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怎么样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对你动手。”斯彭斯警监说。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25章 调查结束了——之后,应赫尔克里·波洛的邀请,参予调查的人都来到了“长草地”旅馆。波洛忙碌了一番,把那间长长的会客厅安排得有些井然有序。椅子被摆放成了整齐的半圆形,莫林的几条狗费了很大劲儿才被赶出去,赫尔克里·波洛这位自封的主讲人,坐在客厅的一端,轻轻清了清喉咙,开始了长篇大论的讲话。“女士们,先生们——”他停了一下。他下面的话完全出乎大家的意料,看起来几乎像是闹剧。“麦金蒂太太死了。她怎么死的?双膝跪地,就像我这样。麦金蒂太太死了。她怎么死的?两手伸出,就像我这样。麦金蒂太太死了。她怎么死的?就像这样……”看到大家异样的表情,他接着说:“不,我不是疯了。因为我向你们重复这个儿童游戏中的歌谣,它并不是说我现在正体会我的第二次孩提时光。厄普沃德太太做了这个游戏。她说:‘麦金蒂太太死了。她怎么死的?伸出脖子,就像我这样。’这是她说过的话——这也是她所做的,她伸出她的脖子——因此,她也像麦金蒂太太一样,死了……“为了阐明我们的意图,我们必须从最先开始说起——从麦金蒂太太遇害,一个男人,詹姆斯·本特利被捕,受到审讯,被判处死刑。由于某种原因,负责此案的斯彭斯警监,不相信詹姆斯·本特利犯罪杀人,虽然证据确凿。我同意他的看法。我到此地来,就是为了回答一个问题,麦金蒂太太是怎么死的?她为什么会死?“我将不给你们讲述那冗长而复杂的过程,我只告诉你们,像墨水瓶这样一件简单的东西使我发现了线索。在麦金蒂太太死前的那个星期天读到的那份《星期天彗星报》上,刊登有四张照片。到目前,你们都已知道了那四张照片,因此,我告诉你们的只是,麦金蒂太太认出了其中一张照片,她在她做工的某一人家中见过这张照片。“她把这件事告诉了詹姆斯·本特利,而他当时对此事并没有留意,事实上,以后他也没有多加考虑。他只是听听而已。但是,他得出了这样的印象,麦金蒂太太在厄普沃德太太家见过这张照片。而且记得,当麦金蒂太太说如果一切真相大白,那个女人就不会如此骄傲的时候,她指的就是厄普沃德太太。我们不能完全相信他那种说法,但是,她的确使用过关于骄傲那个字眼。毫无疑问,厄普沃德太太确实是一位骄傲专横的女人。“你们都知道——你们中有些人当时在场,有些人后来也听说过——我在厄普沃德太太的家里拿出了那四张照片。从厄普沃德太太的反应中,我捕捉到她瞬间掠过的吃惊的神情,表示她认出了照片,我追问她,她不得不予以承认。她说她‘见过其中一张照片,但是记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当问起她见过哪一张时,她指着莉莉·甘博尔那个小孩的照片。但是,让我来告诉你们,那不是事实。由于她自己的种种原因,厄普沃德太太试图保守秘密,不让人知道她认出的是哪张照片。她指着那张并不是她认出的照片,把我打发掉,搪塞过去了。“但是,有一个人没有上当受骗——就是那位凶手。那人知道厄普沃德太太认出了哪一张照片。说到这里,我就不再拐弯抹角——那张照片上的人是伊娃·凯恩——一个在著名的克雷格谋杀案中充当同谋,受害者或者可能是首要角色的女人。“第二天晚上,厄普沃德太太被人杀害。她遇害的原因和麦金蒂太太遇害的原因完全相同。麦金蒂太太伸着手,厄普沃德太太伸着脖子——结果相同。“在厄普沃德太太遇害之前,三个女人接到过电话。卡彭特夫人,伦德尔夫人,亨德森小姐。所有三个电话内容都是厄普沃德太太那天晚上请那个人过去看她。那天晚上,仆人放假外出,她儿子和奥里弗夫人到卡伦奎看戏。因此,看起来好像是她想和这三个女人各自进行单独谈话。“为什么是三个女人?