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先生。是一位先生。” 威瑟斯庞说:“请原谅,我们很少有不速之客。” 他撕开信封,看了看那封短笺,然后朝梅森望过去,皱起了眉头,好像要直接对律师说些什么,结果却说:“请原谅,这是位我必须要见的人,请各位接着喝咖啡和白兰地。” 房外狗的叫声渐渐平静下来。此时,桌子四周出现一片令人尴尬的沉默。稍后,伯尔夫人问德雷克:“你对彩色摄影感兴趣吗,德雷克先生?” “他是个侦探,”洛伊斯·威瑟斯庞直率地宣布说,“他来这儿有公干,所以你不用转弯抹角地说话。” “侦探!哇,多有趣呀!告诉我,你是不是经常化装盯梢,或者……” “我生活得非常单调,”德雷克说,“大部分时间吓得要死。” 伯尔夫人的眼晴天真无邪,但她的脸却像是用脆石膏雕的。她说:“呵,多有趣呀!先是这个国家的著名律师之一,现在又是一名侦探。我猜,当然,这里边有某种联系。” 德雷克扫了一眼梅森。 梅森直接地瞧着伯尔夫人,“纯粹的金融联系,夫人。” 他们都笑了,并不确切地知道在笑什么,但知道紧张的气氛被打破了,询问的线路也被暂时地挡住了。 突然,威瑟斯庞出现在门口,“梅森先生,如果其他人愿意让您走开的话,我非常想跟您谈一下。” 威瑟斯庞是一个蹩脚的演员,他这种试图装出随意而又礼貌的样子只是更加暴露了他那声音和举止中所带有的担心。 梅森往后推了一下椅子,向各位致以歉意,然后跟着威瑟斯庞进了大客厅。 一个大约55岁左右的人背朝他们站着,望着书架上的书。很明显,他连书名也看不到。直到威瑟斯庞开口,他才显然意识到他们已经进了房间,他很快转过身来。 “丹杰菲尔德先生,”威瑟斯庞说,“这是梅森先生。梅森先生是一位律师,他刚好熟悉您想说的事情,我想让他听听您刚才要告诉我的。” 丹杰菲尔德以常见礼仪同梅森握了握手,含糊地说:“见到您很高兴,梅森先生。”此时,他显示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他身材矮胖,但很结实,面颊和肚子都没有出现下垂,背直得像平板一样,下巴向上翘起,机警的脑袋架在粗粗的脖子上。 他那黑黑的眼睛,深处带点儿红褐色,额头上留下了忧虑的印记,灰白色的皮肤流露出疲劳的样子,就好像他昨晚彻夜未眠。 “讲吧,”威瑟斯庞提醒他,“告诉我您为什么要来见我。” “关于您雇的这些侦探。”丹杰菲尔德说。 威瑟斯庞扫了一眼梅森,只看到了他的侧影。他清了清嗓子,问到:“什么侦探?” “调查那桩大卫·拉特威尔凶杀案的侦探。我原来希望在他们绞死霍勒斯·亚当斯时,一切都结束了。” “那你对它感兴趣的是什么?”梅森问。 丹杰菲尔德犹豫了片刻:“我娶了大卫·拉特威尔的遗孀。” 威瑟斯庞刚要说什么,梅森非常理解地插嘴说:“真的!我猜她一定对凶杀感到震惊。” “是的……当然,自然地。” “但是,当然,”梅森接着说,“她现在已经完全从中解脱出来了。来支香烟吗,丹杰菲尔德先生?” “谢谢您。”丹杰菲尔德把手伸向梅森递过来的香烟盒。 “我们大家可以都坐下来,”梅森说,“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丹杰菲尔德,你们住在东部?” “是的,现在,我们住在圣路易斯。” “噢,是的。开车出来的?” “是的。” “你觉得路怎么样。” “挺好,路上开得很快,没多久就到了。我们才来一两天。” “那么你今天白天没来?” “没有。” “住在埃尔坦普罗?” “是的,在那里的一家大旅馆。” “我猜你妻子也同你在一起。” “是的。” 梅森划了一根火柴给丹杰菲尔德点烟。他随便问道:“你怎么知道威瑟斯庞先生雇了侦探?” 丹杰菲尔德说:“人们开始露面询问些谨慎的问题。我们的一些朋友被会见,我夫人听说了这件事。当初这件事,当然像你所指出的,对她是个巨大的震惊。不仅仅有她丈夫的消失所带来的震惊,还有她以为她丈夫跟另一个女人私奔的那种震惊;后来,尸体被发现了,又进行了审判。你知道那种审判是什么样的,所有的事情都被亮出来,翻来覆去,广播报导,报纸大肆渲染。” “那现在呢?”梅森问。 “凭她自己的一点儿聪明的侦探工作,她发现研究这桩案件的侦探向埃尔坦普罗的某人打报告,但她没能得知那人的名字。” “你知道她是怎么发现埃尔坦普罗这方面的情况的吗?” “用普通的办法,是通过一个侦探所住的旅馆里的电话总机。” “你怎么会碰巧到这儿——这座房子来的?”梅森问。 “在搜集情报方面我比我妻子更成功一些——因为我是从另一个角度下手的。” “怎样呢?” “一天晚上,我坐在扶手椅里,试图搞明白人们进行调查的原因。” “原因呢?”梅森问。 “呃,我不敢肯定,但我想它可能会同霍勒斯·亚当斯的遗孀或儿子有关。我知道他们搬到加利福尼亚的某个地方去了。我想她可能已经去世了,有人想解决财产问题,可能已经有人试图对遗嘱进行重新检验了。” “所以你就查阅了威瑟斯庞先生?”梅森问。 “不是用那种办法。我们一到城里,我妻子就去寻找侦探的踪迹,而我开始查找霍勒斯·亚当斯夫人,果然,我发现了我正要我的东西——她过去一直在这儿住,已经去世,而她的儿子同一个富有的埃尔坦普罗姑娘在一起,然后,我就当然可以得出结论了。” “但是你当时并不知道。”梅森说。 “实际上,”丹杰菲尔德承认道,“是这样的,我一进来时有点咋唬威瑟斯庞先生,他使我确信我的路子是对的。” “我没承认什么东西。”威瑟斯庞急忙说。 丹杰菲尔德笑了:“或许是没有说多少话。” “你为什么到这儿来?”梅森问。 “你不明白?我妻子所知道的是埃尔坦普罗的某个人要重新办理这桩案件。这使她担心,而且也使她情绪激动。如果她知道小亚当斯在这儿,她就会痛斥他是杀人犯的儿子。我不想那样,你们也不应该,她认为绞刑对霍勒斯·亚当斯还不够。” “你在审判那个时候就认识她了吗?” 丹杰菲尔德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是的。” “那么我猜你那时也认识霍勒斯·亚当斯了?” “不,我从没有见过他。” “你那时认识大卫·拉特威尔吗?” “呃……我见过他,是的。” “那么你想让我们做什么?”梅森问。 “我妻子随时都会发现那个侦探事务所在哪里,明白我要干什么吗?我想让你们一定要跟她兜圈子。” 威瑟斯庞刚想说什么,但梅森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他便止住了。 “确切地说,你想要我们做什么?”梅森问,“你能不能再说得具体点儿?” 丹杰菲尔德说:“你们还不明白?迟早她会找到那家侦探事务所地址,询问他们委托人的名字。” “侦探事务所是不会告诉她的。”威瑟斯庞肯定地说。 “那么她就会找到研究这桩案件的侦探的名字,从他那儿得到信息,不管用什么方法。她一旦着手于此事,她就会干到底。这事在她心头越积越重,她变得异常紧张。我想要你们做的就是串通那个侦探事务所,然后,不是不给她提供信息,而是向她提供我们想让她掌握的信息,我们实际上是在一条船上。” 威瑟斯庞问:“什么信息?” “让她知道雇佣他们的委托人是一位律师。告诉她他的名字,让她去找他。他可以用某种可能的借口跟她兜圈子。然后,她就会回去,忘掉这事。” “你认为她会吗?”梅森问。 “是的。”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一方面,我不想让我的妻子变成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另一方面,我不想有关我们生意的事让舆论搞得沸沸扬扬。我妻子是在遗嘱查验时接管的这生意。我们没日没夜地拼命把生意搞起来了。律师们告诫过我,假如出现欺诈,连同胁迫和压制一起,诉讼时效法规要到发现欺诈时才开始生效。” “那时有欺诈行为吗?”梅森问。 “见鬼,我怎么会知道?”丹杰菲尔德说,“是埃斯特尔在遗嘱查验方面达成协议的,我只是在努力阻止一系列的诉讼。我希望你们不要见怪,但你们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了钻进像我们这样兴旺的生意,一些律师是会挖空心思的。” “生意很兴旺吗?”梅森问。 “非常兴旺。” 梅森看看威瑟斯庞。 “他是医生。”威瑟斯庞告诉他。 梅森站了起来,“我想我们相互完全理解了。”他说。 丹杰菲尔德笑了:“我猜你们理解我,但我不敢肯定是否理解你们。