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莫里斯·勒布朗 亚森·罗平的裁决-4

很显然,也很幸运,韦贝尔的调查只是刚刚开始。副总探长还没有来得及把笨重的司法机器运转起来。可是伊莎贝尔呢?贝阿特里斯呢?她们为什么没有立即发电报来呢?也许她们始终对多夏安家族怀有宿仇,尽管费利西安给她们写清楚了这些……罗平让他的谈话人一点点地恢复理智。当他看到马蒂亚斯最终可以回答他的问题时,他才问他:  “您在这里是单身一人吗?”  “是的。我的家庭女佣要十点钟才来……我能给您点东西喝吗?”  “我在执行任务。”罗平拒绝道。“好吧!您当然不应该对我们有所隐瞒。我们需要知道事情的全部真实情况,关于你们的,就是您的堂亲们的和您的。您现在已经知道格扎维埃·蒙代伊已经收到了一封恐吓信,您的哥哥也是的。那么您呢?”  “没有”  “您能保证?”  “是的。”  “您的兄弟,您经常见到他吗?”  “几乎是每天吧。”  “他也没向您谈及过这只小船?”  “没有……不过他应该是昨天收到的,是在上火车之前。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前天。我们一块儿吃的晚饭。我们只是谈了他的巴黎之行……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个纸船的故事说明什么问题……他对我从来无秘密可言。对任何人都是如此。我可怜的费利西安!”  他又一次地大哭起来。  “一只纸船。”他抽抽搭搭地说……“这是针对我们来的!”  他有点让人可怜,又有点滑稽。罗平俯下身,把手友好地放在他的肩上。  “好啦……好啦……不要这样激动。那您什么也没收到啦?”  “我向您发誓。”  “您的兄弟有仇人吗?”  “他!……他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啊。善良!忠诚!他一心想着自己的病人。”  “您呢?”  马蒂亚斯惊愕地望着罗平。  “我?有仇人?”  他苦涩地笑了笑。  “您想象不到一个纳税人……不,这太荒谬了。”  “我知道。”罗平说,“可是我们不再是不大合逻辑了。行啦,我再向您提一个会更令您震惊的问题……不论远近,您是否跟达武元帅家族有亲缘关系?”  “什么?……您在开玩笑吧,探长?”  “噫,不。相反地,我十分严肃。只是,我们掌握了一些情况……好,算啦!那么,您曾跟您兄弟一块吃晚饭。他告诉了您他要去军事部的事情……”  “当然啦。”  “他跟您谈及他给你们堂妹伊莎贝尔发的那封信啦?”  “他还给我念过呢……是的,他给我念的是草稿。”  “您完全同意吗?”  “完全同意。”  “我们很想知道您兄长其中影射的这个不和睦是怎么回事。”  “可是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我们的事啦。”罗平打断道,“我听您说吧。”  “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啦。”多更安接下去说,“我们的父母亲和堂姊妹的双亲不和。是女人们的嫉妒。您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先是有一些令人不快的表现,随后就逐渐激化起来了。他们相互不来往了。再后来连信都不写了。直至发展到希望对方死去,蠢到如此地步。其中也有钱的问题。我们堂姊妹的双亲生活得十分优越。而我们这一边,生意进展得不大好。我们的叔祖父,韦基一蒙科尔内想插手处理此事。他其实不过问还好一点。他精于生意之道,但只是手法和技巧!……尽管非他所愿,他把已经很复杂的事情弄得更糟了。随后,我们失去了我们的双亲,那边也是一样。”  “到这个时候,”罗平打断道,“并没有什么可阻止你们再见你们的堂姊妹呀?”  “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多夏安说,“在一月十四日,举行了贝阿特里斯的不幸的婚礼。我要不要跟您说呢?”  “要说……要说……我请您说。”  “那么,是这样的。在一月十四日,贝阿特里斯轻率地嫁给了格扎维埃·蒙代伊。这次婚礼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噢!蒙代伊对我们来说并不陌生,而且远非如此!他的地界与韦基-蒙科尔内的相距没有很远。所以,我们始终保持着邻里关系。在当时,贝阿特里斯正在练习骑马。她在骑马场碰上了蒙代伊。总之,他们比较经常见面,可是,贝阿特里斯却总是看不起他。她对我们说他很笨重、粗野、道地的农民等等。而我们的叔祖父,他长时间来脑袋里只有一个打算:买下蒙代伊的产业。因为他认为它没能得到很好的管理,由于没有精心照料,生产出来的酒质量低劣。要告诉您的是这位老好人心中只有一个激情:那就是香槟酒。您同意吗?”  说着,马蒂亚斯从衣兜里取出装烟草的小荷包,开始卷起烟来。  “请您原谅,”他说,“如果我没有谈到所有的细节的话……另外,我知道得很少。我所知道的,是我们的叔祖父在安排着,让蒙代伊尽快破产,然后再以极低的价钱买下他的葡萄园。在这一点上,贝阿特里斯找不到有比嫁给蒙代伊的更好的办法了。您会猜出当时的议论的。”  他猛地用舌头舔了一下烟卷,然后用火绒打火机把它点燃。  “于是,我们的叔祖父跟他的孙女断绝了往来。在贝阿特里斯和他之间,有过许多可怕的场面。我是从这可怜的费利西安那里得知的,因为他时常去城堡为老人治疗。”  “为什么您要说:老人?”罗平问道。  “我说漏了嘴。不过我可以坦白地告诉您,我们一点也不喜欢他。他对待员阿特里斯的态度实在令人憎恨。他尽一切所能地阻止这次婚姻。最终,他把口阿特里斯赶出了家门。我实在找不出其它的字眼了。他来到巴黎,住了下来,跟她的丈夫在一起。她现在住的那个小宅是从她母亲那里得来的。”  “请等一下。”罗平说,“有一点我漏掉了。为什么你们的堂妹受此不公正的待遇,谁又阻止你们跟她交往呢?”  多夏安显得有点慌乱。  “真的。”他说,“我们本来关系还可以。我们也许太怯懦了。可是,如果我们都站到贝阿特里斯一边的话……您看会怎样呢?”  “这会让您的叔祖父大发雷霆和愤恨的,而你们是要照顾他……也许是出于遗产继承的问题吧?”  “不光是这一点。遗产肯定是属于伊莎贝尔的……尽管……谁又知道呢!不!真正的原因是我们害怕他。我向您发誓,这是个该死的老人。当战争到来时,他本来可以找个地方躲起来的,譬如巴黎吧。可是完全不是这样。他把跟他住在一起的伊莎贝尔打发走,他独自一人呆在城堡里。我记起……当我去向他告辞时,就在参军的前两天……我们在台阶上分手时,他对我说道:‘我曾经与他们交过手,这些普鲁土人。如果他们一直来到这里,这很值得怀疑,他们会知道在跟谁说话的。’这是保留着对他的最后一个印象。战争爆发了。我们全都走散了。”  “伊莎贝尔呢?”  “我想她有一段时间是生活在她姐姐那里的。至少这在当时是个问题。但是我不知道她在芒特那里有住房。这还是公证人的信告诉我们的。”  一阵呛咳使他停顿了下来。  “我不能再抽烟了。”他说,“我从十七岁起就染上了这一恶习。随它去吧。为了生活带给我们的好东西。”  “那么,有四年时间,你们没有听到谈论你们的叔祖父?”  “当然。至少不比那边的人知道得多。再说我们已经跟蒙代伊家和伊莎贝尔反目……真是乱七八糟,上帝,乱七八糟!……所幸的是费利西安又回到了我的身边……可惜的是太短暂了……”  他的眼里又充满了泪水。  “我还是告辞吧。”罗平假惺惺地说,“我不想过多耽搁……”  “不。”多夏安大声叫着,“先别走,探长。让我说一说有好处。我会太孤独的。”  “那么……请跟我谈一谈您的另外一个兄弟……拉斐尔吧。”  “哈,那完全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拉斐尔是我们的长兄……非常有天赋……是全家的艺术家……出色的画家……可怜的老兄!在一九一二年的春天,他不幸染上了抑郁症,严重得只能被关起来了。现在他好多了。可是当他听到关于……”  “这次抑郁症的病因是什么?它不会没有任何理由就突然发生吧。”  “不。不过您应该先知道这一点,拉斐尔已经结婚,还有了一个小女儿……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儿……您真的什么也不想喝吗?