厄普沃德太太知道她在什么地方见过伊娃·凯恩的照片吗?或者说,她知道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是她想不起来了吗?这三个女人有什么相同之处吗?除了她们的年龄,好像是没有任何相同之处。她们的年龄基本上都在三十岁上下。“你们也许看过《星期天彗星报》上那篇文章。上面确实提到伊娃·凯恩后来有一位女儿。厄普沃德太太邀请来看她的三个女人都和伊娃·凯恩的女儿年龄相符。“因此,事情看起来似乎是这样的:一个身为著名的杀人犯克雷格及其情妇伊娃·凯恩的女儿的年轻女人住在布罗德欣尼,而且,这个年轻女人好像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真相大白,的确,甚至会不惜进行两次谋杀。因为,当发现厄普沃德太太死亡的时候,桌上有两杯咖啡,都喝了一些,在客人用的杯子上,还隐约留下了口红的痕迹。“现在,我们再回过头来看看三位接到电话口信的女人。卡彭特夫人接过电话,但是她说她那天晚上没有去拉伯纳姆斯。伦德尔夫人本来打算去,可是她躺在椅子上睡着了。亨德森小姐确实是去了拉伯纳姆斯,但是房子漆黑一团,没有人应声,所以她又走开了。“这就是三个女人说的情况——但是有一个难以解释的证据。在第二只咖啡杯子上,有口红,而且还有一位旁观的目击者,埃德娜姑娘,她肯定地说她看见一位金发女人走进了那个院子。还有现场的证据——一种名贵的外国香水;在那几位涉嫌的女人中,只有卡彭特夫人才用。”话到此,暂告一段落。伊娃·卡彭特大声叫了起来:“这是谎言,这是恶毒残酷的谎言。不是我!我根本没有去过那里!我根本没有走近过那个地方。盖伊,你难道对这些谎言无能为力吗?”盖伊·卡彭特愤怒得脸色煞白。“让我提醒您,波洛先生。法律上有诽谤罪,在座的所有这些人都是证人。”“说您妻子使用某种香水——或者说她使用某种口红就是诽谤吗?”“荒唐,”伊娃叫道,“荒唐之极!任何人都有可能把我的香水到处乱喷。”出乎意料,波洛对她面带微笑。“千真万确!任何人都可能这样做。这是一件显而易见并不十分复杂的事情,拙劣又愚蠢。就我所见,这件事做得如此拙劣,它欲盖弥彰适得其反。它使我由此得到了,怎么说呢,妙思和灵感。是的,妙思和灵感。“香水——还有杯子上口红的痕迹。但是,从杯子上抹去口红非常容易——我向你们保证任何一点痕迹都会相当容易地被抹去。或者说,杯子本身也可以被拿走洗干净。为什么不呢?屋子里又没有一个人。但是并没有这么做。我就问自己这是为什么?问题的答案好像是故意强调这样一个不言而喻的事实,这是一个女人制造的谋杀案。我想到给那三个女人打的电话——她们全都是收到的口信。没有一个亲自和厄普沃德太太通过话。因此,也许那不是厄普沃德太太打的电话,那是某个急于要把一个女人卷入这件罪行中的人打的电话——任何一个女人都行。“我又问为什么要这么做?其答案只能有一个——那就是杀害厄普沃德太太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男人。”他环视一遍他的听众。他们全都非常安静,只有两个人做出了反应。伊娃·卡彭特长叹一声道:“现在你说话总算是有理智!”奥里弗夫人使劲点头,说:“当然。”“因此,我做出了如下结论——一个男人杀死了厄普沃德太太,一个男人杀了麦金蒂太太!什么样的男人呢?制造谋杀的原因肯定还是相同的——都与一张照片密切相关。那张照片到底是谁的呢?这是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要保存它呢?“好了,这也许就不太难了。假如说保存它的最初原因是缅怀往事吧。一旦麦金蒂太太被——除掉,那张照片就无需销毁了。但是,在第二次谋杀案发之后,事情便有所不同。这时,那张照片肯定已经与那桩谋杀案连在了一起。要保存那张照片现在是一种危险的事情。所以,你们都会一致认为,它肯定要被销毁。”他环视众人,都点头表示同意。