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她波洛真的动了感情。老侦探无限温存地捧着尼克的小手,慈爱地凝视着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噢,小姐呀,小姐……”“如果他们这次成功了,”她怨恨地哭了,“我也不会在意。我已经厌倦了,是的,我厌倦了。”“可怜的孩子。”“但我不想让他们得意。”“这就对了,是得争这口气,小姐。”“说到头来,你的休养所也并不安全。”尼克说。“如果你听了我的话,小姐——”她惊讶地看着波洛。“我是听你的话的呀。”“我不是再三叮嘱过你不能吃外面送进来的东西吗?”“我也是一直照办的呀。”“但那些巧克力——”“那些巧克力有什么呢?是你送来的嘛。”“你说什么!小姐?”“巧克力是你送的!”“我?没有。从来没有送过。”“是你送的!你的卡片就在盒子里。”“什么?”尼克敲敲床边的一张桌子。护士走了过来。“你要盒子里的那张卡片吗?”“对,劳驾你给拿一下。”护士把它拿来了。“喏,这就是。”我和波洛同时低呼了一声,因为卡片上用花体字写着:“赫尔克里·波洛鞠躬致意。”“见鬼!”“瞧,”尼克语气中带着责备的意味。“我没写这个!”波洛说。“什么?”“不过,”波洛讷讷地说,“不过这确实是我的笔迹。”“我认识的。这笔迹和上次同那些桔黄色康乃馨一起送来的卡片上的字迹完全一样。我根本没有疑心这巧克力到底是不是你送的。”波洛摇摇头。“你怎么会疑心呢?哦,这魔鬼,狡猾而冷酷的魔鬼!他确实有天才,居然想得出这种主意。‘赫尔克里·波洛鞠躬致意’——‘可卡因鞠躬致命’!嘿,多简单!多漂亮!但我怎么没能预见到这一着!”尼克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哦,小姐,你是没有责任的,是无可指责的。应当负责任的是我。我太无能了,那罪犯的每一个步骤怎么会都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呢?”他的下巴垂了下来,看上去陷入了深不可测的痛苦深渊。“我想——”护士说。她一直在近旁徘徊,现在显得不耐烦起来。“呃?啊,对,对,我们该让病人休息休息了。勇敢些,小姐,这将是我犯的最后一个错误了。真难为情——我上了当、中了计,仿佛我是个小学生似的。但这种事决不会再发生了。不会的,我向你保证。走吧,黑斯廷斯。”第一步波洛先去找护士长。她被整个事情弄得心烦意乱。“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们休养所里!波洛先生,完全不可想象。”波洛对她表示同情,并很老练地使她镇静下来,然后就开始询问那个致命的包裹是怎么来的。护士长说他最好还是去问包裹到达时正在当班的服务员。那人名叫胡德,是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看上去虽然不聪明,但相当老实。波洛设法使他从紧张慌乱中安静下来。“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他温和地说,“不过我要请你精确地告诉我这个包裹是在什么时间、通过什么方法送到这儿来的。”服务员显得相当为难。“很难说,先生,”他有点结结巴巴地说,“有很多人到这里来探问病情,并把带给病人们的东西交给我们。”“护士说这包裹是昨晚送来的,”我说,“大约六点光景。”那年轻人脸上放出光来。“我想起来了,先生,是一位绅士把它送来的。”“瘦瘦的脸,淡颜色的头发?”“头发颜色不深,但脸——我记不起了。”“会不会是查尔斯·维斯?”我犹豫地问波洛,忘记了面前站着的这个年轻人对这一带人的名字可能都熟悉。“不是维斯先生,”他说,“维斯先生我认识的。来人还要高大些,很有派头,开着一辆大个头的轿车来的。”“拉扎勒斯!”我惊呼了一声。波洛警告地盯了我一眼,我知道我又莽撞了。“那位先生驾驶一辆个头挺大的轿车到这儿来,留下了这个写明是给巴克利小姐的包裹。是这样吗?”“是的,先生。”“你是怎么处理这个包裹的呢?”“我没碰它,先生。护士把它拿到楼上去了。”“不错。但当你从那位先生手中接过包裹时不是碰了它吗?”“哦,那,当然啰,先生。我从他手中接过之后就顺手放在那张桌子上了。”“哪张桌子?请指给我看。”服务员把我们领到大厅里。前门开着。不远处有一张大理石台面的长桌,上面摆着许多信和包裹。“送来的东西都放在这里,先生。