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努阿小姐?……她是谁?” “奥贝尔特先生的女秘书。您肯定在报纸上见到过她的名字。” “可能吧。” 勒诺曼先生用眼角打量着她。她忘记戴面纱了,而且也不想遮掩自己的焦躁不安。不过她的脸上表现出某种纯真,甚至是青春活力。生活没有使她显出苍老来。只要有点滴幸福就可以令她再现年轻姑娘的光彩。“我会把你的儿子还给你的。”勒诺曼先生暗暗许诺道,“你是对的。你太美了,致使他成了罪犯。”她一言不发。于是他俯身向前。 “再快一点。” “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首长。”司机说道,“都是这些走不动的出租马车造成的!” 布瓦路特别拥挤。现在正是贵夫人们趁着大好阳光,坐着敞篷车出来散步的时候,她们中有些人还有骑士小心翼翼地陪伴着。所以,尽管不停地按喇叭,也还不得不慢慢爬行。过了入市税征收处之后,交通不那么拥挤了,汽车也开始加速了。勒诺曼先生不时地看着表。随着絮斯纳区的临近,一种沉重的不安紧紧地抓住了他。可是无论如何,阿代尔·迪努阿,把自己紧紧地关在了像碉堡一样坚固的小楼里,没有什么可害怕的。那么,为什么这样地焦躁不安呢?“难道是一种警告,”勒诺曼先生在想,“或者是一种未老先哀的征兆?” 汽车驶过塞纳河,进入了絮斯纳区。老暗道街,没有人行道,没有商店,就像是一条乡间的路。几栋简朴的房子被空旷的荒野分割开来。不时地,有猫穿过马路又躲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了。只是见不到一个人。 “这确实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地方。”勒诺曼先生强调道,“就是这儿。” 汽车在栅栏门前停了下来。勒诺曼先生没有弄错。房子真的是磨石粗砂岩的外墙。可是长疯了的杂草已经替代了绣球花。他帮助沃塞尔夫人下了车,又仔细地观察起现场来。围着小楼的花园处在两条街的街角,也是同样的荒芜。一道很容易翻越的矮墙,把这个地方围了起来。栅栏早就该漆了。勒诺曼先生转动了一下把手,但是门却打不开。他拉了拉门铃的绳子,但是房内没有任何反应。 “她太害怕了。”他解释着,“她在等着我们,可是却又不敢露面。活该!我们可没有时间好浪费。” 他从口袋里掏出从不离身的钥匙串,找出了一条万能钥匙。门马上顺从地开了,同时还发出了吱嘎声。一条很短的小路通向一个三级台阶。在登上台阶前,他又最后看了一眼房子的正立面。其实,楼下所有的护窗真的都是紧闭着的。在门的上方,有一扇装有彩色玻璃的窗楣。其中一块玻璃已经碎掉,还没换上新的。坏天气在墙上留下了明显的印迹。勒诺曼先生重重地朝门上敲打了几拳。 “小姐……请开门,是我们?……勒诺曼先生……您听出来了吧……开门!” “她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埃莱娜·沃塞尔说,她已经变得脸色惨白了。 他们伸长耳朵在听,但是捕捉不到任何声音。房子里的沉寂突然让他们觉得奇怪、害怕。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勒诺曼先生强调道,“一定要进去。我还得采取非法的行动。” 在沃塞尔夫人面前采取梁上君子的行为,他感到很不自在。可是她已经惊讶得不知所措了。她靠在一面墙上,满脸憔悴,不停地低声咕哝着;“太晚了!太晚了!” 勒诺曼先生开始用他的钥匙来撬锁。然后又换另一把钥匙。很快,他就把那串钥匙的每一片都试了一遍。 “毫无办法。”他喃喃道,“她说对了。