“但是,尽管如此,那张照片依然没有被毁!不,它没有被毁掉!我知道这一情况——因为我找到了它。我在几天以前找到了它。我就是在这个屋子里找到的。从你们现在看到的正靠墙立着的那个橱柜的抽屉里。请这边看。”他伸出手,举着那张褪色的照片,照片上一个抱着玫瑰的女孩在痴痴发笑。“是的,”波洛说,“这是伊娃·凯恩。在背面用铅笔写着字。要我告诉你们这是什么字吗?‘我的妈妈’……”他目光严肃而带有责备似的落在了莫林·萨默海斯身上。她把垂到脸上的头发向后一抹,用迷惑不解的眼睛凝视着他。“我不明白。我从来没有——”“不,萨默海斯太太,你不明白。在第二次谋杀之后依然保留这张照片只能有两个原因。其一是清白无邪的怀旧感伤。你没有犯罪感,因此你可能保留这张照片。一天在卡彭特夫人家,你自己告诉我们说,你是个被人收养的孩子。我怀疑你是否可曾知道你亲生母亲的名字。可是别的人知道。那个人对家庭充满了自豪——这种自豪使他深深迷恋他祖传的家,一种对他祖先和对他血缘的自豪。那个人宁死也不愿意让世人——还有他的孩子们——知道莫林·萨默海斯是杀人犯克雷格和伊娃·凯恩的女儿。那个人,我说过,他宁愿死掉。可是,那并不会有什么用,对吗?因此,让我们这么说吧,我们这里有一个人准备行凶杀人。”约翰尼·萨默海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当他开口说话时,他的声音平静安详,几乎有些友好。“你这说的是一派胡言乱语,是不是?自己洋洋得意,信口开河,说出一大堆漫无边际的猜测臆想。对,全都是凭空臆想!说我妻子——”他的愤怒突然爆发了,像汹涌的潮水一样不可遏止。“你这个肮脏该死的下流坯——”他冲上前来,动作之迅猛使全屋的人猝不及防。波洛敏捷地闪身后退,斯彭斯警监突然挡在波洛和萨默海斯之间。“嘿,嘿,萨默海斯少校,镇静——镇静——”萨默海斯使自己恢复了常态,耸耸肩膀,说道:“抱歉。实在荒唐!不管怎么样——任何人都可能往抽屉里塞张照片。”“千真万确,”波洛说,“对于这张照片,有趣的是,它上面没有指纹。”他住口,然后轻轻地点头。“可是本来应该有,”他说,“如果是萨默海斯太太保存的,她会毫无邪念地保存。因此,她的指纹应该留在上面。”莫林叫道:“我看你是疯了。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那张照片——除了那天在厄普沃德太太家。”“您很幸运,”波洛说,“我知道您说的是实话。这张照片是在我发现它之前几分钟才被放进那个抽屉的。那天上午,那个抽屉里的东西被翻乱丢在地上两次,两次我都把东西重新装好放回原位;第一次,这张照片不在抽屉里,第二次它在抽屉里。这是在那两次翻乱抽屉的间隙被放进去的——而且我知道是谁放的。”他的声音里出现了新的语调。他不再是一个留着滑稽小胡子染了头发令人可笑的小矮个子了,他是一个猎手,离他的猎物已经非常近了。“这些罪恶是一个男人制造的——制造罪恶是为了诸多原因中最简单的原因——为了钱。在厄普沃德太太的屋里找到一本书,书的扉页上写的是伊夫林·霍普。霍普是伊娃·凯恩离开英国时用的名字。如果她的真名叫伊夫林,那么,当她的孩子出生时,她很有可能给孩子取这个名字。可是伊夫林既是个男人的名字也可以是一个女人的名字。我们为什么猜测伊娃·凯恩生的是个女孩呢?大概因为《星期天彗星报》这么说的!而事实上,《星期天彗星报》并没有详细说这件事。它只是根据和伊娃·凯恩的一次会面而这样猜测的。但是,伊娃·凯恩离开英国是在这个孩子降生之前——因此,没有人能说得准这个孩子的性别。”“那正是我自己被那份不确切的随意报道引入误区的地方。“伊夫林·霍普,伊娃·凯恩的儿子,来到英国。他聪明过人,吸引了一位非常富有的女人的关注,她对他的身世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有选择地告诉她的那种浪漫故事(这故事很简单——说的是一个不幸的女芭蕾舞演员因肺病死于巴黎!)