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的年轻人不愿意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被抓的话,那就需要科萨德不出面作证……” “那么还有呢?” “啊,确实!我忘记了关键部分。必须不能让人在科萨德家里找到他所完成的这项任务的蛛丝马迹。” “百分之百。你都解释了。但要注意,这只是一种推理……它是实实在在的,像是真的,并十分诱人。但它只是一个推理。我向你透露某个事,但你是不应该效仿的:我欣赏推理,但同时又像讨厌鼠疫一样地怀疑它。不过我认识一些人,你的假设会令他们心花怒放的。” 勒诺曼先生把手放到了他下级的肩膀上。 “请注意,古莱尔。我们只谈论最小的可能性。应该认真地谈一谈科萨德写给奥贝尔特的信。应该对年轻的沃塞尔提出诉讼。但是一个字也不要涉及这些卷宗。我要保有一条后撤的路。怎么样,嘴巴被缝起来啦?” “相信我吧,首长。” 勒诺曼先生没有弄错。十六点,他向警察总署总长做了汇报。十六点二十分,总长给内政部长打了电话。十六点三十分,阿贝尔·夏普拉尔给议长打了电话。在十七点十五分,他们又重新聚在了一起。 “好吧,我亲爱的勒诺曼,”总长十分友好地说,“请慢慢地再给我们重复一遍您刚才简明扼要地向我汇报的情况。” 勒诺曼先生十分清晰地叙述了事实经过,当然,他没有谈及科萨德的卷宗。随着他的介绍,他看到罗尚贝尔的脸舒展开了,而夏普拉尔则发表了一些小意见。 “十分出色。”警署总长叫道,“没有什么疑点了。杀人犯肯定是沃塞尔,他的动机,完全是出于嫉妒。这一凶杀案没有丝毫的政治色彩。我们可紧张了一阵子!多亏了您,我亲爱的勒诺曼,才得以使此次调查善始善终。我们可以取消保持沉默的命令啦。祝贺您。” “奥贝尔特的政党,”内政部长说,“将会威信扫地。它的首领被情敌杀死了!他不断地揭露被他称之为‘政权的卑劣行径’的政府内幕!所以说,政府的敌对力量只是一个可怜的人,“是个连自己家中的事情都理不清的无能之辈!他跌得多么惨呀!” 总是那么一本正经的罗尚贝尔此时也开始说话了。 “我想到我们的利益,先生们,因为机会已经完全呈现在了我们的面前,要重重地打击一下……” “如果你们允许我发表意见,”勒诺曼先生插话说,“我想提请你们注意,我们有可能把奥贝尔特夫人置于光天化日之下。而她起着十分重要的支撑作用。关于这一点,你们比我更清楚。” 他们一下子都听他的了。这位不起眼的小官,用他那温和的语言,老式的做派,和自己的特有的方式提出了他那小小的尖刻的建议,令这些人不得不加以注意。 “假设,”他继续说,“奥贝尔特夫人是一位无可指责的妻子呢?” “可是,”总长开始说话了,“是您自己刚才……” “我仅仅对事实做了最初步的说明。肯定地,在奥贝尔特夫人和年轻人沃塞尔之间有些事情。但是这种关系的性质还有待确定。科萨德只是对此怀疑而已。其中还有晦暗的一点需要我把它弄明白。设想一下,如果沃塞尔对于奥贝尔特夫人来说,只是一个消遣娱乐的伙伴呢?这个推理马上就垮掉了。所以,我想最好再等一等。如果我们不幸弄错了,骚乱马上就会爆发,到那时无人能够控制得住。” 另外三个人茫然不知所措,他们都保持着沉默。最终,罗尚贝尔问道: “您还打算干些什么?” “我将派人秘密监视年轻人沃塞尔。如果他试图躲起来,或想逃往国外,那就毫不犹豫地动手抓他。我们逮捕他。此外,我还要向奥贝尔特夫人提几个问题。请给我四十八小时。我想用来印证几个假设。” “报界呢!”罗尚贝尔咕哝着,“您想到了吗?明天,消息就会传出去的。” “我们随它去吧。