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钱。 他们绕到教堂背后。这里是租金收人最少的一片住房区。威廉说:“我们可以往这边扩建,把这些房子推倒。” “但大多数住户都是教士,”沃尔伦反对说。 “我们给他们另找地方居住。” 沃尔伦很不满意,但对这话题没有再说什么。 在教堂的北侧,一个三十来岁的宽肩膀汉子向他们鞠躬致意。威廉从他的服饰上看出来,他是个工匠。主教最亲密的同事,鲍德温副主教,说这就是我对您讲起的那个人,我的主教大人。他是王桥的阿尔弗雷德。” 头一眼望去,那人并不怎么吸引人,他是个牛一样的人,高大、健康、呆头呆脑的。但是再仔细些端详,他的面孔上有一种狡猾的神色,倒像是狐狸或狡犬了。 鲍德温副主教说阿尔弗雷德是建筑匠汤姆的儿子,汤姆是王桥的第一位匠师,阿尔弗雷德本人也当过一段时间的匠师,后来那职位被他的继弟篡夺了。” 建筑匠汤姆的儿子。就是这个人娶了阿莲娜,威廉恍然大悟了。但他从来没有和她圆房。威廉以关切的兴趣看着他。他绝猜不出这条汉子居然不能人事,他看起来很健康、很正常的。不过,阿莲娜对男人会有一种奇怪的作用。 彼得副主教说你在巴黎工作过吗?学会了圣但尼的式样吗?”“没有——” “但是我们要按新式样盖教堂。” “目前我正在王桥干活儿,我兄弟在那儿当匠师。他从巴黎带回了新式样,我跟他学了。” 威廉想不出,沃尔伦主教怎么能唆使阿尔弗雷德而没有引起任何怀疑;随后,他想起了王桥的副院长助理雷米吉乌斯是沃尔伦手中的工具。雷米吉乌斯大概先出面拉的关系。 他又想起了王桥的一些别的事。他对阿尔弗雷德说可是你盖的屋顶塌了。” “那不怪我,”阿尔弗雷德说,“菲利普副院长坚持要修改设计。”“我了解菲利普,”彼得说,语气很恶毒一个固执己见又目空一切的人。” “你怎么认识他的?”威廉问。 “好多年以前,我是林中圣约翰小修道院的修士,当时菲利普在那里负责,”彼得愤愤地说,“我批评他松懈了戒规,他就报复我,几乎把我赶出了修道院。”显然彼得的怨恨不满仍然好像沾火就着。无论沃尔伦在策划什么,这无疑是个因素。 威廉说不管怎样,我不愿雇一个塌了屋顶的建筑匠,不管有什么理由。” 阿尔弗雷德说除了杰克?杰克逊以外,我是全英格兰唯一盖过新式样教堂的建筑匠师Z 威廉说:“我不在乎什么圣但尼式样。我只相信,靠传统的设计,我可怜的母亲的灵魂照样可以得到祈祷。” 沃尔伦主教和彼得副主教交换了一下眼色。过了一会儿,沃尔伦压低声音对威廉说:“有一天,这座教堂会成为夏陵大教堂。” 威廉这才恍然大悟。多年以前,沃尔伦就曾经策划过,把主教管区的中心由王桥迁到夏陵,但菲利普副院长抢先了一步。如今,沃尔伦又故技重演。看来,这次他要更迂回地进行。上次,他只是请求坎特伯雷大主教批准他的要求。这次,他却一上来就动手修建一座规模和声望都足以充当大教堂的新教堂,与此同时,他还同大主教圈子里的彼得这种人勾结起来,以便为他的申请铺路。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倒不错,不过,威廉只想建一个纪念他母亲的教堂,在她经受永恒之火的道路上,灵魂能够得到宽慰;因此,他不满意沃尔伦试图把这一修建计划纳人他的个人目的。但是另一方面,这里要是有座大教 堂,对夏陵将是最大的促进,威廉也会从中渔利。 阿尔弗雷德说:“还有些别的情况。” 沃尔伦说什么?” 威廉看着这两个人。阿尔弗雷德比起沃尔伦来,要髙大、强壮和年轻,他可以从背后抽出一只大手来,把沃尔伦一拳打倒在地;然而在这种对面相觑的场面中,他的行动倒像是个弱者。若干年以前,威廉要是看到一个文弱的白脸教士在左右一个壮汉,他会生气的;但他如今对这类事已经司空见惯,不会动怒了,世上的事就是这样的。 阿尔弗雷德压低声音说我可以把王桥的全班人马带到这儿来干活儿。” 听他说话的三个人一下子竖起了耳朵。 “再说一遍,”沃尔伦说。 “要是你们雇我为建筑匠师,我就把王桥的全体工匠都带来。” 沃尔伦警觉地说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话呢?” “我不要你们相信我,”阿尔弗雷德说,“你们可以把这件工作有条件地交给我。如果我说话不算话,我就离开,分文不要。” 听他说话的这三个人,出于各自不同的理由,都痛恨菲利普,他们立即被可以给他这样一个打击的前景吸引住了。 阿尔弗雷德补充说:“那儿有几名建筑匠在圣但尼干过。” 沃尔伦说你怎么能把他们带来呢?” “这有关系吗?咱们就算他们更愿意跟我干,而不喜欢杰克好了。” 威廉觉得阿尔弗雷德在这件事上撒了谎,沃尔伦似乎也有同感,因为他向后仰着头,目光往下,经过他的尖鼻子,长时间地盯着阿尔弗雷德。然而,阿尔弗雷德却表现得好像之前讲的都是真话。不管真实理由是什么,他似乎有十足的信心能把王桥的工匠 带过来。 威廉说:“要是他们全跟上你到这儿来,王桥的活儿就得彻底停 工了?” “是的,”阿尔弗雷德说,“就是这样。” 威廉看了看沃尔伦和彼得。“我们还要再进一步谈谈。他最好和我们一起吃饭。” 沃尔伦点头同意,对阿尔弗雷德说跟我们到我的住所来。在市场广场的另一头。” “我知道,”阿尔弗雷德说,“那是我盖的。” 接连两天,菲利普副院长拒绝讨论停工的问题。他气得一语不发,一碰到杰克,扭过头,绕道就走。 第二天,从远处的一座王桥修道院的磨坊,拉来了三车面粉。车子是由武装士兵护送的,,这年头,面粉和麦子一样珍贵。面粉是由乔纳森兄弟验收的,他现在是老白头卡思伯特下面的副司务。杰克看着乔纳森数面粉袋。在杰克眼里,乔纳森的容貌有些面熟得古怪,似乎他像杰克熟识的某个人。乔纳森又髙又瘦,长着浅褐色的头发——绝不像菲利普,菲利普又矮又轻,头发是黑的;但除了身体特征之外,乔纳森倒是蛮像他的代理父亲。这孩子认真又讲原则,坚毅又有理想。尽管他对道德问题态度相当固执,但人们都喜欢他一人们对菲利普也正是这样。 由于菲利普拒绝谈话,与乔纳森搭仙一下也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杰克先看着乔纳森给士兵和车夫付钱。他不声不响,但办事利落,当车夫像往常一样,要求超过他们应得的工钱时,他平和而坚定地拒绝了他们。杰克忽然觉得,修道院的教育倒是培养领导才干的好地方。 领导才干。杰克在这一领域里的弱点已经暴露得相当彻底了。 由于他不善于管理他手下的人,才把一个问题演变成了危机。每当他想起那次会议时,都要责怪自己的不称职0他决心找到一个途径扭转这一局面。 牛车吱吱呀呀地开走以后,杰克随随便便地走过去,对乔纳森说菲利普对这次停工气坏了。” 乔纳森有一阵子似乎要说什么不愉快的话——他本人显然也相当气愤——但最后他的脸色平和下来,说:“他看上去很生气,但内心里却很伤心。” 杰克点了点头。“他把这当做跟他本人过不去了。” “是啊。他觉得,工匠们在他需要的时刻背叛了他。” “我认为,在某种意义上是这样的,”杰克说,“但他一心想靠命令来改变施工过程,在判断上犯了个大错误。” “他还能怎么办呢?”