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塔尼奥斯医生 应该说,我第一眼看见塔尼奥斯医生时,大吃了一惊。因为我心里一直把他想象成是个浑身浸透了各种邪恶的人,我想象中的他是个大黑胡子的外国人,皮肤黝黑,长着一副阴险的面孔。但相反,我看到的是一个圆胖胖的、快活的、长着棕色头发和棕色眼睛的人。虽然他有胡子,但那棕色胡子很优雅,使他看上去更象一个艺术家。他英文讲得很流利。声音中带有一种爽朗的音色,这和他脸上乐观的表情正好相配。“我们到了,”他一边说,一边对他妻子笑了笑。“爱德华第一次坐地铁,心情异常激动。以前他一直都是坐汽车。”爱德华外貌象他父亲,肯定他和他妹妹都长得极象外国人。我现在明白了,当皮博迪小姐把他们说成是黄肤色的孩子时,她指的是什么了。塔尼奥斯在场,看上去使得他夫人不安。她有点口吃地把波洛介绍给他,但却忘了介绍我。塔尼奥斯医生一听到波洛这个名字,便高声说:“波洛?您是赫尔克里·波洛先生?我久仰大名!是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的,波洛先生?”“是为了最近死去的一位妇人的事。她是埃米莉·阿伦德尔小姐,”波洛回答。“是我妻子的姨吧?是的,是她——为她的什么事?”波洛慢慢地说:“是和她的死有关的一些事情……”塔尼奥斯夫人突然插话:“是关于我姨发遗嘱,雅各布。波洛先生已经和特里萨、查尔斯交换了意见。”塔尼奥斯医生的神态中流露出紧张的情绪。他坐到一张椅子上。“啊,那个遗嘱!那是一个不公正的遗嘱——但我想那不关我的事。”波洛概略地叙述了他同阿伦德尔兄妹的会见,(要我说,他讲的差不多都不是真实的情况。)他小心谨慎地暗示出有可能要为推翻这个遗嘱而打官司。“您讲的使我感兴趣,拨;先生,非常感兴趣。我同意您的看法。可以做点事情。实际上为这事我已请教了律师,但那个律师的意见使人失望。因此……”他耸耸肩膀。“我刚才对你妻子讲了,律师都使谨小慎微的人,他们不喜欢碰运气。可我,我就不同了!你呢?”塔尼奥斯医生笑了起来——逢场作戏般的嘻笑。“噢,我也来碰碰运气!贝拉,亲爱的,我经常是这样,是不是?”他向她投之一笑,她也报以一笑——但我认为她的这一举动很做作。他又把注意力转向波洛。“我不是律师,”他说,“但在我看来,事情很清楚:老太太是在神志昏迷、不能自控时写的这个遗嘱。那个劳森女人既聪明又狡猾。”塔尼奥斯夫人不安地动了动。波洛马上看了看她,说:“你不同意他说的吗,夫人?”她用微弱的声音说:“她总是那么河山。可我说她并不聪明。”“她对你是河山,”塔尼奥斯医生说,“因为她没有什么怕尼的,我亲爱的贝拉,你很容易上当!”他说话有点诙谐,可他妻子的脸让他给说红了。“对我就不同了,”他继续说,“她不喜欢我。她对此毫不掩饰!我给你举个例子:我们住在那里的时候,老太太从楼梯上跌下来,我坚持要在周末来看看她怎么样了,可劳森小姐竭尽全力阻止我们。但她没成功。然而,我看得出她心里很恼火。这原因很清楚:她想把老太太占为己有。”波洛又一次转向他妻子。“你同意他说的吗,夫人?”她丈夫没有给她回答的时间。“贝拉太好心了,”他说,“您不会使她相信别人有不良的动机。但我肯定我自己的看法是正确的。我要告诉您另外一件事。波洛。劳森女人博得老阿伦德尔小姐喜爱的秘密就是唯灵论!就是那么回事,您相信我好了!”“你这么认为吗?”“这一点我肯定,我亲爱的朋友。我看到过好多这种事情。它能迷住人。您听了会大为惊异的!特别是阿伦德尔小姐这么大年纪了。我敢打赌我知道是怎么向阿伦德尔小姐暗示的。一个幽灵——可能是她死去的父亲——命令她更改遗嘱,把钱留给劳森女人。老阿伦德尔小姐身体不好——容易相信别人说的……”塔尼奥斯夫人轻轻地动了动。波洛转向她,说:“你认为有这种可能——是吧?”“说呀,贝拉,”塔尼奥斯医生说,“说说你的看法。”他用鼓励的眼光看着她。她很快地回了他一眼,眼色奇特。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不怎么清楚这些事。