……我要喝一点酒了……我要跟您说的是非常悲惨的事情……您总还记得‘蒂塔尼克’号沉船事件吧?哼,我们当时就在上面。”  罗平被吸引住了,低声说道:  “噢!我很不安。我以为我猜到了……”  “您等会儿就知道了。”  多夏安从酒柜里拿出一只杯子和一个酒瓶子。  “当命运之神猛烈攻击一个家庭……”  他给自己斟了一指高的烧酒,然后一口吞了下去。  “只有屈从了。”他总结道。“您看,好像全都连到一起了。多少年来,都是我们的叔祖父给居拉尔公司的船上提供旅客们喝的香槟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自然地,他被邀请出席‘蒂塔尼克’号船的首航仪式。可是他已经近七十五岁了。而且他不喜欢旅行。于是他产生了为我们全体提供这次旅行机会的可怕想法。”  “全体是指谁?”  “所有的堂兄弟。拉斐尔、他的妻子、女儿,还有我们两个人,是这一边的;另一边是伊莎贝尔和贝阿特里斯。他想通过分享飘洋过海的喜悦来让我们和解。可是贝阿特里斯和伊莎贝尔拒绝了,借口是害怕晕船。于是我们五个人就都上了船。小女孩当时才七岁。您真想象不出她当时的高兴劲。”  “别跟我谈海难。”罗平说,“没有必要让您难过。”  “即便我想谈,”多夏安说,“我也不可能谈,因为我的记忆力很差。我好像又看到拉斐尔的妻子、女儿站在海难救护小艇的前头。可是,人们还是勉勉强强地把她们安顿好了。小艇上的负责船员甚至想把拉斐尔也带上走。是我们把他留下来的,主要是出于谨慎。我们在另一条救生船上有位置。灾难来得如此突然……请想一下,探长,唯一的一条救生船一遇到水就翻了过去……所以我说人是逃脱不了命运的安排的!拉斐尔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淹死。他想跳下海去,跟她们一起走。别怪他失去理智,这个可怜的人!多悲惨呀!多么令人悔恨!如果我们让他上了这条救生艇,我不知道将会怎么样……他无疑也会死去,他也不能幸免……可是,他会想到他能救起她们……我们,无论如何,总没有任何责任的……我们决不是这次可怕的分手的罪魁祸首吧。”  “决不是的。”罗平说,“你们没有什么好自责的。难道他责怪你们了吗?”  “没有。……总之,我想不会的。当我们都被收留之后,他已经完全精神错乱了。”  “以后呢?”  “我不知道。我想他忘记了。他从来不谈他的妻子和孩子。”  “他知道刚刚发生的这些动乱吗?”  “一定知道的。但是以一种模糊不清的方式。可是,他读报纸……他好像知道这一切。”  “我能见一见他吗?”  “为什么不呢?在圣安托尼疯人院,人们会告诉您在哪儿找到他。但是我请您……不要涉及过去……不要跟他谈任何有关费利西安的事。也许他还不知道呢……”  “听其自然吧。”罗平说着站起身来,“如果我的一位同事再来找您了解情况的话,您不要感到意外。要耐心一些。法律最终会有结论的,我向您保证。”  他告辞出来,看了看表。在乘火车去夏特尔之前,他仍有充裕的时间吃午饭……其实,这趟车就是费利西安前一天乘坐的那趟车……他又回到城里,走进了一家僻静的小餐馆。他需要安静地独自一人呆一会儿,好认真地思考在他头脑中闪现的想法。这是在马蒂亚斯、多夏安跟他谈论“蒂塔尼克”号船时产生的。救生船……小纸船……联系是很显然的。罪犯只能是拉斐尔了。事实本身证明了这一点。在不幸者的有病的大脑里,一个思想在生成,并且在逐渐地扩大……他的兄弟们是这一事件的直接责任人。如果他能够上到救生船上去……如果他呆在妻子和女儿的身边……灾难也许不会发生……也许他能救出她们两个人来……可是怎么复仇呢?长久以来,他被关在单人小屋里,像个罪犯一样。然后,人们告诉他战争刚刚爆发了……什么战争?这是什么意思?战争?……于是人们把他从这个地方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此时,非常耐心地,以某些精神病人所具备的能够掩饰的奇特能力,拉斐尔成功地取得了看守他的狱卒的信任,他的努力也得到了补偿。人们最终给了他这种自由,这对实施他的周密计划是必不可少的。