她父亲制做了一个谁都无法打开的锁。” “她已经死了!”沃塞尔夫人说。 “好啦!”他不耐烦地说道,“别老是胡说八道。您看好,没有人能强行破门而入。而且护窗都已经关得紧紧的了,所以要尊重事实。没有人能进去。” “那她为什么不回答呢?” “也许是某种不适……或者,”他也不能肯定地接着说,“在等我们时,她睡着了。” 他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又喊了起来。 “迪努阿小姐!给我们开门。” 沃塞尔夫人把耳朵贴在门上,留心着极细微的声音。随后她直起身子,摇了摇头。 “没有反应。”她抱怨道。 “好!呆在这儿。”他突然专横地说道,“我向您保证,我一定会有办法进去的。” 罗平在勒诺曼的外表下暴露出来了。他几乎要冲上去,但是又适时地控制住了自己,而没有跑步到房子的角落去。但是当他走到墙脚时,也就加大了步幅。楼下所有的窗户都关了起来。在房子后面,还有一个也是关着的老虎窗,它是为楼梯采光用的。 “妈的!总得有个办法吧。” 他看中了花园尽头的一间附属小屋。如果能在那里找到一把镐头或铁锹,那么他就可以用它们做撬棍,就一定能用力打开楼下的某个护冒了。他跑过去,深深地出了一口气。有一架楼梯!而且还是个人字形梯子!它满是灰尘地沿墙倒放着。管它那么多呢。这个小老头以一种惊人的力量把它举起来,把它展开后,靠在了老虎窗的下面。他慢慢地朝上爬,到了上面,毫不迟疑地用肘捣了一下,把玻璃敲碎了。现在要进到里面去就如同儿戏了。 一条走廊把楼上分割成两部分,左侧是一间比较宽敞的房间,装饰得像修道院里的房间似的。这无疑是阿代尔·迪努阿的房间了。右边是一个装饰得古香古色的房间:一张大床、一只独脚小圆桌、两张坐垫已经破旧的扶手椅。显然,这是她死去的双亲的卧房。勒诺曼先生迅速地浏览了一下,全身心地搜寻着某个动静:细微声响、喘息声以及任何难以察觉的小动作。他又想起了不幸死去的科萨德的办公室,那里也是没有回答。渐渐地,他确信发生了难以想象的、荒唐的和不想发生的事情:有人闯进了这幢房子,让可怜的阿代尔永远地安静下来了。 他慢慢地走到楼下,站在小前厅的门口。窗楣处射进来的光照亮了小前厅,还在地板上投下了五颜六色的光点。两把椅子分别安放在竹制挂衣架的两侧,衣架上挂着一顶黑色帽子和一条紫罗兰色的头巾。在靠墙的半圆桌上,有一把钥匙和一只手袋。勒诺曼先生打开手袋,看到了第二把钥匙。那么,没有人为了闯进这幢房子而偷到它。 像楼上一样,两个门通向两个房间,一间屋在左边,另一间在右边。他推开了左边的那扇微敞着的门。这是一间饭厅,借着前厅射进来的光,里面显得很昏暗。勒诺曼先生走了三步,发觉脚下有一个人的身体。 他蹲下去,划燃了一根火柴。阿代尔·迪努阿侧身躺在那里,像是死了一样。一滩血在她的前胸泅开。勒诺曼先生猛地一下了站起身来。杀人犯肯定在这里,就躲在某个地方。他猛地用力推开了客厅的门。没有人。在厨房里?可是厨房是空的。厨房通向一间像是作坊的地方,里面堆满了制锁的工具。没有什么好藏身的地方。杀人凶手是穿墙而入,又跨墙而走的。可是现在绝不是双手抱头想解决办法的时候。勒诺曼先生又走进饭厅,以便更仔细地观察一下尸体。阿代尔还不会死,因为事发到现在只有一个多小时。他摸了摸她的手,吃了一惊。手是温的。“妈的!她还活着!”一秒钟也不能耽搁,他打开窗子和护窗,为的是让光线射进来。响声吸引了一直站在台阶上的埃莱娜·沃塞尔。 “怎么样?” “她受伤了。您来帮一帮我。” 勒诺曼先生又回到了前厅,拿了靠墙的半圆桌上的钥匙,毫不费力地打开了门。 “您要勇敢一些。”他说,“有人想要杀死她。厨房在最里面。您去给我找点水来。” 他跪在了老姑娘的身边,发现伤口在背部。像奥古斯特·奥贝尔特一样,她在肩胛骨之间挨了一颗子弹,而且流了很多的血。 