。“她是一位孤独的女人,最近刚失去她的亲生儿子。这位聪明的年轻剧作家根据契约就跟随她姓。”“但是你的真名叫伊夫林·霍普,是吗,厄普沃德先生?”罗宾·厄普沃德厉声尖叫起来:“当然不是!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确实难以否认。有人知道你那个名字。写在那本书的名字伊夫林·霍普,是你的笔迹——和这张照片背面‘我的妈妈’几个字出于同一笔迹。麦金蒂太太在给你整理东西的时候看见了那张照片和写在上面的字。在看过那份《星期天彗星报》之后,她对你说过那件事。麦金蒂太太猜想,那是厄普沃德太太年轻时候的照片,因为她没想到厄普沃德太太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但是你知道,如果她一旦提起那事,让厄普沃德太太听到,一切都完了。厄普沃德太太对血统问题持很狂热的观点。她一刻也不会容忍养子是一个著名杀人犯的后代。她也不会饶恕你在这个问题上的撒谎行为。“因此,必须不惜一切代价让麦金蒂太太保持沉默。也许是出于谨慎起见,你答应给她一件小礼物。第二天晚上,在你去电台播音的中途,你上门找她——你把她杀死了!就像这样……”突然一个动作,波洛从架子上一把抓过那把敲糖斧头,上下左右挥舞着,好像要朝罗宾的头上砸下来似的。这种举动如此吓人,周围的人发出了几声惊叫。罗宾·厄普沃德尖叫起来,叫声很高很恐惧。他叫道:“别……别……那是一场事故。我发誓那是意外。我并不是存心要杀她,我失去了理智。我发誓。”“你洗掉了血迹,将斧头放回到这个房间里你原来找到它的地方。但是,有新的科学方法可以确定血迹——可以还原过去的指纹。”“我告诉你,我从来没有存心要杀死她……那完全是一场误会……不管怎么说,那不是我的过错……我不负责。那是我的血,我没有办法。你不能因为不是我的过错而处死我。”斯彭斯压着声音屏住气息说:“我们不能吗?你看看我们能不能!”他亮开嗓门,严肃正式地喝道:“我必须警告你,厄普沃德先生,你所说的每句话……”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26章 “我确实不明白,波洛先生,你怎么会怀疑到罗宾·厄普沃德。”波洛洋洋自得地看了看都转到他这一边的面庞。他总是乐于解惑。“我本来很早就应该怀疑到他。那个线索,一个如此简单的线索就是那天鸡尾酒会上萨默海斯太太说的一句话。她对罗宾·厄普沃德说:‘我不喜欢被人收养,你呢?’这就是说明问题的两个字。你呢?其意思是——其意思只能是——厄普沃德太太不是罗宾的亲生母亲。“厄普沃德太太本人焦虑得近乎病态,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罗宾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关于聪明的年轻人依靠年老女人生活的下流传闻,她可能听说过太多了。而确实知道的人没有几个——只有她最初遇到罗宾时戏剧圈里的很少几个人知道此事。在这个国家里,她来往密切的朋友屈指可数,因为她在国外生活过很长的时间。于是,她选定离她家乡约克郡十分遥远的这个村庄定居。即使遇到她旧时的朋友时,如果他们以为这个罗宾正是他们从小认识的那同一个人,她也不向他们挑明这种猜测。“但是,从最初,在拉伯纳姆斯院里那些家庭细节上,有些情况使我感到很不自然。罗宾对厄普沃德太太的态度既不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也不像一个全心全意的儿子。那是一个受保护人对保护人的态度。他叫老妈妈那种口吻相当富有戏剧意味,像称呼一位财神似的。厄普沃德太太呢,尽管她明显地喜欢罗宾,然而,还是无意识中像对自己花钱买来的奖品那样待他。“这就是罗宾·厄普沃德,用‘老妈妈财神’的钱袋做他冒险投机的后盾,舒舒服服地生活着。