乔纳森反问道。 “他满可以先和他们讨论一下目前的危机。他们完全可能提出—些节省建议。但我绝没资格埋怨菲利普,因为我自己也犯了同样的错误。” 这下挑起了乔纳森的好奇心。“怎么回事?” “我把削减的方案,照菲利普对我说的那样,原封不动,直截了当地告诉了他们。” 乔纳森想发火,就像菲利普那样,还想责备工匠的停工是忘恩负义,但他极不情愿地看到了事情的另一面。杰克决定不再多说。他已经影响了他。 他离开乔纳森,回到他的设计图那儿。他拿起他的设计工具,心里想着,麻烦在于,镇上的调解人就是菲利普。通常,他是平冤的法官和劝架的裁判。如今,菲利普成了争吵的一方,又气又怨,不肯缓和,事情就难办了。这一次,要靠另一个人来使双方和解》而杰克能够想到的唯一的一个人,便是他自己。他作为匠师,是能来往于双方 之间进行说合的人选,而且他的动机不容置疑——他要继续修建大教堂。 他那天剩下的时间全都用来思考怎么把握这项任务,而他一再自问的是:菲利普会怎么做? 第二天,他感到胸有成竹,可以和菲利普面谈了。 那天天气阴冷潮湿。杰克午后即悄悄来到被荒废的工地,他用斗篷的帽子蒙住头,以免全身都弄得湿漉漉的,假装在研究髙侧窗上的裂缝(这个问题还没有解决),直等到菲利普从回廊匆匆穿过工地回他的居室。菲利普进屋之后,杰克就跟了进去。 菲利普的房门总是打开着的。杰克敲了一下,就进去了。菲利普跪在屋角的小祭坛跟前。杰克想,人们会觉得他一天到晚在教堂里祈祷得够多的了,用不着再回到屋里祈祷了。屋里没生火,菲利普在厉行节约。杰克静静地等着,直到菲利普站起,转过身来。这时杰克说这事该了结了。” 菲利普素常很和气的脸上,板起了生硬的线条。“我看不出有什么难处,”他冷冷地说,“他们只要愿意,可以马上回来工作。” “按你的条件。” 菲利普只是死盯着他。 杰克说他们不会按你的条件复工的,而且也不会一味干等着你明白道理。”他连忙又补充了一句,“或者说,他们认为的道理。”“不会一味等下去?’’菲利普说,“他们等久了以后,要到哪儿去?他们在哪儿都找不到工作的。他们以为只有这里才受饥荒吗?整个英格兰没一处不挨饿。所有的工地都在削减。” “所以你打算等他们爬着回来,向你求饶吗?”杰克说^ 菲利普转过脸去。“我不要谁在地上爬,”他说,“我就不信,我什么时候给了你口实,让你以为我会这么做。” “你没有,所以我才来见你,”杰克说,“我知道。你并没真想羞辱 这些人一这不是你的本性。再说,如果他们人回来了,心里却觉得挨过打、受过气,以后几年他们就干不好活儿。因此,依我的看法,其实也是你的看法,我们应该给他们留点面子。这就意味着做些 让步, 杰克屏住呼吸。这可是他的一番重大表白,成败在此一举了。如果菲利普还无动于衷,那前景可就黯淡了。 菲利普使劲盯了杰克好长一会儿。杰克能从这位副院长的脸上看出,理智在与感情搏斗。最后,他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他说我们最好坐下来好好谈吧。” 杰克落座的时候,压下去一口舒心的喘气。下边该讲什么,他已经准备好了,他不打算再重复他对工匠们那样地不讲策略。“对你冻结购进材料这一点,没必要更动,”他开始说了,“同样,不再雇新工匠这一点也照样保留——没人会反对的。我还觉得,能够说服他们接受圣徒纪念日不工作,只要他们在别的方面得到了让步。”他停了停,让这些话渗到对方耳朵里。到此为止,他都在答应而没提要求。 菲利普点点头。“好吧。什么让步呢?” 杰克深吸了一口气。“他们对禁止提升的建议十分反感。他们认为,你在推翻匠人公会的古老特权。” “我向你解释过,那不是我的本意,”菲利普恼怒地说。 “我淸楚,我清楚,”杰克连忙说,“你当然说得很明白,而且我也相信你。可是他们不这么认为。”菲利普的脸上掠过受委屈的表情。怎么竟会有人不相信他呢?杰克匆忙接着说但这事已经过去了。我来提个建议,不会花费你什么。” 菲利普表示出兴趣。 杰克继续说让他们继续批准提升的申请,但是把相应的提高工钱,延迟一年。”他心想:你要是有本事,就提出理由来反对这项建议吧。 “他们肯接受这一点吗?”菲利普怀疑地说。 “值得一试。” “万一一年后我还付不起提高的工钱呢?” “等问题出现时再解决不迟。’’ “你的意思是,在这一年之中再谈判。” 杰克耸耸肩膀。“如果必要的话。” “我明白了。”菲利普含糊其辞地说,“还有呢?” “最大的障碍,在于立即解雇夏季工。”这时,杰克已经完全坦率直接了。这个问题可没那么顺耳。“在基督教国度里的任何工地上,从来都不准立即解雇的。最早也要过完那个星期。”为了不致让菲利普感到他太无知,杰克又补充说,“我事先要是告诉你就好了。” “那么说,我只好再雇用他们两天啦?” “现在,这样已经不够了,”杰克说如果我们从一开始就用这种办法来处理这件事,可能早就没事了,如今,他们会要求更多的让步的。” “不用说,你脑子里已经有了具体想法了。” 杰克确实想好了,而且这才是他所要求的唯一真正的让步。“现在是十月初。我们通常要到十二月初才能解雇夏季工。咱们和他们往中间凑一下,在十一月初解雇。” “这只给了我所需要的一半。” “不止一半呢。你还可以从停购材料、延迟支付提升的工钱和圣徒纪念日不上班里面得到节省。” “那都是些配搭。” 杰克往后一靠,觉得阴暗了。他已经尽了他的最大努力。他再没什么论点可以向菲利普提出,没什么道理可以用来说服他,再没什么可说的了。他的招数已经用尽了。但菲利普还硬撑着。杰克已经准备认输了。他看着菲利普铁板似的面孔,等待着。 菲利普长时间、默默地望着角落里的小祭坛。他终于转过来,对杰克说我要把这些向修士会议提出来。” 杰克无力地舒了口气。这并不是胜利,但已经接近了。菲利普不会把连他自己都不同意的事情提请修士们考虑的,而且他们常常照着菲利普的想法去做。“我希望他们能接受,”杰克无力地说。 菲利普站起身,把一只手放到杰克的肩膀上。他第一次有了笑容。“如果我把情况像你讲的这样有说服力,他们会的,”他说。 杰克没料到他情绪的这一突然转变。他说.?“这事了结得越快,长期的影响越少。” “我知道。这事让我很生气,但我不想和你争吵。”他出乎意外地伸出了手。 杰克握住了那手,心里好多了。 杰克说我要不要通知工匠们一早到工棚来,听取会议的裁决?” “好的,请吧。” “我现在就去。”他转身要走。 菲利普叫着杰克。” “怎么?” “谢谢你。” 杰克点了下头,表示理解,就走了出去。他没套上帽子,就走进了雨中。他感到很高兴。? 当天下午,他挨家去通知所有的工匠,明天上午要开会。那些不在家的人——大多是没结婚的夏季工——他也在酒馆里找到了。他们没人喝醉,因为酒价随着别的东西一起涨了价,没人买得起够自己一醉的酒。他唯一找不到的是阿尔弗雷德,他已经好几天没露面了。黄昏时分,他终于出现了。他那呆滞的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胜利表 情,来到了酒馆。他没有说他去了哪里,杰克也没有问他。杰克看着他和别人一起喝着酒,就走了出来,去和阿莲娜还有孩子们一起吃晚饭了。 