我已经把信息给你们了,我能得到什么作为回报呢?” “就是我们将对此事给予慎重考虑的保证。”梅森说。 丹杰菲尔德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我猜这也就是我所想期望的。”他笑着说。 威瑟斯庞急忙说:“等我让守夜人把狗关好再出去。” “什么狗?”丹杰菲尔德问。 “我有两条受过高度训练的警犬,用来巡场的。这就是为什么没能让你很快进来的原因。来访者出入时,必须把它们锁好。” “我猜这是个好主意,”丹杰菲尔德说,“像现在这种情况,你怎么照管你的狗?” 威瑟斯庞按了一下门旁的按钮。他解释道:“这是给看守人的信号。当他收到信号,然后按响蜂鸣器,我就知道狗已经拴好了。” 他们等了不到10秒钟,蜂鸣器响了,威瑟斯庞打开门说:“晚安,丹杰菲尔德先生,非常感谢。” 丹杰菲尔德向大门走去时,在半路停了下来,看看梅森说:“对我所想知道的事,我想我并不比刚开始时了解得更多。但我愿拿5美元打赌,她从你们这儿也不会得到什么。” 说完,他穿过沉重的大铁门,爬进了汽车。随着大门“哐啷”一声关上,弹簧锁“啪”地一下锁上了。 威瑟斯庞急忙回来按了按钮,示意看守人可以重新把狗放出来了。 “那个侦探事务所的名字叫什么?”梅森问。 “洛杉矶的奥尔古德侦探事务所,雷蒙德·奥尔古德。” 他们向餐厅走去,但梅森突然朝左转向他的房间所在的侧厢房。 “你不用完晚餐吗?”威瑟斯庞惊奇地问。 “不,”梅森说,“告诉德拉·斯特里特和保罗·德雷克我想见他们。我们要开车回洛杉矶,但你不用告诉伯尔夫人。” “恐怕我不明白。”威瑟斯庞说。 梅森说:“我现在没时间解释。” 威瑟斯庞的脸红了:“我认为这个回答过于简单了,梅森先生。” 梅森的声音露出疲倦的样子,“我昨天夜里一点儿也没睡,”他说,“今天可能也睡不了多大一会儿,所以我没时间做出明确的解释。” 威瑟斯庞带着冷峻的威严说:“我是否可以提醒您,梅森先生,现在您是在为我工作。” “我是否可以提醒你我不是?” “您不是?” “是的。” “那么,您为谁工作?” 梅森说:“我在为一个瞎了眼的女人工作。他们把她的形象刻在了法庭上,她一手拿着天平,一手拿着利剑,他们把她叫作‘正义’。她就是那个我眼下正在为之工作的人。”梅森大摇大摆地沿着左边的走廊走去,撇下威瑟斯庞独自站在那里盯着他,既迷惑不解又非常生气。 德拉·斯特里特和保罗·德雷克过来时,他正在往皮箱里扔东西。 “我早该知道这事好景不长。”德雷克抱怨道。 “你可能还会回来,”梅森告诉他,“把你的东西收起来。” 德拉·斯特里特打开了大写字台的抽屉,突然说:“瞧,头儿。” “怎么啦?”梅森问。 “有人开了抽屉,动了这些文件。” “拿走了?”梅森问。 “没,只是动了动——肯定是看过了。” “我和威瑟斯庞在外边的时候,有没有人离开过餐厅?”梅森问。 “有,”德雷克说,“小亚当斯。” 梅森把箱子里的东西压紧,以致锁能锁上,盖好了箱子,他说:“别担心,德拉,这由保罗负责,他是侦探。” 德雷克说:“我只要猜一次。” “我得猜两次。”梅森郑重地说,同时把他的薄外套从衣橱里扯了出来。 6 梅森在门口稍停了一下,门上标着印刷刻字“奥尔古德侦探事务所 雷蒙德·奥尔古德,经理,各大城市均有往来关系”,右下角注着“入口”二字。 梅森推开门。一位金发女郎看上去完全像大部分电影明星那样耀眼迷人,她抬起头来,用判断的目光打量着梅森,笑着说:“早上好,您想见谁?” “奥尔古德先生。” “有预约吗?” “没有。” “恐怕他……” “告诉他佩里·梅森来了。”梅森说。 她扬起双眉,蓝色的眼睛瞪大了:“您是说,律师,梅森先生?” “是的。” 她说:“马上,梅森先生,如果您乐意稍等片刻,请。” 她急忙到交换台,拿起一根线插了进去。这时她迟疑了一下,想了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请稍等。”然后走进了内间的办公室。一会儿,她回来了并打开门说:“请这边来,梅森先生,奥尔古德先生现在就见您。” 雷蒙德·奥尔古德是位中年人,脸上长着深深的皱纹,浓浓的眉毛,眼镜夹在鼻梁上,上面挂着一条黑色的丝带,除了耳朵四周的几根肉桂色的发头外,实际上已秃顶。