相信我,我们很快就会拿回主动权的。” 勒诺曼先生平静地解说着,表现出了他坚定的性格。他目身释放出来的说服力令他的对话者们折服。 “好吧,”罗尚贝尔说,“四十八小时。但是绝不能超过一分钟。” “谢谢。议长先生。” 他极有礼貌地打过招呼后,便退了出去。 “奇怪的人。”夏普拉尔喃喃着,“或者他自以为是上帝。那他就是个蠢人。或许他有自己的原因,只不过现在还不想让我们知道。那他就是一个强人。” 不,勒诺曼先生并没有自己本身的原因。他只是凭经验知道,过于简单的解释往往是虚假的。对他们进行的答辩确实太简单了。他越是想到这一点,就越抱怨自己是否说得有点冒失。当然,他对使两位部长和一位总长震惊并不感到恼火。可是他为什么给自己规定四十八小时期限来弄清事实真相呢?四十八小时呀!“哈!”他想,“我还看到了其它东西。如果漂亮的奥贝尔特夫人是无辜的,我将要从零开始。怎么,我已经习惯把背顶到墙上了。甚至只有这样,我才能更好拼搏。那就看我们两个人的了,夏洛特!” 他一刻也不耽搁地让人把自己送到了斯蓬蒂尼大街。奥贝尔特夫人呆在家中,但是女佣说什么:“夫人不见任何人。” “把我的名片送给她。” 勒诺曼先生很快就被带了进去。他朝已经雅致地着了丧服的奥贝尔特夫人鞠了一躬。几个小时足够将她变成合乎寡妇身份的人。“她真完美。”勒诺曼在想,“冷漠、高雅、恰到好处的哀怨。而且已经准备好了面对一切。她肯定不是那种就为了一个有点疯狂的小顽童而丧失理智的女人!” 她给他指了指扶手椅,然后直截了当地接触他要谈的话题。 “我想,先生,您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来我家,肯定是有紧要的理由的。” 勒诺曼先生并没有局促不安。 “我们是不可能长时间地隐瞒您丈夫不幸去世的消息的。”他说,“明天,报界就会抢登这一消息,您的门前将会有一大群记者,他们要了解您的生活的各个方面。他们将会认真地研究它。您应该准备好自我保护,我来这里是要帮助您。我是否让您听明白了?” “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您能肯定吗?” 只一秒钟的时间,唇枪舌战的决斗就开始了。勒诺曼先生为自己遇到了一位劲敌感到欣喜。奥贝尔特夫人站起身来。 “先生,我只听到了您那些含沙射影的话。” “夫人,请您忘记我是谁。最好是把我当成我刚才向您提及的记者群中的一员。我自然是来调查米埃特骑马场的情况的。我听说,您有时在那里骑马散步,而且我还发现您有时在布洛涅树林与某个年轻人约会……” “先生!” “请不要发火,夫人。请您最好坐下。我所想的,现在算不了什么。要紧的是公众是怎么想的。于是,我们的记者们继续他们的寻觅……他们发现,您经常在这位年轻人的陪伴下去卢森堡博物馆,您还偶尔跟他在圣日耳曼小旅馆的‘乡鸡小旅馆’里吃中饭……” 她不再让步了。 “真可恨!”她怒气冲冲地说。 “但这是事实。” 她闭上了嘴。她的脸色变得灰白。 “奥利维埃·沃塞尔,”勒诺曼先生慢慢地说,“这个名字您总不陌生吧?” 他俯身向前靠了靠。他很内行地看着奥贝尔特夫人眼里慢慢生出的惊慌。 “奥利维埃·沃塞尔,艺术系的学生。”他总结道。 她轻蔑地笑了笑,端起了双肩。 “那又怎么样?……就因为我有时跟这个年轻人出去,您就推断他是我的情人?” 这一反驳差一点让勒诺曼先生彻底失望。 “再说一遍,”他强调着,“不是我在推断,是新闻界。” “那好,我会向新闻界解释的,如果有此必要的话。奥利维埃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您得明白,我丈夫是个十分繁忙的人。