第二天上午,他没等菲利普副院长来到工棚,就开始会议了。他想先打下点基础。他又一次非常仔细地准备好要说的话,做到有把握不再由于不讲策略而把事情弄糟。他又一次按照菲利普的办法来处理这些事情。 所有的工匠早早就到了。他们的生计在此一举。有一两个年轻人眼睛红红的,杰克猜想,昨夜酒馆一定开到很晚,有些人一时忘了自己没钱了。年轻的和夏季工很可能要找点麻烦,老成的工匠都有更长远的打算;人数不多的女工旺总是小心而保守,对什么决定都会支持。 “菲利普副院长打算请我们复工,他准备向我们做些让步,”杰克开始讲了,“在他来以前,我们该商量一下;我们准备接受什么条件,我们一定要坚定地反对什么,还要想想,哪些地方可以再商量。我们应该向菲利普表明我们团结一致。我希望你们都同意。” 有几个人点了点头。 他故意让人听着他有点生气,他说:“依我看,我们要绝对不接受立即解雇。”他在工作台上砸下一拳,强调在这一点上他绝无弹性。好几个人高声表示赞同。杰克知道,菲利普一定不会提这一要求的。他想让这些发热的头颅自己转到捍卫这一方面古老的惯例和程序上去,这样,当菲利普对此让步时,他们就不会出来捣乱了。 “还有,我们应该保持公会的提升权,因为只有工匠才能判断一个人技术熟练不熟练。”他在这里又用了一点心计。他把他们的注意力引到没有实惠的提升上,以期他们在这点上获胜之后,会在工钱上乐于让步。 “至于在圣徒纪念日上班的问题,我还拿不定主意。节日通常是 要协商的——并没有标准的惯例和程序可遵循,就我所知是这样的。”他转向双鼻子爱德华,说,“你在这点上有什么看法,爱德华?” “实际情况各工地彼此不同爱德华说。向他征询意见,他很高兴。杰克点了点头,鼓励他说下去。爱德华开始引证处理圣徒纪念日的各种方式。会议完全照杰克的设想进行着。这种对一个问题畅所欲言的敞开讨论,会使人们厌倦,到面对面地交锋时,已经泄掉了精力。 然而,爱德华的独白被后面一个声音给打断了这都太离题了。” 杰克朝工棚尽里头望过去,看到说话的人是布里斯托尔的丹,那个夏季工。杰克说请一个一个来。先让爱德华把他的话说完。” 丹可不是那么容易压下去的。“别管那一套,”他说,“我们要的就是提髙工钱。” “提髙工钱?”杰克被他的荒唐话气恼了。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有人支持丹。皮埃尔说不错,就是提 髙工钱。看嘛-条四磅重的面包,要一便士。一只母鸡原先只 要八便士,现在要二十四便士了!我们这儿的人,都有好几个星期没喝过啤酒了,我敢打赌。什么东西都涨了价,但我们大多数人还拿着刚受雇时的工钱,不过是一星期十二便士。我们还要靠这点钱养家呢。” 杰克的心沉下去了。他一直掌握着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但这一打扰,把他的全部策略都给毁了。然而,他还是控制着自己没有反驳丹和皮埃尔。因为他知道,他只有表现出能听取各种意见,才能更有影响力。“我同意你们俩。”他说,大家都明显地感到惊奇。“问题在于,现在修道院正缺钱,我们能有什么机会说服菲利普给我们提高工钱呢?” 没人对此做出呼应。相反地,丹却说我们需要一星期二十四 便士才能活下去,就这样,我们的日子还不如过去呢。” 杰克感到沮丧和恼火,会议怎么会不知不觉不受他掌握了呢?皮埃尔说:“二十四便士一星期,”好几个人点起头。 杰克忽然看明白了,带着准备好的策略来开会的,不仅他一个人,他严厉地看了丹一眼,说:“你们是不是事先商量过这件事了?”“不错,昨天晚上,在酒馆里,”丹挑衅地说,“这有什么不对吗?”“当然没有。不过,为了我们这些没出席那会议的人的利益,你能不能把结论归纳一下呢?” “好吧。”没有去酒馆的人都面露不满,但丹正得意。就在他要开口的时候,菲利普副院长走了进来。杰克投过去一个迅速、探询的目光。副院长看样子挺髙兴。他看到了杰克的目光,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下头。杰克感到庆幸:修士们接受了妥协。他张嘴要制止丹先别讲,但稍迟了一点。“我们要求给匠人一星期二十四便士,”丹高声说,“给壮工十二便士,给师傅四十八便士。” 杰克看了一眼菲利普。那种兴致勃勃的表情不见了,他的面孔又出现了对峙时的那种生硬、气愤的线条。“先等一会儿,”杰克说,“这可不是公会的观点。这是一伙喝醉的人在酒馆炮制出来的愚蠢要求。” “不对,不是这么回事,”一个新的声音说。这是阿尔弗雷德。“我看,你会发现大多数工匠都支持这一双倍的工钱。” 杰克气愤地瞪着他。“九个月之前,你求我给你一份工,”他说,“现在你又要求付双倍的工钱。我当初就该让你挨饿!” 菲利普副院长说要是你们不能理智点看的话,你们大家都会遇到这种局面的!” 杰克本来竭力想避免这种挑战性的言辞,但现在他看出来巳经别无出路了,他自己那套策略全跨了。 丹说:“低于二十四便士,我们就不复工,就是这么回事。” 菲利普副院长生气地说:“这不可能。这是个蠢梦,我连商量都不想。” “我们也不打算商量别的事,”丹说,“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在低于这样工钱的条件下干活儿的。” 杰克说这是愚蠢的!你怎么能坐在那儿,说你工钱低了不干活儿?这样是不成的,你这傻瓜。你到哪儿去都不成的!” “我们是没处可去吗?”丹说。 工棚里一片寂静。 噢,上帝,杰克绝望地想;原来如此——他们另有出路。 “我们还有别的地方可去,”丹说。他站起身来。“至于我嘛,我现在就到那儿去。” “你在讲些什么啊?”杰克说。 丹洋洋得意。“我已有了新工作,在一个新工地,在夏陵。建筑教堂。给工匠一星期二十四便士。” 杰克四下打量了一圈。“还有谁得到了同样的工钱?” 整个工棚的人面带愧色。 丹说我们人人有份。” 杰克无话可说了。整个事情都是设计好的。他被出卖了。他既感到委屈,又感到愚蠢。他对局面彻底估计错了。他受到的伤害变成了愤怒,他要找个人发泄一下,“是谁?”他叫着是你们当中的谁做了叛徒?”他向四下一个个地看着他们。很少有人敢正视他的目光。他们的羞愧并没有给他慰藉,他觉得自己像个被人一脚踢开的情人。“谁从夏陵给你们带来了这种工作的机会和工钱?”他高叫着,“谁要去当夏陵的建筑匠师?”他的目光扫过聚在这里的人们,最后落到了阿尔弗雷德身上。没错。他厌恶得直恶心。“阿尔弗雷德?”他轻蔑地说,“你们离开我,去给阿尔弗雷德干?” 大家都沉默着。丹最后说是的。” 杰克看出来,他败了。“就这样吧,”他痛苦地说,“你们了解我,你们也了解我哥哥;但你们还是挑了阿尔弗雷德。你们了解菲利普副院长,你们也了解威廉伯爵;可你们还是挑了威廉。我对你们只有一句话要说,你们将要得到的一切,都是你们自找的。” 第十五章 “给我讲个故事吧,”阿莲娜说,“你好久没给我讲故事了。还记得你从前是怎么给我讲的吗?” “我记得,杰克说。 他俩在他们那块秘密的林中空地上。