他看上去既像是受宠若惊的样子,又带有些许不安。 “早上好,大律师。”他边说边站起来握手,“真是荣幸,久仰您的大名,希望我的事务所能为您效劳。” 梅森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交叉双腿,拿出一支香烟,在扶手上弹了几下,开始琢磨桌子后面的这个人。 “您不想来支雪茄?”奥尔古德打开雪茄烟盒,热情地问。 “还是香烟适合我。” 奥尔古德有些紧张地咬住雪茄烟,在桌子下边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了雪茄,转动嘎嘎叽叽的转椅挪动了一下身体。“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效劳的吗?”他充满希望地问。 梅森说:“我经常聘请侦探事务所,目前,我所有的工作由德雷克侦探事务所照管。” “是,是,我明白。但有时,当然,您会需要一些辅助调查。您心中有什么特别的事吗,梅森先生?” “是的,”梅森说,“你为红河谷的一个叫约翰·威瑟斯庞做了些事,对吗?” 奥尔古德清了清嗓子,抬起头来调整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呃——当然了,您知道我们是不可以谈论委托人的。” “你正在谈论这一位。” “您是什么意思?” “有人泄露了消息。” 奥尔古德肯定地说:“那不是从这间办公室。” 梅森只是点了点头,用坚定的目光紧紧地盯住侦探。 奥尔古德在椅子里轻轻地抽搐了一下,挪动了一下身体,转椅弹簧的嘎叽声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安。 “我可以——我可以问问您为什么对这件事感兴趣?” “威瑟斯庞是我的委托人。” “噢。” “有人泄露了消息,”梅森接着说,“我不想再有任何泄露,我想找出这一次是谁干的。” “您确信您没有搞错?” “非常确信。” 椅子又嘎叽嘎叽响起来。 梅森那带着责备的坚定目光没有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奥尔古德清了清嗓子说:“跟您坦率地讲,梅森先生,我过去雇的人里有一个叫莱斯利·米尔特的,事情可能是从他那儿漏出去的。” “他现在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已经把他解雇了。” “为什么你要解雇他?” “他……工作得不令人满意。” “是在他完成了威瑟斯庞的调查之后吗?” “是的。” “这件事他干得很出色,是不是?” “据我所知是如此。” “后来怎样了?” “他只不过是不满足,梅森先生。” 梅森看上去好像是坐得更稳了,“你为什么要解雇他呢,奥尔古德?” “他泄露机密。” “关于什么的?” “威瑟斯庞的案子。” “给谁?” “我不知道。这不是我的错,威瑟斯庞太相信他了。聘请侦探事务所的人把他自己要查找的事情告诉正在办理此事的人,这是很愚蠢的。他最好先同经理谈,然后由经理将指令传达下去。” “威瑟斯庞没有那么做吗?” “没有。威瑟斯庞太着急,他想每天都得到汇报。他安排米尔特每晚8点左右给他打长途电话,大致告诉他所发现的情况。威瑟斯庞就是这样的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一点儿耐心也没有,一会儿也不愿意等,他什么都要立刻拿到。” “米尔特有没有因为泄露情况而拿到钱呢?”梅森问。 “我根本无法告诉您,梅森先生。” “那你猜呢?” 奥尔古德试图避开梅森的眼睛,但又不能。他在嘎叽嘎叽作响的椅子上辗转不安,说:“我想他——可能会。该死!” “他住在哪儿?” “我手里他最新的地址是威尔特米尔公寓。” “结婚了还是单身?” “单身,但……呃,也可以说,有伴了。” “多大?” “32岁。” “好看吗?” “女人们觉得是。” “喜欢玩女人?” 奥尔古德点点头。 梅森猛地把头扭向外间的办公室,“你的记事员姑娘怎么样?” 奥尔古德急忙说:“我敢肯定她没事,一点也不会。” “你能信任她吗?” “噢,绝对。” “她跟你有一段时间了吧?” “有两年了。” 