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不是吗,妈妈?”“你说她经常来干活,她也只是一周干一天。”“有时候下午来加班。”“她这人怎么样?”奥里弗夫人问。“十分可敬,”罗宾说,“整洁得要命,她把每一件东西都整理得规规矩矩整整齐齐,放在抽屉里,你简直难以想像抽屉里放得下那么多东西。”厄普沃德太太幽默中带着残酷的语气:“如果不是有人至少一周整理一下的话,恐怕很快你在这所小房子里就无法转身了。”“我知道,妈妈,我知道。不过,除非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原处不动,我简直没法找到它们着手工作。我的笔记本总是被搞得乱七八糟。”“我一点儿也帮不上忙,这很令人恼火。”厄普沃德太太说,“我们有一位非常忠实的老仆人,但是,她所能够做的全部事情也只是做做饭而已。”“你得的什么病?”奥里弗夫人问,“关节炎吗?”“有点类似,恐怕不久我就需要一个保姆一直护理我了,真讨厌,我喜欢独自行动。”“现在,亲爱的,”罗宾说,“别激动别紧张。”他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胳膊。她突然温柔地冲他一笑:“罗宾对我好得像女儿一样,”她说,“他什么事都肯做——把一切都考虑得很周到。再没有人比他更会体贴人了。”他们彼此相互微笑。赫尔克里·波洛站起身来。“唉呀,”他说,“我必须告辞了。我要出去拜访一个人,还要赶火车。夫人,多谢您的盛情款待。厄普沃德先生,我谨祝您的那部戏圆满成功。”“祝你的谋杀案侦破顺利,大获全胜。”奥里弗夫人说。“这真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吗,波洛先生?”罗宾·厄普沃德问道,“或者这只是一个可怕的恶作剧?”“当然不是开玩笑,”奥里弗夫人说,“这事绝对严肃,他不肯告诉我凶手是谁,但是他知道。对不对?”“不,夫人,”波洛的抗议是显得很没有说服力,辩解的语气极不肯定,“我告诉过你,到目前为止,我还不能说我知道。”“那是你这么说,但是我认为你确实知道……可你搞得神神秘秘的,对不对?”厄普沃德太太尖声叫道:“这件事当真的吗?这难道不是玩笑吗?”“这不是玩笑,夫人。”波洛笑道。他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当他走下台阶时,听见罗宾·厄普沃德清楚的男高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亲爱的,”他说,“至于那个小胡子,怎么能把他的话当真呢?你真会相信他是对的吗?”波洛暗自发笑,他当然是对的,千真万确。他正要横过那条狭窄的小路,又非常及时地抽身往后猛地一跳。是萨默海斯家的接站汽车,正摇摇晃晃飞驶过来,和他擦身而过。开车的是萨默海斯。“对不起,”他叫道,“急着要去赶火车。”远处还能传来他隐隐约约的解释。波洛也打算赶火车——乘坐当地驶往基尔切斯特的火车,他和斯彭斯警监已经约好要在基尔切斯特会晤。在赶火车之前,他还有时间再去拜访一户人家。他迈步朝山顶走去,穿过层层大门,走上一条保养精心的车道,车道通向一座由玻璃和混凝土为主构建成的现代化住宅,屋顶方方正正,前墙开着很大的玻璃窗。这就是卡彭特夫妇的家。盖伊·卡彭特是那家规模很大的卡彭特工程公司的合伙人,他非常富有,最近投身政界谋求发展。他和妻子新婚不久。为卡彭特家开大门的既不是外国佣人,也不是一位忠心耿耿的老仆人,开门的是一位表情冷峻的男管家。他很勉强地将赫尔克里·波洛让进门来。依他的眼光来看,赫尔克里·波洛属于那种应该被拒之门外的来访者。他明显地怀疑赫尔克里·波洛到这里来是搞上门推销的。“卡彭特先生和夫人此刻都不在家。”“那么,也许我可以稍等片刻?”“我说不准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他关上了门。波洛并没有走下车道,而是绕着屋角朝院里走去,他几乎撞着了一位穿着貂皮大衣身材高大的年轻女人身上。“喂,”她说道,“你究竟想干什么?”波洛彬彬有礼地脱帽致意。“我希望,”他说,“我能够有幸见到卡彭特先生或者是他的夫人。我是否荣幸地看见了卡彭特夫人?”“我就是卡彭特夫人。”她不客气地答道,但是,语气稍微有些缓解。“我的名字叫赫尔克里·波洛。”没有任何反应,不但这个伟大非凡、独一无二的名字对她来说一无所知,而且波洛认为,她甚至也没认出来他是莫林·萨默海斯家开设的旅馆里最新来的客人。由此看来,这个消息还没有在当地传开。这是个很小的事实,但也许非常重要。“是么?”“我希望见过卡彭特先生或者他夫人,但是夫人,见到您最符合我的目的。因为我所要问的都是些寻常的家务琐事。”“我们这里来的是一位像胡佛调查局长一样的人了。”卡彭特夫人不无怀疑地说。波洛笑了起来。“不,不,您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所要向您做的调查只是提有关家政琐事方面的几个小问题。”