然后由护士把它们拿上楼去分送给病人。”“你还记得我们所说的这个包裹是什么时候送来的吗?”“想必是五点半或稍迟一些,那时候邮递员刚到——他总是五点半的样子来的。那天傍晚相当忙,探望病人和送花、送东西的人特别多。”“谢谢。现在,我想见见那位把包裹送上楼去的护士。”那是一位见习护士,生着一头浓密的软发,对什么都大惊小怪得不得了。她记得是在六点钟她来上班时把那个包裹拿到楼上去的。“六点钟,”波洛低声说,“这么说来,包裹在楼下那张桌子上搁了有二十分钟左右。”“什么?”“没什么,小姐,说下去吧。你把包裹带给了巴克利小姐?”“是的。送给她的东西还真不少,有这盒巧克力,还有一束香豌豆花,是克罗夫特夫妇送的,我想,我把它们一起送上去的。另外还有一个从邮局寄来的包裹——你看怪不怪,那也是一盒福勒牌巧克力。”“什么?第二盒?”“是的,真是巧事。巴克利小姐把它们一起拆开了。她说,‘哦,多可惜,我不能吃!’接着她掀开两盒巧克力的盖子看看里面的巧克力是不是一样的。其中有一只盒子里搁着你的卡片。她看了就说,‘把另外那盒不干净的巧克力拿走,护士,别让我把它们混到一起了。’哦,天哪,谁知道后来会出这种事,简直像埃德加·华莱士的小说一样,你说是不是?”波洛截住了她的话语。“两盒,你说?另外那盒是谁寄来的?”“那盒子里没有卡片,不知道。”“那么哪一盒是——看上去好像是——我送的呢?从邮局来的还是直接送来的?”“我记不清了,要不要我到上面去问问巴克利小姐?”“再好没有了。”她跑上楼去了。“两盒,”波洛喃喃地说,“这倒真叫我糊涂起来了。”那护士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来,说:“巴克利小姐也拿不准。在她掀开盖子之前把两只盒子的包装纸一起拆掉了,不过她想不会是寄来的那盒。”“哦?”波洛疑惑地说。“你那盒不是通过邮局寄来的——至少她觉得是这样,不过她也不十分肯定。”“见鬼!”我们走出休养所时波洛说道,“不十分肯定!难道有人对一切都能十分肯定吗?侦探小说里有这样的人,但现实生活中没有。生活是千变万化、杂乱无章的。我——赫尔克里·波洛对一切都能有把握吗?都能肯定吗?不,不,这只是神话。”“拉扎勒斯这个人,”我说。“是啊,真想不到,对不对?”“你要去同他谈谈吗?”“对,我很想看看他听了这件事之后会有什么反应。而且我们可以夸大尼克小姐的病情,宣称她奄奄一息了,这不会有什么坏处的,你明白吗?噢,瞧你那张脸多严肃——啊,可钦可佩,活像个殡仪馆的老板,嘿,真是惟妙惟肖!”我们运气不错,很快就找到了拉扎勒斯。他正弯着腰在旅馆外头修汽车。波洛照直向他走去,开门见山地说:“昨天傍晚,拉扎勒斯先生,你送了一盒巧克力给巴克利小姐。”拉扎勒斯有点奇怪。“是啊——”“你可真够朋友的。”“那盒巧克力事实上是弗雷迪——我是说赖斯太太——叫我去买来又叫我送去的。”“哦,是这样。”“我昨天开汽车把它送到休养所去了。”“我知道。”波洛沉默了一两分钟后说,“赖斯太太——她在哪儿?”“我想在休息室里吧。”我们找到她时她正坐在那里喝茶。见我们进去,她满脸是急切想知道些什么的神情。“我听说尼克病了,是怎么回事呀?”“是件十分神秘的事,太太。请你告诉我,昨天你送了她一盒巧克力?”“是的。是她要我替她买一盒的。”“她要你买的?”“对。”“但她谁也不能见,你是怎么见到她的呢?”“我没见到她。是她打电话给我的。”“啊!她说什么?”“她问我是否可以给她买一盒两磅的福勒牌巧克力。”“她的声音听看来怎么样?很弱吗?”“不,一点也不弱,那声音很响,不过有点两样。一开始我听不出是她在说话。”“直到她告诉你她是谁?”“对了。”“你能不能肯定,太太,那个打电话的人是你那位好朋友?”弗雷德里卡怔住了。“我,我,唔,当然是她啰,还会是谁呢?”“这倒是个很有趣的问题呀,太太。”“你总不是说——”“你能不能发誓,太太,电话里确实是尼克小姐的声音——不要从她所说的话上推测。”“不,”弗雷德里卡迟疑地说,“我不能发誓。她的声音肯定不是那样的。我当时以为是电话的毛病,要不然就是她身体不好的关系……”“如果她不告诉你她是谁,你就听不出是谁在说话?”“是的,我想我是听不出的。不过那到底是谁呢?波洛先生,是谁?”“这正是我想知道的,太太。”波洛的严重神色使她起了疑心。“尼克——出了什么事吗?”她屏住气问。波洛点点头。“她病了——危在旦夕,太太。那些巧克力被下了毒。”“我送的巧克力?这不可能,不可能的!”“并非不可能,太太。尼克已经奄奄一息了。”“哦,我的上帝!”