但你说得对,雅各布。”“没错儿,我是对的,您说呢,波洛先生?”波洛点点头。说:“也许——是这样。”然后他又说,“我想,在阿伦德尔小姐死前的周末,你到马克特·贝辛去了吧?”“我们在复活节的时候到那儿去了,在那以后的周末又去了一次——就是这样。”“不,不。我指的是在复活节后第二个周末——在二十六日。我想你是星期日去的吧?”“噢,雅各布,你星期日也去了吗?”塔尼奥斯夫人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很快转过身来。“是的,你不记得了吗?我是那天下午去的。我告诉过你。”波洛和我两个人都注视着她。她不安第把帽子往脑后推了推。“你肯定记得,被拉,”她丈夫继续说,“你的记忆力多差呀!”“当然记得了!”她表示歉意,同时脸上现出一丝笑容。“真的,我的记忆力差得令人吃惊。这是大约两个月之前的事了。”“我想特里萨小姐和查尔斯·阿伦德尔先生也去了吧?”波洛问。“他们可能也去了,”塔尼奥斯毫不犹豫第说,“可我没见着他们。”“那么你在那里呆的时间不长吧?”“噢,不长——我在那儿只呆了大约半个小时。”看上去波洛询问的目光使他有点不安。“承认了也好,”他眨眨眼睛说,“我到那儿是想借钱去——但没借着。恐怕我妻子她姨不那么喜欢我。这真遗憾,因为我倒挺喜欢她。她是个很正派的老妇人。”“我可以很直率地问你个问题吗,塔尼奥斯医生?”刹那间,塔尼奥斯的眼里似乎流露出一种恐惧。“当然可以了,波洛先生。”“你对查尔斯和特里萨·阿伦德尔怎么看?”看上去医生的表情稍放松了些。“您问查尔斯和特里萨吗?”他看着自己的妻子,对她充满感情地微笑了一下,“贝拉,我亲爱的,我想你不介意我直率地谈谈对你家里人的看法吧?”她摇摇头,微微一笑。“那么我的看法是:他们俩都坏到骨子里了。两个人都是这样!滑稽的是我却最喜欢查尔斯。他是个淘气鬼,但是个可爱的淘气鬼。他没有道德感,可他对这一点也没办法。人生来就是那个样子,怎么办呢?”“特里萨呢?”他犹豫了一下,说:“我不知道。她是个特别能吸引男人的年轻女子。但我说她无情。只要对她合适,她回残忍地谋杀任何人。至少这是我的看法。您或许听到过她母亲因为被控谋杀而受审判的事吧?”“可后来选派无罪释放了,”波洛说。“如您所说,是宣判无罪,”塔尼奥斯赶快说,“但总会使人——有时产生怀疑。”“你见到过和她订婚的那个年轻人吗?”“是唐纳森吧?见到过,有一天晚上他来吃过晚饭。”“你觉得他怎么样?”“一个很聪明的小伙子。我想他前途无量——假如他得着机会。但要成为专家,没钱不行。”“你说的是他在他的专业方面很聪明。”“我是着个意思,是的。他有个特别好使的脑袋。”他笑了笑,然后继续说,“然而现在还不使个社会知名人士。举止有点刻板、拘谨。他和特里萨形成很可笑的一对。对立性格的相互吸引。她是个社会上的交际花,而他是个隐士。”两个孩子正在向他们的母亲连珠炮似地发问:“妈妈,我们不去吃午饭吗?我饿极了。我们要晚了。”波洛看看表,惊叫了一声。“太对不起了!我耽误你们吃午饭了。”塔尼奥斯妇人看了她丈夫一眼,含含糊糊地说:“或许我们请你们……”波洛赶快说:“你们太友好了,夫人,但我已经约好了个午宴,现在我已经就晚了。”他同塔尼奥斯和孩子们握握手。我也和他们握了握手。我们在前厅里耽误了一会儿。波洛想打个电话。握在前厅服务台旁边等着他。我站在那里,看到塔尼奥斯夫人从房间来到前厅,向四周看了看,她脸上显出一种急于找人,并带些烦恼的表情。她看见我,便很快走到我跟前。“您的朋友——波洛先生——他已经走了吗?”“没有,他在电话室里打电话。”“噢。”“你想同他谈话?”她点点头,神态越来越不安了。就在这时,波洛从电话室里走出来,看见我们站在一起。他很快走到我们面前。“波洛先生,”她赶快压低了声音,急促地说:“有一些事我要说——我应该告诉您……”“好的,夫人。”“事情很重要——非常重要。您知道……”她停了下来。塔尼奥斯医生和两个孩子正好从屋子里走出来。他走过来,站到我们面前说:“你还有话要同波洛先生谈吗,贝拉?”