梅森说:“你能不能让米尔特保持缄默?” “这我可得问问自己。” 梅森站起来说:“你这个糟糕的侦探。” “毕竟,”奥尔古德说,“你不能把一个人的嘴巴缝起来呀——特别是在你解雇了他之后。” “但真正聪明的侦探会。” “呃,我……我可从来没那么想过。” “那么你就现在想吧。” 奥尔古德清了清嗓子,随着“嘎”的一声响,他把椅子向后一推,站了起来,“我想威瑟斯庞先生会乐意补偿我的……” “你这么做是保护你自己,”梅森告诉他,“通过侦探事务所泄露消息看上去并不是件好事。” “呃,真的,梅森先生,很不好办,这种事情经常发生,您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样的。他们今天在这儿,明天又走了。要我说,威瑟斯庞对他不该那么信任。” “他是你雇的,”梅森说,“威瑟斯庞雇了你,你又雇了米尔特,这是你自掘的坟墓。” “但我没看见尸体。”奥尔古德说时带着明显的感情流露。 “当你申请执照延期的时候,就可能会在壁橱里发现一具的。” “我要看看能做些什么,梅森先生。” “马上。”梅森告诉他。 “我要就此着手,是的。” “立刻。”梅森指出。 “呃,我……呃……是的。” 梅森说:“一位丹杰菲尔德夫人会来找你问一些问题。让她从你这儿打听到是我雇的你,不要提威瑟斯庞的名字。” “这样的事请您绝对放心,我会亲自接待她。您想让她找您询问?” “是的。” “我要让她从我这儿打听到消息,对吗?” “是的。” “很好。” “别让她接触米尔特。” “我尽量。” “你跟外面办公室里的那个姑娘商量公事吗?” “有时,她是记事员。” “她为你做事吗——有关案件方面的?” “不。” 梅森说:“别告诉她任何有关我的事。” 他拿起帽子,看了看手表说:“不用等到下午再去封米尔特的嘴,现在就去吧。” 奥尔古德说:“我有办法对付他。我知道一个女人……一个叫艾伯塔·克伦威尔的女人。她声称是他的妻子,她可能——是,我将试……或许我能……有个办法。”他把手伸向内部通话器。 梅森离开了办公室时,记事员姑娘朝他甜蜜地一笑,用鸽子般的声音说:“早上好,梅森先生。”梅森在大楼大厅里的电话间停了下来给德雷克侦探事务所打电话。 “保罗,我是梅森。有一个金发姑娘在奥尔古德侦探事务所作记事员,你不难认出她来。25岁左右,那种人们认为不做演员真有些亏了的姑娘。一个面无表情的宝贝,大眼睛,红嘴唇,诱人的线条。在她离开奥尔古德办公室时,跟着她,盯住了,在威尔特米尔公寓安排个人监视莱斯利·米尔特。” “米尔特是干什么的。”德雷克问。 “他是侦探。” “跟踪他可不容易。” “为什么?” “我们一派人跟踪,他就会察觉的。” “那就叫他察觉好了。”梅森说,“我们担心什么,只要能控制住他,派两个盯梢。叫我看,给他点儿苦头尝尝。” “我立刻安排人去。”德雷克说。 “先是那个金发姑娘,”梅森告诉他,“要是她出来到威尔特米尔公寓去就告诉我。” “好的,你会在哪儿?” “我会跟办公室保持联系,有什么消息就通知德拉。那桩旧案件你已安排人办了吗?” “是的。我在印第奥用电报通知他们去办的。” “好,”梅森说,“我考虑得越多,就越不喜欢这桩案件的处理方式。案件中不提那女人的名字,把她称为X小姐,这有些莫名其妙——我要X小姐的可靠情况。我要所有的情况:姓名、地址、爱情生活、过去的和现在的,然后我来预测她的将来。” “我们正在搞。”德雷克说。 “还有别的事,保罗。” “什么?” “贿赂一个洛杉矶的记者,让他给温特堡的报纸发条电讯。觉得你能办得到吗?” “好的,我能。消息的内容是什么?” “让你的速记员在分机那端把我的话记录下来。” 他听到德雷克说:“噢,鲁思,拿起分机。记录下所说的……是的,是梅森。都准备好了吗?……好的,佩里,讲吧,别说得太快。” 梅森说:“消息的内容是这样:‘由于莱斯利·米尔特,一位高价的洛杉矶侦探受雇调查20年前集中于温特堡的一桩谋杀案,一个古老的奥秘有希望真相大白。长久以来,在一些人心目中一直对由于谋杀大卫·拉特威尔而被处决的霍勒斯·莱格·亚当斯的罪名在审判时是否明确成立存有疑问……最近,发现了同审判时所做出的证词完全不同的新的证据,有影响的人士仍然相信霍勒斯·亚当斯的清白这一情况从一个本国价格最高、效率最高的侦探事务所派它的一流侦探到温特堡去进行彻底调查一事中得到证明。