“啊,你的意思是指那些家政调查表吗?我认为那种做法愚蠢透顶——”她停顿了一下,“也许你最好是进屋里说。”波洛微微一笑,她刚好管住自己的嘴巴,没有说出大逆不道的话来。由于她丈夫的政治活动,在批评政府行为时措辞谨慎是非常必要的。她领路穿过大厅,来到一个大小适宜的房间,这房间通向一个修剪整齐的花园。房间赏心悦目,摆放着一套宽大的沙发和两把带扶手的椅子,三四件奇彭代尔家具仿制品,一个五斗柜,一个写字台。其造价昂贵难以计数,都是从最有名的公司购置的,明显没有个人品位。波洛想,新娘为什么这么做呢?是精心挑选,还是毫不在乎?当她转身时,波洛看着她对她进行了估价。这是一个身价昂贵,年轻漂亮的女人。头发呈白金色泽,梳理得十分精心,无可挑剔,但是更深的意味——一双碧蓝的大眼睛,眼睛瞪大时,里面有一丝冷冷的寒光,这是一双美丽异常使人沉醉的眼睛。她又开口说话了,语调优雅,却难以掩饰其百无聊赖。“请坐吧。”波洛坐下来,他说:“您真是太友好了,现在我希望向您提出问题。这些问题与一位已故的麦金蒂太太有关——也就是说被人杀死的那位老妇人——事情是去年秋天。”“麦金蒂太太?我不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她瞪着他看,眼神刺人,充满怀疑。“您记得她的谋杀案吗?或者说,那桩谋杀案在这一带都传遍了,几乎人人皆知,而您却没有注意?”“噢,那桩谋杀案?啊,当然记得。我只是忘了那个老女人的名字。”“即使她在这个院子里为您干过活,您也能把她忘了吗?”“她没有为我干过活。我当时不在这里住。卡彭特先生和我才结婚三个月。”“但是她的确为您干过活。我想是在每星期五上午吧,您当时是赛拉克太太,您住在玫瑰园。”她愠怒地说:“如果你什么都知道的话,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还需要提问题。不管怎么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正着手调查与那桩谋杀案有关的情况。”“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不管怎么说,为什么要来找我?”“您也许知道一些情况,这些情况对我也许会有所帮助。”“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应该知道?她只是一个愚蠢的老清洁女工。她把钱藏在地板下面,有人就因为那点钱抢了她杀了她。这实在令人厌恶——这整个事情都令人厌恶,就像你在那些周末版的报纸上读到的事一样。”波洛迅速抬起头。“像周末版的报纸,是的。就像《星期天彗星报》上的故事一样。您也许读过《星期天彗星报》吧?”她双脚跳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一直敞开的那扇通向花园的落地窗走去。她步履不稳,差点撞上落地窗的边框。这使波洛联想到一只大飞蛾,盲目地忽闪着翅膀朝灯火扑去。她大声喊:“盖伊!盖伊!”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不远的地方回答道:“伊娃?”“赶快到这里来。”一个大约三十五岁的高个子男人出现了。他加紧脚步,上了阳台,朝落地窗走了过来。伊娃·卡彭特对他嚷道:“这里有一个人——一个外国人。他问我去年秋天那桩可怕的谋杀案。那个老清洁女工——你记得么?我痛恨那种事。你知道我恨那种事。”盖伊·卡彭特紧锁双眉,穿过落地窗,走进客厅。他的脸很长,像一张马脸,脸色苍白,非常傲慢,仿佛目中无人。他神态自负。赫尔克里·波洛觉得他毫不吸引人。“我可以问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么?”他问道,“你惹我妻子生气了?”赫尔克里·波洛摊开了手掌。“惹这么一位迷人的女士生气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我只是希望,那位已逝的女人曾经为她干过活,她也许对我正在着手进行的调查有所帮忙。”“可是,那是些什么调查?”“对,问问他这个问题。”他妻子催促道。“对于麦金蒂太太的死因正在开始一次新的调查。”“胡说。那案子已经了结了。”“不,不,在这一点上您搞错了。案子并没有结束。”“你是说一次新的调查?”盖伊·卡彭特又皱起了眉头。他怀疑地说,“是警察吗?胡说——你和警察毫无关系。”“正是,我独立办案,和警察无关。”“是新闻界,”伊娃·卡彭特插话道,“是可怕的周末版报纸。他这么说过。”盖伊·卡彭特眼里闪着一丝谨慎的神情。处于他目前的位置和身份,他不急于招惹新闻界。他口气比较亲切温和了。“我妻子很敏感。谋杀案之类的事总是让她难过。我相信你打扰她没有什么必要。她对那个女人几乎没什么了解。”伊娃语气强烈地嚷道:“她只是个愚蠢的老清洁女工。我告诉过他。”她又加了一句:“她还爱撒谎。”“噢,这很有趣,”波洛脸上发光,逐个打量着两个人,“这么说,她撒过谎。这也许对我们是个很有价值的线索。”“我不明白。”伊娃愠怒道。