他说话语调显得兴致很高,脸上显现出令人愉快的笑容。“是的……”她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好了,真的就这么多了,波洛先生。我只是想让您告诉特里萨。不管她决定怎么干,我们都支持她。我明白家里的人应该站在一起。”她欢快地朝我们点点头,然后挎上她丈夫的胳膊朝餐厅方向走去。我抓住波洛的肩膀。“那不是她开始要说的话,波洛!”他慢慢地摇摇头,看着这走远的一对夫妇。“她改变了主意,”我继续说。“是的,monami,她改变了主意。”“为什么呢?”“我希望我能知道,”他嘟哝着说。“她会在另外一个时机告诉我们的,”我满怀希望地说。“我不知道。我到觉得——她未必会……” 第十八章 事件明朗化了 我们在离德哈姆旅馆不远的一个小餐馆里吃午饭,我急于知道波洛是怎么看待阿伦德尔一家人的。“嘿,怎么样啊,波洛?”我不耐烦地问道。波洛用责备的眼光看了我一下,然后把全部注意力转向菜单。他订完菜,就靠在椅背上,把一块面包掰成两半,然后用有点嘲弄的语气说:“嘿,怎么样啊,黑斯廷斯?”“现在阿伦德尔家里的人你都见到了,你是怎样看待他们的呢?”波洛慢慢地回答:“Mafoi(法语:我的朋友——译注),我想他们是一帮有趣的家伙!这个案子真让人着迷!这真象一个惊人的魔术盒子,你是这么说的吧?你看,每次只要我一说:‘我收到阿伦德尔小姐死前写给我的一封信’,就会出现一些情况。从劳森小姐那里,我知道了丢钱的事。塔尼奥斯夫人听到我讲这句话后立刻说:是关于我丈夫的事吗?这和她丈夫有什么关联呢?为什么阿伦德尔小姐要给我赫尔克里·波洛写信,谈塔尼奥斯医生的情况呢?”“那女人有心事,”我说。“是的,她知道一些事情。但她知道的是什么事情呢?皮博迪小姐告诉我们:查尔斯·阿伦德尔为了两个便士就会杀死他祖母。劳森小姐说:假如她丈夫叫她去杀人,塔尼奥斯夫人就会听命去杀。塔尼奥斯医生说:查尔斯和特里萨都坏到骨子里了,他还暗示他们的母亲就是个谋杀犯。并很明显是随便地说起特里萨会蓄意杀人。”“他们相互间也都说了不少坏话,这帮家伙!塔尼奥斯医生认为,或者他说他认为,阿伦德尔小姐是受到威胁才写了这个遗嘱。他夫人肯定不这么看,只是他进屋后她才变了。最初她不想对遗嘱进行争辩。可后来她改变了态度。你看,黑斯廷斯——这好象是一壶烧开了沸腾的水,不时都会有一个很有意义的事实浮到表面,让人看得见。而在壶底,藏有一些重要的事情——是的,一定有情况!我赫尔克里·波洛发誓,我担保准有缘故!”我不由得被他的真挚情感所感动。过了一会儿,我说:“或许你是对的,可看上去事情还不清楚——现在是模模糊糊。”“但是你同意我的一定有情况的看法。是吗?”“是的,”我踌躇地说,“我想我同意你的看法了。”波洛把身子探过餐桌,双眼紧盯着我的眼睛。“是啊——你改变了看法。你不再那么高傲,拿我取乐了——说我纵情享受我学术上的乐趣。然而是什么使你深信我的看法了呢?我想不是因为我卓越的推理——non,cen'estpasca(法语:不是,不是这个原因。——译注)而是某些具体的事情——一些明显的事——对你产生了影响。告诉我,我的朋友,是什么突然导致你对这件事采取了严肃认真的态度?”“我想,”我慢慢地说,“是塔尼奥斯夫人使我改变了看法。她看上去——她看上去——害怕……”“怕我?”“不——不,不是怕你。是另一种情况。她开始谈话时,态度是那么文静和明白事理——谈到遗嘱,她的愤懑是很自然的。但另一方面,她似乎不想再争辩,情愿顺从这即成的事实。这看上去象个有教养的、然而又相当无感情的女人所持的态度。后来,她的态度突然变了——她特别热切地同意了塔尼奥斯医生的观点。最后,她跟在我们后面来前厅。当时她那种样子——几乎是鬼鬼祟祟……”波洛点点头,鼓励我继续说下去。“还有一件小事可能你没有注意到……”“我全注意到了!”“我指的是她丈夫在阿伦德尔小姐死前的星期天去小绿房子的事。我发誓塔尼奥斯夫人不知道这件事——因为这件事使她大吃一惊——然而她很快明白了对她的暗示——同意了她丈夫说的;他把这事告诉过她,而她忘掉了。