现在他只需等待罪魁祸首了,因为他们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罗平没费什么气力就把病人日夜所想的东西重新组合起来了。他几平是一步一步地跟看他的妄想发展的。妈的!事情不可能有另外一种发展。两个兄弟回来了,以最虚伪的方式微笑着,确信不会受任何惩罚。他们肯定以为过去已经被彻底遗忘了。好像对拉斐尔来说,除了现在的无尽空虚外,还有某些东西在表示出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是在他的眼皮底下死去的。在这种情况下……  罗平遇到了一个极大的障碍。为什么拉斐尔要威胁蒙代伊呢?蒙代伊当时也没在“蒂塔尼克”号船上。在一九一二年时,蒙代伊甚至还没有娶贝阿特里斯。他只不过是一个外人。拉斐尔是否只知道他的表妹已经结婚了?是的,肯定的,他知道此事,因为费利西安和马蒂亚斯以为他已经痊愈了,而且几个月来一直去探视他,他们肯定把所有人的情况都告诉他了……不要忘记三个兄弟都接到通知要去枫丹白露公证人贝朗戎那里。为了开遗嘱……  所以,拉斐尔是知道的。也许他的仇恨从这时候起,已经延伸到了所有的人身上:兄弟、表兄弟、表姐妹……不管怎样,贝阿特里斯和伊莎贝尔还是设法没去参加这次飘洋过海的旅行。没有这么愚蠢!那好,她们也将付出代价的。那么蒙代伊第一个,因为他并不害怕与一个可诅咒的家庭联姻。  “我是否有点离题了呢?”罗平一边吃着,一边在想,“因为,我总是喜欢忘记蒙代伊是由于我而受伤的。其实,凶手,尽管也有一封恐吓信,但还没有对他发起进攻。这真是很奇怪的。对于费利西安来说,恰恰相反,一切都很容易解释清楚。  其实,事态的发展是非常合乎逻辑地一环扣着一环的。拉斐尔知道他的弟弟想要去巴黎,因为费利西安肯定是把他的全部计划告诉他了。他知道医生是坐哪趟车。列车停在夏特尔时,他只需跳上车,找到他兄弟呆的那间包厢……费利西安怎么会怀疑呢?他甚至连这致命的一击都没看到。然后,拉斐尔在下一个停车站下了车,平心静气地等着第一趟开过来的车回夏特尔去了。既然他来去自由,谁还去注意他的外出呢?  剩下的是要弄懂蒙代伊和费利西安的行为举止,和表面的顺从。费利西安,他极有可能在上车前的那一刻才收到这只小船。无法知道他要如何行动。可是蒙代伊呢?他清楚“蒂塔尼克”号的惨剧,他本应该马上把海难与这些叠得很奇怪的恐吓信对照起来看,就像现场罗平所做的对照一样。  正因为如此,他才明白了。这也正是他首先保持沉默的原因。他肯定会这么想:又是这个可怜的拉斐尔,他又在干他自己的荒唐事。总之,他是永远改不了啦。他其实想到的是其它的事情。对于一个只知道可怜病人的人来说,这样的反映是很正常的。可是谁又知道是否已经有过其它的小船呢?……可是为什么,在针对他的所谓“暗杀”之后,蒙代伊继续保持沉默呢?为什么他不把自己的怀疑报告给警署呢?那么在费利西安被杀害后,他是否还会保持沉默呢?  这只是许许多多的谜中的一个而已。此外还有那张五十法郎的钞票……贝阿特里斯无法解释的举动……还有拉雪兹神甫公墓的打击……以及红棕色头发的人……  “好啦。”罗平低声咕哝着,“还是一个一个地来吧。”  他付完帐,朝车站走去。总的说来,他对自己最初的推断并非不满意。十分策略地发问拉斐尔是不会坚持很久的,尤其他深信是在从事一项正义的事情。好啦,一部分事实已经可以在旅行结束时弄到手了。  于是罗平在夏特尔下了车之后,乘坐一辆令人想起战前的出租马车去了疯人院。他到门房去打听情况。  “拉斐尔·多夏安吗?”职员说,“他就住在旁边。是栅栏门尽头的那间房子。他住在三楼上的一间房里,门上有他的名字。不过,在这个时候,他应该外出了。如果您找不到他,您就来告诉我。我派人去找他。”  他又笑着补充道:  “这是我们这儿什么都干的人。在像这样的地方,我告诉您,我们总有事情好干的。”  罗平走进指定的房子。没有看门的。显然地,拉斐尔可以随心所欲地进进出出。人们并不太怀疑他。钥匙就在门上。他敲了门。因为没有人回答,他就把门推开了。  屋内的装饰马上引起了他的注意。在所有的墙上,用图钉按着从讲述战争的周报上剪下的各种图片:《声誉》、《法兰西故乡》、《宝鉴》、《在前线》、《小报图片增刊》……全都是海战的场面。