后来,在他安稳的世界里,麦金蒂太太出现了,她认出了他保存在抽屉里的那张照片——那张背面写着‘我的妈妈’的照片。他曾经告诉厄普沃德太太说他的母亲是一位有才华的年轻芭蕾舞演员,她死于肺病!麦金蒂太太当然认为那张照片是厄普沃德太太年轻时留下的,因为她顺理成章地猜想厄普沃德就是罗宾的亲生母亲。我不认为麦金蒂太太头脑中真正产生过讹诈的念头,但是,她也许确实希望得到一份‘好看的小礼物’作为她守口如瓶的奖赏,否则,这种往事对于像厄普沃德太太这样‘骄傲的’女人将不会感到愉快。“但是罗宾一刻也没有放松。他暗自偷去了那把敲糖斧头。萨默海斯太太曾经戏称那是一件杀人用的绝好的凶器。第二天晚上,在他去电台播音的途中,他停车来到麦金蒂太太的屋子里。她毫无戒心地将他领进客厅,他杀死了她。他知道她放钱的地方——布罗德欣尼每个人好像都知道——他伪造了入室偷窃现场,将钱藏到了屋子外面。本特利受到怀疑,被捕入狱。目前为止,对聪明的罗宾·厄普沃德来说,万无一失。“可是后来,我突然亮出了四张照片,厄普沃德太太认出了伊娃·凯恩那一张和罗宾的女芭蕾舞演员母亲一模一样!她需要一点时间把事情想清楚。这里面涉嫌谋杀。罗宾难道可能——不,她拒绝相信。“她最终会采取什么行动,我无从知道,但是罗宾可不冒险。他精心安排了整个场面的前前后后。趁珍妮特放假外出和奥里弗夫人去看戏,打电话约人,把卡彭特夫人手提包里偷来的口红抹在咖啡杯上,他甚至还买了一瓶她用的那种名贵香水。整个过程都是精心策划的,当奥里弗夫人在车里等他的时候,他两次返回屋里。谋杀只是转瞬之间的事情。之后,只需要按原来的意图将现场迅速摆成我们看到的样子即可。由于厄普沃德太太的死亡,根据她的遗嘱条款,他继承了一大笔遗产,而且谁也不会怀疑到他,因为好像可以相当肯定是一个女人制造的那起谋杀案。既然有三个女人当晚去过那所房子,其中一人几乎肯定会受到怀疑。事实也的确如此。“但是罗宾像所有的罪犯一样粗心大意且过分自信。他不仅在房间里保留了一本有他原名的书,而且,为了自己的目的,他还保留了那张致命的照片。如果将照片销毁,他会安全得多,可是他相信在适当的时候,他可以用照片嫁祸于人。“他在当时很可能想到了萨默海斯太太。那也许是他搬出去住进‘长草地’旅馆的原因。不管怎么,敲糖斧头是她的,而且他知道,萨默海斯太太是个被人收养长大的孩子,要证明她不是伊娃·凯恩的女儿可能会觉得很难。“然而,当迪尔德丽·亨德森承认到过案发现场时,他又想到将照片放到她的东西中间。他爬上园丁留在窗下的梯子试图达到此目的。但是韦瑟比太太神经紧张,一定坚持将所有的窗户都封严锁死。这样,罗宾就没有使他的意图得逞。他直接回到这里,将照片放在了一个抽屉里,非常不幸,我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它。“因此,我知道那张照片是被故意放进去的,而且我知道是谁放的——是这所房子惟一有可能这么做的人——即正在我头顶上忙着打字的那个人。“由于从那所宅院里搜出的那本书的扉页上写着伊夫林·霍普的名字,那么,伊夫林·霍普肯定要么是厄普沃德太太——要么是罗宾·厄普沃德……“伊夫林这个名字曾把我引向误区——我曾经把它和卡彭特夫人联系在一起,因为她的名字叫伊娃。但是,伊夫林既可以是一个女人的名字,也可以作为男人的名字。“我想起了奥里弗夫人对我讲的关于在卡伦奎那么小剧院里的谈话。那个对她说话的年轻演员正是我想要找到以证实我推断的人——我的推断即罗宾不是厄普沃德太太的亲生儿子。根据他说那些事的口气来看,好像清楚地说明他知道事实真相。他谈到厄普沃德太太曾经果断地甩掉了一个在身世问题上欺骗过她的年轻人的事情也很有启发。“事实上,我本来应该更早地觉察到整个阴谋。我被一个严重错误引入迷途。我相信有人故意用力推我,试图将我推倒在铁道轨上——而且那个推我的人正是谋害麦金蒂太太的凶手。而现在证实,布罗德欣尼居民中当时惟一不可能在基尔切斯特火车站的人就是罗宾·厄普沃德。”