“作案动机,”波洛说,“这正是我要追踪的线索。”“她是因为她存的钱被人抢劫杀害的,”卡彭特严厉地说,“那才是作案动机。”“噢,”波洛轻轻地说,“但是,真是这么回事吗?”他像一位刚刚说过一句台词的演员那样站起身来。“如果我使夫人感到任何痛苦与不快,我深表遗憾,”他彬彬有礼地说,“这种事总是令人相当不愉快。”“整个事情都令人沮丧,”卡彭特很快接话说道,“我妻子自然不愿意重新想起此事。我很抱歉我们不能给您提供任何消息。”“啊,不过你们已经提供了有用的情况。”“您再说一遍您的话好吗?”波洛轻声说:“麦金蒂太太撒过谎。这是一个很有价值的事实。夫人,请说具体点,她到底撒过什么谎?”他礼貌地等候伊娃·卡彭特开口说话。她终于说道:“噢,没什么特别的。我的意思是——我不记得了。”也许是意识到两个人都在看着她,希望她说下去,她又说:“愚蠢的话——议论人的话。那些话不可能是真的。”仍然是一阵沉默,然后,波洛说:“我明白了。她的口舌很危险。”伊娃·卡彭特迅速作出了反应:“噢,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没那么严重。她只是爱散布流言蜚语,说些小道消息,就这个意思。”“只是流言蜚语小道消息。”波洛轻轻说。他做了个告辞的手势。盖伊·卡彭特陪他出了会客室。“你任职的那家报纸——那家周刊——叫什么?”“我向夫人提到的那家报纸,”波洛措辞小心地说,“是《星期天彗星报》。”他停顿了下来。盖伊·卡彭特深思着说道:“《星期天彗星报》。恐怕我不经常读这份报。”“有时候上面登些有趣的文章,还有些有趣的照片……”不等沉默的时间过长,他弯腰鞠躬,迅速说道:“再见,卡彭特先生。如果我对您多有打扰,我表示道歉。”出了大门,他又回头看了看那所宅院。“我想知道,”他说,“是的,我想知道……”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11章 斯彭斯警监坐在波洛的对面叹息道:“我并不是说你一无所获,波洛先生,”他语气缓慢地说,“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你有所收获。但是收获微乎其微。这太站不住脚了。”波洛点点头:“就事实本身而言,的确如此。要说明问题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我和我的部下应该对那份报纸引起注意。”“不,不,你不能就此责备自己。罪行本身太明显了,抢劫行凶。房间被翻得乱七八糟,钱不知去向。一堆杂物之中,一份被剪掉的报纸怎么可能引起你的注意呢?”斯彭斯固执地重复说:“我本来是应该多加注意的。还有那瓶墨水——”“我听到这个情况是极其偶然的。”“然而,这却能使你有所发现——为什么呢?”“只是因为它对写信这件事本身来说,意义不同。对你我这样的人来说,斯彭斯,我们经常写信——对我们来说,这是件理所当然习以为常的事。”斯彭斯警监又叹息一声。然后,他拿出了四张照片,摆在桌子上。“这些就是你要我找的照片——《星期天彗星报》上刊登过的原照。不管怎么说,它们也比登在报纸上的复印件要清楚一点。但是,在我看来,它们不会有多大用途,又旧又褪色——上面女人的头发又是那种样式,根本看不清楚哪是耳朵哪是侧面。那种钟形女帽,那种附庸风雅的发型,还有那些玫瑰花,看看都像什么样!你不会有所发现的。”“我们可以排除维拉·布雷克。在这一点上,你同意我的看法吧?”“我有理由这样想。如果维拉·布雷克在布罗德欣尼住,每个人都知道——会讲出她生命中那段不幸的故事。”“对其他几位你怎么看?”“我已经了解到了我能为你提供的情况。伊娃·凯恩在克雷格被判刑之后离开了这个国家。而且我还能告诉你她用的新名字。她名字叫霍普,意思是‘希望’。也许还兼有‘同情’之类的意思吧?”波洛低语道:“是的,是的——非常浪漫的想法。‘美丽的伊夫林·霍普死了。’这是你们国家一位诗人的诗句。我敢说她取名字的时候一定想到了这句话。顺便问一句,她过去的名字叫伊夫林吗?”“是的,我相信是这名字。但是,人们总是叫她伊娃。顺便说一句,波洛先生,既然我们谈到了正题,我可以告诉你,警察对伊娃·凯恩的看法与这篇文章的观点并不十分相符。事实上,两种看法相去甚远。”波洛笑了笑。“警察怎么想——这不足为证。但是,这通常是非常有价值、非常能说明问题的思路。告诉我,警察对伊娃·凯恩怎么看?”“他们认为,她决不是一个无辜的受害人。当时,我很年轻,记得听我的上司和负责这个案子的特雷尔检察官讨论过。特雷尔相信(我提醒你,他毫无证据),将克雷格夫人毁尸灭迹这个绝妙把戏完全是伊娃·凯恩的主意。她不仅想出了这个办法,她还亲自下手了。克雷格一天回到家中,看见他的小朋友已经下手把人干掉了。我敢说,她当时的想法是,这件事会当成自然死亡烟消云散的。但是,克雷格心里比她更明白。他收拾了残局,将尸体藏在地窖里,编造出了让克雷格夫人死在国外的谎言。后来,当事情败露之后,他强硬声明是他一人所为,伊娃·凯恩对此事一无所知。好了,”说到这里,斯彭斯警监耸耸肩膀,“没有人能提出任何证据表示异议,实物都摆在那里。他们俩任何一个都能那么说。