她把脸埋进双手又抬了起来,脸色白得像死人,嘴唇直哆嗦。“我不明白——真不明白了。上一次那件事倒还可以理解,但这一回,我一点都不懂了。巧克力糖里不可能下毒的。除了我和吉姆,没人碰过它呀。你一定搞错了,波洛先生。”“你以为盒子里有我的名片就是我搞错了吗?”她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要是尼克小姐死了——”他用手做了一个威胁的手势。她低声饮泣起来。波洛转过身去,拉着我回到了我们的起居间。他把帽子往桌上一甩。“我什么也不明白——一团糟!没有一线光明!我简直像个三岁小孩。谁是尼克之死的得益者呢?赖斯太太。谁送了巧克力然后又编出一个接到电话的故事呢?赖斯太太。疑点太简单太明显了,在这种情况之下还不偃旗息鼓,还要给自己增添新的疑点可真是太愚蠢了,然而你觉得她是一个愚蠢的人吗?不,不像啊!”“那么——”“可是她吸毒——可卡因!我可以肯定她吸可卡因。这是毫无疑问的。巧克力里面的毒药就是可卡因!她刚才说‘上次那件事倒还可以理解,但这一回,我一点都不懂了。’是什么意思呢?这个问题得搞清楚,这个问题!至于那个圆滑精明的拉扎勒斯先生,他是个什么角色呢?有些事情赖斯太太是知道的,但是些什么呢?我没法让她说出来。她不是那种吓得倒的人,可是她肚子里确实有些货色,黑斯廷斯。电话的故事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打电话的人是谁?告诉你吧,黑斯廷斯,这一切全在黑暗当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黎明前总是黑暗的。”我劝慰他说。他摇摇头。“再说另外那盒巧克力,通过邮局寄来的那盒。我们能排除它的可能性吗?不,不能,因为尼克小姐拿不准到底是哪盒有毒。这真叫人恼火!”他哼了一声。我刚想开口却被他挡住了。“不,别说了,别再给我来上一句格言什么的,我受不了。如果你够朋友,肯帮忙的话……”“怎么样呢?”我急忙问。“就出去,我请求你,去给我买一副扑克牌来。”我一怔,然后冷冷地说:“好吧。”我想他只是找了个借口摆脱我罢了。然而我错怪了他。那天晚上十点光景我走进起居间时,发现他正小心翼翼地在那里用扑克牌架房子。我恍然大悟了。这是他的老习惯。他用这种方法来镇静他的神经和大脑。他朝我笑笑。“啊,我看得出你还记得我这个老习惯。人的思维应当严谨精确,架扑克牌也一样。每一张都只能放在一个位置上,否则就保持不了平衡。如果每一张的位置都精确,所有的牌就能全部架上去而不会倒塌。睡觉去吧,黑斯廷斯,让我一个人在这里搭我的纸牌房子,清醒一下头脑。”大约早上五点钟我被摇醒了。波洛站在我身边,精神焕发,兴高采烈。“你说得对极了,我的朋友,啊,对极了,简直才气横溢!”我对他眨眨眼睛,还没有完全醒过来。“黎明前总是黑暗的——这就是你说的。那一阵子可的确黑得什么也看不见呀!现在黎明到了!”我看看窗户,发现他说得完全正确。“不,不,黑斯廷斯。黎明在我头脑里,在我那些小小的灰色细胞里!”他停了一停,很快又说下去道:“瞧,黑斯廷斯,尼克小姐死了。”“什么?”我叫了起来,顿时睡意全消。“嘘——别响!不是真的死了——当然。不过可以安排这么一个假象。是的,可以安排她去世二十四个小时。我和医生护士们全说妥啦。你懂吗,黑斯廷斯?谋杀成功了。他干了四次,四次都失败了,而第五次,他终于大功告成!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看到下一步将发生什么事情了……“这将是十分有趣味的。”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十八章 窗上的怪脸 接下去那个白天发生的事在我的记忆当中就相当模糊了。因为不幸得很,我醒来之后便开始发烧了。自从有一次得了疟疾以后,我老是会在最不该生病的时候发高烧。于是那天发生的事对我来说就像一场荒诞不经的怪梦。波洛幽灵般地来来去去,每过一会就在我面前出现一次。我想,他对自己的锦囊妙计大为得意,他的表演精彩无比。那种惭愧和绝望的神情装得如此逼真,足以叫一切电影明星为之绝倒。他是如何使他那个计划——就是他一清早向我透露的那个主意——付诸实施的,我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即他那台戏已经紧锣密鼓地开场了。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这个骗局牵涉的面相当广。