他试着发出声音,双眼紧闭着,鼻孔也紧夹着。一条细细的红色涎水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沃塞尔夫人拿来了一只凉水瓶,勒诺曼先生涸湿了自己的手帕,然后轻轻地擦着受伤者的鬓脚和脸。 “迪努阿小姐,您听见我在说话吗?” 她吃力地睁开一只眼。她用失去理智的目光在勒诺曼先生的脸上浏览了一下,但是已经认不出他来了。她的嘴唇在蠕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要找一位医生来。”沃塞尔夫人颤抖着声音说道。 “太晚啦!她快要断气了。递给我一个坐垫……您身后就有一个。” 他轻轻地抬起阿代尔·迪努阿的头,把它靠在垫子上。一阵啰音从因痛苦而咧着的嘴里吐了出来。突然,一阵痉挛显现在她因痛苦而变了形的脸上。接着她眼睛瞪得大大地。 “悲惨。”她终于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她像是蜷缩起来了。 “她死啦?”沃塞尔夫人大声叫道。 “没有,还没有。” 勒诺曼先生朝没有生气的身体俯得更近了一些,喊叫着: “阿代尔……是我,勒诺曼……” 于是,像是被这急促的声音感召回了生命似的,阿代尔·迪努阿颤抖着,发出了一阵呻吟。 “谁?”勒诺曼先生继续问道,“谁?” 她做出巨大的努力,向他探出身子,好像他能为她输入她所缺少的氧气似的,然后倒了下去。 “完啦!”勒诺曼先生叹息着说。 他身后一阵轻轻的响声提醒了他。他转过身来。是埃莱娜·沃塞尔在哭。 “不要失望。”他说道,“好啦!别呆在这儿。她没有能够说出来,这是真的。但是她的死告诉了我们一些事情。她告诉我们,奥贝尔特的案件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我的儿子呢?” “耐心一点!我们已经知道这位可怜的姑娘能够证明他是无罪的了。否则人家就不会杀害她啦。这并不是无关紧要的。来吧!” 他把她带到隔壁的客厅,打开护窗,让她坐到了一张长沙发上。 “好啦,振作起来。我再在房子里到处看一看,然后我们再报警。您尤其不要害怕。罪犯已经不在这里了。对这一点,请完全放心。” 行动恢复了自由之后,勒诺曼先生又回到了饭厅,他看了看四周:家具比较简朴,一个亨利二世的酒柜,装有藤垫的椅子,一只小陶锅。在壁炉的上方,是安托万·迪努阿获得的制锁大师证书,这是他在环绕法国一周之后才得到的。电话机摆在一张矮桌上,好像与这些老式装饰很不协调。在走过时,勒诺曼先生发现酒柜的所有的门都打开了。“他们搜索过了!”他在想。在继续他的巡查时,他特别查验了窗户和护窗的插销。没有任何遭破坏的痕迹。他在前厅的门口站住脚。 “总结一下。”他在想,“楼下是关得严严实实的。确实,窗楣上缺了一块玻璃。那又怎么样呢!这就出现了一个十厘米左右的开口。这一点被忽视了。同样的情况在楼上也有:无法进去……或者我没有仔细察看。” 他又上到楼上,研究起窗户来。没有任何不正常的情况。他又仔细地查看了阿代尔的房间:一把椅子、一个衣柜、一张小桌,还有几个放满了书的书架。衣柜的门半开着,小桌的一扇门也开了。这里也一样遭到了搜查。书排列得不够整齐。也许在慌乱中,有一只紧张的手把它们弄乱了?……戈蒂埃……福楼拜……雨果……都德……莫泊桑…… “这位可怜的阿代尔,她很会选她的作者。”勒诺曼先生自言自语道,“但是她本应该找其它的东西,而不是这只在壁炉上的讨厌的小钟。而这些蜡烛台,多么可怕呀!……啊!要想知道她藏了什么,我得花很大的气力!……” 他走进另一间屋子。那是路易·菲力普时代的家具。一件笨重的、关不好门的衣柜。墙上,一幅大的发黄照片中有一对夫妇。