我很难见到他,我非常喜欢跟一个对政治不感兴趣的年轻人谈话。奥利维埃是个艺术家。” 勒诺曼先生马上进行了反击。 “艺术家给您上课吗?” “他是这么年轻!……肯定地,他还不能很好地区分爱情和友谊!” “我假定如此……可是,您是否有点觉得在沃塞尔先生看来,您的丈夫是个障碍呢?” “一个障碍?”她说,“这真滑稽。可怜的奥利维埃!如果您认识他就好啦!他不可能有坏想法。您不用怀疑他。这是十分可笑的。” “我,我不怀疑任何人……至少现在不。那么既然您谈到怀疑,我告诉您,奥贝尔特先生就很怀疑,而且是很认真的。” 可是,从年轻女人的严肃语气中,勒诺曼先生断定自己走了一条错路。不。奥贝尔特夫人从来没有欺骗过她的丈夫。这就是她能这么好地保护自己的原因。可是,她的清白无辜不能证明沃塞尔没有杀害她的丈夫。 她认为他失去了反驳力。她还会继续论战下去的,如果……勒诺曼认为现在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您的丈夫”他说,“找了一位私人侦探。他让人监视您。这位侦探给奥贝尔特先生寄了一封信,这封信隐约地责备了您,还有奥利维埃·沃塞尔。当奥贝尔特先生又回到这里时,这封信还在他的钱包里。而正是这个钱包被凶手偷走了……在侦探行动之前,因为他把科萨德也杀了,为的是封住他的口。” 奥贝尔特夫人一只手握成拳头放在嘴前面,突然像是要昏过去。勒诺曼毫不留情地又给了她一个决定性的论证: “明天,报界会轮番向您提问的。您将会大丢面子,也许会被认为是同谋……” “不。”她喊道,“不。求求您。请您保护我。” 她总算找到了比任何字眼都能打动他的这句话。他看着她垮下去、被战胜、顺服了,所以十分后悔自己扮演了这个角色。可是勒诺曼先生需要知道的是,她现在承认奥利维埃有罪,是否是为了把自己隐藏起来。 “我尽力去做吧。”他说,“但是,请坦白地告诉我,您知道这一切,对吧?您认为沃塞尔先生是有罪的吗?” 她低下了头,双手使劲地揽到了一起。 “这并非不可能。”她喃喃道。 由于她的自私,也由于她的害怕,她牺牲了奥利维埃。 “真遗憾!”勒诺曼先生在想,“一位如此美丽的女人!只是太缺乏风度了。但这正是对付沃塞尔时的着重点!” ……当天晚上,奥利维埃·沃塞尔在里昂车站准备乘夜班车去日内瓦时被捕了。本e书由老羊皮整理制作版权归原书作者所有第三章 营救 人们没有忘记这样敏感的事件引起的轩然大波。公众马上就知道了奥古斯特·奥贝尔特议员的凶杀案和私人侦探马蒂厄·科萨德的凶杀案,同时也知道了被推定的杀人犯。在各个主要街道上,挤满了被报刊的号外激怒了的人群。人们再也不去考虑外交上的压力,以及随时可能生出的关于与德国的冲突的传闻了。人们希望知道得更多一些。这位年轻的沃塞尔到底是个什么人?民族激进党的领头人的突然消失将会产生怎样的政治后果?为什么警署如此奇怪地保守秘密?其实它已经以最卓著的方式取得了胜利。大量的文章是写给安全局局长,谦虚的勒诺曼先生的。他习惯于逃离公众舆论,而且已经决定,用开玩笑的方式掩盖住那些好像无法解开的神秘。报界没有过多地褒奖他。但是在为他编织桂冠的同时,人们也把他逼到了墙角上。人们想知道使他得以迅速找到奥利维埃·沃塞尔这一线索的那个人。人们想要真相,全部的事实真相。这真是受情爱所驱使的惨案,还是刑事案?——假定沃塞尔真的是罪犯——他是否是在某种压力下屈从的? 《证据》是《费加罗报》上一篇文章的标题。在一位很著名的专栏作家的笔下,勒诺曼先生读到:马蒂厄·科萨德准备向他的顾客揭示的具体东西是什么?事件的关键就在于此。