约翰尼·萨默海斯突然发出了格格的笑声:“很可能是一个挎筐子的老妇人吧。她们确实爱撞人。”波洛说:“事实上,罗宾·厄普沃德太自负了,他根本不可能害怕我。这是杀人凶手的一个特征。也许算是运气吧。因为这种情况很少能找到证据。”奥里弗夫人坐不住了。“你的意思是说,”她不相信地提出质疑,“罗宾杀害他母亲的时候,我正坐在外面的车子里,而我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不会有作案的时间!”“啊,有的,会有的。人们的时间意识通常错误得荒谬可笑。注意一下一出戏多么快就会重演。这都是精心预谋的结果。”“真是一出好戏。”奥里弗夫人干巴巴地低声喃喃道。“是的,这是一出精彩至极出类拔萃的谋杀,富有戏剧效果。从策划到执行都天衣无缝。”“而我当时就坐在那辆车里——竟然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恐怕是,”波洛低语道,“你那女人的直觉那天放假休息了吧……”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27章 “我不打算回布雷瑟—斯卡特尔公司了,”莫德·威廉斯说,“反正这是一家糟糕透顶的公司。”“但是它为自己的宗旨服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波洛先生?”“你为什么来到这个地方?”“我想什么都知道,你认为你知道吗?”“我有个小小的想法。”“这个了不起的想法是什么?”波洛沉思似的打量着莫德的头发。“我向来非常慎重,”他说,“曾经一度认为,埃德娜看见的,去过厄普沃德太太屋子的那位金发女人是卡彭特夫人,而她出于害怕,断然否认去过那里。既然是罗宾·厄普沃德杀害了厄普沃德太太,她到过那里就像迪尔德丽小姐去过一样,没有什么更大的意义了。但是,我还是不认为,她的确去过那里。威廉斯小姐,我认为埃德娜看见的那个女人是你。”“为什么是我?”她声音倔强。波洛又提出一个问题,作为反驳:“你为什么对布罗德欣尼那么感兴趣?为什么呢?当你以前来这里时,你向罗宾·厄普沃德要过亲笔签名吗——你不是向名人索要签名的那种人。你对厄普沃德一家有何了解?你来这地方的首要目的是什么?你怎么知道伊娃·凯恩死在了澳大利亚以及她离开英国时所使用的名字呢?”“你真善于猜测,不是吗?好吧,我实在是没什么要隐瞒的。”她打开手提包,从一个破旧的皮夹子里,她抽出一小张年深月久的报纸剪贴。上面是波洛迄今已相当熟悉的那张脸庞,伊娃·凯恩痴痴傻笑的脸庞。脸上横写着一行字:她杀了我的母亲。波洛把它递还给她。“是的,我认为是这样。你的真名叫克雷格?”莫德点头。“我被几个亲戚抚养长大——他们都待我很好。但是,那些事发生的时候,我已经懂事了,难以忘掉。我老想这事。想她这个人的做法。她坏透了——孩子们都知道!我父亲只是——软弱,而且是被她迷住了。但是他承担了全部罪责。由于某些原因,我总相信是她干的。噢,对了,在事情过后,我知道他是一个帮凶——但是那不完全是一回事,对吧?我总想查清楚她到底怎么样。当我长大成人,我雇侦探查过。他们追踪她到澳大利亚,最近报告说她死了。她留下一个儿子——他自称叫伊夫林·霍普。啊,这件事好像就这么过去了。可是后来,我交朋友,认识了一个年轻演员。他提到从澳大利亚来了一个叫伊夫林·霍普的人,但是现在他称自己是罗宾·厄普沃德,是个写剧本的。我很感兴趣,一天晚上,我朋友向我指出了罗宾·厄普沃德——他和他的母亲在一起。于是我就想,不管怎么说,伊娃·凯恩原来没有死。相反,她有很多钱,骄傲得如同王后。“我来这里有自己的打算。我感到好奇——不仅仅是好奇。好吧,我会承认的,我原来想,我要以某种方式与她扯平,报复她……当你提起有关詹姆斯·本特利案件的所有情况时,我立刻作出结论是厄普沃德太太杀了麦金蒂太太。伊娃·凯恩故伎重演。我碰巧从迈克尔·维斯特那里听说,罗宾·厄普沃德和奥里弗夫人去看戏。