时值暮秋,因此,他们没坐在溪边的树荫下,而是在一块突出地面的大石头的遮蔽下,点起一堆火。那天下午,天气灰黑、阴冷,但他们在一起做爱,身上变得暖烘烘的,篝火在一旁热烈地噼啪燃烧着。他俩赤裸着身体,盖着他们的 斗篷。 杰克掀开阿莲娜的斗篷,触摸着她的乳房。她觉搏她的乳房太大,而且她还很伤心,因为有了孩子以后,她乳房不像过去那样高耸、坚挺了,但他似乎一如既往地爱着它们,这让她很开心。他说有个故事,是关于一位在高髙的城堡顶上的公主的。”他轻柔地触着她的一个乳头,“还有一个王子,住在另一个髙髙的城堡的顶上。”他触着另一个乳房,“每天从早到晚,他俩从关他们的监狱的窗户里,遥遥对望,切望着能越过两山间的峡谷。”他的手落在她双乳间的凹窝处,然后突然往下移动。“但是每个星期日下午,他俩都在森林中会面!”她惊叫一声,然后笑起自己来。 这些星期日下午,是迅速土崩瓦解的日子中的黄金时刻。 粮食的歉收和羊毛价格的暴跌,带来了经济的崩溃。商人们破产了,镇民们失业了,农民们挨饿了。所幸,杰克还挣着一份工钱;他带着不多的几名工匠,还在缓慢地竖起中殿的第一个架间。但阿莲娜几乎完全关闭了她那个织毛呢作坊。由于威廉对饥馑采取的反应措施,这里比南英格兰的其他地方更加悲惨。 对阿莲娜来说,这是整个局面最痛苦的一面。为了在夏陵建造新教堂,以献祭对他那恶毒如半疯的母亲的纪念,威廉贪婪地擭取钱财。他把众多的欠租佃户逐出农场,结果,全郡最好的土地如今荒芜了,这就加剧了粮食的匮乏。然而,他却囤积粮食,进一步抬髙粮价。他没雇多少人,没人需要供养,因此,在一个短时期内,他实际上发了饥馑财。但从长久来说,他对土地造成了难以弥补的损害,使之无力养活自己的人民。阿莲娜记得,这片土地在她父亲治下时,曾是沃土遍野、城镇繁荣的富郡,如今的惨景令她心碎。 有几年,她曾几乎忘记了她和弟弟对临终的父亲发下的誓言。自从威廉?汉姆雷被封为伯爵,她建起自己的家庭后,让理查争回伯爵采邑的念头似乎变成了遥远的梦幻。理査自己也安心当起警卫长。他甚至还娶了一位当地的姑娘,一个木匠的女儿;然而不幸的是,那姑娘原来健康很差,没有给他生下一男半女,去年就亡故了》饥馑开始以来,阿莲娜又开始想采邑的事了。她知道,如果理查当了伯爵,在她的帮助下,他能做很多事来减缓由饥馑造成的不幸。但这全都是做梦。威廉深受斯蒂芬国王的青睐,而在内战中,斯蒂芬又占了上风,因此还看不到变化的前景。 然而,在这块秘密空地上,当阿莲娜和杰克躺在草皮上做爱时,这一切哀伤的希望全都消逝到九筲云外了。从一开始,他们就对彼此的肉体贪麥地爱恋着——阿莲娜永远不会忘记,开始时她是多么为自己的性欲所震惊——即使是现在,在她已经三十三岁,生儿育女使她臀宽腹坠的今天,杰克仍然沉湎于对她的欲望,每个星期日,他 俩都要做爱三四次。 这时,他那番有关森林的笑谈,已经变成了纤柔的爱抚,阿莲娜拉过他的脸,亲吻着;跟着,她听到了一个话音。 他俩僵住了。他们的空地离大路有一段距离,而且藏在森林之中,除了偶尔有粗心的鹿和大胆的狐狸,他俩还从未受过干扰。他们屏住呼吸,聆听着。那声音又传来了,而且紧跟着还有另一个声音。他们竖起耳朵,听出了一阵悄悄的沙沙声,似乎有_大群人正在穿过森林。 杰克找到了放在地上的靴子。他不出声地移动着,敏捷地走到几步外的溪水边,他把一只靴子灌满水,再把水浇到火上,火苗发着叽叽的声响熄灭了,冒出了一股白烟。杰克没有声音地进了灌木丛,弯下腰,消失了。 阿莲娜穿上她的内衣,外衣和靴子,然后再把斗篷裹在外面。 杰克像去时一样无声无息地回来了。“强盗,”他说。 “多少个?”她悄声说。 “很多。我没看全。” “他们往哪儿去?” “王桥。”他举起一只手,“听。” 阿莲娜歪着头。她可以听到远处,王桥修道院的钟声急速不停地敲着,发出危险的警报。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噢,杰克——我们的孩子!” “如果我们穿过‘泥底’沼泽,并且在栗树林处蹚过河去,我们还能赶在强盗之前回去。” “那我们就快去吧!” 杰克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挡住她,聆听了片刻。在森林里他总能听到她听不到的声音。这是由于他自幼在野外长大的缘故。她等候着。最后他说我想,他们已经全都过完了 他们离开了空地。过了不久,他们来到了大路上。周围看不见人影。他们越过大路,穿过树林,沿着一条几乎看不见的小径走着。阿莲娜把汤米和莎莉留给玛莎照顾,两个孩子在一个熊熊的火堆前,玩着九子棋。她并不清楚有什么危险,但她很害怕在她回到孩子身边之前会出事。他俩尽量跑着,可是,让阿莲娜着急的是,大部分路径都很难走,她只能慢慢地迈步,而杰克则大步流星地迈动双腿。小径比大路难走多了,所以他们通常都不走这条道,但这条路要近得多。 他们滑下陡坡,向“泥底”走去。不小心的陌生人偶尔有死在这片沼泽里的,但对那些熟悉穿过其中的路径的人却毫无危险。然而,那种拖泥带水的泽路,似乎抓住了阿莲娜的双脚,让她走不起来,不让她回到汤米和莎莉身边。“泥底”的另一头是个过河的渡口。冰冷的河水直没到阿莲娜的膝盖,冲掉了她脚上的泥巴。 从那往前就是直路了。他们离城近了,听到的钟声也更响了。阿莲娜想,不管镇子面临着强盗的什么危险,他们总算事先得到了警报,于是便竭力提起精神。她和杰克从林中出来,走进与王桥隔河相望的草地时,二三十个在附近村里踢球的孩子们,也同时到了,虽然天气很冷,他们却个个满头大汗,还嘶哑着嗓子叫喊。 他们匆匆过了桥。城门已经关闭,但雉堞上的人看见并认出了他们,给他们把门开出了一道小缝。杰克拦住孩子们的队伍,让他和阿莲娜先进去了。他们低着头,穿过低矮的门洞。阿莲娜抢在强盗前面回到了镇子里,心里总算大大松快了。 他们一边累得呼哧呼哧喘气,一边沿大街匆匆前进。镇民们已经携带着长矛、弓箭并堆好了石头,上城守卫了。孩子们都已集中起来,被带到了修道院里。玛莎一定是已经领着汤米和莎莉到了那儿了,阿莲娜心想。她与杰克直奔修道院。 在厨房院里,阿莲娜看见了*很让她吃惊的一杰克的母亲 艾伦,她还和以前一样黝黑消瘦,但长发中已有灰丝,眼角也有了皱纹,她毕竟已经四十四岁了。她很亲切地和理查谈着话。菲利普副院长正在一段距离之外,指挥着孩子们进人会议室。他好像没看见艾伦。 站在附近的就是玛莎带着汤米和莎莉。阿莲娜喘着松心的气,搂住了两个孩子。 杰克说母亲!你怎么来了?” “我来报警,有一帮强盗在路上。他们要袭击这镇子。” “我们在树林里看见他们了,”杰克说。 理査竖起了耳朵。“你们看到他们了?有多少人?” “我说不准,可是听脚步声得有好多,至少一百,也许还多。” “什么武器?” “棍棒,刀子,有一两把斧头。大多是棍棒。” “什么方向?” “镇子北面。” “多谢啦!我要从城墙上看一看。” 阿莲娜说:“玛莎,把孩子们带到会议室去。”她跟着理査,杰克和艾伦也跟在后边。 他们在街上匆匆走着,不时有人问理查:“怎么回事?” “强盗,”他总是简洁地答着,脚下依然大步走着,并不停下。 阿莲娜想,理查在这种局面下最出色了。