男的,短发,蓄着浓密的胡须;女的,小巧,比较漂亮,尽管巨大的发髻压在了她的头上。两个人都穿戴得很整齐,精神抖擞。这肯定是他们的结婚照。衣柜里装着床单、衣物,还能嗅到熏衣草的清香。凶手到底要找什么呢?这难以捉摸的行踪到底是哪一种类型的?它可以使奥利维埃·沃塞尔获释吗?是一份文件?是一件东西? 勒诺曼怒气冲冲地跺着脚。只要有一刻钟就够了,无需多要。如果汽车不是因为这些闲逛的车子而耽搁的话,阿代尔或许还有救。一刻钟!勒诺曼先生一动不动地呆着,在思索着。妈的!就是。只要一刻钟。这从凶手不得不仓促地搜寻就可以看得出来。即便他有更多的时间——因为他不至于忘记,在阿代尔的电话报警和警车到来之间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了——又怎么能证明他发现了要找的“东西”呢?这件东西,阿代尔肯定是经过认真考虑后才把它藏起来的。“那么,”勒诺曼先生在想,“搜寻是一门艺术,并非为先来者所独有……我,我是知道的。可是‘另一个人’呢?当然啦!我还得再回来。现在,我应该照顾一下埃莱娜了!” 沃塞尔夫人让人看了很难过。没有一点血色,头发散乱着,她甚至连流到脸上的眼泪都不想去擦一擦。她朝勒诺曼先生投去死气沉沉的一瞥。 “一切都完了,是吧?” “不是的。根本不是的!房子已经被人搜过了,您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您儿子无罪的证据就在这里……而它现在仍然在这里。我已经决心不顾一切地大干了。这个证据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尚不知道。但我还会再来,就在夜里。现在,我要向当局报告。调查应该马上开始,还要处理尸体。但是没有人会想到要搜查,因为没有人知道有东西要找。另外,搜查的人不一定能够得到它。” 她认真地在听他说着,神情非常紧张,同时在想,他是否在试着减轻地的痛苦。 “那么您呢?”她问道。 勒诺曼先生狡黠地笑了笑。 “凶手总共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而且是空着手走的。而我,我只给自己三十分钟,绝不多一分钟。” “您能找到?” “我能找到。” “您能肯定吗?” “我能肯定。” 现在,她紧张地望着他,罗平都有点害怕了。他差一点忘记自己是勒诺曼先生了。“华而不实的人!”他申斥自己,“你许愿!你许愿!多蹩脚呀!她最终会明白是你把她从水里救上来的,而且你很狡猾!不过好像是你讲的大话又使她重新回到了生活中来。这一点并不好!还是有必要为此撤点小谎的。只是不要过分。还是回到你的满面皱纹的老皮老脸中去,做一个拙劣的安全局局长吧!” “您几点钟再来?”她问道。 “只要夜幕一降临……大约在九、十点钟吧。为什么要问?” 她迟疑了一下。 “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将非常高兴陪您一起来。” “好啦!您就别想啦!”勒诺曼先生反对着,“首先,这是绝对不合法的……” “可是……用入室偷盗者的办法进入民宅是否不合法呢?……可是,您却这样做了。” “我,这是不同的。” “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我向您保证。不过一个女人比一个男人更清楚一个女人能够把值钱的东西藏到什么地方去的……再说,我有对奥利维埃有利的情感……而且,而且,我会马上知道……” 她恳求着,表现出异乎寻常的温顺。可是勒诺曼先生并没有感觉到这一点。他不敢告诉沃塞尔夫人的是,这次探险可能不会没有危险。