漂亮的伊娃·凯恩满脸无辜的神情,充满恐惧。她那种表现相当出色,像个聪明的演员。特雷尔检察官心存怀疑,但是没有任何事实可以证明。波洛先生,我给你讲述这个故事是希望你明白它的启示。没有证据你什么也不能证明。”“但是,它说明这些所谓‘不幸的女人’中,至少有一位女人绝对不仅仅是个不幸的人——她可能是一名女凶手,而且,如果有充足的理由和动机,她还可能会再次杀人……好了,现在谈一谈下面一位不幸的女人,贾尼斯·考特兰吧。关于她的情况,你能告诉我什么呢?”“我查过档案记录了。很令人厌恶的事情。如果我们处死了伊迪恩·汤普森,我们当然也应该处死贾尼斯·考特兰。一对讨厌的家伙,她和她的丈夫,难分出个好歹来。她教唆那个年轻人,一直到使他怒火填胸。不过,我要提醒你,自始至终,都有一位阔人在幕后藏而不露,正是为了要和他结婚,她才急于要摆脱她的丈夫。”“她后来和他结婚了吗?”斯彭斯摇摇头。“不知道。”“她到了国外——再后来呢?”斯彭斯还是摇摇头。“她自由了。她没有受到任何指控。她是否又结婚,或者后来情况怎样,我们都一无所知。”“也许有人会在某一天的一个鸡尾酒会上遇到她。”波洛说道,他想起了伦德尔医生的话。“千真万确。”波洛把凝视的眼神移到了最后一张照片上。“那个孩子莉莉·甘博尔的情况怎么样?”“年纪太小了,不能按谋杀罪起诉。她被送进了少年犯教养院。在那里表现很好。学会了速记和打字,在缓刑期间找到了一份工作,干得不错。最后听到她的消息是在爱尔兰。我认为,我们可以排除她的嫌疑,你知道,波洛先生,这和维拉·布雷克的情况相同,不管怎么说,她终于改邪归正,人们对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在一怒之下做出的事是不会斤斤计较的,排除她的嫌疑怎么样?”“如果杀人凶器不是一把斧头的话,我也许愿意这么想。”波洛说道,“不可否认,莉莉·甘博尔是用一把斧头砍了她的姨妈,而杀害麦金蒂太太的凶手所用的凶器据说也是像一把斧头一样的东西。”“也许你是对的。现在,波洛先生,让我们听听你那边的情况吧。我很高兴可以看出,没有人想要欺骗你。”“呃,没有。”波洛迟疑了一下,说道。“自从在伦敦的那个傍晚以来,我毫不隐讳要对你说,我曾经有一两次放弃了对你的期望。现在告诉我,在布罗德欣尼的居民中,是否存在什么可能性?”波洛打开了他的小记事本。“伊娃·凯恩如果现在还活着的话,应该是接近六十岁的人了。《星期天彗星报》上描述过的她的女儿如今也该是三十多岁了。莉莉·甘博尔也大约是这个年龄。贾尼斯·考特兰现在该是不小于五十岁了。”斯彭斯点点头表示赞同。“因此,我们调查布罗德欣尼的居民时,重点放在麦金蒂太太为她们干活的那些人身上。”“最后这一推论相当合理,我认为。”“是的,麦金蒂太太在不同的人家、不同的时间做一些家务杂活。这样的事实使情况变得有些复杂。但是,我们可以推测,在她替人干活的时候,她看见了她不应该看见的东西,比如说,在她经常去做工的某一家中,她看见了一张照片。”“我同意。”“那么,按照照片上人物的年龄推算,就可能给我们提供有价值的线索——首先是麦金蒂太太在临死的当天做过工的韦瑟比家。韦瑟比太太和伊娃·凯恩的年纪吻合。她也有一个和伊娃·凯恩的女儿年纪相符的女儿据称是前夫所留下的女儿。”“那张照片能说明问题吗?”“没有任何肯定的特征。时间过去得太久远了。用你的话说就是,时间的河流流过去的水太多了。惟一可以清楚的是,韦瑟比太太肯定曾经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她风韵犹存。她看起来太脆弱了,无力去行凶杀人。但是,我也因此明白,大家普遍地认为伊娃·凯恩不会杀人的看法了。不确切查明杀害麦金蒂太太所使用的凶器,凶器的把手,挥动起来的难易程度,它的刀锋的尖锐程度,如此等等,就无法断定杀死麦金蒂太太究竟需要多么大的力气。”“是的,是的。为什么我们始终也没有办法找到凶器呢——继续说下去吧。”“关于韦瑟比一家,我要说的另一点是韦瑟比先生会使自己很不愉快。女儿对她母亲孝顺备至,体贴有加。她恨她的继父。对这些事实我不加评论。我提出来仅供思考。女儿也许会为了防止母亲的过去传到继父耳朵里而杀人灭口。母亲也许会为了同样的原因而杀人。继父也许会为了阻止‘诽谤中伤’而杀人。为了所谓的体面和受人尊敬而犯下的谋杀比人们所能想像的要多!韦瑟比一家可是‘好人家’。”斯彭斯点点头。“如果——我说如果——这份《星期天彗星报》上的这篇文章确实有此事,那么,韦瑟比一家很明显是相符合的人选。”他说道。“千真万确。在布罗德欣尼的居民中,在年龄上和伊娃相符的另一个人是厄普沃德太太。如果她是伊娃·凯恩,有两点证据说明她不可能杀死麦金蒂太太。其一,她患严重的关节炎,大部分时间是瘫坐在轮椅上——”“在一本书中说道,坐轮椅可能是伪装的,”斯彭斯有些居心叵测地说,“然而,在现实生活中,它很可能是精心安排做出的表象。”“其二,”波洛继续说,“厄普沃德太太好像是个教条死板、强势有力的人物。有些横行霸道而不是善于引诱别人,这一性格特征和年轻的伊娃不符。另一方面,人们的性格确实会发展,而骄横专断通常会随岁月增进而日益明显固执。”“这是实情。”