我——我不喜欢她这种态度,波洛。”“你说的很对,黑斯廷斯——这很有重要意义——这事情有意思。”“她这样做给我留下了一个不好的印象——害怕。”波洛慢慢地点点头。“你是否有同感?”我问道。“是的——她的神态肯定给人留下这种印象。”他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你喜欢塔尼奥斯,是不是?你觉得他是个令人愉快的人,直率、温厚、使人感到亲切。尽管你对阿根廷人、葡萄牙人和希腊人有保守的偏见,但他还是很有迷惑力——和你志趣相投,是不是?”“是的,”我承认,“我是这么看的。”随后出现了一阵沉默,我看着波洛。过了一会儿,我说:“你在想什么,波洛?”“我在回忆各种各样的人,年轻漂亮的诺曼·盖尔,坦率、热诚的伊夫林·霍华德,愉快的谢泼德医生,文静并可信赖的奈顿。”当时我不理解他为什么提到过去一些案件中的人物。“你回想他们什么?”我问。“他们都是令人愉快的人……”“我的上帝,波洛,你真的认为塔尼奥斯……”“不,不,不要急于下结论,黑斯廷斯。我要指出:凭人们对某些人的个人看法而下结论是很不可靠的。人不能凭感情,而是要根据事实来下结论。”“哼,”我说,“我们有的事实还不充分。不,不,波洛,别再从头把这些事数落一遍了!”“我扼要地说说,我的朋友,别怕。首先,我们肯定有一起企图谋杀案。这你承认,是不是?”“是的,”我慢慢地说,“我承认。”到目前为止,我一直认为波洛(我是这么想的)对复活节星期二晚上所发生事件的再次设想多少是一种空想。然而我被迫承认他的推论完全符合逻辑。“Trésbien(法语:很好。——译注)。可是没有谋杀犯就不能企图去谋杀。那天晚上在场的某个人就是谋杀犯——是蓄意谋杀。如果说事实上谋杀不成功的话。”“我同意你的推理。”“那么这就是我们分析这件事的起点——有一个谋杀犯。我们询问了几个人——我们,象你说的——捅了马蜂窝——我们得到什么了——我们听到几起很有趣的指控,而这些,很明显是在谈话过程中随便说出来的。”“你认为是他们随便说出来的?”“目前还不好说!劳森小姐表面看上去傻乎乎的,把查尔斯威胁他姑姑的事讲了出来。她可能真是傻乎乎的,但也可能不是。塔尼奥斯医生谈到特里萨·阿伦德尔的话可能完全没有恶意,而只是医生的一种看法。你们英国人有一种说法:在白人群中,一个黑人很显眼,是不是?Ehbien,这正是我在这里所发现的。现在不是一个黑人,而是一个谋杀犯已经很明显地存在了。”“我要知道的是,波洛,你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黑斯廷斯——黑斯廷斯——我不允许自己‘想’,我说的想不是你用的这个字眼的意思。目前我在进行思考。”“你能举个例子说说吗?”“我考虑了动机的问题,谋杀阿伦德尔小姐的动机是什么?很清楚,最明显的动机就是获得利益。阿伦德尔小姐的死会使谁得到利益呢——如果她是在复活节星期二死去的话?”“每个人都能获利——但劳森小姐除外。”“正确。”“这样,就有一个人被排除在受怀疑之外了。”“是的,”波洛沉思地说,“看上去是这样。可是,如果阿伦德尔小姐在复活节星期二死去的话,这个什么也得不到的人,竟然在她两个星期后死去时得到了全部财产,这真有趣。”“你讲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有点迷惑不解地问。“动机和效果,我的朋友。动机和效果。”我疑惑地看着他。他继续说:“按逻辑往下说!在那次事故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了?”我恨波洛用这种语气说话。不管别人说什么,好象都肯定是错的!我小心谨慎地说:“事故后阿伦德尔小姐病倒在床上。”“完全正确。这样她就有很多时间可以思考。再往后呢?”“她给你写了信。”波洛点点头。“是的,她给我写信。可是信没有发出去。这真是太遗憾了。”“你怀疑信没有发出去这件事有鬼吗?”波洛皱着眉头。“这个,黑斯廷斯,我得坦白地说,这一点我不知道。