据知情人士透露,此侦探已返回海岸并带回满满一箱子令人吃惊的证据。这桩古老的案件很可能会被打开,以力图为在大概20年前被宣判有罪的人其死后名声昭雪,关于此事如何提出诉讼的程序问题,尚未同律师们达成一致意见,但共同的看法似乎是有方可寻……’记下来了吗,保罗?” “呃,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让他们动起来,”梅森说,“如果亚当斯那时是清白的,那么别的人就是有罪的。线索已经太久而且也掩盖得很好,但如果我们能恐吓凶手,让他试图掩盖他原先留下的线索的弱点……那么,我们就有可能当场抓住他。” 话筒里传来了德雷克的笑声:“威瑟斯庞以为你会陷进那副本所显示的旧案件记录和剪报里!对你的方法,那家伙有多少东西要学呀!” 7 约下午4点钟,德拉·斯特里特走进梅森的私人办公室,带来了一封专递函件。 梅森从那份《受害人对霍勒斯·莱格·亚当斯》的副本抬起他疲惫的眼睛,“这是什么,德拉?” “专递函件,看上去令人起疑。地址是用印刷体写的,可能是有人用左手写的。” 梅森沉思地研究着信封,把它拿到灯下,然后笑着说:“只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他拿起一把用做裁纸刀的薄刃匕首划开信封,把剪报晃了出来。 德拉·斯特里特说:“很抱歉打扰你。我原以为是些重要的东西;在没打开之前,你愿先看看信封。” “等等,”梅森说,“你那时真的有预感。” 她过来站在他的椅子旁边。他把剪报拿起使两人都能同时看到。它印在一种比普通新闻纸要好些的纸上,很明显不是来自正规报纸,而是从无聊的丑闻专栏剪下的。内容如下。 为什么一个以自己祖先为骄傲的、杰出的沙漠名流为他即将要继承根本不是他所选择的家丑而忧虑厥?答案当然与一个任性的女儿有关,这个女儿已决定搬进一个新家,而不先看看它所有的秘密之处。这个丑闻有可能会招致大规模的震惊。我们给爸爸的忠告是看看他未来的女婿是否对动物残忍,如果是的话,爸爸最好趁现在还不算太晚赶快采取行动,他可以调查让鸭子淹水的事,毕竟,喜欢用让鸭子淹水来当众炫耀的青年男子不可能成为好的女婿。不要说我们没有告诉你,爸爸。 梅森沉思地看着这张剪报,对德拉说:“穿过走廊到德雷克侦探事务所,看看保罗·德雷克是否知道这东西是从哪儿剪来的。” 德拉·斯特里特接过剪报,站了一会儿,在手里把它翻过来,说:“这是明显的勒索,不是吗?” “我不知道。”梅森说。 她突然说:“等等,我知道这是什么小报。” “什么小报?” “这是好莱坞丑闻小报,我见过几份,登一些有关电影明星的秘闻。” “它是什么,报纸?” “不,不确切地说,它是作为问答测验发行的,这些是指谁的,你能对上号吗?瞧这背面,你就能看出它的发行方式。” 德拉·斯特里特指出一段话,上面说: 我们的订报人中有约240人辨认出了我们上周专栏中所指的人,一位认为举办大麻聚会是个了不起的主意的电影明星。由此可看出这些东西是如何传开的。 梅森猛地把头扭向电话:“给保罗的办公室打个电话,如果他在,让他到这儿来一会儿。我想和他谈谈这件事以及调X小姐的事。” 德拉打完电话说:“他马上就过来。”然后挂上电话问,“你认为X小姐是整个案件中缺少的一个环节?” 梅森把他的手深深地插进裤兜里,“当然,德拉,我总是怀疑地方检察官们。” “他们也总是怀疑你,呃?”她说。 梅森笑笑表示承认,“那么,在这桩案件中,”他说,“根据报纸,地方检察官同被告律师达成了一项协议,规定在整个案件中作为被告曾经使用过其名字的、本该同被害人私奔的那个女人的名字可以被称为X小姐,这是处理这桩案件的律师所犯得最大的一个错误。” “为什么?” 梅森说:“因为在律师这一方,他对自己的委托人不信任是同公众的认可相同的,记住,亚当斯告诉警察拉特威尔曾经对他说他要跟这个X小姐私奔。但是当他们发现拉特威尔的尸体被埋在工厂的地下室地板下时,他们采取的态度是认为亚当斯的话是撒谎。亚当斯的律师所缔结的协议规定表明了他也这么认为。至少在陪审团看起来是这样。” 