要他出去,每天挣他自己的面包,他简直一筹莫展,但遇到紧急军情,他就冷静、淸醒、游刃有余。 他们走到北城墙根下,爬上梯子,到了胸墙后边。城头上有一堆堆石头,摆放得很整齐,间隔都一致,那是准备投向下边的进攻者的。携带着弓箭的镇民,已在雉堞后站好位置。木久以前,理査曾劝说镇民公会一年进行一次紧急情况演习。起初,他这个主张受到很多阻 力,但后来就成了一种仪典,如同仲夏游戏一般,人人都很开心。此刻,其真正的好处显示出来了,镇民们听到钟声,反应迅速而自信。 阿莲娜担心地越过田野看着树林。她什么也看不见。 理查说:“你们大大赶在他们前面了。” 阿莲娜说他们为什么要上这儿来呢?” 艾伦说修道院的仓库,这是方圆几英里内,唯一有吃的东西的地方。” “当然啦。”这些强盗都是饥民,被威廉剥夺了土地,除去偷抢,已经没有活路了。在那些不设防的村庄里,没有什么可偷的,农民并不比强盗日子好过多少。只有地主的粮仓里才有一定数量的粮食。 ?就在她想到这点时,她看见了他们。 他们从林边冒出来,就像老鼠从着火的干草屑里跑出来。他们一窝蜂似的穿过田野,朝镇子涌来,二十,三十,五十,称得上是一股小军队了。他们大概希望,能够出其不意地冲进城门,占领镇子,但当他们听到钟声报警时,他们明白了,对他们已早有防备。然而,他们为饥饿的绝望所驱使,仍然继续前进。有一两个弓箭手过早地射出了箭,理查叫着别忙!别浪费箭!” 上次王桥遭到进攻时,汤米刚一岁半,阿莲娜还怀着莎莉。当时她和老人孩子一起躲在修道院里。这次,她要待在雉堞后,为打退危险,助一臂之力。其余的妇女,大多也抱着同样的想法,城墙上的女人几乎和男人一样多。 强盗们一步步通进,阿莲娜依旧感到不安。她离修道院很近,但进攻的人仍可能从别处破城而入,赶在她前面,到达修道院。或许,她会在战斗中受伤,没法照顾孩子们。杰克在这儿,还有艾伦,要是他们都阵亡了,那就只剩下玛莎照顾汤米和莎莉了。阿莲娜犹豫不决。 强盗几乎到了城下了。一排箭射向他们,这次理査没要弓箭手 再等。强盗们纷纷中箭。他们没有铠甲保护,他们也没有组织,没人为进攻做出计划。他们像一群受惊的野兽,朝一大片城墙冲上前来。等到了城根,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镇民们从雉堞后向他们投射飞蝗般的石头。好几个强盗用棍棒进攻北门。阿莲娜知道那箍着铁的橡木大门的厚度;那是要一整夜时间才能打破的。与此同时,屠夫阿尔夫和鞍匠亚瑟,正从一户人家的厨房里抬出一大锅开水,运到城门上方的城头。 在阿莲娜的正下方,一伙强盗开始搭人梯。杰克和理查立刻向他们投出石头。阿莲娜心里惦着孩子,也扔出了石头,艾伦也加人了。那些绝望的强盗硬撑了一会儿,后来,一个人头上挨了一块石头,人梯垮了,他们退了下去。 不久之后,北门处有痛苦的尖叫声,原来是沸水浇到了进攻城门的人的头上。 这时,有些强盗意识到,他们死去和受伤的同伴是最容易掠夺的,于是就剥光他们身上的东西。那些伤势不重的起而抵抗,而抢夺死人衣物的人之间也争吵起来。阿莲娜想,这是一群乌合之众,一群令人厌恶的、不顾羞耻的乌合之众。随着进攻的停止,进攻者像狗抢骨头般自己争斗,镇民们也不再扔石头了。 阿莲娜转向理查。“他们太散漫了,算不上真正的威胁,”她说。 他点了点头。“只要稍加帮助,他们就能构成相当的危险,因为他们已经绝望了,但目前这样子,缺的就是领导。” 阿莲娜忽然想到一个念头。“一支军队等着一个指挥官,”她说。理查没有反应,但她却被这个念头所激动。理查是个优秀的指挥官,但没有军队。而强盗们是一支军队,缺乏指挥官。伯爵采邑正在分崩离析…… 一些镇民还在向强盗们投石和射箭,又有些人倒了下去。这一次让他们最后泄了气,开始撤退了,如同一群夹着尾巴的狗,还懊恼 地回过头看。这时,有人打开了北门,一群年轻人挥舞着剑和斧,追逐着那些落伍的人。强盗们溃逃了,但有些人被抓住给杀死了D 艾伦厌恶地转过头去,对理査说:“你应该下令让那些小伙子停止追击了。” “年轻人经过这样一场对垒,得见点血,”他说,“再说,我们这次杀死的越多,下次我们面对的就要少些了。” 阿莲娜想,这是一个战士的哲学。在她感到她的生命每天都受到威胁时,可能也会像这些年轻人一样,追杀这些强盗。目前,她想消灭的是产生强盗现象的原因,而不是这些强盗本人。再说,她还想到了一种利用这些强盗的途径。 理査告诉一个人去敲响修道院的钟,宣告警报解除,并下令当夜要加倍警戒,除了哨兵,还要有巡逻兵。阿莲娜到修道院去接玛莎和孩子。他们都在杰克家里聚齐了。 阿莲娜很高兴,大家都团圆了;她和杰克和两个孩子,杰克的母亲,阿莲娜的弟弟,还有玛莎。这很像一个普通人家,阿莲娜几乎能忘掉:她父亲已病死狱中,她合法地嫁给了杰克的继兄,艾伦是一名强盗,还有—— 她摇了摇头,假装这是个普通人家是没用的。 杰克从桶中倒出淡啤酒,斟到一个个大杯子里。经过这场危险,大家都很紧张激动。艾伦生起火,玛莎往一个锅里切着萝卜片,做起晚饭喝的浓汤。要是以前,他们会在这种日子里,烤上半只猪的。 理査长长地喝了一大口啤酒,抹了抹嘴,说冬天结束以前,我们还会面对更多这类事情的。” 杰克说:“他们应该进攻威廉伯爵的仓库,而不是菲利普副院长的。是威廉把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逼上绝路的。” “他们进攻我们成功不了,要进攻威廉,同样占不了便宜,除非他们改进策略。他们像是一群狗。” 阿莲娜说:“他们需要一个指挥官。” 杰克说谢天谢地,他们可别有人指挥!那样他们可就真是危险了?” 阿莲娜说:“一名指挥官可以指挥他们进攻威廉的财产,而不是打我们的主意。”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杰克说,“一名指挥官会这么做吗?” “如果这指挥官是理査,就会。” 大家都沉默了。 阿莲娜的头脑里已经形成了这个主意,这时她相信能够行之有效了。他们可以实现他们的誓言,理查可以摧毁威廉,当上伯爵,全郡可以恢复和平和繁荣……她越想越激动。她说今天这些暴民有一百多人。”她转向艾伦在林子里还有多少?” “数不清,”艾伦说成百。上千。” 阿莲娜伏在厨房的桌子上,把目光停留在桌对面的理査身上。“当他们的指挥官,”她有力地说,“组织他们,教会他们怎么作战,为进攻出谋划策,然后派他们投人战斗一向威廉开战。” 她说这话时,她心里明白,她在要他把生命置于危险之中,她全身直抖。也许他夺不回伯爵采邑,却战死沙场。 然而他却没有这种疑虑。“我的天,阿莉,你可能是对的,”他说,“我应该有一支自己的队伍,我要率领他们和威廉作战。” 阿莲娜看到他脸上闪过了那长期积郁的仇恨,她又注意到左耳垂被削掉后留下的伤疮。她赶紧压下那眼看就要浮到表面上来的有关那邪恶罪行的记忆。 理查对这个提议很热中。“我可以袭击威廉的畜群,”他津津有味地说,“偷走他的羊,偷猎他的鹿,打开他的仓房,抢夺他的磨坊。我的天,我可以让那个歹徒吃尽苦头,只要我有一支队伍 阿莲娜想,他始终都是一名武士,他命定如此。