英国人通常不喜欢搞那些大规模的骗局,而波洛这次所设的这个圈套却必须兴师动众。首先,他把格雷厄姆医生拉到了自己一边,然后在医生的协助下开始说服护士长和休养所里其他一些有关人员赞同并配合这个计划。真是困难重重,要不是德高望重的格雷厄姆医生助了波洛一臂之力,这出喜剧可能还未开幕就告终了。接着还有警察局长和他那些警察。在这一方面,波洛又遇到来自官方的麻烦。费尽口舌,他终于说服韦斯顿上校勉强同意了他的办法,但上校把话说在前头,这件事他概不负责。有关这个圈套的一切可能引起的后果都要由波洛自己承担。波洛欣然同意了。只要允许他实行自己的计划,他什么都会同意的。我几乎整天坐在一张大沙发里,腿上盖着一床毯子闭目养神。每过两三个小时,波洛就跑来告诉我他的进展。“好点了吗?我的朋友?你病得多可怜!但这样也好,省得你演戏时露出马脚。我刚去订做了一只花圈,一只硕大无比的花圈。那上头缀满了百合花,我的朋友——数不清的象征着痛心得死去活来的百合花。挽联更是呱呱叫:“‘芳魂长眠。赫尔克里·波洛含泪敬挽。’”“啊,多妙的喜剧!”说完他又匆匆离去了。下一次他来的时候给我带来了这些话:“我刚同赖斯太太交了一次锋。她呀,穿了一身考究的黑礼服,而她那可怜的朋友——多惨!我悲天悯人地叹息了一声。她说尼克是那么聪明活泼、生趣盎然的一个姑娘,怎能想象她已与世长辞了。我点点头说:‘以我来看,富有讽刺意义的是死神带走了她那样一个好端端的人,而把老弱病残的无用之辈留在人间。’”“你多得意呀。”我无力地轻声说道。“绝非如此。这是我那计策中的一部分呀。要装得像,就得投入全副身心。诉说一番心中的伤感之后,赖斯太太开始说到我关心的事情上来了。她说她整夜翻来复去睡不着,一直在想那些巧克力糖,在想这件不可能发生的事。‘太太,’我说,‘怎么是不可能的呢?你可以看化验报告。’她就用发抖的声音说:‘是可卡因,你说的?’我点点头,她说,‘啊,上帝,我弄不懂!’”“这也可能。”“她清楚地看出了面前的深渊,她是聪明的,这我早就对你说过了。是呀,她处于危险之中并且她自己也明白这一点。”“但我看得出你开始相信她无罪了。”波洛皱起了眉头,不像刚才那样激动了。“你的话说得很巧妙啊,黑斯廷斯。不错,我觉得有些事实对不起头来。这个案子作案手法最重要的特征就是周密严谨不留痕迹。但巧克力这件事却干得一点也不周密,可以说幼稚得可笑,留下瞎子也看得见的明显标记,而且这些标记像指路牌似的明确无误地指向赖斯太太。啊,不,不对头!”他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这就意味着有三种可能性。还是让我们来核对一下事实吧。巧克力是赖斯太太买了来由拉扎勒斯先生送去的。在这种情形下,犯罪的不是这个便是那个,或者两个都是罪犯。那个电话便纯系捏造无疑。这是最明显的一种情况。“第二种情形:下了毒的是另一盒巧克力——邮寄的那一盒——我们那张从一到十的人物名单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寄(你还记得那张表吗?很广的一个面)。但如果说邮寄的一盒是有毒的,电话的事就是真的了。可是罪犯为什么要打这样一个电话呢?为什么要用两盒巧克力把事情搞复杂呢?因为罪犯并不知道尼克小姐会碰巧同时收到两盒巧克力,而且同时拆掉包装纸呀。”我无力地摇摇头,在体温高达三十九度的时候,任何复杂化的东西我都无法理解。“第三种情形:邮寄的有毒的一盒同赖斯太太买的无毒的一盒被调换了。在这种情况下,那个电话便很巧妙,可以理解了。赖斯太太成了替罪羊,她无意间为真正的作案者火中取栗。这种情形是合乎逻辑的。但是,嗯,这第三种情形也是作案者最难办到的。他怎么能料到邮递员会同拉扎勒斯先生同时到达?而且要是服务员随手把无毒的那盒送上楼去,而不是让它在桌上搁了二十分钟,调包计划就不会成功。是啊,好像也不合情理。”“除非作案的是拉扎勒斯。”我说。波洛看着我。“你在发烧,我的朋友,并且体温还在上升吧?”我点点头。“真怪呀,几度体温竟能激发智力!你刚才发表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观点,它是如此之简单,以至于我连想都没想到。不过这就带来一个极为奇怪的问题:拉扎勒斯先生正在使尽全身解数,想把他亲爱的人儿送上断头台。这是第四种情形——无法理解的一种情形。哎,复杂呀,复杂。”我闭上眼睛,为我的一得之见而沾沾自喜,但我不愿意去思考任何费脑筋的事儿,一心只想睡觉。