斯彭斯表示同意,“厄普沃德太太——不是不可能,而是非常不可能。现在看看有没有别的可能性吧。贾尼斯·考特兰呢?”“我认为,她可以被排除在外。布罗德欣尼没有一个人年龄与她吻合。”“除非有一个比较年轻的女人是做过美容,改头换面的贾尼斯·考特兰。别介意,这只是我的玩笑话。”“有三个女人在三十岁上下。有一个叫迪尔德丽·亨德森,有一个是伦德尔医生的妻子,还有一个是盖伊·卡彭特夫人。也就是说,她们几个中有一个可能会是莉莉·甘博尔或者是伊娃·凯恩的女儿,根据年龄来推测,可以这么认为。”“有没有具体的可能性呢?”波洛叹息道:“伊娃·凯恩的女儿身材也许高也许矮,头发也许金黄也许黑——我们没有材料证明她到底长得什么样。我们在那方面已经考虑过迪尔德丽·亨得森的情况了。现在看看其他两位。首先,我要告诉你的是:伦德尔太太害怕什么东西。”“害怕你?”“我认为是这样。”“这也许很有意思,”斯彭斯慢慢说道,“你是说伦德尔太太可能是伊娃·凯恩的女儿或者是莉莉·甘博尔。她是金黄头发还是黑头发?”“金黄头发。”“莉莉·甘博尔是个头发金黄的女孩。”“卡彭特夫人也是金黄头发。她是一个身价极其昂贵,精心修饰打扮起来的年轻女人。不管她是否真正漂亮好看,她的眼睛非常令人难忘。非常可爱的湛蓝湛蓝的大眼睛。”“啊,波洛!”斯彭斯冲着他的朋友摇摇头。“你知道她冲出房间叫她丈夫时的样子吗?她使我想起一只美丽可爱的飞蛾。她摊开双手像盲目的动物一样摇摇晃晃朝家具撞去。”斯彭斯入迷地看着他。“罗曼蒂克,波洛先生,你现在就是这副神情,”他说,“你,还有你所描述的可爱的飞蛾和那双睁得大大的湛蓝湛蓝的眼睛。”“一点也不罗曼蒂克,”波洛说,“我的朋友黑斯廷斯,他才是罗曼蒂克和多愁善感呢,我从来不这样!我很严肃,非常实际。我所要告诉你的是,如果一个女孩真是一位绝色美女,主要依赖她那双可爱美丽的眼睛。那么,不管她多么近视,她也要摘掉眼镜,哪怕周围是一片模糊,距离远近很难判断,她也要摸索着走路。这样才显出眼睛的可爱和女人的美丽。”说着,他用食指轻轻地敲打着照片上那个小女孩,那是莉莉·甘博尔,戴着厚厚的模糊不清的眼镜。“这就是你所想到的结果吗?你怀疑她是莉莉·甘博尔?”“不,我只是说也许有这种可能。在麦金蒂死的时候,这时的卡彭特夫人还没有嫁过来。她当时是个因为战争死了丈夫的年轻寡妇,生活非常糟糕,住在一座劳动者的农舍里。她已经订婚要嫁给当地那位富人——这个人有政治抱负,自认为举足轻重。如果盖伊·卡彭特发现他要娶的是一位出身低微,因为用斧头砍死了她的姨妈而臭名昭著的女孩,或者是本世纪最声名狼藉的罪犯之一克雷格的女儿——这种罪犯会陈列在你们的恐怖物象陈列室里——那么,人们有理由发问,他是否愿意接受这一切呢?你会说,也许吧,如果他真爱那个女孩的话,是的!但是,他不是那种人。我的观察是,他自私自利,野心勃勃,举止风度和他的名望非常匹配。我认为,如果当时年轻的赛拉克太太,就是后来的卡彭特夫人,急于要使自己配得上卡彭特的话,她就会非常非常担心,怕有丝毫不利的消息传到她未婚夫的耳朵里。”“我明白,你认为是她干的,对不对?”“我再次告诉你,我亲爱的朋友,我不知道。我只是寻找可能性的结论。卡彭特夫人对我有戒心,非常警觉,严加防范。”“这看来很糟。”“是的,是的,这使事情非常困难。我曾经在乡下和几个朋友住在一起,他们出去打猎。你知道打猎是怎么回事吧?我们带着枪和狗在树林里行走,让狗把小鸟从隐蔽处惊吓出来——小鸟被惊得飞出树林,飞向空中,我们举枪射击。那种情形和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差不多。我们要惊动的不仅是一只鸟,也许还有其它的鸟躲在隐蔽处暗藏不露。也许那些鸟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但是鸟儿自己并不知道这种情况,我亲爱的朋友,我们必须搞清楚哪一只是我们要找的鸟。在卡彭特夫人寡居期间,可能有些隐秘行为——这并不太糟糕,只是非常不便调查。当然,她那么快就脱口冲我说麦金蒂太太爱撒谎肯定是有原因的!”斯彭斯警监擦了一下他的鼻子。“让我们先把这一点讲清楚吧,波洛。你到底怎么想?”“我怎么想并不重要。我必须了解事实。然而,到目前为止,猎狗才刚刚进入隐蔽地带。”斯彭斯低语道:“要是我们能够找到一点确切的证据就好了。这的确是疑象环生。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一切还都只是推测,而且是远远站不住脚的推测。你知道,就像我说过的那样,推测的根据也微不足道,真的会有人因为我们所推测的种种原因而杀人害命吗?”波洛说:“这要取决于许许多多我们所不知道的家庭状况。但是,要保持体面和受人尊敬是一种很强烈的愿望。这些人可不是艺术家和放荡不羁的人。他们都是住在布罗德欣尼的非常好的人家。那位邮局的女士就是这么对我讲的。而且,体面人喜欢维护他们的体面,他们一起过了数年幸福的婚姻生活,也许根本不会怀疑到你曾经是最耸人听闻轰动一时的杀人案中一位声名狼藉的人物,根本不会怀疑你的孩子会是一个著名杀人犯的亲骨肉。你也许会说‘我宁愿死掉也不愿意我的丈夫知道这一切!’