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去看看储拉夫,免得坐上去就垮了。虽然已经很旧了。但是,旧东西还会动,体一定会觉得很惊奇。不惜,我以前有个堂弟,他拉出一辆旧脚踏车。你也许认为它已经不会走了——因为差不多四十年没有人骑过。可是,加了一点油,竟然跑起来了。啊,只用一点点油就发挥了惊人的效果。” ------------------ 二 第二天早上,杜本丝去拜访一位村里无人不知的人物。一般都称他为艾塞克老爹;如果人们能够记得的话,在正常状况下,他应该叫波多黎科先生。艾塞克·波多黎科是这地方的“名人”之一。他所以被视为名人,原因之-是由于他的年纪--号称九十岁(一般人不相信);另一个原因是他能够修许多很特殊的东西;。如果一再打电话给铜管工人,依然请不来,就必须去找艾塞克·波多黎科。不论他是否拥有修理东西的资格,波多黎科先生在他漫长的人生中,花了许多时间在各种卫生设备与浴室给水设备、烧水装置的故障和电气之类的问题上。他要的工钱比有正式资格的铜管工人更能获得人们的好感,而且他的修理技术常常非常有效。他能做木匠的事,也能做锁店的事,也替人挂画--有时会挂得有点歪--他还懂得外理旧安乐椅的弹簧。波多黎科先生工作时,最大的毛病就是喋喋不休、说个不停。虽然必须调整假牙,才能使发音清楚正确,他仍然没有革除这种习惯。对这一带过去居民的回忆是没有止境的。整体来说,他回忆的真实性实在难以求证。讲一些过去发生的有趣故事给人听,也会给自已带来乐趣,波多黎科先生当然不会假装不知。幻想的飞跃一般称为记忆飞跃,总是从同一类型的话题开始。 “假如我告诉人我所知道的那件事,你一家会非常惊讶,啊,那可是真的哟。世人都想知道一切,那是错的,绝对是错时。你知道,那是大女儿,看来可真是个好女孩。懂得故事情节的是肉铺的狗。它跟到女孩的家,但是那并不是她自己的家。关于这件事,我还可以告诉你更多。对,还有阿特金斯老婆婆的事。没有人知道她家里藏了一把手枪,但是我知道。因为我受托去修理她的高脚衣橱--是这样称呼高衣橱的吧?嗯,是的,是高脚衣橱。这样也好。阿特金斯太太啊,已经七十五岁了。而且,在那抽屉里,在我去修理的高脚衣橱的抽屉里--铰链和锁都拿走了--有一把手枪,和女人的鞋绑在一起。是三号大小的鞋。不。可能是二号。白缎子,好小的脚。据说是她曾祖母结婚时穿的鞋,也许是吧。不过,有人说是以前在古董店买的。是否如此,我可不知道。总之,跟枪绑在一起,这句是真的。据说是儿子带回来的,从东非带回来。他曾经去猎象,回家时,就把这手枪带了回来。你知道阿特金斯老太大做了什么吗?她的儿子教她怎样射击。她坐在客厅窗口往外瞧,人一旦走进车道,她就取枪射击,加以威胁。大家都吓得要死,狼狈而逃。老太太说,因为小鸟害怕,所以她不让任何人进来。说到小鸟,她眼睛都变了色。你可要知道,她决不会射鸟,大概想也没想过要这样做。至于蕾莎比太太,也有许多故事。她已稍微好了一点。不错,她会在店里顺手牵羊。这方面的本领可真了不起。什么,她当然不愁衣食。” 请波多黎科先生修理浴室的天窗之后,杜本线认为她可以把波多黎科先生的谈话引到过去的记忆中,希望这过去的记忆对汤美和自己解开这房子隐藏着什么宝物或有趣的秘密有所帮助。到目前为止这房子到底隐藏着什么宝物或有趣的秘密,他们全都一无所知。 老艾塞克·波多黎科很爽快地答应去替这家新来的邻人修理东西。他生活的乐趣之一就是尽量跟许多新来的居民见面。跟从来没有听过他精彩回忆的人相会,是他人生中的大事。那些听惯他故事的人,已经引不起他再去重述那些事故。可是,有新的听众!那经常是一件很快乐的事。而且展示许许多多商业上的故事,而这些故事又跟自己在社区里的各种服务紧密结合,也是一件乐事,他很喜欢一面工作一面热情解释。 “乔丹实在很幸运,从来没有受过伤,即使割破了脸也没话可说。” “唉。说的也是。” “太太,要好好收拾地板上的玻璃哟。” “我知道。”杜本丝说,“我们还没有空。” “说的也是。不过,你不能为玻璃冒险啊。你知道玻璃是什么吧?虽是小小的碎片也足以让你受伤。要是进入血管,会要命哪!我想起拉维尼亚·萧塔康姆小姐。真叫人难以相信 杜本丝不如为什么对拉维尼亚·萧塔康姆小姐引不起兴趣。她已经听当地其他人谈过萧塔康姆小姐的事。在七十岁到八十岁之间,已完全听不见,也几乎看不见。 “我想,”杜本丝在艾塞克还没有回忆维尼亚·萧培康姆之事前,便插嘴说,“你一定认识许多人,知道许多村里发生的怪事。” “不错,因为我已到了这把年纪,超过八十五岁啦,九十岁马上就到了。