尽管为他的安全 担心,她还是为他可能有机会完成他的使命这一前景而激动不已。 他想到了一个难题。“可是我怎么才能找到这些强盗呢?”他说,“他们总是东躲西藏的。” “我能回答你,”艾伦说,“在温切斯特大路上岔出一条草丛掩盖着的小径,直通一个废弃的采石场,过去叫‘莎莉的采石场,,那里就是他们的藏身之处 七岁的莎莉说:“可是我没有采石场!” 大家都笑了。 随后他们又都安静下来了。 理査的样子很有点跃跃欲试,他神色很坚定。“好极了,”他简洁地说,“莎莉的采石场广 “那天,我们一上午都在卖力干活儿,在山上挖一个巨大的树粧,”菲利普说,“我们回来的时候,我弟弟弗朗西斯就站在小羊圈里,怀里抱着你。你刚生下来一天。” 乔纳森样子很严肃。这对他是个庄严的时刻。 菲利普视察了林中圣约翰修道院。如今,目力所及,已经没有多少树林了,这么多年来,修士们清理出许多英亩的土地,修道院四周 已经都是田野了。这里有了更多的石头房子------个会议室、一个 食堂和一个寝室一还有许多木头仓房和牛奶作坊。看上去简直不像十七年前他离开的那个地方了。人也都换了。几个当年的年轻修士,如今都在圣约翰修道院占据着负责的岗位。多年前用热蜡丸弹见习修士导师的光头的那个惹祸的威廉?博威斯,现在是这里的院长。有些人走了,那个爱找岔子的韦勒姆的彼得,现在在坎特伯雷,为一个叫托马斯?贝克特的野心勃勃的年轻副主教工作。 “我想不出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乔纳森说,“我指的是我的 父母, 菲利普为他感到一阵难过。菲利普本人也失去了双亲,但那时他已经六岁,而且他能清楚地记得他们,他母亲安详而可爱,他父亲髙大,留着黑胡须,而且——反正,在菲利普心目中——勇敢又强壮。可是乔纳森连这些都没有。他对他父母所知的一切便是他们不想要他。 “我们可以猜出很多有关他们的事,”菲利普说。 “真的?”乔纳森急切地说,“都是什么?” “他们很穷,”菲利普说,“有钱人没理由弃婴。他们没有朋友,朋友们知道什么时候这家生孩子,要是那孩子不见了,朋友们也会问的。他们当时绝望了,只有绝望的人才能忍痛丢掉孩子。” 乔纳森的脸绷得紧紧的,眼里含着热泪。菲利普要替他抹去泪水,这孩子——人人都说——特别像菲利普本人。菲利普恨不得能给他一些安慰,跟他讲些有关他父母的温暖和鼓励的话;可是他怎么能假装说,他们扔下他等死,是对他的爱呢? 乔纳森说:“可是,上帝为什么做这种事情呢?” 菲利普看到他的机会来了。“你一旦开始问这个问题,你就可能以困惑告终。但就这件事来说,我认为,答案是很清楚的。上帝想把你留给他自己。” “你真这么想吗?” “我难道以前不是这样讲给你听的吗?我始终相信这一点。在发现你的那天,我对这里的修士们就是这么说的。我告诉他们,上帝把你送到这里来,是出于他自己的目的,在为上帝工作中把你带大,是我们的职责,这样你就会对他分派给你的任务得心应手了。” “我不知道,我母亲是不是了解这个。” “如果她和天使们在一起,她就知道J“你认为,我的任务可能会是什么呢?” “上帝需要修士们成为作家、插图画家、音乐家和农场主。他需 要有人承担负有责任的工作,如司务啦,院长啦,主教啦,等等。他需要有人能做羊毛生意,能给人看病,能在学校教书,能建造教堂。” “难以想象,他居然还为我留下一个角色。” “如果他没为你留下一个角色的话,我认为二他就不会给你找这么多麻烦了,”菲利普微笑说,“不过,按世俗观点,这个角色不一定那么伟大,那么有前途。他也许想让你成为一名安分守己的修士,一个把生命奉献给祈祷和静思的谦卑的人。” 乔纳森的面孔耷拉下去。“我想可能是的。” 菲利普哈哈笑了。“但我看不是的。上帝不会用木头做刀,用做鞋的皮革做女式无袖衬衫。你不是那种适合过安分守己日子的材料,上帝是知道这一点的。我猜想,他想让你为他而战,而不是给他唱赞歌。” “我当然希望如此。” ‘‘但现在,我想,他要你去见利奥兄弟,看看他为王桥的地下室准备了多少乳酪。” “对 “我要到会议室去和我弟弟谈谈。记住——要是哪个修士和你谈起弗朗西斯的话,尽量少开口。” “我不出声就是了。” “你去吧。” 乔纳森快步穿过院子。那副庄严的神色已然离开了他,还没到牛奶作坊,他那种感情洋溢、生气勃勃的本性,就已回到了他身上。菲利普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屋里。他想,我就是这样子,也许除了不那么聪明。 他向相反方向,朝会议室走去。弗朗西斯给他捎来口信,要菲利普在这里悄悄和他会面。王桥的修士们都知道菲利普在对一座小修道院作例行视察。这次会面当然瞒不过这里的修士,但他们与世隔 绝,无人可说,只有这儿的院长有时到王桥去,菲利普已要他发誓保密。 他和弗朗西斯都是今天上午到的,虽说他们不可能欲盖弥彰地宣布,他们是巧遇,但他们始终装出这样安排只是为了兄弟二人喜相逢。他们一起参加了大弥撒,然后和修士们一起进餐。现在他们才有机会单独谈话。 弗朗西斯正在会议室里等着,他靠墙坐在一个石発上。菲利普几乎从来没见过他自己的映像——修道院里是没镜子的——因此,他只有靠比他年轻两岁的弟弟的变化,来判断自己年事的增高。四十二岁的弗朗西斯的黑发中有几根银丝,他的明亮的蓝眼睛周围,也印上了一些皱纹。与菲利普上次见到他相比,他的脖子和肚子都沉重多了。菲利普想,我大概灰发更多,但还不至于这么胖,不过我说不上,我们俩谁的愁纹更多些。 他在弗朗西斯身旁坐下,打量了一下这间空荡荡的八边形房间。弗朗西斯说事情怎么样?” “暴民们已经得到控制,”菲利普说,“修道院缺钱,我们几乎停止修建大教堂了,王桥在走下坡,半个郡都在挨饿,行路很不安全。”弗朗西斯点点头。“全英格兰到处都一样。” “或许暴民会永远受到控制,”菲利普阴郁地说,“或许在权力机构里,贪婪永远压倒聪慧;或许在手中握剑的人的头脑中,恐惧永远战胜同情。” “你平常可不这么悲观。” “几个星期之前,我们遭到了强盗的进攻。那场面真可怕,镇民刚杀死几个强盗,他们就自相火拼了。但是在他们撤退的时候,我们镇上的年轻人追上那些倒霉的可怜虫,把抓到的全都杀了。真让人 恶心。” 弗朗西斯摇摇头。“实在难以理解。” “我想,我倒理解。他们一直担惊受怕,只好让吓唬他们的人流血,才能驱除他们的惊怕。我在杀害我们父母的那两个人的眼里看到过。他们之所以杀戮,是因为他们害怕。但是怎么才能驱除他们的恐惧呢?” 弗朗西斯叹息一声。“和平、正义、繁荣……真得到这些就难喽。” 菲利普点点头。“好啦。你现在做什么?” “我在为莫德皇后的儿子工作。他名叫亨利。” 菲利普听人说起过这个亨利。“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他是个既聪明又坚定的年轻人。他父亲死了,因此他继位为安茹的伯爵。他还是诺曼底的公爵,因为他是老王亨利最大的外孙,老亨利原先就是英格兰国王和诺曼底的公爵。他娶了阿基坦?