其实,胆大妄为的凶手,如果他的初次搜索一无所获的话,完全能够再次到犯罪现场来的,所以一次噩遇是不能排除的。如果发生战斗的话,沃塞尔夫人将会成为一个碍手碍脚的人,一个累赘。 “我求您啦。”她说。 “算啦。”勒诺曼先生最后说.“但是有个条件:当我工作时,我不愿意有人跟脚。那么您负责警戒。到现场后我再向您解释。” “哈!”她叫了起来,“您看我还是可以干点事的吧。” 她的脸上放出光彩,令勒诺曼先生十分感动。 “我不需要您绝对地严守秘密。我可以在我的人中找出几个来跟着我,但是,经过认真思考,我更喜欢秘密行动。那么,您可千万别出卖我呀!” “噢!”她大声说着,同时带着感激之情抓着他的手,“您怎么能这么想呢?……” “这很好。”勒诺曼先生打断道,“到车里去等我吧。我得马上去打电话。” 在开始通话前,他还有点时间思考一下。 “确实,她真的很美。当心你的心思,亚森!”本e书由老羊皮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书作者所有第五章 小藏物点 勒诺曼先生亲自驾车。他开的是一辆双座的小“标致”车。沃塞尔夫人坐在他的旁边。她穿了一件深色大衣,戴了一顶把脸都遮去一半的大高帽子。已经十点半多了,汽车开得很快。勒诺曼先生的心情格外地好。他仔细地品味着这一时刻的快意、夜的温柔和这位美丽的女人的醉人之处。她现在已经对他表现出了绝对的信任。 “后来呢?”她问道。 “后来……嗯,是预审法官福尔默里先生和我的助手古莱尔警探一同到了现场,这可是一位对我忠心耿耿的小伙子。他们在搜索行迹。可是什么也没有。没有一个指纹。尸体剖验将在明天进行。杀害这位可怜小姐的枪弹很有可能与射杀另外两个人的相同。在这种情况下,您儿子的处境将是最危险的。这就是我向警署总长解释的。他很想尽快了结此案。” 汽车从布洛涅树林出来,猛地驶上了絮斯纳桥。 “当然啦,”勒诺曼先生继续说,“没有一个人能说明凶手是怎么溜进屋里去的。” “您也不能吗?” 这一发自内心的问话着实令他感动。 “我也不能!但是这个问题并不急着要解决,因为它的解决与否并不能给我们提供罪犯的身份。现在,我们有更好的事要干。” “那么对于您的福尔默里先生来说,他认为犯罪的动机是什么呢?” “他像我一样,认为有人想阻止阿代尔·迪努阿说话。这可以说是很明显的。但是他没有想到她可以抓住攻击凶手的物证,就是我们现在要去找的这一证据。” “上帝会理解您的。”沃塞尔夫人喃喃着。 这令他突然回忆起,这句话曾以同样的语气、同样的激情说出来过,什么时候?出自谁之口?……尽管它不是完全一样,但是很相近,这是一种心愿,一种祈求……他想起来了……“是克拉利斯!” “您在说什么?” “没有。我常常自言自语。” 克拉利斯·梅基,吉尔贝的母亲……这是……是的……两年前。已经!……这可怜的小伙子本可以从断头台上救下来的。可是现在,轮到奥利维埃了。而且又有了一个女人,也是完全依赖他。他的命运真奇特!…… 他减速了。街道上灯光昏暗,显得凄凄惨惨。差不多与房子正对面的地方,有一片空地,他把车倒了进去、他熄掉车灯。夜色显得很凝重。一个路灯,矗立在距阿代尔的花园不远的地方,发出幽幽的光。地方选得很好。汽车隐在了黑暗处。但是,沃塞尔大人坐到车座上,能够很好地观察到街道和房了的四周。 “从现在起,您应该特别注意。”勒诺曼先生说,“我不会离开三十五、四十分钟以上的……即便有什么意外发生。如果有人试图走进花园,您不用犹豫:您就按两声喇叭。用力按这个东西,它就在这儿,在方向盘边上。我会听到的……然后我就采取必要措施。没有什么问题吧。” “没有。您尽管相信我好啦。” “您不害怕吧?” “不太害怕。” 勒诺曼先生像慈父一样地在她的手掌上拍了两下。 “一切都会很顺利的。”他允诺道。 小楼的护窗又都关起来了。