只要这个问题得不到解答,怀疑也就继续存在下去。 “这是显然的。”勒诺曼先生在想,“他说得有道理。从表面来看,科萨德怀疑沃塞尔是奥贝尔特夫人的情人。但我们总无法知道他将如何把此事报告给议员,对此他将做如何评论,以及他可能做的保留。不要忘记这一句话:我所得到的结果还不允许我得出十分确定的结论……说到底,只要这个小傻瓜沃塞尔不承认,我们就对任何事都无法肯定。如果此案上交法庭的话,那么一个机敏的律师很容易把这一起诉击溃。” 电话铃响了。勒诺曼先生推开所有摊在他办公桌上的报纸,摘下了听筒。 “喂……是的……尊敬的总长先生……好的,我马上认真考虑一下……是的,我看到了,今天早上。他否认,非常坚决地……什么?……他不做任何说明……从他那儿什么也得不到,要么就是同一句话:‘我是无辜的。’他要他母亲!他真的是个孩子!确实非常英俊……总长先生问我怎么想的?……谈它还为时过早。所以我以为,最好是改变新闻界的激情,如果可能的话,还有它的好奇。人们怀疑的在高层的丑闻已经避免了,至少会有一段时间吧。可是猜疑仍然存在着。很难确定沃塞尔的罪名……她?是的,我问过她。她已经准备好放弃她的求爱者了……如果您把我推到我的最后一道防线的话,总长先生……好的,我投降。我认为,沃塞尔从来就不是奥贝尔特夫人的情人。而人们看不准,从什么时候起,他为什么要杀害奥贝尔特先生。但这只是一种意见。最终,这完全取决于预审法官的立场……是福尔默里先生。哎呀!我说;哎呀,因为是有一点,两个人都一样,像是猫和狗:这您是知道的。可怜的小伙子!在福尔默里的手里,他是很难脱身的……谢谢,总长先生。我接受的唯一的颂扬,是我自己授予自己的那些。” 他叹息着放下听筒。有人敲门,然后古莱尔进来了。 “怎么样,古莱尔?” “还好,首长,最初的激动过去了,他开始说话了。” “他说了些什么?……见鬼,要一点点地挤才说嘛。” “我们是在挤他。从昨天晚上开始我们就轮番进攻。” “简洁一点。” “很容易!首先,奥贝尔特夫人对他来说只是个女友……然后,昨天早上,他在艺术学院没有课。他就到河边会闲逛,在旧书商的摊子上漫无目的地翻看着。但是他什么也没买。所以,没有可印证的不在现场的证明。另外,他的旅行是早就安排定的。印象派画家的作品展览,今天在洛桑开幕,他不愿错过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像人们在那里可以看到全世界的艺术瑰宝和博物馆借来的油画。” “还算合情合理!谁能证明他是错的?”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首长。您好像是在开倒车。” “绝对没有。我只是看到被告律师来了。沃塞尔夫人找了最好的律师。她很有办法。不过,就是新手也会取胜的。那么,搜查结果怎么样!……什么也没有,是吧。” “没有,首长。沃塞尔夫人显得十分地慌乱,但是她没添任何麻烦。我们不仅搜查了她儿子的房子,而且,当然了,还搜了整套房子。我们既没找到作案的凶器,也没找到奥贝尔特的钱包,更没看到从科萨德家偷出来的文件夹子。这在某种意义上说,是幸运的。因为如果新闻界知道有文件夹子存在的话,像公众舆论挑唆的那样,那就得全都说出来了。那么……” “那么,”勒诺曼先生说,“我就只好辞职不干了。罗尚贝尔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如果他知道我掌握着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卷宗的副本的话,他会气得发疯的。