的埃莉诺,所以现在他也是阿基坦的公爵了。” “他统治的疆土比法兰西国王还大。” “一点不错。” ‘‘他这个人怎么样?” “受过良好的教育,勤奋,果断,不安分,有毅力。他脾气很大。” “我有时巴不得自己脾气大点,”菲利普说这样可以让别人俯首帖耳。可是大家都知道我这人讲道理,所以嘛,从来没人对我欣然从命,要是在一个随时会发火的副院长面前,他们就该乖乖地听话了。” 弗朗西斯哈哈大笑了。“你就保持你的本色好了,”他说。他又严肃起来。“亨利让我明白了,国王人品的重要。瞧瞧斯蒂芬吧:他的判断力是可怜的;他一时兴之所至,打定了主意,然后就又放弃了; ①Aquitaine,位于今法国西南部,其末代公爵威廉十世死后无子,其女埃莉诺先嫁法王路易七世,后嫁亨利。 他逞一时之勇到了愚蠢的地步,而对敌人始终宽恕。那些背叛他的人没有什么风险;他们知道,可以指望他的慈悲心肠。其结果呢?他接手统治一个统一的王国,为了维持他的统治,却打了十八年不成功的内战。亨利已经极大地控制了原先独立的几个公国和郡,合起来比斯蒂芬曾拥有过的最大的版图还要大。” 菲利普忽然想到一个念头。“亨利派你回英格兰来干什么?”“视察这个王国。” “你发现了什么?” “这里法律废弛,百姓挨饿,惨遭暴风雨的破坏和战争的劫掠。”菲利普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年轻的亨利当上诺曼底公爵,因为他是莫德的长子,而莫德又是亨利王唯一的合法子女,亨利原来就是诺曼底公爵和英格兰国王。 按照血统,年轻的亨利也可以宣布自己为英格兰国王。 他母亲就这样宣布过,之所以遭到反对,是因为她是个女人,而且她丈夫又是个安茹人。可是年轻的亨利不仅是男性,而且还拥有附加的头衔:来自他母亲的诺曼底公爵和来自他父亲的安茹伯爵。菲利普说亨利有意一争英格兰的王冠吗?” “那要看我的报告来定。” “你要报告他什么呢?” “现在是难得的良机。” “赞美上帝,”菲利普说。 威廉伯爵在去沃尔伦主教城堡的路上,在他拥有的乳牛渡磨坊逗留了一下。磨坊工是个倔强的中年人,名叫伍尔夫里克。他有权为附近十一个村庄种植的粮食磨面。每二十袋粮食他抽两袋作报 酬:一袋归他自己,另一袋上缴威廉。 威廉到那里去收他的那份税。他平时并不亲自出马,但这并非平时。如今,他要为每一辆运送面粉和别的食品的牛车派出护送的武装。为了从他的百姓身上榨出尽量多的油水,每当他带着随从的骑士们四处活动时,总要拉上一两辆车,只要能搜刮到的,都统统拉回来。 强盗行径的激增,是他对欠租佃户施加严厉措施的副作用。无地的农民时常转而偷盗。一般地说,他们偷东西并不像种庄稼那样内行,威廉估计,他们在这个冬季里大多也就自生自灭了。起初,他的这种估计证实是对的,强盗要么劫掠单身的路人,所获无几;要么毫无组织地袭击防御坚固的目标,徒劳而返。后来,不知怎么的,强盗们的行动有章法了。现在,他们总是以至少两倍于守军的人数来攻击。米仓装满时,他们就来了,这说明他们经过了仔细的侦察。他们的攻击来得疾,去得快,而且他们敢于拼命。然而,他们并不恋战,而是只要抢到一只羊、一条火腿、一块乳酪、一袋面粉或者一袋银币,立刻转身就逃掉。由于他们钻进树林,四散而逃,要追击他们是毫无意义的。他们有人指挥,而且指挥得当,换了威廉,也会这么干的。 强盗们的成功,给威廉脸上抹了黑。他像是个连自己的采邑都维持不好的小丑。更糟糕的是,这些强盗似乎很少偷抢别人,倒像是专门针对他的。威廉最痛恨的,莫过于感到人们在背后嘲笑他。他这辈子都在强迫人们尊重他和他的家庭,这伙强盗使他前功尽弃了? 尤其让威廉恼火的是人们在他背后所说的那些话:他这是自作自受,他对他的佃户这么无情,现在他们在向他报复,这是他活该。这类话气得他都要晕了。 威廉和他的骑士们驰近乳牛渡的时候,村民们惊恐失色。威廉怒视着那一张张瘦削、惊惶的面孔在门洞里露了一下就又缩了回去。这些人曾派他们的教士去求他,要他答应他们今年自己磨面,说是他 们缴不起给磨坊十抽一的钱了。那教士态度傲慢,威廉差点想拔掉他的舌头。 天气很冷,贮水池边上还结着冰。磨坊的水轮停着不转,磨石没有声响。从磨坊旁边的那所房子里,走出一个女人。威廉看到她,感到一阵性欲的冲动。她大概有二十岁,长着漂亮的脸蛋和一头深色的鬈发。虽然闹着饥荒,她的乳房仍然很大,大腿也很结实。她露面时,样子很愉快,但一看到威廉和他的骑士,脸色刷地一变,立刻退回了屋里。? “她不喜欢我们,”瓦尔特说,“她一定是看见了格瓦斯。”这是个老笑话,不过他们还是都笑了。 他们拴上马匹。这几名随从已经不是国内战争刚起来时威廉带在身边的原班人马了。当然,瓦尔特还追随在他身边,还有丑鬼格瓦斯及斧头休;但吉尔伯特在和采石工的那场遭遇战中丧了命,由纪尧姆顶替了,迈尔斯在诺里奇的一家酒馆里,因为掷骰子而拔剑相拼,掉了一条胳膊,所以路易斯取而代之了。他们已经都不是小伙子了,但他们的言谈举止和过去没什么两样,吃喝嫖赌,寻欢作乐。威廉巳经数不清,他们砸过多少酒馆,折磨过多少犹太人,糟蹋过多少黄花姑娘。 那个磨坊工走了出来。他那愠怒的表情,无疑是因为多年来磨坊工一直不受人们欢迎。他那怨天尤人的神气如今被忧虑所掩盖。这倒蛮好,威廉喜欢在自己露面时,人们担惊受怕。 “我还不知道你有个女儿哩,伍尔夫里克,”威廉说,戏弄地瞧了他一眼,“你一直藏着她,不让我看见。” “那是玛吉,是我老婆,”他说。 “放屁。你老婆是个不中用的干瘪老太婆,我记得她。” “我的梅去年死了,老爷。我又娶了一个。” “你这只老脏狗!”威廉狂笑着说,“这个老婆要比你小三十 岁呢!” “二十五——” “那也够多的了。我的面粉呢?二十袋里有我一袋!” “都在这儿了,老爷。要肯赏光,就进来看吧。” 要进磨坊,就要经过住房。威廉和他的骑士们,跟在伍尔夫里克后面,进了那个单间的住房。磨坊工的年轻老婆跪在火前,正在添柴。她弯着身子,外衣在臀部紧绷着。威廉注意到,她的腰腿很丰满。在饥荒中磨坊工的老婆当然是不会挨饿的。 威廉站住脚,打量起她的臀部。骑士们咧嘴笑着,那磨坊工忐忑不安了。那少妇转过头来看,明白了他们在看她,赶紧站起身,满脸惶恐。 威廉向她眨着眼,说给我们拿点啤酒来,玛吉——我们都是很渴的男人呢。” 他们穿过一道门洞,进了磨坊,在圆形的打谷场外,排着一袋袋面粉,数量不多,通常都要垒放得一人多高。“就这么些吗?”威廉说。“今年收成太坏了,老爷,”伍尔夫里克紧张地说。 “我的呢?” “这儿哪,老爷。”他指着八九袋的一堆。 “什么?”威廉感到脸一下红了,“这是我的?我有两辆大车在外边等着,你就给我这么点?” 伍尔夫里克的脸益发悲哀了。“我很抱歉,老爷。” 威廉数着面粉口袋。“只有九袋!” “全都在这儿哪,”伍尔夫里克说。他几乎要哭出来了。“您看,我的那份紧挨着您的,数是一样的——” “你这条撒谎的狗,”威廉生气地说,“你把它给卖了——” “没有,老爷,”伍尔夫里克坚持说,“从来就这么些。” 玛吉端着摆了六陶罐啤酒的托盘,来到门口。她把托盘送到每 个骑士面前。他们一人取了一罐,喝着解渴。威廉没理踩她。他气得顾不得喝了。