像下午一样,他用自己的万能钥匙打开栅栏门,穿过花园门之后,他变得步履轻盈,这是当冒险行动开始时,他所特有的有效的举动。他又朝汽车方向最后看了一眼。她隐蔽得非常好。埃莱娜不会有任何危险。借助他在离开房子之前拿走的钥匙,在门厅的半边靠墙的圆桌上拿的,他进了房子,然后打开了手电筒。 “嘿,老朋友,”他在想,“人家要看你肚子里到底有什么货了。现在是十一点五分。我给你的时间是到十一点三十五分。如果你失手的话,在那个你知道的人的眼里,你就会成为一个爱吹牛的老家伙。那么,开始干吧,快一点!” 他溜进客厅,坐在长沙发上,闭上了双眼。他的脑海里已经印上了小楼的结构。他的脑海里又像看照片一样清晰地再现了每一个房问。此外,他坚持相信,阿代尔·迪努阿既然有听从指示、命令和循规蹈矩的优点,那就肯定不会太聪明。从这一点来看,必须要找到她想出来的小藏宝地。肯定是物品,否则是不可想象的,但是要找的是藏这物品的地方,这是最根本的,譬如她藏情书的地方,如果她曾经收到过的话。杀人犯只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但不知道藏东西的地方。勒诺曼先生知道藏东西的地方——这只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东西”是什么。那么他们应该是平手的。 他心里想,就从现在他沉思的客厅开始搜查。可是这个客厅,她可能是来得很少的。总之,这是她最少光顾的地方。然而,所提及的这件东西,她应该随时保证在她能经常看到的地方。那么它应该放在她呆得时间最长的地方。饭厅?……不。一个单身女人不会费力地去摆刀叉、去端盘子、拿面包,让那些面包屑漏得到处都是的。而在厨房里吃该多么随意,在一张桌子边,在火炉旁,火上还煮着东西。那么是厨房啦?……是的,有可能。或者是在迪努阿老爹的小作坊里?可是这间小作坊像是一个纪念博物馆,各类工具按尺寸大小排列,整整齐齐地挂在墙上,工作台上布满了令人肃然起敬的灰尘……总之,这是一处无人碰任何东西的地方。那么,就不应该是作坊里。出于同样理由,也不会是她父母亲的房间,因为人们是不会去打搅死去的人的。剩下的就是阿代尔自己的房间了。 很显然,她的大部分时间是在这里度过的。于是勒诺曼先生认定,神秘的物品不可能不在这个地方。他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二十分。很满意,他上了楼。他首先细心地挂上厚厚的窗帘,以保证外面看不到任何光亮。然后,在还没有关掉手电筒的情况下,他点燃了放在床头柜上的煤油灯。于是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在房间里转悠了起来。 “好啦,我现在是阿代尔。我干了一天的活,现在需要休息了。我做些什么呢?当然,我要躺下休息了!”他平躺在床上,交叉着手指的双手放到颈后,同时继续他的思索。 “我很舒服了。我平静下来了。东西在某个地方,在眼睛能看到的范围里。在睡觉之前我要看一会儿书,……当然啦!……我要看书!……当然啦。真是的,书呀!” 他猛地起身,用手举着煤油灯,照看书架。他差不多是充满爱意地用手抚摸着那些精装书的书脊。福楼拜……莫泊桑……雨果……突然他大声笑了起来。“十一点二十五分,女士们、先生们,我还有十分钟的时间。但是有九分钟是多余的。我说什么啦,有九分半钟是多余的。我放下我的灯。手里不拿任何东西,口袋里也没有什么东西。我从书架上取下最厚的一本书:《悲惨世界》……我看到什么啦?它已经不再是一本名副其实的书了。这是一本被人掏空了一部分的书,为的是把它当成盒子用。我摇晃它。里面有东西在摇动。我打开外封面……嘿嘿!东西就在这里。谢谢你们的关心,女士们、先生们!” 