别这么转着眼睛望着我,古莱尔。我以后会向你解释的。不过现在什么也别说。” 他摘下眼镜,朝镜片上吹了吹,然后长时间地擦拭着,而后又把它架到了鼻子上。他朝下属投去一瞥,目光总是有点令人发憷,同时还流露出智慧和狡黠。 “你看,古莱尔,我们犯了一个错误。一个错误和一个疏忽。我们答应了当局的再三要求。所以,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地找出一条非政治理由来。于是我们一起想象出情爱犯罪的推理。就是说,这恰恰合了罗尚贝尔和其他人的意愿。你想吧!几个小时就办成一件案子。罪犯是送肉上砧板!勒诺曼掩盖了他的权力机关的所作所为……” 他笑着,同时眨着眼睛更正着。 “当然是勒诺曼和古莱尔啦!” “可是,首长,我们犯了什么错误呢?” “好吧。我们过早地下了结论。我们违背了事实,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把只是尚合情理的东西视为很显然的东西,结果我们险些追悔莫及。” 有人敲门,接着接待员进来了。他送来一封信,然后马上退了出去。勒诺曼先生拆开信,马上就跳了起来。 “古莱尔,你知道是谁给我写的信吗?” “不知道。” “埃莱娜·沃塞尔夫人。” “她有何打算?” “找我谈话……她就在前厅。” “您不去见她吧。” “恰恰相反。” 他按铃招呼接待员。 “请这个人进来……你,古莱尔,让我们单独呆一会儿。不过你别走远。” 勒诺曼先生梳理了一下鬓脚两边的灰白头发,放下了衣袖。 “着装整齐,罗平。夫人就是夫人。” 埃莱娜站到了门口。勒诺曼先生站起身,给她指了一张扶手椅。 她以一种天生的优美姿势坐了下来。勒诺曼紧张地注视着她。她只有四十来岁……一张漂亮的、很匀称的脸,罩在面纱的下面……浓密的金发,宽大的帽子勉强把它罩住……阴郁的眼神流露出焦躁不安和惊恐。她显得羞怯、无自卫能力,并且泪水盈盈。 “请不要激动,夫人。”勒诺曼先生轻柔地说道,“我很清楚您为什么要见我。” “为我的儿子。”她嗫嚅道。 突然,她俯过身来,倚在办公桌边。 “他是清白无辜的,我敢起誓。先生,请理解我……您应该相信我,因为我非常了解奥利维埃……他待我这么好。他总是避免那些令我不快的事情。那么,假定这罪行……不,绝不可能。我知道我是怎样把他哺养大的。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那么,请把他还给我……您只要说一句话就行啦。您很强大,你们。而我则只有他一个人……请听我说,先生……” 她现在开始肆无忌惮地大哭起来。勒诺曼先生围着自己的办公桌转着圈。然后,他拖过一把椅子来,坐在了她的旁边。 “好啦,夫人。镇静一点。您的儿子被逮捕,是因为有对他不利的可靠的推断。不过没有人对他始终抱敌对的态度。调查才刚刚开始。谁也无法预测它的结果。” 她把面纱撩起一半,从包里取出一条手帕,擦着眼睛。 “我们平心静气地,像朋友一样地谈一谈。”勒诺曼先生说,“要知道女人的眼泪总是很折磨人的。您总不会不知道您的儿子爱上了奥贝尔特夫人吧?” “是的。我曾是奥利维埃最知心的人。他从来不向我隐瞒,他被这个女人深深迷住了,就是他在骑马场认识的这个女人。我曾试图与这种情感做斗争,可是您也知道,这些年轻人是怎么个样子。奥利维埃总是易于冲动的……就像他的父亲。” 勒诺曼先生觉察出了某种迟疑。他想再深一步了解情况。 “你们分手了,我想。” “是的。我丈夫去世了,自从……这是一个具有很多优秀品质的人,唯独缺少的就是良心。而我始终担心我的儿子会像他。