我决定到布罗德欣尼,勇敢地与那女人当面对质。我本想——我搞不清楚我到底想干什么。我都告诉你吧——我随身带了一把手枪,那是我在战争中得到的。是想吓唬她?还是想——说实话,我不知道……“就这样,我到那里去了。屋里没有声音,门也没锁。我进去,你知道我怎么找到她的。她坐在那里,死了,脸色发紫,面部肿胀。我一直想着要做的所有那些事情都似乎显得愚蠢又离奇。我知道,我的的确确从来也没有想过要杀任何人,结果却成了这样……但是,我确实认识到,要解释清楚我在那屋子里都干了什么,可能是非常难办的。那天晚上很冷,我戴着手套,所以我知道我没有留下任何指纹,我也丝毫不认为会有人看见我。讲完了。”她停了一会儿,又匆忙加了一句:“对此,你打算怎么办?”“没什么,”赫尔克里·波洛说,“我祝你一生好运,仅此而已。”清洁女工之死—尾声清洁女工之死尾声赫尔克里·波洛与斯彭斯警监正坐在维拉饭店庆祝胜利。咖啡端上来了,斯彭斯警监在椅子上向后一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里的饭菜还不错,”他心满意足地说,“也许有点儿法国风味,不过,现如今你在哪里还能吃到美味的牛排和烤薯条呢?”“你第一次来找我的那个晚上,我就是在这里用的晚餐。”波洛想起了当时的情景。“从那以后就忙活开了。我把案子转到您手上,波洛先生。您干得很好。”他木然的脸上一丝淡淡的笑容也消失了,“很幸运,那个年轻人没有认识到我们实际掌握的证据那么少。啊,一个聪明的律师会将证据彻底推翻!不过,他完全丧失了理智,放弃了反戈一击,坦白交代了出来,使自己身陷困境无以自拔。我们真幸运哪!”“并不完全是幸运,”波洛责备道,“我诱他中计,就像你钓鱼上钩一样的道理!他认为我将对萨默海斯太太不利的证据看得很重,我当时态度严肃——当他发现不是这么回事时,他受到的感觉反差太大,从心理上被粉碎了。再者,他是个胆小鬼。我挥舞着那把斧头,他就认为我想砸他。极端恐惧总是能让人吐露真情。”“你没有受萨默海斯少校的惊吓也够运气,”斯彭斯呲着牙笑道,“他当时怒发冲冠,而且出击迅猛,我挡在你俩中间可以说是千钧一发。他原谅你了吗?”“啊,是的,我们现在是最牢不可破的朋友。我送给萨默海斯太太一本烹饪书。我还亲手教她如何做煎蛋卷。天哪,在那个地方我受了多大的罪呀!”他闭起了眼睛。“整个案情真是复杂棘手啊,”斯彭斯翻来覆去思考着,对波洛那痛苦的回忆毫无兴趣,“这正说明了那句古老的说法,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比方说吧,卡彭特夫人差点儿因涉嫌谋杀而被捕。如果那个女人行为可疑,那么,她的嫌疑最大。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波洛好奇地问。“只是通常说的那种过去的名声不大好而已。她做过职业舞女,是一个性格活泼、有很多男朋友的姑娘!她到布罗德欣尼来定居之前不是战争寡妇。只不过是现在人们所谓的‘大众妻子’。噢,所有这些对于像盖伊·卡彭特这种道貌岸然妄自尊大的人来说是不会容忍的,因此,她就给他编造了一种很不相同的说法。她非常敏感不安,恐怕我们一旦着手追查人们身世的时候,这些情况会暴露出来。”他抿了一口咖啡,然后,低声咯咯笑了起来。“再来看看韦瑟比家吧。一家人相互敌视和仇恨,充满凶险。那姑娘手足无措心灰意冷。这究竟是什么造成的?没有任何凶险的事。只是为了钱!为了一笔财富。”“原因竟如此简单!”“那个姑娘拥有那笔钱——相当一大笔钱。是她一位姑姑留给她的。所以,她母亲紧紧控制住她,恐怕她想结婚。继父憎恶她,因为她手里有钱。支付家庭的费用,我想他本人是百无一用,什么事也没做成功过。一个卑鄙可诅咒的家伙——至于韦瑟比太太,她纯粹是糖里的毒药。”“我同意你的看法,”波洛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幸运,那姑娘手里有钱。