他非常激奋地揭开薄薄的包裹着重物的绢纸,惊奇地发现里面是一个小盒。他把它放到灯旁看。一只鼻烟盒!这是一只鼻烟盒!勒诺曼先生拨弄了一下弹簧。小盒打开了。里面是空的。他把它关上,响声清脆。然后他在手中把它翻转过来,再翻转过去。他像一个吸鼻烟的大官一样有经验,马上就知道了这个东西的价值。这是一只金鼻烟盒,雕镂得十分精细,年代应该是第一王朝时期。这是一件收藏的精品。在盒盖上,凿刻着放隼捕猎的场面,如此真切,如此精美的杰作,令人以为是铜版画片。 “难以估价。”勒诺曼先生在想,“不过我认识一些业余爱好者,他们会疯狂地抬价的。我,就是其中的一员。可是这个鼻烟盒说明什么呢?在这里,在这寒酸的房子里,是虔诚地保存的遗馈之物?……行啦!是杀人犯寻找的‘证据’?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如果倒霉的阿代尔·迪努阿能在死前鼓起最后一点力气的话,那她将要说的不是‘多么悲惨’,而应该是‘悲惨世界’。她想以这一点指出藏物的地方和以此种方式揭露真正的罪犯。任何一个猜疑都是不可能的。是的,这只鼻烟盒,在阿代尔看来,是足可以让罪犯大吃一惊的!” 可是勒诺曼先生看不出内在的联系。它是送给奥贝尔特议员的,为了换取某些可公开承认的服务吗?或者它是送给女秘书的,为了褒奖她的某些可以利用的冒昧?也许它含有敲诈的意图?在如此多的假设中,该如何进行选择呢?如何才能找到鼻烟盒与杀人凶犯之间的联系呢? 勒诺曼先生趴到床上,因为他把鼻烟盒放到了床上,全神贯注地思索起来。一个坚定的想法鼓舞着他:残忍地杀害了阿代尔·迪努阿的人没有发现这个藏物点。现在双方是更加旗鼓相当了。从现在起…… 当他听到楼板的吱嘎声时已经太晚了。在没有来得及转过脸去看一下的情况下,他的颈部就换了重重的一下子。他一下子跪了下去,然后倒在了地板上。但是他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在昏过去之前,尤如在梦中时,他产生了两三个混乱的想法:杀人犯……他来了……他也……他要杀掉我…… 他再也不动了。 ……一个声音把他从昏迷中唤了过来。 “先生……勒诺曼先生……是我!” 谁,我?他觉得这声音很耳熟,可是由于大虚弱,他无法辨别。一种湿漉漉的感觉,在额头,使他有点清醒。他睁开了双眼。 “您……埃莱娜!” “我非常害怕。” 她帮他坐起来。他轻轻柔着脖颈,感到肿胀得很厉害,而且还摸到了一手血。 “我遭了暗算,这家伙。”他低声说道,“可是我这个家伙还活着,要想干掉我还不是那么容易。鼻烟盒呢?” “什么鼻烟盒?”沃塞尔夫人十分不安地问道。“在这儿坐下。我给您捆绷带。完事,您会觉得好一些。” “当我挨打时,我正拿着一个鼻烟盒呢。” “您不要动弹,我求您啦。” “您以为我失去理智了。根本不是的。鼻烟盒到哪儿去了?” 他并不轻松地站起身来,倚靠在大衣柜上,看见了地上的用来做大棒的蜡烛台和装鼻烟盒的那本《悲惨世界》,但是鼻烟盒却不见了。他强作微笑。 “这样对待我太好啦。我警惕不够。帮我一把……” 他坐到床上,用手抚摸着脑袋。 “您不必担心。是有点痛,但是很快会过去的。您怎么想到要进房子里来的?……请坐在我的身旁,把这一切都告诉我。” “这很简单。”沃塞尔夫人说,“我看到有个人影子出来,而且当他被路灯照见的时候……” “我知道。”勒诺曼先生打断道,“他穿着一件风衣,戴着一顶鸭舌帽,对吧?” “是的。” “阿代尔·迪努阿曾经向我描述过他。” “我马上就知道刚刚发生了某些严重的事情。于是,我就来了,而且找到了您。就是这样。” “谢谢。您表现得很勇敢。而攻击我的那个人,您还能认得出他来吗?” “我想能够。他离得较远,而且光线也暗淡。