这就是当奥利维埃开始向我讲起这个女人时,我为什么会发抖的原因。” 她是带着极大的愤慨讲这句话的。 “您反对她?”勒诺曼先生问。 她先是犹豫了一下,最后表示了肯定。 “我无法原谅她煽动起这暧昧的友谊。她看得很清楚,奥利维埃是个新手,是一个天真的孩子。肯定是这种纯真令她感兴趣。她曾经从我这里把他夺走了……现在又轮到您把他从我这里夺走了。” 她大哭了起来。尽管勒诺曼先生对她说了许多的安慰话,但她还是很明显地感到失望。一个可怜的女人独自一人无力地抗争着。她的直率和由衷到了毫无保留的程度。她抓住了勒诺曼先生的手。 “他们想让我死。”她说,“就是这样。我妨碍了你们,因为我要保护我的儿子。你们要让他来为别人付出代价,为那杀害了奥贝尔特的肮脏的政治付出代价。” “请您住口。”勒诺曼先生急切地制止道。“我不能阻止法律去行使它的职权。不要强我所难。但是我向您保证,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也不会对无辜的人定罪的。好啦。” 她心不在焉地听他说着。他明白,虽然她对他寄予厚望,敢于尝试着让他的自尊心不得不经受严峻的考验,但是现在她彻底地失去信心了,她已经精疲力竭了。 “我让人把您送回家吧。”他建议道。 “噢,不!”她喊道,“千万别这样做。” 她站起身来,带着一种她根本就不想掩饰的敌意望着他。 “您跟他们是一伙的。”她说,“你们一块反对我。我们只有去死了。” 勒诺曼非常伤心。如何才能使这位如此激动的女人平静下来呢?向她许诺什么?总之,她儿子可能是有罪的,装出打定主意的样子显然是很不谨慎的。可是没有一句安慰鼓励的话就让她走,这又令他十分不安。他不得不表现出冷漠,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他下定决心要把奥贝尔特这个案子一步步地搞到底。“我要看到她有朝一日会笑起来。”他一边想着,一边把她送到门口。他向她伸出手去。她装做没看见的样子,走了出去。勒诺曼先生立即叫来了古莱尔。 “你跟着她。” “为什么?” “因为她现在完全消沉了。” “您担心……” “我没有时间向你解释。快去,如果她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马上打电话给我,我不会离开的。” 勒诺曼先生回来坐到办公桌前。他面前有一堆报告要看,一堆信要签字,但是这种官僚工作,在眼下,已经超出他的能力所及了。他推开这些纸张,双肘撑在桌上,双手抱着脑袋。他像过电影一样看到了,从前一天开始的游行的队伍,以不连贯的频率蠕动着。唯一把奥贝尔特的死和科萨德的死连在一起的,无疑是这位奥利维埃·沃塞尔。这一点是无法摆脱掉的。 “妈的,”他想,“我有警署和所有的警员供我支配,可是我现在却像个警探新手一样地不知所措。这就是解决了那么多棘手问题的我呀!怎么回事?谁又阻止我更深入地搜集那些我尚不知道的攻击这个小傻瓜的证据呢?他有他的母亲。这很好!这是个很具魅力的人,是的。可是,事实应该先于美貌!……尽管如此,如果是由于我的过错而使这位可怜的女人遭受不幸的话,我将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的。” 他看了看摆在壁炉上的挂钟。 “五点半!怎么回事?她完全可以到家了。” 实在坐不住了,他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他不时地撩起窗帘,津津有味地看着往来穿梭的警车。然后,他又把目光盯在了钟上,接着又开始了他的自言自语。 “我很了解这一类的女人……思想非常固执。当男人不再在她们的心中占据中心地位时,那她们的中心就是孩子。她们能够奉献一切,也能因一时冲动做出各种事来……她的儿子被捕,她再也没有任何理由活下去了。尤其是,在她本人内心深处,也不能完全肯定自己儿子的清白无辜。妈的!六点钟了!古莱尔失去了她的踪迹,再也不敢告诉我了。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突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勒诺曼跳了起来。 “喂……是你吗……可是,你在干什么?” “我在跟踪,首长。这个小妇人,她真的不知道疲倦。您想听我告诉您她走过的路线吗?” “你是想嘲笑我吧?……我要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她在‘商人咖啡馆’。它位于……” “我知道。在塞巴斯托波尔大道往前去。然后呢?” “她要了一杯啤酒,但没碰它。然后她又要写东西的纸和笔,可是……” “她既没写什么,也没喝什么,是吧?” “确实如此,首长。那么既然您全知道,为什么……” “你给我盯紧她。如果她在七点钟前离开咖啡馆,你就继续跟着她,而且要随时准备行动……你听到了吗?你不能丢掉她。可是,如果到七点钟她还在那儿,你就完成任务了。你这一天就算过去了。你就可以走了。” “可是。” “你不用担心。保证会有人接班的。重复一遍。” “我明白了,首长。” “还是要重复一遍。” “我跟踪她,如果她七点钟之前离开咖啡馆的话。否则,七点钟我就卷铺盖开路。” “很好。啊,如果我找不到呢?……” 勒诺曼先生挂上了电话。他心情突然开朗起来。行动!单独行动!没有比这更令人振奋的了。如果说,他有时为郁闷不乐而莫名其妙的话,那是因为他周围有太多的同事和合作者。他被迫代表某些权力,而这与他的内在性格是相抵触的。可是,对于一个晚上…… 他抓起帽子,走了出来。他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在长长走廊里遇到的所有的充满敬意的问候。他穿过塞纳河,走进塞吉埃街,在一辆司机座无顶盖并与客座隔开的最新的雷诺车前停了下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不见一个人。他俯下身去。 “没有什么情况吧,奥克塔夫?” “没有,老板。” “你送我去‘商人咖啡馆’,在塞巴斯托波尔大道,但是不要开得太快。我七点钟到那里就行。” 他坐进汽车,放下窗帘,马上开始动作起来。汽车很宽,改装得像一个演员的化妆室。现在他只需放下坐垫,拉开所有的抽屉,然后就剩下按照乔装改扮的要求选择化妆品了。勒诺曼先生没有多余的动作。他摘下眼镜,取下假发,擦掉画在脸上的皱纹,脱掉衣服,然后穿上一套浅色西服,这使他变得越来越年轻了。为了使自己的身影变得更加完美,他贴了一副细髭。最后又朝司机座背上的镜子看了一眼,看看自己的杰作。然后又朝镜中的自己打了个招呼。勒诺曼先生,安全局的首长,转眼间变成了活泼愉快的拉乌尔·德·利美吉男爵,娱乐场所常见的俱乐部的成员。灰色的小圆帽,灰色的手套,是对他这个人物的最后着笔。他拉起了窗帘。雨水在车窗玻璃上划出了条条水线。 “我要不要拿把雨伞?”拉乌尔借助助听器问道。 “没有必要,老板。这只不过是阵雨。” 汽车驶到了咖啡馆前面。 “你等我。”勒诺曼说道。 他在大雨中跑过马路,推开挂着响铃的门,然后环视了一下大厅。他发现了埃莱娜·沃塞尔。