德拉·斯特里特慢慢地点了点头。 梅森说:“这是案件中我所不明白的一点。对地方检察官来说,合乎逻辑的行为应该是引用那些最初的证据陈述,然后召来陈述中所提及的女人,让她否认她和拉特威尔有过这样的谈话。”“那么,”德拉·斯特里特问道,“他为什么不呢?” “为一件事,协议规定使这变得没有必要,”梅森说,“当亚当斯的律师规定这个女人可以被排除在案件之外,并且只能被称为X小姐时,就会使陪审团认为地方检察官和亚当斯的律师都都知道他一直在撒谎。假设他不是在撒谎,假设拉特威尔实际上是打算同这个姑娘私奔,这不是会打开一幅有趣的画面吗?” “但是她不一定非要向地方检察官承认……” “没有东西表明她和地方检察官谈过,或者他和她谈过,”梅森说,“她……” 梅森私人办公室的门上响起了指关节敲出的暗号。 “这是德雷克,”梅森说,“让他进来。” 保罗·德雷克拿着几份电报进了办公室,“好了,我们逐渐有进展了,梅森。” 梅森说:“先告诉我你的情况,然后我再告诉你我的。” “米尔特不在威尔特米尔公寓。他在哪里,我让你猜一次。” 梅森扬起了眉毛,“埃尔坦普罗?” “对。” “他去那儿多久了?” “四五天。” “在哪儿?” “在辛德比尤特大街1162号的一所公寓房里。这是一座被改成公寓的木板结构的二层楼——一类似于备有家具的公寓。整座楼有4套公寓,你知道哪种的。楼上两套,楼下两套,4个专用人口。” “有趣。”梅森说。 “不是吗?好,我再告诉你一些别的。一个叫艾伯塔·克伦威尔的女人声称是他的妻子。她跟他跟到埃尔坦普罗,发现他旁边的公寓是空的就租了下来。” “他知不知道她在那儿?”梅森问。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知道。她的名字就在信箱上,艾伯塔·克伦威尔。” “为什么他不欢迎她?” “这我绝对不知道。” 梅森将信封和剪报递给德雷克说:“这是几分钟前通过专递送来的。” 德雷克开始看剪报,然后放下来说:“我还没有给你讲完。奥尔古德办公室的那个金发女郎鬼鬼祟祟地到一家杂货店,在电话亭打了个电话,我的侦探进了她旁边的电话亭,刚好可以听到她的谈话,猜猜说些什么?” “别卖关子了,说些什么?” “她给太平洋大巴公司打电话订了一张5点半到埃尔坦普罗的汽车票。” 梅森的眼亮了起来:“我要人盯住她,保罗。” “别担心,我的侦探也在同一辆车上订了一个座位,这是什么?” “看上去像用来敲诈的剪报,看一看。” 德雷克看了看,然后撅起嘴吹了声口哨,“这是米尔特,没错。” “我不明白。”梅森说。 “你什么意思,你不明白?” “我就是不明白,就这。” 德雷克说:“哎呀,梅森,这就象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奥尔古德事务所不过如此。不管什么样的人,只要在行而且愿意干,它就雇用,米尔特就是这样应聘的。当威瑟斯庞要他每天打电话报告情况时,无意中暴露了他的企图,米尔特就决定进行敲诈骗钱。” “敲诈他什么?”梅森问。 “不让案件的情况公布于世。” 梅森摇了摇头,“威瑟斯庞不会为此而付钱的。” “他会的,如果他的女儿要跟那个小伙子结婚的话。” 梅森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他不会为掩盖此事而付钱的——至少在他们结婚前不会。” “那么这就是米尔特所等待的,”德雷克说,“等着结婚的进行,他到那里等待时机。” 梅森说:“这还比较合乎逻辑,但如果情况是那样的话,他为什么要把这消息给这家丑闻小报呢?” 保罗说:“米尔特肯定为此得了报酬。” “多少?”梅森问。 “我不知道,”德雷克说,“这是好莱坞在过去的四五个月里才出现的一个专业组织,发布可靠的丑闻消息,经营这份小报的家伙消息非常灵通,但他不是要去敲诈某个人,但是要敲诈那些行业,这就是为什么无法对付他。” “你是说他想让他们买下他的全部股份?”梅森问。 “对,他就这样公开好莱坞大明星的事情,从不给他们警告或试图勒索。那样,他们就拿他没办法。他已经让人们知道了他的小报及其信誉是准备出售的。价格,当然了,要比它的价值高出1000倍,除非禁止它的出版。” 