“吕西塔尼亚”号正在沉没;部队的一个搬运兵的极度苦恼;潜艇上的小跟班的死亡。表现投入日德兰战役的装甲巡洋舰的照片……决不能再表示怀疑了。那些小纸船正是在这里被制做出来的。每一个图片都暴露出不幸的拉斐尔的固执的思想。  罗平慢慢地在房间里转悠着,最后站在了一张镶在雕刻木框里的照片前:是可怜的人儿的妻子和女儿。马蒂亚斯没有说谎:年轻女人非常漂亮,小女孩更是可爱,长长的卷发,明亮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欢乐。罗平的心在阵阵发紧,他想:“我要向他说些什么呢?还有必要再问他吗?为了让他的伤口再流血……”  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了起来。罗平坐下来,装出一个没有任何恶意的来访者的样子。门被猛地推开了。进来的人是韦贝尔。本e书由老羊皮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书作者所有第六章 在狱中  两个人的目光像两把犀利的剑一样,相互对视着。韦贝尔向后退了一步,转过头去对着走廊。两名警员跟他进来了。  “我来介绍一下你们的同事:警探弗拉皮埃。”韦贝尔说道,“很高兴与您相遇,探长。”  他径直走到罗平的面前,突然,用他的靴子尖给了他扭伤的踝骨一下。罗平忍不住钻心的疼痛,叫了起来,然后伏到了桌子边。  “带走他。”韦贝尔命令着,“不要反抗,嗯!”  罗平已经看清了眼前的形势,知道任何武力都是无益的。还有些警员应该是站在了楼梯平台上了。只要稍有动作,他们就会凶猛地扑上来的。  “您是从勒芒来的,”他说,“您已经询问过马蒂亚斯·多夏安啦?”  “确实如此。他跟我们谈了您的造访,向我们叙述了你们的谈话内容……很有意思!您将要告诉法官为什么蒙代伊事件令您如此地热心。还有,为什么您呆在人们发现多夏安少校被杀的火车上。为什么又在这里发现了您,在拉斐尔、多夏安的房间里……”  “完全是巧合。”  “够啦!”韦贝尔怒气冲冲地说,“您能让谁相信,一个正直的人需要假借探长的头衔,瞒着警署进行我们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调查呢?……朱西厄!手铐。”  “您没有这个权力。”  “您拐着腿,对吧?”韦贝尔打断道,“而我们恰恰要找一个瘤子,他叫一部出租车载他从芒特火车站到朗布依埃去的。他当时是那么着急!”  钢手铐在罗平的手腕上收紧了。  “走!”  “这个错误将让你们付出巨大代价的。”罗平威胁着。  “当然啦。你们都是说这样的话。而最终你们又都招供了。”  一辆笨重的老式汽车等在了门口。警员们把罗平夹在中间,坐在后排座位上。韦贝尔坐在前排,在司机旁边。一条手臂放在靠背上,他转过脸来,仔细审视着他的俘虏。  “您的面孔使我想起了某个人。”他低声说道,“可是,如果我与您曾经相遇过,我肯定会想起来的。”  罗平耸了耸肩,然后把头靠到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他应该承认他这是在玩火,而且还特别低估了韦贝尔的手段。命中注定地,副总探长被带去见过了马蒂亚斯,而他又拥有一般人不可能有的特权:出于执行公务的需要,他拥有一部全新的汽车。从勒芒,他赶到了夏特尔,而此时他所抓的嫌疑犯却在花费时间等火车,他已经设好了圈套。现在……健康……审讯……好多天,也许好多星期将慢慢地流逝掉……可是无法说出实情,无法承认深夜造访蒙代伊的小宅……而在这段时间里,杀人犯的行动将是完全自由的……  当天晚上,在通常的手续办完之后,罗平睡在了监狱里。他的被捕引起了一些反响。人们抓到了想要杀死格扎维埃·蒙代伊和在特别快车上,在光天化日之下,以闻所未闻的胆量,刺杀了可怜的军医的人了吗?……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亚森·罗平。这是完全不同于其他事情的,只是更奇特,更令人不安,就这一点来说,警署表现得太谨慎。  那当然啦!