我觉得波洛——还在那里旁征博引侃侃而述,但我没法听下去了。他的声音渐渐飘忽模糊了。再一次见到他已是傍晚时分。“我略施小计却便宜了礼品店,”他声称道,“大家都去订花圈。克罗夫特先生,维斯先生,查林杰中校……”最后那个名字拨动了我心中一根不安的弦。“听我说,波洛,”我说,“你必须把真相告诉他,否则这个可怜的海员要伤心死了。”“对于他,你真是照顾备至呀,黑斯廷斯。”“我喜欢他,他是个好人,你应当把秘密告诉他。”波洛摇摇头。“不,我的朋友,我一视同仁。”“你总不见得会怀疑他吧?”“我对谁都不例外。”“想象一下他会多么痛苦。”“我情愿想象一下我给他准备了一个多么意想不到的喜悦。以为爱人死了——到头来却发现她还活着!想一想吧,古往今来,领略过这种喜悦的人并不多呀!”“你怎么这样不近人情!他一定会保守秘密的。”“我不大相信。”“他是个视荣誉为生命的人,我敢打赌。”“这就使他更难保密了。保守秘密是一种艺术,要能不动声色地说一大套假话,还得有演戏的爱好和天才。他办得到吗——那位查林杰中校?如果他是你刚才说的那种人,他就肯定办不到。”“那么你不肯告诉他了?”“我不能让我的计策冒风险,这个计策关系重大,我亲爱的。不管怎么说吧,痛苦是磨炼意志的。你那许多有名的牧师包括红衣大主教本人都是这么说的。”我看得出他已经拿定了主意,只好作罢。“我要穿得随随便便地去吃晚饭,”波洛说,“我扮演的是个自尊心受到了重伤的老头儿,你懂吗?我的自信心完全崩溃了——我整个儿地输光了。我什么都吃不下,晚饭在盘子上动都不动,我还得在恰当的时候叹一口长气,然后自言自语地说几句我自己也听不懂的话。这就是我的模样,我想。不过等我回到自己房间里来,我就要津津有味地大嚼一顿奶油蛋糕和巧克力蛋卷。敝人极有先见之明,早已备下精美食品,先生您瞧?”“我却只要再来几粒奎宁丸。”我黯然地说。“哎,我可怜的黑斯廷斯。拿出勇气,明天一定万事如意。”“可能的。疟疾的发作通常不超过二十四小时。”我没有听见他再回到房间来,想必我已经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比较好,醒来时看见波洛坐在桌子旁埋头疾书。他面前平摊着一张揉皱的纸,我认出就是那张写着从一到十那些姓名的人物名单。这张名单他曾经扔掉过。他对我点点头。好像看出我在想什么。“是的,我的朋友,我又把它拣起来了。我现在从一个不同的角度来研究它。我重新编了一张表,上面罗列着与每个人有关的问题。这些问题可能与犯罪无关,只是些我还不明白的东西,一些还未得到解释的东西。现在我要用我的脑子寻求解答。”“写到哪儿了?”“写完了。想听听吗?你可有这个精神?”“我现在觉得好多了。”“真走运!很好,我来读给你听。其中有些问题你一定会觉得提得很无聊。”他清了清嗓子。“一、埃伦——她为什么待在屋里没有出去看焰火(尼克小姐的证词以及小姐对此表现出来的意外都说明这是反常的)?她猜想会发生什么事?她有没有让什么人(比方说,第十位——那个未知的人)走进那幢房子?关于那个壁龛她说的是实话吗?如果真有那么个东西,她为什么记不起它的位置(小姐好像明确表示没有这种壁龛,她当然知道有还是没有)?如果她是捏造出来的,那又为了什么?她有没有看过迈克尔·塞顿的那些情书?她对尼克小姐的订婚是否真的感到意外?“二、她丈夫——他真的像他的外表所显示的那么蠢吗?埃伦知道的事他是否也知道?他在某些方面会不会有精神病?“三、她儿子——在他这样的年龄和个性发展水平上,喜欢看屠杀是寻常的天性吗?抑或是一种病态的,受之于父亲或母亲的遗传性畸形心理?他曾经用玩具手枪射击过没有?“四、克罗夫特先生何许人也——他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真的如他所发誓说的那样把遗嘱投邮了吗?要是未投,动机何在?“五、克罗夫特太太何许人也——这对夫妇是什么人?他们是不是为了某种理由而躲藏在这里?如果是的话,是为了什么理由?他们与巴克利家族可有亲戚关系?“六、赖斯太太——她究竟知不知道迈克尔·塞顿和尼克的订婚?仅仅是猜到的,还是偷看过他们之间的通信(这样,她便会知道尼克是塞顿的继承人)?她是否知道自己是尼克小姐的动产继承人(我想她很可能知道,尼克小姐会告诉她并补上一句说那是微不足道的)?查林杰中校暗示说拉扎勒斯被尼克小姐迷住了是真的吗(这能解释赖斯太太和尼克小姐这两个好朋友近几个月来感情疏远的原因)?在她关于吸毒的那封信里提及的那个‘男朋友’是谁呢?会是那‘第十个’吗?