按事情的一般规律,我肯定——这封信真的是放错了地方。我相信——但我不能肯定——没有人看见她写这封信。那么往下说——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思考着。“请来了律师,”我回答。“是的——她派人请了律师,他及时赶来了。”“后来她写了个新遗嘱,”我接着说。“完全正确。她写了个新的意想不到的遗嘱。现在,鉴于这个遗嘱,我们不得不非常仔细地考虑一下埃伦的说法。是否你还记得埃伦曾说:劳森小姐特别担心鲍勃整夜在外这件事传到阿伦德尔小姐的耳朵里。”“但是——噢,我明白了——不,我不明白。是不是可以说我开始明白你暗示的是什么了……?”“我怀疑你真的明白了!”波洛说,“但是,如果你真明白了,那我希望你认识到埃伦说的极为重要。”他用严厉的眼光盯着我。“当然。当然很重要,”我赶忙说。“后来,”波洛继续说,“又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查尔斯和特里萨来度周末,阿伦德尔小姐把新遗嘱给查尔斯看——他是这么说的。”“你不相信他说的?”“我只相信经过验证的话。阿伦德尔小姐没有把新遗嘱给特里萨看。”“因为她想查尔斯会告诉她。”“但查尔斯没有告诉她。他为什么不告诉她呢?”“可查尔斯自己说,他确实告诉了她。”“特里萨很明确地说他没告诉她——这一分歧很有趣,也很有启发性。当我们离开她家的时候,听见她骂他傻瓜。”“我越来越糊涂了,波洛,”我用犹豫的调子说。“让我们还按事情发生的先后次序来谈。后来塔尼奥斯医生星期日来了——可能他夫人不知道。”“我要说她肯定不知道。”“让我们说可能。我们再往下说!查尔斯和特里萨星期日离开的。那时阿伦德尔小姐身体和精神都很好。她晚饭吃得不错,饭后还同特利普姐妹和劳森坐在一起在黑暗中聚会。聚会快结束时,她病了。然后她回床休息,四天后死了,劳森小姐继承了她全部钱财,可黑斯廷斯上尉却说她是自然死亡!”“可赫尔克里·波洛毫无证据地说是由于饭里放了毒药。”“我有证据,黑斯廷斯。你好好想想我们同特利普姐妹的谈话。再回忆一下劳森小姐断断续续的谈话中谈到的事情。”“你指的是她晚饭吃了咖喱食品的事吗?咖喱会遮住药味。这是你的意思吗?”波洛慢慢地说:“是的,或许吃咖喱食品是关键。”“但是,”我说,“假如你说的是对的(不管医生出示的证明),那只有劳森小姐或其中一个女仆人会把她谋杀死。”“我不知道。”“或者是特利普女人把她给谋害了?可这完全是胡说八道。我决不相信!这些人都是无辜的。”波洛耸耸肩膀。“黑斯廷斯,你记住:愚蠢——甚至呆傻常常可以和高度的狡诈连在一起的。不要忘掉最初的谋杀企图。那不是一个特别聪明或者头脑复杂的人干的。那是非常简单的小谋杀伎俩,是从鲍勃常把它的球留在楼梯顶上的这一习惯联想起来的。把一条线拉过楼梯的想法既简单又容易——一个小孩子都会想到!”我紧锁双眉说:“你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在这里发现的只有一件事——即一个人想要进行谋杀,也就是这么多。”“但下毒药这件事一定是干得很漂亮,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我争论说,“这是最初企图谋杀的那个人很难办到的,噢,真他妈的,波洛,现在我简直不能相信这件事。你也什么都不能知道!一切都是谜。”“你错了,我的朋友。我们今天早上的谈话,使我现在掌握了一些确实可作为依据的素材。当然,这些迹象很不明显,但肯定不会错。只有一件事——使我害怕。”“害怕?怕什么?”他严肃地说:“我怕打搅了正在睡觉的狗。那是你的一句格言,是不是?让睡着的狗躺在那儿吧!这是目前我们那个谋杀犯正做的事情——凶手正躺在阳光下高兴地睡着觉……黑斯廷斯,凶手的信心被打乱时,他常会狗急跳墙去杀第二个人——或者进行第三次谋杀,这都是我们难以预料的!”“你怕发生这种情况吗?”他点点头。“是的。假如凶手在这些人中间——我想,黑斯廷斯,会有可能……” 第十九章 拜访珀维斯先生 波洛要来菜单,然后付了钱。