她端着那个只剩下一罐啤酒的托盘,站在那儿等着。 “这都是些什么?”威廉对伍尔夫里克说,一边用手指着剩下的口袋,这堆靠墙堆着的口袋大概有二十五至三十袋。 “等人拿走的,老爷——您看,袋子上都有本主的标记……” 这是实情,每个口袋上都标着字母或记号。这当然可能是花招,但威廉也没办法证实。他觉得这事让他发火。他可不习惯接受这样的局面。“我不相信你,”他说你在抢我的面粉。” 伍尔夫里克尽管声音发颤,还是毕恭毕敬地坚持着。“我是诚实的,老爷。” “诚实的磨坊工还没出世哪。” “老爷——”伍尔夫里克使劲咽了口气,“老爷,我可从来没骗过您一粒麦子一” “我敢打赌,你一直蒙混我,掠夺我。” 天气虽冷,伍尔夫里克的脸上却冒出了汗珠。他用袖子抹了下前额。“我可以用耶錄和圣徒的名义发誓——” “闭嘴。” 伍尔夫里克不说话了。 威廉的火气越冒越髙,但他还是决定不下来怎么办。他可以让瓦尔特用锁子甲手套揍他一顿,给他留点伤疤,他可以把伍尔夫里克自己的面粉拿走一些或全都拿走……这时,他的目光落到了玛吉身上,她还端着剩下一罐啤酒的托盘,漂亮的面孔吓得发呆,她那对髙耸的年轻人的乳房在沾满面粉的外衣下突出来;他于是想到了惩罚伍尔夫里克的最好办法。“抓住他老婆,”他从嘴角挤出这几个字,对瓦尔特说。接着又对伍尔夫里克说我要给你一点教训。” 玛吉看着瓦尔特朝她走过来,但已经来不及跑了。她刚一转身,瓦尔特就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拉了回来。托盘翻了,罐子碎了,啤 酒洒了一地。瓦尔特把她的胳膊拧到她背后,按住她,她吓得浑身 顫抖。 伍尔夫里克说别,放开她,求你们了!”他的声音十分惊慌。 威廉满意地点了下头。伍尔夫里克得看着他的年轻老婆遭这几个人的轮奸,却又无力救她。下一回他就知道要缴足粮食来满足老爷了。 威廉说你老婆吃了偷来的面粉做的面包,才长得这么有肉,伍尔夫里克,可是我们别人都得勒紧肚皮。咱们来看看她有多少肉,好吧。”他向瓦尔特点了下头。 瓦尔特攥住玛吉的领口,往下猛地一扯。衣袍裂了,掉在地上。她里面穿着一件齐膝的亚麻布衬衫。随着她害怕的喘气,丰满的乳房起伏着。威廉站在她面前。瓦尔特更使劲地扭住她的胳膊,把她扭得痛苦地后仰着,乳房挺得更髙了。威廉看了一眼伍尔夫里克,然后把手放到她乳房上,揉捏着。那对乳房在他手中又软又沉。 伍尔夫里克往前迈了一步,说你这魔鬼——” “拽住他,”威廉厉声说,路易斯拽住磨坊工的双臂,按住了他。威廉扒下了那少妇的内衣。 他看着她那洁白的胴体,给激起了性欲,他的喉咙发干了。伍尔夫里克说别,求你了——” 威廉感到他的欲火在上升。“把她按倒,”他说。 玛吉尖叫起来。 威廉解下他佩剑的腰带,扔到地上,骑士们按住她的双臂和双腿。她不可能抵抗四个强壮的汉子,但她还是不停地扭动,叫喊。威廉喜欢这样子。她扭动时,乳房颤抖着,她大腿劈开又并拢,时露时隐着她的私处。那四个骑士把她按倒在打谷场上, 威廉跪到她两腿之间,撩起了自己的衣服下摆。他抬眼看了一下她丈夫。伍尔夫里克发狂了。他恐慌地瞪着眼,嘴里嘀咕着求饶, 但那声音让尖叫声压住了,听不见。威廉品味着这一时刻:女人吓得要命,骑士们把她按在地上,做丈夫的眼睁睁地看着。 这时,伍尔夫里克的目光移开了。 威廉感到了危险。屋里的人都盯着看他和那少妇。唯一能引开伍尔夫里克的注意力的,只有受到救援的机会。威廉转过头去,看着 门口。 就在这时,一个沉重的东西狠狠打在了他头上。 他疼得吼了一声,便瘫在了那少妇的身上。他的脸砸到她脸上。他突然听到男人的叫声,人很多。他从眼角看到,瓦尔特和他一样倒在了地上,好像也是让棒子打的。那几个骑士松开了玛吉。威廉从她脸上看到震惊和解脱的表情。她挣扎着从他身下出来。他不去管她,迅速滚到一边。 他抬眼看到的第一件事,便是一个手持伐木斧的怒气冲冲的男人,他心想:我的天,这是谁?这少妇的父亲吗?他看到纪尧姆站起来,转过身去,随即,那斧头狠狠砍在纪尧姆没有甲胄的脖子上,锋利的斧刃深深砍进皮肉里,纪尧姆倒在威廉身上,死了。他的血喷到威廉的紧身衣上,到处都是。 威廉从身上推开尸体。当他能够重新抬头观看的时候,他看到磨坊里拥进了一群衣衫褴褛、头发散乱、面孔脏污的人,手里都拿着棍棒或斧头。他们人可真不少。他明白他遇到麻烦了。是村里人来救玛吉了吗?他们怎么敢!不等这天过去,就要在这村里絞死几个人。他气急败坏地爬起来,伸手去拔剑。 他的剑没在身边。他在要强奸那少妇时,把腰带和剑扔掉了。 斧头休、丑鬼格瓦斯和路易斯,正在拼死抵挡模样像是一群乞丐的暴民。地上有几个农民巳经死了,但那三个骑士渐渐被逼退到打谷场外面。威廉看到,赤裸的玛吉还在哭着,发狂地夺路冲过格斗的人,向门口跑去。威廉虽然处在慌乱及恐惧之中,但眼看着那圆润白 皙的背影,仍感到一阵未得满足的性欲。随后,他看到,伍尔夫里克在和一些闯进来的人徒手搏斗。这个磨坊工怎么会和救了他老婆的人动手呢?见鬼,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威廉心急火燎地四下寻找他的剑。原来几乎就在他脚边。他拣起来,抽剑出鞘,向后退了三步,以便稍稍离开一点格斗着的人们。他的目光掠过他们,看到大多数闯进来的人根本没有作战——他们在搬起面粉袋向外跑。威廉开始明白了。这并不是一场由气愤的村民采取的救援行动。这是一伙外来的袭击者。他们不是要救玛吉,而且也不知道威廉和骑士们待在磨坊里。他们不过是要掠夺磨坊,抢走威廉的面粉。 这些袭击者是谁就很明显了,是强盗。 他感到全身发热。这是他回击这班暴徒的机会,他们一直在抢空他的仓房,吓得全郡不安。 他的骑士数量上大大处于劣势。进攻的人数不下二十。威廉对这些强盗的勇气十分吃惊。农民们哪怕比骑士的人数多上两倍,甚至十倍,通常也会像小鸡似的四散逃跑。可是这些人却拼死向前,哪怕有个伙伴倒下,也毫不气馁。他们似乎在必要时准备一死,或许是因为他们反正会饿死,除非他们能偷到面粉。 路易斯正在同时对付两个人,这时,第三个人从后面上来,用木匠的铁榔头给了他一下。路易斯扑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那人放下榔头,拿起路易斯的剑。这时还有两名骑士对付二十个强盗。但瓦尔特已经从头上挨的那一记棍棒中清醒过来,立即拔剑加人了混战。威廉也举剑投人了战斗。 他们四人组成了一个难以击败的战斗小队。强盗们用手中的棍棒和斧头,拼命招架着闪光的长剑,往后退着。威廉刚想到,他们的士气可能垮了,会四散而逃;这时,他们当中的一个人喊道合法的伯爵!” 这是一句重振旗鼓的号召。其余的人立即也喊起来,他们作战更凶猛了。那一声接一声的呼喊,“合法的伯爵——合法的伯爵”,即使在他为活命而战时,也一直让他冷到心底。这就是说,这支强盗的军队的首领不管是谁,反正把目光对准了威廉的头衔。威廉更加拼命战斗,如同这一小规模的格斗可能决定这块伯爵采邑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