“调查那个坤包,保罗,那是个物证。今天是星期六,你需要些临时办事员到办公室来帮忙,不过你可以出钱雇一些人。” “询问一下对坤包内行的皮货商们,找出制造那种特殊坤包的人,出售那种坤包的商店,尽可能多搜集一些材料。难说,或许我们还有可能找到那个坤包的买主呢。” “或许吧,”德雷克说,“大海捞针。” “我总是相信奇迹。”梅森说。 “如果真有奇迹就好啦。”德雷克显得信心不足。 8 在拘留所的探视室里,艾伯特·布罗根瞪着一双蓝眼睛焦虑地看着隔离网外的佩里·梅森。 他与侄女的长相的确有点儿像,只是侄女蓝眼睛中总是闪动着快活与率直,而他的眼睛中却充满了冷漠与惆怅。 他矮胖的身材,半秃的脑袋,脸颊上深深的疤痕,显示出辛苦劳作所留下的沮丧神情和那次车祸所给他带来的伤害。 “情况还好吗?”梅森问。 “还可以。” “今天有人与你谈过话吗?” “当然有,许多人……这么说吧,梅森,我侄女从圣路易斯来了。” “我知道,我已经和她谈过话了。” 布罗根一下子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我……我想,梅森先生,我对你太不公平了。我知道她有一些钱,如果我张口她会送来的。不过,如果我告诉法官说我发个电报就能凑到钱,我想法官就不会委派你来义务办案。” “是这样。”梅森说着,会意地笑了。 “你知道,只要有可能,玛丽总是试图帮助我。上次遇到车祸时,我一下子全垮了。首先是忧虑,再就是通常所说的精神崩溃。我唯一了解的谋生方式是推销产品。车祸后我失去了原来的工作,当我又找到工作时,接触到的全是新产品,于是我失去了信心。我似乎什么也推销不出去了。” “刚开始,我想可能是产品不对路,我改行去推销另一种产品,然而我突然意识到原因在于自己,于是我觉得自己真的溃败下来了,的确很失望,心情糟透了。就在此时,玛丽告诉我不要担心,不用再工作,在家休息就行了。从那以后不用再去约见任何人,也不用再推销任何产品。” 梅森十分同情地点点头,说:“现在不用担心那些了,一切都已成为过去。” “玛丽一点儿也不知道我非常理解她的孝心。她在攒钱,她假装对钱很不在意,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好姑娘。现在又赶来救我,又该一贫如洗了。” “不会的,”梅森说,“我已经告诉她,不收她的费用。” “但你总得收费。我无权向法庭表明我一贫如洗。” “你住的活动房是属于谁的?” “金融公司。如果我想卖掉它那我就没有一点儿良心了。” “你的车呢?” “一样的。” “很好,”梅森说,“你没有向法庭陈述任何不实之辞。不用再担心了。我想知道的是,今天谁和你谈过话?” “从法庭回来后,第一次听到了那样喋喋不休的唠叨,是一个叫做史密斯的侦探,玛丽刚离开,他就来了。” “他想干什么?” “他告诉我说你是一个好律师,但总是与人对着干,不知道如何折衷退让。他说,如果我愿意做笔交易的话,他可以帮我做出决定。由他从中斡旋,法庭会允许我承认自己只是犯了轻微的盗窃罪。在审案期间我可以申请减刑,他认为减刑能够批准。” “然后呢?”梅森问。 “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性格刚烈的老犯人走过我的单人隔离间,口中蹦出了一句话:‘布罗根,小心点儿,他们要整你哪。’几分钟之后,他们把我带到院子里。那里有一辆车,一辆右前轮保护板有些变形的棕色切夫劳力特。他们问我是否见过这辆车,我说没有。我不想做过多的说明,这话直到今天才有机会告诉你。然后他们让我进入车内,又让我下来,接着又让我坐到驾驶员的位置上。” “然后呢?”梅森问。 “来了两个穿便衣的和一个姑娘。那个姑娘打开车门,准备坐进车里,有个警官吆喝了一声:‘下来,不是那辆车。’姑娘对我笑笑,说‘对不起’,我说没关系,她就下去了。” “我被留在那儿停了两三分钟,然后他们又把我带回了隔离间。而他们所有人的态度似乎就此改变了,在那之前对我还可以,但之后,对我的态度却变得一下子粗暴起来。” “侦探史密斯路过这儿,看起来他很忙碌,我问他他所说的那笔交易进行得怎么样了,他却说‘什么交易?’我说,‘怎么忘了,你谈过的那笔关于我的案子的交易呀。’他摇摇头说,‘你这个傻瓜,我没有和你谈过任何交易。有人起诉你持械抢劫,你就要被判刑了,狗杂种。’他说着就离去了。” 梅森把椅子向后一推:“那个姑娘你从前见过吗?” “没有。” “多大岁数?” “大约二十七八岁。” “你以前从没见过那辆棕色的切夫劳力特吗?” “从没见过。” “你知道那辆车的来历吗?” “不知道。” 梅森说:“看起来不妙,布罗根,又有新的证人准备证明你在犯罪现场,我必须赶快离开。” 梅森向门口走去,井注意到艾伯特·布罗根惊呆的面部表情。 刚走出探视室就看见刑警队中士霍尔库姆抓住了布罗根的胳膊。 梅森飞快地走进一个电话亭,拨通了保罗·德雷克的办公室,告诉侦探所的接线生说:“请迅速接通保罗。保罗吗?我在拘留所里。他们把艾伯特·布罗根带上了一辆棕色的切夫劳力特小车,车子前部右侧护板有些变形,有个姑娘去观察了他一阵并引诱他开腔说话。” “在这件事之前,他们想安排他重罪轻判,认罪减刑。现在他们似乎又有了绝对把握,几秒钟前,我看到刑警队中士对他无礼起来。你又有什么新的消息……” “我的天哪!”德雷克打断了问话,“会不会与达夫妮·豪厄尔谋杀案有关?” “怎么会联系在一起的,保罗?” “已经有消息说,他们抓到了达夫妮·豪厄尔谋杀案的凶手。” 梅森眉头一皱,说:“联系一下你的那些新闻界的朋友们,保罗,弄清真相,我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