“下面我们干什么?”我问。“我们按今天早晨你建议的去做,到哈彻斯特去拜访珀维斯先生。这就是为什么我从德哈姆旅馆打了个电话。”“你给珀维斯打电话了?”“没有。我给特里萨·阿伦德尔打了个电话。我请她给我写一封介绍信。要想成功地和这个律师打交道,我们必须得到阿伦德尔家庭的拜托才行。她答应把信直接送到我的住处。现在可能已经把信送来了。”我们回到住处,看到的却是查尔斯·阿伦德尔,他亲自把信送了来。“你们住的地方还不错呀,波洛先生,”他一边说一边环视我们那个单元的会客室。这时,我突然看到书桌的一个抽屉没关紧。一片纸卡住了抽屉,使它没关严。波洛关抽屉竟会这样粗心,真让人不可想象!我若有所思地看着查尔斯。他一直是一个人在房间里等着我们。在这段时间里他肯定偷偷地翻看了波洛的文件。这家伙多么奸诈!我真是怒火填胸,气愤之极。可查尔斯却非常高兴。“信在这儿,”他边说边把信交给波洛,“该写的都写在信上了,一字不差——我希望你们同珀维斯打交道运气会比我们好。”“我想珀维斯先生认为对遗嘱进行争辩成功的希望不大吧?”“非常让人扫兴……在他看来,很明显,劳森这只鸟已经捞到这笔遗产了。”“你和你妹妹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恳求那个女人发点慈悲吗?”查尔斯咯咯地笑了起来。他说:“我考虑过——是的,也那样做了,但没见效果。我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也没用。我把自己描绘成一个失去财产继承权的可怜的黑羔羊——但总是装不象——(可我至少是尽力装成这样子)——但都没能感动这女人!你知道,她特别不喜欢我!而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他笑了起来,“大多数老年妇女都很容易就对我产生同情。她们认为人们对我的看法不合适,对我不公平!”“你这一观点很有用。”“噢,以前这个观点一直特别有用。但我刚才说了,对劳森不起作用。我觉得她是反对男人的女人,恐怕她象大战前的妇女那样,是一个拼命鼓吹妇女参政、争取妇女权利的女人。”“啊,好吧,”波洛摇了摇头说,“假如简单的办法不能奏效……”“我们就该采取犯罪的手法,”查尔斯快活地说。“啊哈,”波洛说,“说到犯罪,年青人,你真的威胁过你姑姑吗——你说过你要杀死她或者类似这意思的话吗?”查尔斯坐在一张椅子上,双脚摊开,紧紧地盯着波洛。“谁告诉你的?”他问。“这没什么关系。真有这事吗?”“有些真实成分。”“喂,让我听听你真实的故事——请注意,要讲真实的故事。”“噢,我讲给你听,先生。不过没有什么惊人的事情。我确实想试一试——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明白。”“可事情没按我原来的计划进行。埃米莉姑姑暗示说:要她分钱那完全是白费劲!我听后并没发脾气,而是对她讲清楚。‘那么好吧,您瞧,埃米莉姑姑,’我说,‘您知道您这样办事早晚会让人暗算!’她轻蔑地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是这意思,’我说,‘您的朋友和亲属全都张着嘴聚集在您身旁,全都象教堂里老鼠那么可怜——不管教堂里的什么老鼠——都在希望您分给些钱。而您是怎么做的呢?您死抱着钱不放,死也不分给别人。很多人就是因为这样做而被谋杀死的。听我说吧,假如您被谋杀,只能责怪您自己了!’”“然后她斜眼看着我,样子很凶。‘噢,’她冷冰冰地说,‘那么,这是你的看法了,是不是?’我说:‘是的,您松松手吧,这是我对您的忠告。’她说:‘谢谢你好心的忠告,但我相信,你会看到我可以很好地照顾自己。’‘那您请便吧,埃米莉姑姑,’我说。我面带喜色地咧开嘴笑了——我心里想,她不会象她装出来的那样冷酷无情,我又说:‘别说我没警告过您。’她回答说:‘我会记住的。’”他停了下来,说:“这就是全部情况。”