她那天为什么在这个房间里举止反常好像要昏过去?是听到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关于叫她买巧克力的电话是事实呢还是个精心编造的谎言?她说,‘上一次那件事倒还可以理解,但这一回我一点都不懂了’是什么意思?如果她不是罪犯,那么她究竟知道些什么而又不肯讲?”“你看,”波洛突然停下来说,“差不多所有的要紧问题都与赖斯太太有关。她从头到尾都是个谜。这就迫使我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或者她就是罪犯,或者她知道谁是罪犯,但这是否正确呢?她确实知道,还是仅仅疑心?有什么法子能叫她开口?”他叹了口气。“好吧,我再往下读。“七、拉扎勒斯——奇怪得很,关于他,我们几乎提不出什么问题。只有那个老问题:有没有调换巧克力?除此之外,仅有一个似乎全不相干的问题,我也把它写上了:‘为什么对一幅只值二十镑的图画肯出五十镑的价钱?’”“他想讨好尼克。”我提出了我的看法。“讨好也不会用这种方法。他是买卖人,不会做蚀本生意的。如果他想为尼克做点好事,他会私下里借钱给她。”“反正这事跟本案无关。”“是呀,这是对的——但我什么都想知道。我是研究心理学的。你懂吗?我们再来看看第八位。“八、查林杰中校——为什么尼克要告诉他说她同别人订了婚?是否有什么必要?因为她没有告诉过别人。他向她求过婚吗?他跟他舅舅有什么关系?”“他舅舅,波洛?”“就是那个医生,很成问题的一个角色。关于迈克尔·塞顿之死,在公布于众之前有没有什么消息私下里先传到海军部?”“我不明白你在想些什么,波洛。即使查林杰中校事先得悉塞顿的死讯又怎样?这并不产生一个去杀死他心爱姑娘的动机呀。”“同意之至。你讲得很有道理,但这些却是我想了解的。我是一只到处嗅寻臭味的狗。”“九、维斯先生——为什么他要告诉我们说他表妹对悬崖山庄有盲目的眷恋和崇拜?这样做动机何在?他到底收到那份遗嘱没有?他是个诚实的人,还是个伪君子?”“最后是十——啊哈,这是我上回写下的一个未曾露面的人,一个巨大的问号。到底有没有‘第十位’这么个人呢?”“天哪,我的朋友!你怎么啦?”我大叫一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用颤抖的手指着窗子:“脸,波洛!”我喊道,“贴在玻璃上的吓人的脸!现在没了,但我看见的!”波洛冲过去推开窗子,探出身去张望了一回。“外面什么也没有,”他思索着说,“你肯定不是幻觉吗,黑斯廷斯?”“不是!不是幻觉!我看见一张像死人一样的脸。”“外面是阳台,要跑到这个阳台上来偷听我们的谈话是任何人都能办到的事。你为什么说那是一张吓人的脸呢?”“那张脸死白死白的,不是活人的面孔。”“我的朋友,这是体温在作怪吧?一张脸,是对的。一张难看的脸,也有可能。但不是活人的面孔——这就荒谬绝伦了。你所看见的是一张紧紧贴在玻璃上的脸,这就使得它看上去吓人了。”“是吓人嘛!”我固执地说。“不是熟人的面孔吗?”“不,决不是熟人,真的。”“哦,不是熟人?我怀疑在这种情形之下你能不能认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来。我怀疑,是的,我很怀疑……”他沉思着把面前那些纸头收拾起来。“至少有一件事值得庆幸。如果有人在偷听,我们幸好没提到尼克小姐的真实情况。不管被他听去多少,这一点总算没有泄露。”“不过说来遗憾,”我说,“你那独具匠心的锦囊妙计看来有点不合时宜,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收获。尼克死了,但又怎样呢?我早就拭目以待了,但到现在……”“哈,你病到现在睡到现在,只有打哈欠的时候才揉揉眼睛,还说一直在拭目以待呢?没那么快,我说过要二十四小时才会有反应,我的朋友。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明天一定会有惊人的发现,否则,否则我便从头到尾错了个干干净净!最后一班邮件来了,你看。我的希望寄托在明天的邮件上。”早上醒来我软绵绵地没有力气,不过烧已经退了,我也感到想吃点什么,就和波洛一起在我们的起居间里吃早饭。“怎么样?”他在整理信件时,我不怀好意地问,“希望来了吗——惊天动地的新发现?”波洛刚刚拆开了两个很明显是装着帐单的信封,没有回答。我觉得他现在看起来十分沮丧,一点也没有他通常那种自命不凡的公鸡气概了。