被告拒绝回答就此事提出诉讼的法官的提问。他,热罗姆·贝尔东是因自己的机智和敏锐的洞察力而著名的。他属于新一代的法官,他们不再对转弯抹角的叙述方法感到困惑,对过度的谨慎,熟练的狡诈行动也不再感到无所适从。他们说话直截了当。  “好吧!”他说,“您看上去是个聪明人。”  “您在夸奖我。”  “您应该知道,您自己的逻辑是完全站不住脚的。我们最终会有办法知道您是什么人。”  “而我,”罗平抗争道,“我相信你们最终不得不放我出去。只是我要看一看这种专横要到什么程度。”  “怎么,专横。”法官反对道,“我同意不把您关起来,您没有前科。但这正是使您变得让人怀疑的地方。我们不喜欢那些像是  从天上掉下来的人。您打过仗吗?”  “跟大家一样。”  “在哪个部队?”  “就是我告诉您,您也不会相信我的。”  “好吧。您住什么地方?您靠什么维持生计?”  “想想看。”  “我警告您……”  “您不可能影响我的,法官先生。他们没有证据就抓了我。而他们又希望我跟这样的法律合作!决不会的。我总还有不开口说话的自由吧。”  “您不能否认您对多夏安兄弟们很感兴趣吧?”  “那又怎么样?如果我喜欢做私人侦探呢。难道有一条法律严禁我这样做吗?”  “同意。那么请把您发现的东西让我也知道一下吧。”  “先放了我。”  法官做了一个手势,叫来看守,又把罗平送了回去。这场小战斗持续了好几天。罗平拒绝指定辩护律师。于是他们给他指定了一个官方律师,这是一个满身烟酒气的老人,显得万念俱灰的样子。  “您顶撞贝尔东是不对的。只是为了向您证明您不是最强大的,他就可以把您在牢里关上几个月。您最好还是供认。”  “可是供认什么呢,妈的!”  “您在芒特要了一辆出租车,然后赶去朗布依埃乘火车回巴黎。这是一条根本无法解释的路线。因为您完全可以很容易地从芒特直接回巴黎的!请您稍微为贝尔东想一想。要承认他觉得这次旅行是不可思议是没有错的。现在,我要对您说的,嗯!……”  罗平很快就对这种使局势变严重的小争论厌烦了。把他从芒特送到朗布依埃的出租车司机一眼就认出他来了,但他们把司机带到其中有法官、犯人的六个人的面前时:  “是他。”  “您能肯定吗?”贝尔东问道。  “绝对!他不停地撩拨我,让我开得更快一点。他那么害怕耽搁了去巴黎的火车。他是跑着穿过火车站的。”  “他跑着?”  “说是这么说。他一条腿在跑,另一条腿拖着,可以这么说吧。”  法官又把罗平带回了他的办公室。  “事实在眼前。您在朗布依埃上了火车,如此地匆忙,人们完全可以想到您一定是想要会什么人。那么是谁呢?费利西安·多夏安吧,这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就在转天,您去拜访了马蒂亚斯·多夏安,还在他那里拿到了拉斐尔的地址。您就是在拉斐尔家被捕的。出于我尚不知道的原因,不过您会告诉我的,您仇恨多夏安家族。您杀害了费利西安,也许您正在想方设法杀害拉斐尔……”  “可是……”  “等一等。这还没完。格扎维埃·蒙代伊的被袭击是和军医的被杀害有着某些联系的。那个杀害费利西安·多夏安的人,同样地袭击了格扎维埃·蒙代伊。另外,我警告您,一旦蒙代伊先生的身体状况允许他回家居住,我会带您去找他对质的,到时候我们再看吧……”  所有这些既非常合乎逻辑,又十分滑稽可笑。罗平忍不住笑了起来。  “请原谅,法官大人,我并没有反对您的逻辑推理的意思。它太精彩了。但是这和我没有丝毫关系,您明白吗。”  “为什么?”  “因为我是亚森·罗平。”  活该!名字报出去了。罗平,无论如何,更喜欢公开地参战。  “您是亚森·罗平。”法官打趣地说,“真是滑稽。”  “而亚森·罗平是从来手不沾血的。”  “听着,”法官又十分严肃地说,“我没有时间好浪费。是不是罗平,我都要指控您的企图谋杀和杀人罪。”  然后,他转身对着目瞪口呆的律师,补充说道:“您的当事人,大人,应该懂得不能嘲笑法律……看守,把他带走。”  罗平又上了囚车,它又把他带去健康中心。他平躺在铺上,确信已给法官的头脑里置下了疑虑。他肯定很快就会想:“难道是真的?他真的是亚森·罗平?……”于是,他们召来韦贝尔……国家安全部门的负责人也将被咨询……这个消息会一级一级地传播开来。