在厅的尽头,古莱尔焦急不安地坐着,面前摆着一杯若艾酒。他坐了下来,要了一杯柠檬汁。沃塞尔夫人没有碰她的啤酒,但是已经决定写些什么了。她头歪向一边,一副认真投入的样子,在舞动着手中的笔。古莱尔始终在盯着她。七点钟敲响了。他看了看自己的表,又等了两三分钟,因为他很自由。然后他站起身来,一个个地观察了一遍顾客,肯定是想着要交班。最后,他索性不去管了,他出去了。埃莱娜·沃塞尔仍在不停地写着。给谁写呢?给警署?给部长?给某家报社?肯定是在伸张正义,为的是向所有的人大声喊出她儿子的清白。 “写吧,我的美人。”拉乌尔在想,“这是一种解脱。然后,就上床,吃上一剂强力安眠药。明天,危机就会过去了。” 埃莱娜·沃塞尔终于完成了任务。她又重新读了一遍。 “我的天!有五六页纸。她无疑是在叙述自己的生活。啊!我真不忍心截下这封信……那又怎么办呢?” 她现在把它全都撕成了碎片,放进了自己的皮包里。然后又从垫板下抽出一张纸来,她继续写了起来。只有几行字。然后装进信封,写上地址。这一次,在桌子角上写的一张纸条,使拉乌尔警觉起来了。在焦急、惊恐和绝望的一天即将结束时,这很像是一个绝笔。她叫住一个跑堂的,后者马上给她拿来一张邮票。拉乌尔认为先走为妙。他出来上了汽车。 “你等会儿会看到一位夫人出来。你跟上她,保持二十米的距离。” “那她马上会发现我们的,老板。” “不会的。她脑袋里装了很多的事……注意看,她出来了。” 埃莱娜·沃塞尔甚至连天空都不望一眼,她在蒙蒙夜雨中走得很快。暴雨已经把街道冲洗得干干净净了。不时地,有路人在奔跑着寻找一处蔽雨的地方,他们会在她身边转一转,而她却一直往前,像个梦游者。她走下了塞巴斯托波尔大道。 “她会去找这位好心的勒诺曼先生吗?”拉乌尔在想。 在夏特莱广场,她在一个邮筒前停下来,把信塞进了邮筒。 “老板!她都淋湿了,这可怜的女人。我们能帮她做点什么吗?” “不行。现在还为时过早。继续跟上去。” 埃莱娜·沃塞尔转到梅吉斯里沿江道,穿过新桥,又走上卢浮尔沿江道,然后突然消失了。 “老板!她是从通往陡峭河岸的台阶走下去的。” “看到了。停在前面。” 拉乌尔跳到地上,三步并做两步地跑下台阶,还扭了一下脚,差一点失去平衡,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陡峭的河岸。但为时已晚。她刚刚跳下水去。 拉乌尔甩掉上装,跳进水中。他对各项体育运动都很谙熟。他用几个漂亮的蛙泳动作就游到了她的面前。水比较冷,水流也比较急。埃莱娜·沃塞尔已经窒息了。她在他的怀中失去了知觉,这倒为他们游回河岸提供了便利。拉乌尔不无艰难地站起身,抱着绝望者的一动不动的身体,走上台阶。 “没有头脑。”他咕哝着,“人家对所有的人都失去了信心,于是人家也就投河了。像这样,也就不存在任何问题啦。这过于简单了……给我打开门,牲口。抓住她的腿……如果她的胸部没有炎症的话,那她还算走运。我还担心她会干出蠢事来呢,结果她却走到了我的前面……好啦!快一点!……去圣芒德。你知道去谁家。” 拉乌尔当然在他的车里有一个急救药箱。他让可怜的女人唤了盐,再用旅行背袋把她包裹起来。她呼吸困难。两只鼻孔紧紧夹着,双眼紧闭着,她呈现给拉乌尔的是一张忧郁的面孔。他觉得自己非常无能和十分难过。眼下最紧急的是要暖和她,给她一份热饮料和让她好好睡上一觉。维克图瓦尔,他的老奶妈,会细心照顾她的。汽车很快跑完了该跑的路程,在一所前面有座小花园的小楼前停了下来。 “你!”维克图瓦尔叫了起来,“怀里还抱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