或者说‘我宁愿去死也不愿意让我的女儿发现她真实的身世!’然后,你或许会接着想,如果麦金蒂太太死了的话,情况也许会好一些……”斯彭斯静静地说:“因此,你认为是韦瑟比夫妇干的了。”“不。也许他们与各种情况最吻合,不过仅此而已。事实上,厄普沃德太太比起韦瑟比太太来,更有可能是一个谋杀者。她有决心和意志力,对儿子非常娇宠。她结婚之后安顿下来,过上了受人尊敬的婚姻生活,尽享天伦之乐,为了防止她儿子知道她此前的身世经历,我认为她有可能做出那种事。”“那种事会让他如此难过吗?”“就我个人而言,我不这么认为。年轻的罗宾具有现代人的怀疑意识,非常自私。不管怎么样,我应该说,他不像他妈妈对他那样,全心全意地关注她,他可不是詹姆斯·本特利。”“假如厄普沃德太太就是伊娃·凯恩,那么,她的儿子罗宾就不会为了防止事实泄露而杀死麦金蒂太太吗?”“我应该说,一点也不会这样的。他很可能会夸大这一事实。利用这一事实极力渲染,为他的剧本服务!我看不出罗宾·厄普沃德会为了体面或全心全意地维护他母亲而犯杀人罪,除非是为罗宾·厄普沃德他本人的利益。”斯彭斯叹息了一声。他说道:“这样要了解的范围就大了,我们也许可以发现这些人过去的历史。可是这需要时间,战争把很多事情搞复杂了。很多档案文件被毁了,这给那些想要掩盖自己过去的人带来了无穷无尽的机会,他们可以通过利用别人的身份证明等等手段来达到这一目的,尤其是在‘遇难’之类的事情之后,根本没有人能认出尸体是谁的情况下,这么做更是容易!如果我们能够把怀疑对象确定在一个人身上也好办,可是,你却发现了这么多的可能性,波洛先生。”“我们不久就可以把范围缩小,排除掉一些怀疑对象。”波洛离开这位警监的办公室时,心里并不像他所表现的那么兴奋。他和斯彭斯一样感到时间的急迫性。如果他有更多的时间就好啦……再退一步讲,还有一个问题值得怀疑——他和斯彭斯精心推测的结论果真站地住脚吗?不管怎样,假若詹姆斯·本特利真的有罪呢……他并没有屈从于那种怀疑,但是,这使他感到不安。他在脑海里一次又一次回忆起他和詹姆斯·本特利会面时的情形。此时,当他站在基尔切斯特的站台上等待他要乘坐的列车时,他又想起了那时的情形。今天是一个有集市的日子,站台上很拥挤。穿过栅栏进站上车的人比往常多。波洛身体向前倾着朝列车开来的方向张望。是的,列车终于进站了,他还没来得及站直身子,就感到有人故意对准他的后背颈部猛地用力一推,推的力量非常大且突如其来,令人毫无防备,他彻底失去了知觉,再过一瞬间,他就会倒在铁道上,被压在滚滚而来的车轮之下,但是,站台上他身边的一个人在这生命关头一把抓住了他,将他拉了回来。“喂,你这是怎么啦?”那人问道。他是个身体强壮的大个子士兵,“是不是突发奇想,有了什么怪念头?你差点儿倒在车轮下。”“谢谢你。我万分衷心地感谢你。”人群已经在他们身边拥挤起来,正在争先恐后地上车,下车的人已经开始离开站台。“现在没事了吧?我来帮你挤上去。”波洛摇摇晃晃被推到车上,找到一个座位坐下。再说“我被人推了一把”是没用的,但是,他的的确确是被人猛推了一下。在那天傍晚以前,他一直是非常警觉的,时刻注意提防着危险的逼近。但是,在和斯彭斯谈话之后,在斯彭斯开玩笑似地问他是否有人企图谋害他的性命之后,他无意中放松了警惕,认为危险已经过去,或者不可能会付诸行动,真正让他遭遇到。但是,他的感觉是多么地错误啊!他在布罗德欣尼所做的这些调查和会面中,其中一次会面产生了后果。有人害怕了。有人设法想要中止他对一个已经了结的案件进行的危险的重新调查。在布罗德欣尼车站的一间电话亭里,波洛拨通了斯彭斯警监的电话。“是你吗,我亲爱的朋友?我请你注意听我说。我有重要消息告诉你,十分精彩的消息。有人已经企图要干掉我……”他满意地听着电话线另一头传过来的滔滔不绝的关切和问候。“不,我没受伤。但那是千钧一发的事……是的,差点倒在列车车轮下。不,我没有看见是谁干的。但是,请记住,我的朋友,我早晚会找出来这个人的。现在,我们知道——我们追踪的方向对头。”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12章 1正在检查电表的那个人和盖伊·卡彭特家的男管家一边聊着天,管家一直看着他检查电表。“这条线路要往一个新住宅区延伸了,”他解释说,“根据人口居住密度电流用量也会相应增加。”那位男管家表示怀疑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电费的开支和其它东西一样也要上涨吗?”“这要看情况而定。费用合理,资源共享,这才是我要表示的意思。你参加昨天晚上在基尔切斯特的集会了吗?”“没有。”“他们说,你的主人卡彭特先生演讲得非常精彩。你认为他会当选吗?”“我认为上一次他就差一点儿当选。”“是啊。只占了一百二十五票的上风。参加那种集会时,通常是你开车送他,还是他自己开车去呢?”“通常他自己开车去。他喜欢开车。他有一辆罗尔斯·本特利。”“他自己开车倒不错。卡彭特夫人也会开车吗?”“是的。依我之见,她开的车速太快了。”“女人通常就是那样。昨天晚上的集会她也参加了吗?或许她对政治并不感兴趣?”男管家咧咧嘴。