“这有可能是他。注意!千万别干蠢事!尤其是新闻界,肯定会长时间地被排斥在一边。”  在对手队伍中制造恐慌是罗平比较喜欢用的一种手法。它将再次带来好处,如果……但是他马上就被注意上了。其实,他返回后还不够一个小时,他单人号房的窥视孔就被推开了,一只眼睛出现在那里,这决不会是看守的眼睛,因为紧接着激烈的私下交谈在门后面小声地开始了。罗平,越来越有信心,坐在矮脚凳上,把脸孔以最佳角度呈现在观察者的眼前,后者在轮流地出现在窥视孔后面。法官是对的,当他说在罪犯档案部门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这位神秘的犯人的罪犯人体测量记录卡,当罗平以勒诺曼的相貌指挥警署时,他已经谨慎地让他的档案材料消失了。可是,在认识他的人们之中,肯定有不少的人能够辨认出他来。譬如加尼玛尔,他现在恐怕已经退休了。福尔默里也可以,如果他没死的话。可是这是些记忆力非常可靠的官员。他们肯定会请他们来这窥视孔望上一眼的。此外,还有韦贝尔,大概在汽车上时,就已经暴露了。还有其他人呢,过去的那些对手,肯定会采取认真的、一丝不苟的态度的……“是的,看侧面,可以说是……可是另外三面……他的耳朵是不是更大一些?……嘴巴呢,没有什么可怀疑的……这具有讽刺意味的皱纹……可是面孔显得比较年轻。这个鬼人跟我们大家一样。他也会老的呀……不!很难毫不含糊地下断言!”  罗平听到他们这么说,很庆幸自己给对手队伍中制造了麻烦。他们将会对他加倍警惕防范,由于过分殷勤,他们会不可避兔地干出蠢事来的,这正好为他所利用。  第二天,罗平又被带到了法官那里。这一次,他们给他安排了像是贴身保镖的两名警员。对这两个人,韦贝尔是完全相信的,他们是都德维尔兄弟。罗平心里在笑。他的大胆举措已经开始有收获了。  “不要担心,老板。”让在他的耳朵边悄悄地说着,“我们正在准备之中。”  法官贝尔东彬彬有礼地接待了罗平,让他坐到了律师的边上。  “现在,您变得多少理智一些了?您愿意告诉我您是谁了吗?”  “很愿意。我是亚森·罗平。”  “亚森·罗平已经死去很久了。还是别开玩笑了吧。”  “我不开玩笑。”  “好的。接下来:您住何处?”  “几乎是随处住。我像蒙特-克里斯托伯爵。我有很多住所。现在,我在这健康中心占有一落脚处。再说,也不会呆很久。”  法官有点泄气,做个手势给书记员不要记录。他用手指尖按压眼睛,就像人们想方设法要平息突发的偏头疼一样。  “这是您的最后一句话吗?”他问道。“那好吧,我们换一种方法……让证人进来。”  马蒂亚斯·多夏安走进了办公室。  “您认出那个自称是费拉皮埃警探的人了吗?”  “正是的。”  “我这里有您的证词。”  法官飞快地读了一遍。  “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我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被告给您的印象很不好吗?”  “一点也不。恰恰相反,他非常有礼貌,也很通情达理。”  “他真的问过您是否收到过恐吓信吗?”  “是的。我回答他我什么也没收到。”  “他显得很吃惊吗?”  “可能……是的。”  “我抗议。”罗平说,“您正在暗示多夏安先生,说我就是写恐吓信的人。”  “我请您不要打断我的话。多夏安先生,请您好好想一想……您以前曾经遇到过被告吗?……例如,装扮成煤气公司的职员、或者邮差、或者是保险公司的推销员等?”  “没有。我想没有。”马蒂亚斯喃喃着,一副窘迫狼狈的样子。  “您没有发觉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先于被告溜到您家里去吗?”  “没有……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引小偷上门的。”  “很好。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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