我拆开我自己的信,第一只信封里装着招魂术讨论会的简报。“要是这次也失败了,”我说,“我们只好去求教一位招魂大法师了。如果被害者的灵魂会回来对我们说出凶手的姓名,并且法律也承认这种证词,该有多便当。”“可是却帮不了我们一点忙,”波洛心不在焉地答道,“如果尼克被人打死了,我想她的灵魂对于是谁打死她的这一点也跟我们一样莫名其妙。所以就算她死后还能说话,也提供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来。咦,真是奇事。”“什么?”“你在大谈死人说话的时候,我拆开了这么一封信,”说着他把信扔了过来。信是巴克利太太寄来的。亲爱的波洛先生:回到家里发现一封我可怜的孩子在到达圣卢之后写给我们的信。里边恐怕没有什么能够引起你的兴趣的东西,但我想也许你愿意看一看。谢谢你的关怀。你恭顺的琼·巴克利附在里面的那封信是那么平凡,一点都看不出大祸将临的征兆,看着真叫人难过。亲爱的母亲:我平安地到达了圣卢。旅途上相当舒适。直到埃克塞特,车厢里除了我之外一直就只有两个乘客。这里天气好极了。尼克又健康又快活——大概休息少了些,但我看不出她有什么必要十万火急地打电报把我叫来。星期二来其实也未尝不可。另外没有什么可写了。我们要去同一些邻居吃茶点,他们是些澳大利亚人,租下了门房小屋。尼克说他们热情得叫人吃不消。赖斯太太和拉扎勒斯先生也要来住一阵子,他是个艺术品商人。我将把这封信投进大门旁边那个信箱里,这样正好能赶上下一班邮车。明天再谈。热爱你的女儿马吉又及:尼克说她打电报叫我是有她的道理的,吃过茶点之后就会告诉我。她神情古怪而且好像有些神经过敏。“死人的声音,”波洛平静地说,“但什么也没告诉我们。”“大门旁的信箱,”我信口说,“就是克罗夫特说他寄遗嘱的地方。”“这么说——是的。但那遗嘱的下落太神秘了。”“你那些信里头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吗?”“没有了,黑斯廷斯。我很失望,还是在一片漆黑之中,什么也不明白。”这时电话铃响了,波洛走过去拿起了听筒。我见他脸色豁然开朗起来。尽管他竭力装得若无其事,我还是发觉了他的兴奋和激动。这时他说了声“很好,谢谢你。”就挂断了电话,回到我身旁来,眼睛里闪耀着愉快的光彩。“我的朋友,”他说,“我是怎么对你说的?瞧,反应开始出现啦!”“出现了什么反应?”“电话是查尔斯·维斯打来的。他通知我,说今天早上他从邮局收到了由她表妹巴克利小姐在去年2月25日签署的一份遗嘱。”“什么?遗嘱?”“正是。”“遗嘱出现了?”“不迟不早,正是时候。”“你认为他说的是真话吗?”“还是我认为那份遗嘱一直就在他手中——你是不是想这么说?啊,全都有点儿怪,不过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如果外间认为尼克小姐死了,我们就会有所发现的——现在来了。”“是的,”我说,“你是对的。刚才出现的那份遗嘱,我想就是指定弗雷德里卡·赖斯为动产继承人的那份吧?”“关于遗嘱的内容维斯先生什么也没说。他做得对。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怀疑这不是原来那份遗嘱。他告诉我,遗嘱由埃伦·威尔逊和她丈夫签字做见证。”“于是我们又遇到了弗雷德里卡·赖斯。”我说。“这个谜一样的人。”“弗雷德里卡·赖斯,”我前言不对后语地说,“这名字倒相当漂亮。”“比她那些朋友叫她的‘弗雷迪’要漂亮些,”他做了个怪相,“对一个年轻女郎来说,‘弗雷迪’这个名字的确不太动听。”“弗雷德里卡这个名字的爱称恐怕只有‘弗雷迪’这一个,”我说,“不像玛格丽特这种名字,你可以找到半打的爱称。马吉、马戈特、马奇、佩吉等等。”“不错,那么,黑斯廷斯,现在你可觉得高兴些了?我们所等待的反应已经开始啦。”“当然高兴啰。告诉我,你是不是期待着这件事发生?”“不,不完全是。我并不确切知道我在期待什么。我只知道这样做一定会有一些结果的,但导致产生这些结果的原因还得我们去查清。”“对。”我恭敬地说。“刚才电话铃响的时候我好像正要说什么,”波洛思索着说,“啊,对对,那封马吉小姐的信。我还要再看看,我隐隐觉得信里有某种东西使我汗毛直竖,很奇怪呀!”我把信从桌上拿起来扔给了他。他默默地从头到尾细看了一遍。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透过窗子观看海湾里的游艇比赛。