梅森扫了一眼他的手表说:“德拉,给埃尔坦普罗的威瑟斯庞打电话,告诉他今晚他会有客人。” “我也去吗?”德雷克问。 梅森摇了摇头:“你留下继续你的工作,尽量找出有关X小姐的情况,该死,我得不出对米尔特的看法。” “你不认为他就坐在那儿等着婚礼的进行,然后再向威瑟斯庞施加压力吗?” 梅森弹了一下剪报说:“这肯定是来源于奥尔古德办公室的消息泄露,而这消息泄露看上去一定可以追查到米尔特那儿。米尔特在埃尔坦普罗,如果他打算在那儿等婚礼之后再敲诈威瑟斯庞的话,为什么会为这一点儿小钱把这东西卖给好莱坞的勒索小报而使自己陷入困境呢?这样做会被看成是为了阻止婚礼。” 德雷克思考了一下说:“如果你要那么理解,就只有一种合乎逻辑的答案。” “什么答案?” “米尔特在那儿等待时机,等着婚礼的进行,以致他能向威瑟斯庞施加压力,这才能说明米尔特,这份丑闻小报是另一回事,它完全是另一个角度。” 梅森说:“那就是一个同这一家非常近的人,保罗。他知道威瑟斯庞聘请了我;他知道让鸭子淹水的事,而这事连威瑟斯庞都不知道。” “我自己也不知道,”德雷克说,“是什么,一个笑话?” “不,一个科学实验。马文·亚当斯在几个晚上之前当着威瑟斯庞客人的面做的,威瑟斯庞当时不在场。” “他怎么让鸭子淹水的?”保罗问,“把它按在水里?” “不,他碰都没碰它。” “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不,这是实话。” 德雷克突然说:“你今晚要去埃尔坦普罗,是准备对米尔特采取行动吗?” 梅森沉思地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说:“我想我会。” “他可能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德雷克警告说。 梅森说:“我自己可能也不好对付,如果关于X小姐的事你有任何发现的话,给我打个电话。我会在威瑟斯庞家。” “你想让我何时给你打电话?” “只要你得到消息,”梅森说,“就给我打,不管多晚。告诉你那个跟踪从奥尔古德办公室出来的金发女郎的盯梢,直接往威瑟斯庞家给我打个电话,告诉我她到那儿以后又到哪儿去了,这样会节省时间,要不然,他就得往办公室挂电话,向你汇报,然后你还得再给我打电话。” “也不过就是几分钟的事。”德雷克说。 “几分钟可能会非常宝贵,让你的侦探直接向我汇报。” 德雷克笑着说:“那是威瑟斯庞所犯的错误。” 梅森拿起一些文件,把它们塞进箱子里,用带子把箱子扣好。 “但结果可能会是米尔特的错,”他说,“保罗,看看你能不能打听到一些有关这份好莱坞丑闻小报的情况。找出消息是不是通过米尔特传出去的是很重要的。” “好的,我看看我能做些什么,然后告诉你。我想我知道有人能向我提供事情的真相。” 梅森说:“我可以向你保证一件事,如果米尔特把消息卖给了丑闻小报,那么整件事就是完整的,当然这还不能帮助我们得出正确的答案。” 德雷克站在那里,皱紧眉头盯着那个专递函件的信封,“哎呀,”他承认道,“是不能!” 8 梅森按响了大铁门上的门铃,大狗低沉的叫声淹没了门铃的声音,一瞬间,狗就来到了门口,它们呲牙咧嘴,眼睛中反射出汽车大灯的黄色光芒。 走廊上的灯“啪”地亮了,一个墨西哥仆人急匆匆地沿石道而来,问道:“请问,是哪位?”然后便认出了梅森和德拉·斯特里特。 “呃,是你们呀,请等一下。” 他转过身,急忙回到房子去。 狗向后退了几步,黄色的眼睛警惕地盯着他们俩。 威瑟斯庞匆匆从房子里出来,“好,好,见到你们很高兴。真得很高兴!回去,国王。回去,王子。把它们拴起来,曼纽尔。” “我们没时间等,”梅森说,“就把大门打开吧。它们认识我们,没事儿。” 威瑟斯庞怀疑地看着那两条狗。 “它们不会咬我们的,”梅森坚持说,“快把门打开。” 威瑟斯庞朝墨西哥仆人点了点头。他把一把大钥匙插进门上的大铁锁里,拉开门栓,然后把大门拉开。 那两条狗冲了上来。 梅森看也不看它们,镇静地挤进门来同威瑟斯庞握手。 此时两条狗又退了回去呆呆地朝德拉·斯特里特闻着,她漫不经心地把手伸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