“所以,”波洛说,“你在抽屉里发现的那几个英镑就使你满足了。”查尔斯凝视着他,然后突然大笑起来。“我向你致敬,”他说,“你真是个名不虚传的侦探!你是怎么知道那件事的?”“那么确有其事?”“噢,千真万确!那时我他妈的困难极了。无论如何得弄到点钱。我发现抽屉里有好多钞票,我就顺手拿了几张。我很有节制,就拿了几张。想不到会有人注意我拿了这么一点钱。而且我想,即使有人注意到了,也许会认为是仆人拿走的。”波洛冷冰冰地说:“假如这种想法成立,那么对仆人来说问题就严重多了。”查尔斯耸耸肩。“人不为己——”他嘟哝着说。“天诛地灭。”波洛说,“这是你的格言,是不是?”查尔斯好奇地看着他。“我知道老妇人不会发现我干的这事。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还有那次我说的要杀死她的谈话?”“是劳森小姐告诉我的。”“这只狡猾的老猫!”他看上去情绪有点不安。“她不喜欢我,也不喜欢特里萨。”他立刻说,“你认为——她暗地里不会有什么更多的打算吧?”“噢,我不知道,只是她给我的印象是,她是个狠毒的老妖婆。”他停了一下,然后又加了一句,“她恨特里萨……”“阿伦德尔先生,你知道塔尼奥斯医生在你姑姑死前的星期日去看她这件事妈?”“什么——是我们在我姑姑那儿的那个星期日妈?”“是的。你们没看见他?”“没有。下午我和特里萨出去散步了。我想他一定是那个时候来的。埃米莉姑姑没有对我们提起他来的事情,真有点怪。是谁告诉你的?”“劳森小姐。”“又是劳森妈?她好象是个情报发源地。”他停了一会儿,然后说:“你知道,塔尼奥斯是个好人。我喜欢他。他是个快活、总带笑脸的家伙。”“他是个很富有吸引力的人,对吧,”波洛说。查尔斯站了起来,说:“假如我要是他,几年前我就会把讨厌的贝拉杀死了!你有没有这种印象:她是那种命运注定是受害者的女人,你说是不是?你知道,要是在玛格特或者其他什么地方的铁箱里找到她的肢体,我也决不会感到惊奇!”“你认为她丈夫是这么好的一个医生,不会干出这种事吧?”“我认为不会,”查尔斯沉思后说,“实际上我认为塔尼奥斯连一只苍蝇都不会伤害。他太好心了。”“你怎么样?如果你觉得值得的话,你会去谋杀吗?”查尔斯笑了——响亮的,出自内心的笑声。“想搞一点讹诈吗,波洛先生?我从没干过这种事。我向你担保我没有放……”他突然停顿下来,然后继续说,“我没有把士的宁放在埃米莉姑姑的汤里。”他随便挥了一下手就离开了。他走后我问道:“波洛,你想吓唬他吗?假如你是这样打算的,我认为你没成功。他一点也没流露出犯罪的样子。”“没有吗?”“没有。他看上去很平静。”“他讲话中间的那个停顿令人奇怪,”波洛说。“哪个停顿?”“他在讲士的宁这个词前面停了一下。好象他本来打算说另外一个词,想了一下又改了。”我耸了耸肩。“他可能当时想的是一种高效、剧毒的毒药。”“有可能,有可能。我们出发吧。我想我们要在马克特·贝辛小镇的乔治小旅店过夜了。”十分钟后,我们穿过伦敦,再次到乡村去。大约下午四点钟左右,我们到了哈彻斯特,然后直奔珀维斯办公室,也就是珀维斯·查尔斯沃斯律师服务所。珀维斯先生是位身材高大、体格健壮的老人。他已白发苍苍,但肤色红润。他样子有点象乡村绅士,举止客气但拘谨。他看了看我们带来的介绍信,然后站在办公室桌子的对面,看了看我们。他看起来很机敏,善于洞察事物。“当然,我久仰你的大名,波洛先生。”他有礼貌地说,“我想阿伦德尔小姐和她哥哥聘请了你来帮助处理这件事,但我不知道你到底能帮他们什么忙?”“珀维斯先生,我们可不可以对发生的事情进行一次更全面地调查呢?”律师冷冰冰地说:“我早就对阿伦德尔小姐和她哥哥说过关于合法继承权问题了。情况很清楚,不容许任何诬告。”“是的,是这样,”波洛紧接着说,“但我肯定您不反对把情况再对我们说一说,这样我就能清楚地估量一下局势了。”律师点了一下头。“听你吩咐。”波洛开始问:“阿伦德尔小姐在四月十七日给您写过信,我想是这样吧?”珀维斯先生查看了放在面前桌子上的文件。“是的,你说的对。”“你能告诉我她写了什么吗?”“她要我给她起草个遗嘱。