突然一声惊呼吓了我一跳,我转过身去,看见波洛双手捧住了头前摇后晃,看上去苦恼万分。“哦,”他呻吟道,“天哪!我是个瞎子——瞎子!”“怎么啦?”“复杂——我是不是这么说过——复杂极了?不,根本不!这个奇案极其简单——极其!我怎么没有想到这点呢?我怎么什么也没看出来呢?啊,我这可悲的糟老头子!”“发发慈悲吧,波洛。你发现了什么?一道什么光明照到了你心里啦?”“等一下——等一下,别做声。我得赶快抓住这道照亮了一切的灵感之光,好好整理一下我的思路。”他抓起那张嫌疑人物表从头到尾默读一遍。口中念念有词。有一两次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他把这些纸头放回桌上,往后一仰靠在椅子背上,闭上了双眼。见他一动不动,我还当他兴奋得精疲力竭而睡着了。忽然间他叹了一口气又张开了眼睛。“是啊,”他说,“都对上号了,所有那些叫我伤透了脑筋的事全都各就各位啦。”“你是说,一切你都明白了?” “差不多了。有些地方我是对的,至于其它那一切包括基本的观点在内,我是从一开始就大错而特错了。现在总算全弄清楚了。今天我要发两个电报去问几个问题,虽然答案已经全在这里头了!”他敲敲前额说。“收到回电之后呢?”我好奇地问。他倏地站了起来。“我的朋友,你记不记得尼克小姐说过她要在悬崖山庄演一出戏?今天晚上我们就在悬崖山庄演上一场,不过要由赫尔克里·波洛导演。尼克小姐也将扮演其中一个角色。”他突然咧嘴一笑,“你知道,黑斯廷斯,我们的戏里将出现一个幽魂,是的,一个鬼!悬崖山庄从来没见识过鬼,今天晚上可要用它那股子阴气为鬼开门了!不,别问了,”当我想问他几句话时,他匆匆说道,“我不再多说什么了。今天晚上,黑斯廷斯,我们将上演我们的喜剧,并使这悬崖山庄的奇案真相大白。但现在还有许多事要做,许多许多。”他从房间里跑出去了。 阿加莎·克里斯蒂 著 第十九章 波洛导演的戏 那天晚上在悬崖山庄的聚会是相当奇怪的。我几乎一整天没有见到波洛,他出去吃晚饭时给我留了个字条,叫我在九点到悬崖山庄去。他在字条上还特地加了一句,叫我不必穿晚礼服。整个经过都像一幕精心导演的荒唐闹剧。我到达悬崖山庄后,被让进客厅。我环顾了一下,注意到波洛那张从一到十的嫌疑人物表上的每个人都在场(第十位当然不在场,那本来就是一位乌有先生)。甚至克罗夫特太太都来了,她坐在一张残废人用的手推椅里,朝我笑着点点头。“想不到我也会来吧?”她欢快地说,“这对我来说可真够换口味的,我想我应当多出来活动,这也是波洛先生的想法。过来坐在我身边吧,黑斯廷斯上尉,不知怎地我总觉得今天晚上的事有点叫人头皮发麻,这都是维斯先生想出来的。”“维斯先生?”我感到相当意外。查尔斯·维斯正站在壁炉架旁,波洛在他身边很严肃地跟他低声交谈。我又朝整个房间看了看,是的,这些人全在这儿,我被引进来之后(我迟到了一两分钟),埃伦就在门边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另一张椅子上笔直地坐着她那喘气如牛的丈夫,那孩子,艾尔弗雷德,很不自在地扭来扭去,坐在他父母当中。其余的人围绕餐桌坐着,弗雷德里卡穿着她黑色的礼服,旁边是拉扎勒斯,桌子另一边是乔治·查林杰和克罗夫特,我坐得离桌子稍远一些,在克罗夫特太太身边。现在查尔斯·维斯最后点了点头,坐到桌子顶端主人的位置上。波洛则悄没声儿地坐到拉扎勒斯旁边。年轻的律师咳嗽了一声站起来,看上去依然一本正经,毫无表情。“今天晚上我们的聚会是很不平常的,”他说,“地点也很特别,我指的当然是,这是我已故表妹巴克利小姐住的地方。当然,要进行验尸。她无疑是中毒死的。那毒药的目的也正是为了毒死她。不过这是警察们的事,我不打算多谈,而且警察也不希望我这样做。“一般情形之下,死者的遗嘱总是在葬礼举行之后才宣读的,但由于波洛先生的要求,我将在葬礼之前宣读遗嘱。事实上,我就在此时此地当众宣读。这就是诸位被请来的原因,就如我刚才所说的,在不寻常的情形之下,我认为我这样做是有充分理由的。“这份遗嘱有点不寻常,签署日期是去年二月,但直至今天上午才由邮局送来,遗嘱是我表妹亲笔写的——对这一点我毫不怀疑,虽然格式不对,但它有正式的见证人,因些它是完全有效的。”他停了停,又清了清嗓子,每双眼睛都注视着他。他从手中的一只长信封里抽出一张纸,我们都看见那是一张普通的悬崖山庄便笺。“相当短,”维斯说着,恰如其分地顿了顿,就开始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