这就使她嫁给詹姆斯·本特利这件事安排起来容易得多了。”斯彭斯警监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迪尔德丽·亨德森?准备要嫁给詹姆斯·本特利?谁说的?”“我说的,”波洛说,“我整个心思都在想这件事。现在,我们这个小小的案子已经结束,我手头的时间太多了。我要自己来凑合这桩婚姻。然而,两位当事人对此事都毫无意向。但是他们相互吸引。由他们顺其自然地发展,什么结果也不会有——但是他们必须要指望赫尔克里·波洛。你会看到的!这件事会进展顺利!”斯彭斯咧嘴一笑。“插手别人的私事,你难道就不在乎吗?”“天哪,你可不该说出这种话。”波洛责备道。“啊,是你让我这么想的。不管怎么样,詹姆斯·本特利可是个呆头呆脑的可怜的家伙。”“他当然是个呆头呆脑的可怜家伙!现在他还觉得受了委屈,因为不打算处死他了。”“他应该双膝跪倒在地,向你表示感激。”斯彭斯说。“其实也应该向你表示感激。不过,很明显他不这么想。”“怪小子。”“虽然你这么说,至少还是有两个女人对他感兴趣。造物主是很出乎人意的。”“我原以为你打算让莫德·威廉斯跟他结婚呢。”“他将作出自己的选择,”波洛说,“他将——用你的话是怎么说的?——挑选自己的意中人。不过,我认为他要选择的人是迪尔德丽·亨德森。莫德·威廉斯太精力旺盛充满朝气,和她生活在一起,他会更加沉默寡言缩手缩脚。”“难以想像这两个人竟然会想要他!”“造化的确难以理解。”“不管怎么说,你要把你的工作做好。首先使他符合标准——然后把那姑娘从她母亲的毒爪下解救出来——那女人会使全部本领和你决一雌雄!”“胜利属于大多数。”“属于大胡子吧,我猜你的意思是这样。”斯彭斯吼了一声。波洛洋洋自得地翘起他的胡子,建议再来一杯白兰地。“我多喝一杯不在乎,波洛先生。”波洛又叫了两杯。“啊,”斯彭斯说,“我知道我还有件事必须对你说。你记得伦德尔夫妇吗?”“当然记得。”“好,当我们调查他的时候,发现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好像他的第一位妻子死在了他当时开业的利兹。那里的警察收到一些关于他的匿名信,说实际上是他毒死了她。当然,人们确实会说那种话。她接受过一位很有名望的医生的验尸检查,他似乎认为她的死因非常明了,无可争议。惟一的事实是,他们夫妇参加了人身保险,并将对方作为收益人,人们通常也确实是这么做的……我们没有什么可以调查,就像我说的那样,然而——我不知道。你的看法如何?”波洛想起了伦德尔太太担惊受怕的神情。她提到匿名信,还有,她固执地表示不相信信上说的事。他还记得她肯定地认为,他对麦金蒂太太谋杀案的调查只是一个前奏。他说:“我可以想像,收到匿名信的不仅仅是警察。”“给她也寄了匿名信吗?”“我认为如此。当我出现在布罗德欣尼的时候,她认为我是在追踪她的丈夫,对麦金蒂太太一案的调查只是一个前奏。是的——他也是这样想的……这就对啦!那天晚上,试图把我推倒在列车轮下的是伦德尔医生!”“他还想把这个妻子杀掉再赌一次吗?”“我认为她不会傻到指定他作为自己的人寿保险金的受益人。”波洛干巴巴地说,“不过,如果他相信我们对他密切监视的话,他很可能会谨慎从事的。”“我们将竭尽全力。我们会密切监视我们这位和蔼可亲的医生,而且让他明白我们的。”波洛举起了他的白兰地酒杯。“为奥里弗夫人干杯。”他说。“你为什么突然想到了她?”“女人的直觉。”波洛说。一阵沉默。然后,斯彭斯慢慢开口道:“罗宾·厄普沃德下一周将出庭收审。你知道,波洛,我禁不住怀疑——”“天哪!你现在总不至于怀疑罗宾·厄普沃德的罪行吧,对不对?别再说又想从头重来。”斯彭斯警监放下心来,咧嘴笑道:“天哪,不。他百分之百是个杀人凶手!”他又加了一句:“什么事都趾高气扬自以为是!”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