“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假装有兴趣的。不过,她昨天晚上没有坚持到底,因为头痛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在演讲中途她退场了。”“噢!”那位电工又检查了一下保险丝。“现在差不多都好了。”他说道。当他收拾工具准备离开时,又漫不经心地顺口乱聊了几句别的问题。他快步走下车道,但是,刚一绕过大门口那条路的转弯处,他就停下脚步,在他的记事本上又添了一条:“卡彭特昨天晚上独自驾车回家。到家的时间最晚是十点三十分。有可能在事发的时间内出现在基尔切斯特中心火车站。卡彭特夫人提前离开会场。只比卡彭特先生早十分钟到家,说是乘火车回的家。”这是这位电工记事本上的第二条记录。第一条内容如下:“伦德尔医生昨天晚上出门应诊。方向是基尔切斯特。有可能在事发时间内出现在基尔切斯特中心火车站。伦德尔太太整个晚上独自一人在家(?),在送咖啡之后,女管家斯科特太太当天晚上没有再见过她。她自己有辆小轿车。”2在拉伯纳姆斯,小说家与剧作家的合作正在进行之中。罗宾·厄普沃德正急切地说:“你确实看得出这是一句多么精彩的台词,对不对?而且,如果我们真能使这家伙和那姑娘之间产生敌对情绪,整个故事就会有巨大的吸引力!”奥利弗夫人神情沮丧地用手使劲掠过她烫过的灰白的头发,使她的头发看上去像遭受过龙卷风的侵袭一样凌乱不堪。“你确实明白我的意思吧,对不对?亲爱的阿里亚登?”“噢,我明白你的意思。”奥里弗夫人脸色阴沉。“但是,主要的是你应该确实为此感到高兴。”除非是自欺欺人,奥里弗夫人脸上绝对看不出丝毫高兴的表情。罗宾神色愉悦,继续说道:“我的感觉是,那是一位奇妙的年轻人,他从空中跳伞降落——”奥里弗夫人打断他说:“他六十岁了。”“啊,不!”“他是六十岁了。”“我可不这么看他。他顶多三十五岁——一天也不能再老了。”“可是我写关于他的书都写了三十五年了。他在我第一本书里至少有三十五岁。”“可是,亲爱的,如果他六十岁,你就不可能让他和那姑娘之间产生感情纠葛——那姑娘叫什么名字?啊,对了,英格里德。我的意思是,那会使他成为一个老混蛋!”“当然是那样。”“所以你明白,他肯定得是三十五岁。”罗宾不无得意地说。“那么,他就不是斯文·耶尔森。就把这个人物改成是一个抵抗运动中的挪威青年好了。”“可是,亲爱的阿里亚登,这个剧作家的整个核心就是斯文·耶尔森。你已经赢得了大批的观众崇拜斯文·耶尔森。他们成群结队去剧院就是为了看他,他是最吸引人的角色,亲爱的!”“但是,读我书的人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你不能凭空杜撰一个全新的人物,把这个人叫做斯文·耶尔森就算完事,而你杜撰的这个人其实是个挪威抵抗运动中的新式青年。”“阿里亚登,亲爱的,我对这一切都确实已经做过解释。这不是一本书,亲爱的,这是一部戏,一个剧本。我们只是必须要使它充满魅力!如果我们能写出这种情感纠葛,能加上斯文·耶尔森和这个姑娘——她叫什么名字呢?——卡伦——你知道,他们俩产生敌视情绪,处处闹别扭,然而,同时又确实相对吸引,为对方着迷——”“斯文·耶尔森对女人毫无兴趣。”奥里弗夫人冷冷地说道。“可是,你这样做,他连一束紫罗兰也赢不到,亲爱的。他这形象在这种戏剧中不合适。我的意思是这种戏不是描写绿色的月桂树或为胜利者喝彩欢呼歌唱英雄人物。这部戏写的是惊心动魄的凶杀与清爽明朗的户外游戏娱乐。”提到清爽的户外空气,立刻产生了效果。“我认为我该出去走走了,”奥里弗夫人生硬唐突地说道,“我需要空气。我迫切地需要呼吸新鲜空气。”“要我跟你一块出去吗?”罗宾温存地问。“不必了。我宁愿一个人独自走走。”“你随意吧,亲爱的。也许你做得对。我最好过去给妈妈调一杯蛋奶酒。可怜的人儿现在觉得就像是一个失宠的小女孩。她喜欢别人的注意,你知道。你会接着考虑那场戏的,对吧?整个剧情确实正变得非常美妙。它会获得十分巨大的成功。我有这个把握!”奥里弗夫人叹了口气。“但是,最主要的是,”罗宾继续说,“你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奥里弗夫人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抓过一件很惹眼的军用短斗篷甩在自己宽大的肩膀上,那是她在意大利买来的。然后,大步走出房间,朝布罗德欣尼村走进去。她决定把她的注意力转移到对真实罪行的调查和推理上,借以忘掉眼下的烦恼。赫尔克里·波洛需要帮助。她要察看一遍布罗德欣尼的居民,锻炼一下她作为女人的直觉,她的这种直觉从未失败过,然后告诉波洛谁是凶手。到时候,他只需要去取得必要的证据即可。奥里弗夫人走下山坡,来到邮局,买了两磅苹果,由此开始她的调查。在买苹果的时候,她开始和斯威蒂曼太太进行亲切交谈。在对近期内的天气非常温暖这一事实达成共识之后,奥里弗太太提到,自己正住在拉伯纳姆斯厄普沃德太太家里。“噢,我知道。你是从伦敦来写凶杀侦探小说的那位女作家吧?我这里有三本企鹅版的侦探小说。”