把一些遗物分赠给仆人和三、四个慈善团体。其他资产全部留给威廉明钠·劳森。”“请原谅我,珀维斯先生,您当时是否感到惊奇呢?”“我承认——是这样,我感到惊奇。”“阿伦德尔小姐以前立过遗嘱吗?”“她五年前写过一个遗嘱。”“那个遗嘱说除了给出一些小件遗物外,她的财产都留给她的侄子、侄女和外甥女,是不是?”“她主要的资产都要平分给她兄弟托马斯的儿子、女儿和她妹妹阿拉贝拉·比格斯的女儿。”“那个遗嘱怎么样了?”“根据阿伦德尔小姐的请求,我于四月二十一日到小绿房子去时,把那个遗嘱带了去。”“珀维斯先生,如果您能详细告诉我那时发生的一切,我将不胜感激。”律师停了一会儿。然后他非常明确地说:“我下午三点钟到了小绿房子。我是由一个职员陪着去的。阿伦德尔小姐在客厅里会见了我们。”“您看那时她身体怎么样?”“我看她身体挺好,尽管她走路要拄着拐杖。我知道那是因为不久前她摔了一跤。总的看来,她的健康状况挺好,这我刚才说了。她给我留下的印象是,精神有点紧张和情绪过分激动。”“那时劳森小姐和她在一起马?”“我们刚到的时候,她们俩在一起。但劳森小姐马上就离开了。”“后来呢?”“阿伦德尔小姐问我,是否按她要我做的那样做了,并问我是否带来了新遗嘱,以便让她签字。”“我说我是那样做了。我——呃……”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有点不自然地继续说,“也可以说我是尽了我的能力,恰如其分地劝告了阿伦德尔小姐。我向她指出:人们可能会认为这个新遗嘱对她的亲人很不公正,他们毕竟是她的亲骨肉。”“她怎么回答的?”“她问我,对这笔钱她是不是可以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我说当然是这样的。‘那很好,’她说。我提醒她,她和劳森小姐相处的时间很短,同时我问道,她是否一定要使对自己亲人的不公正做法合法化。她回答:‘我亲爱的朋友,我完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事。’”“您说她当时很激动。”“肯定是这样。但是,波洛先生,请相信我,虽然她很激动,但神志清楚,完全能控制自己。无论怎么说,她都完全有能力处置自己的事情。我很同情阿伦德尔小姐的亲人,但在法庭上,我却要维护这个遗嘱。”“这完全可以理解。请您继续说。”“阿伦德尔小姐仔细地看了一遍原来的遗嘱。然后伸手要我新写的遗嘱。我原想给她看看草稿,可她已告诉我,要把新遗嘱写好带来让她签字。她看完后,点了点头说她马上就签字。这时我感到有责任向她最后抗议一次。她耐心地听我说完,然后说她已打定了主意。我把我的职员叫了进来,他和园丁是她签字的见证人。仆人们当然都不够做见证人的资格,因为根据遗嘱,他们都是受益者。”“后来,她是否委托您来保存这份遗嘱呢?”“没有,她把遗嘱放进书桌的抽屉里,锁了起来。”“原来那个遗嘱怎么办了?她把它销毁了吗?”“没有,她把那个旧遗嘱同新遗嘱锁在一起了。”“她死后,在哪里找到遗嘱的?”“就在原来那个抽屉里。作为遗嘱执行人,我有她的钥匙,我仔细检查了她的文件和资料。”“两个遗嘱都在那个抽屉里吗?”“是的,完全和她原来放置的一样。”“您问过她这种令人吃惊的做法的动机是什么了吗?”“我问过。但没有得到令人满意的回答。她只是向我保证‘她知道她在干什么。’”“尽管如此,您对这种做法还是感到很惊奇的,是吗?”“非常惊奇。你知道阿伦德尔小姐对她的亲人一直很有感情。”波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我想您从来没有同劳森小姐谈过这件事吧?”“当然没有。那样做是很不合适的。”律师看上去对这种提法很反感。“阿伦德尔小姐有没有说过什么话,暗示出劳森小姐知道她正在写一个对她有利的遗嘱呢?”“没有。我问过她,劳森小姐是否知道她正在做的这件事,阿伦德尔小姐厉声说劳森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