我还是认真地抓住了某些细节,他的样子已经印在了我的脑海里。他比较高大,应该算比较瘦的,脸刮得光光的。” “他的年纪呢?” 她犹豫了一下。 “有可能三十五岁……四十岁吧。” “您没看到他进来?” “没有。” “那他是从另一边越墙进来的。没有任何困难,只要一跨就跨过来了。然后,他是那么匆忙地逃走,所以才选了最近的路线。现在该我来向您说说鼻烟盒了。” 他十分详细地描述了它,把《悲惨世界》这本书指给她看,同时把他的各种假说讲给埃莱娜·沃塞尔听。 “当然,您从来没有看见过它?” “从来没有。放隼捕猎,我真的被打动了。可是,既然这个人如此冒险地要夺回它去,这是否证明是他杀了奥贝尔特和那位我忘记了名字的私人侦探呢?” “我也没见到过,这是真的。” “那么……奥利维埃会被释放了?” “这将取决于福尔默里法官。不过我想阿代尔·迪努阿的被杀将会使他信服的。” “这要很久吗?” 他站了起来,下意识地照了照安装在壁炉上方的镜子。他低声抱怨起来。纱布渗出的液体已经把他的化妆弄得一塌糊涂。他的假发歪到了一边。让他呈现出一个老殖民者的黝黑的面孔的底色也开始出现条条痕迹。但是他的愤怒却本能地消了下来。他放声大笑起来,然后又走到沃塞尔夫人的面前。 “就这样,您看到我就是这副模样,您却能保持严肃的神态!您该是多么爱您的儿子!” 他摘下假发、假须,擦着脸颊。 “临时打发掉这位老好人勒诺曼先生也好。”他说,“我向您介绍拉乌尔·德·利美吉男爵。不过我们早就认识了。我们不是曾在塞纳河里见过面吗?” 他以一副顽童的滑稽相吻了吻她的手指。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还曾答应过男爵永不向他提问题……别这个样子,我亲爱的埃莱娜。勒诺曼和我,我们将把奥利维埃还给您。请相信我,我们两个人并不算多。”本e书由老羊皮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书作者所有第六章 誓言 一次充满激烈冲突的会议又在博沃广场举行了。会上罗尚贝尔怒气冲冲。 “这是无法容忍的。”他说,“在奥贝尔特之后,是他的女秘书。真卑鄙!您都干了些什么呀,勒诺曼?您能给我们什么样的推理呢?” “没有。”勒诺曼先生平心静气地说,“我真后悔当时发表了,就在这里,关于情爱凶杀的假设。因为现在,我们必须释放小沃塞尔。” 让·克鲁瓦兹,警署总长,一下子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您就别做此打算了。报界将会因此而高兴得发疯的。他们正想着把我们视为无能之辈。尤其是,从今天早上起,一个新的事实……是的,我已经私下里做了准备,因为我在编辑部里有耳线……到处流传着马蒂厄·科萨德拥有某些杀人犯想要夺走的资料。您知道这些吗,勒诺曼?” “是的,总长先生。” “可是您并没有吐露过一点儿。”他怒气冲冲地回敬道。 勒诺曼先生摘下眼镜,就像他习惯于在做出重大声明时做的那样。 “当我进行某次调查时”,他强调着,“我总保持着某种撤退的姿态。但是,我从来不肯定奥利维埃·沃塞尔的有罪。我只是在此提示一下我曾表达过的保留意见。因此,我保留自己拥有的资料,它极有可能为我提供第二条路线,如果第一条走不通的话。” “嗯……您有了这第二条路线?”罗尚贝尔猛地插话进来说。 勒诺曼平静地戴上眼镜。如果单单是为了惹政界头脑们发火的话,他并非不愿意撒谎骗骗他。 “那当然啦。”他说。 “说一说!”罗尚贝尔命令道。 “请原谅……我已经说过一次了,这一次就是多余的啦。我请求您允许我按自己的意愿去进行调查。” 罗尚贝尔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