奥里弗夫人朝企鹅版图书陈列柜瞥了一眼。柜台被儿童用品占去了一大半。“《第二条金鱼奇案》是一本相当好的书,”她说道,“《死的是只猫》——写这本书的时候我做了一个一英尺长的吹火筒,其实它有六英尺长。很奇怪会有这么大的吹火筒,但是,这是博物馆里的人写信告诉我的。有时候我觉得有些人读书只是为了在书里挑错找毛病。还有一本书是什么?啊!书名叫《少女之死》——这本书废话连篇,无一可取!我想让安眠药溶入水里,可是这种安眠药不溶于水,整个故事从一开始就有一大堆麻烦,几乎难以完成。至少接连死去了八个人,斯文·耶尔森发挥出了他的聪明智慧。”“这些书都很畅销,”斯威蒂曼太太只顾说道,对作者那些有趣的自我批评无动于衷,“你简直难以相信!我自己从来没读过一本。因为我确实没有时间读书。”“你们这里出了一件真实的谋杀案,对不对?”奥里弗夫人问。“是的,那是在去年十一月份,和这里几乎可以算是隔壁邻居。”“我听说有一个侦探正在这里做调查,是吗?”“噢,你说的是一个住在‘长草地’旅馆的小个子外国先生吧?他昨天还在这里——”斯威蒂曼太太突然住口不说了,因为又来了一位顾客买邮票。她急忙赶到邮品柜台那边。“上午好,亨德森小姐。今天天气可真暖和。”“是的,是很暖和。”奥里弗夫人盯着这个高个子姑娘的背影仔细观察。她带着一条短腿白毛的威尔士小种犬。斯威蒂曼太太问:“韦瑟比太太近来好吗?”“很好,谢谢。她不大外出。近来东风刮得很厉害。”“基尔切斯特本周要上映一部非常好看的电影,亨德森小姐,你应该去看看。”“昨天晚上我还想着要去的,可是我实在抽不出时间。”“下周是贝蒂·格拉布尔——我这里五先令的邮票没有了。给你这种邮票行吗?”那姑娘走了之后,奥里弗夫人说:“韦瑟比太太是个残疾人,对不对?”“可能是那样吧,”斯威蒂曼太太语气尖刻地答道,“我们有些人却没有时间闲躺着不动弹。”“我非常赞同你的看法。”奥里弗夫人说,“我告诉厄普沃德太太,只要她稍微努力活动活动她的双腿,就会对她有好处。”斯威蒂曼太太表情欢快起来。“她想躺着的时候,她的腿就能不管用——我是听人说有这么回事。”“现在她也是这种情况吗?”奥里弗夫人考虑了一下消息的来源。“听珍妮特说的?”她大胆地猜测道。“珍妮特·格鲁姆有点发牢骚,”斯威蒂曼太太说,“你不会觉得奇怪吧?格鲁姆小姐本人年纪也不轻了,当东风刮起来的时候,她自己的风湿病也很严重。不过他们称那种病叫关节炎,当那些有钱人得了那病的时候,就会坐上轮椅什么的。啊,好了,我可不愿意冒险让我的两条腿停止活动,我不能这么做。可是,现如今即使你长了冻疮,你都会跑去看医生,就是为了享受到国民医疗保健制度的好处,使你出过的钱划得来。我们这种保健医疗太多了。想想你自己生病了,感觉有多么糟糕,这种保健根本不会带给你任何好处。”“我想你的话很对。”奥里弗夫人说道。她收拾起自己买的苹果,出门去追迪尔德丽·亨德森。这并没有费多大事,因为那条小狗又老又肥,走得慢慢悠悠,正尽情享受青草的芳香气息。奥里弗夫人的经验是,狗总是一种帮助人相识的有效途径。“多么可爱呀!”她叫了一声。那个高个子年轻女人平静的脸庞上流露出感激的表情。“这狗确实很迷人,”她说,“你是不是很迷人,本?”本抬起头,轻轻摇了摇它腊肠一样的身体,用鼻子嗅了嗅一簇蓟,点点头,又凑上前去,像平时那样对嗅到的味道做出了满意的表示。“它会打架吧?”奥里弗夫人问,“这种小犬通常打得很厉害。”“是的,它是个凶猛的斗士。所以我外出总让他带路同行。”“我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两个女人都注视着那条小狗。过了一会儿,迪尔德丽·亨德森有些唐突地问:“你是——你是阿里亚登·奥里弗吧,对不对?”“对。我现在住在厄普沃德家。”“我知道,罗宾告诉我们说你要来。我必须告诉你我对你的书有多么喜欢。”奥里弗夫人像往常一样,听到人恭维她又尴尬得脸色通红。“啊,”她声音低低地喃喃道,“我很高兴。”她神情并不显得高兴地加了一句。“虽然我想读很多书,可是我并没有能够做到,因为我们的书是泰晤士读书俱乐部直接提供的,而且我妈妈不喜欢侦探小说。她敏感得要命,那种书会使她整夜睡不着觉。但是我却对侦探小说很入迷。”“你们这里出过一件真正的杀人案,对吗?”奥里弗夫人问,“发生在哪栋房子里?是在其中这些农舍里吗?”“就是那边的那栋房子。”迪尔德丽·亨德森说话的声音有些惊魂未定。奥里弗夫人把视线投向了麦金蒂太太生前住过的房子,门口的台阶上有两个外表很令人不愉快的孩子坐在那里,正在幸福地折磨一只猫。当奥里弗夫人赶上前阻止他们这么做时,那只猫伸出锋利的爪子挣脱男孩的控制,趁势逃掉了。那个大男孩被猫抓伤了,痛得大声嚎叫起来。“你活该。”奥里弗夫人说了一句,又对迪尔德丽·亨德森说道,“看起来这不像是一所曾经出过谋杀案的房子,对吗?”“对,是不像。”两个女人好像对此很有共识。奥里弗夫人接着又说道:“被杀的是一位清洁女工,是吗?据说是有人谋财害命。”“是她的房客干的。她有一些钱——她把钱藏在屋里的地板下面。”“我明白。”迪尔德丽·亨德森突然又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