而且,我的记忆力向来就很不惜,有些事情,简直不会忘记。啊,这可是真的。不管多久,常会因某种因素又完全想起来。听了我说的故事,你一定会觉得难以相信。” “那真太好了,可不是吗?”杜本丝说,“你竟知道许多怪人的事。” “哪里!人实在很难了解,跟你一向认为的不同,有时更会出乎你的意料之外。” “有时是间谍,”杜本丝说,“或是犯罪。” 她满怀希望望着他——老艾塞克弯腰捡起玻璃碎片。 “你看。”他说,“要是刺进你的脚里,会有什么感觉!” 杜本丝开始觉得,修玻璃的天窗似乎无法引出艾塞克较有趣的回忆。因此,她说,靠客厅窗边墙壁的小温室必须修理、更换玻璃,值得加以修理吗?还是毁掉比较好呢?艾塞克很满足地把脑筋转换到新问题上。他们下楼,走到屋外,沿着墙壁走向那建筑物。 “啊,是这个吗?” 杜本丝说:“对,就是这个。” “啊,是Kay-Kay。”艾塞克说。 杜本丝望着艾塞克,不知道KK这两个字母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 “我说KK。罗祖·琼斯老太太住在这里的时候,就这样称呼。” “哦?为什么叫KK?” “这个嘛。也许--也许以前这种地方常取这种名字。它并不大。大房子都有一个真正的温室,摆着孔雀草盆景。” “原来如此。”杜本丝说。听到这些话,她的回忆立即苏醒过来。 “你要称它为温室也没关系。不过,这儿,罗迪·琼斯老太大却称定为KK。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儿也有孔雀草盆景?” “不,这儿不用这种东西,大部分都让孩子放玩具。唔,说到玩具,要是没有人仍掉,应该还放在这里。啊。这间温室已经半塌了吧?琼斯老太太的时候,会稍加修整,改装屋顶。可是现在大概已经没有人再用了。以前常用来放置坏玩具或多余的椅子,也有用旧的木马,角落那边还放了储拉夫。” “可以过去吗?”杜本丝一面寻找有洁净的窗玻璃的地方一面说,“一定有许多有趣的东西。” “好,我去拿钥匙。”艾塞克说。“应该还挂在以前同样的地方——-” “同样的地方?哪里?” “就在附近的储藏室。” 他们从旁边的小径走过去,储藏室很难说是储藏东西的地方。艾塞克踢开门,挪开各种树枝,踢走烂苹果,移开吊在墙上的旧鞋擦,就看到钉上挂了三四个生锈的钥匙。 “那是林德普的钥匙。”他说,“他是最后住在这里的园丁。本来是作篮子的,可是他什么都做不成。要看KK里边吗?” “唉,是的。”杜本丝满怀希望地说,“我很想看看KK里面。是怎么拼的?”她问。 “拼什么?” “KK啊,只是两个字母吗?” “不,完全不是。我想是两个外国字。我现在记得好像是K-A-I;而另一个也是K-A-I。也许是Kay-Kye或kye一Kye,他们常常提到。我想是日本字。” “啊。”杜本丝说,“村里会有日本人住过吗?” “不,不,不是。这里没有外国人。” 艾塞克迅速地取油涂上,只耍一点点油,就给生绣的钥匙带来惊人效果。钥匙插入钥匙孔,轧轧转动,推开门。杜本丝和她的向导走过去。 “这个。”艾塞克对里面的物品似乎丝毫不引以为荣地说:“全是陈旧的破烂,对不对?” “那木马还算不错。”杜本丝说。 “是马锡德。”艾塞克说。 “马一锡德?”杜本丝有点怀疑地说。 “是的。是某地方的女人名字。有人说是王妃,征服者威廉的妻子。我想是吹牛,从美国来的,这木马,美国教父送给孩子的。” “送给孩子——?” “巴新顿的孩子啊,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不清楚。已经完全生锈了。” “马锡德已经落魄不堪,却仍然是相当好看的马。身长与现在的马没有什么差异;以前丰厚的鬃毛只留下了一点点。耳朵只有一只。以前浑身灰色,前腿和后腿都伸得直直的,还有一撮尾巴。 “看来动的方式跟我以前所见的木马好像不一样。”杜本丝很感兴趣地说。 “不一样吧?”艾塞克说,“一般都摇上摇下,向前向后。这木马--怎么说好呢,对了,是往前跳,先用前腿--砰的一声--而后用后腿跳,真好看哪。假如我现在骑上去让你看——” “小心。”杜本丝说,“也许——钉子也许会露出来刺了你,或掉下来。” “我以前骑过马锡德,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不过我还记得。而且,这马还很结实,不会垮掉。” 艾塞克突然以意外轻捷的动作跨上了马锡德。木马猛然向前跑,然后往后退。 “动了吧?” “是的,动了。” “嗯,他们都很喜欢它。珍妮小姐每天都骑。” “珍妮小姐是谁?” “哦,就是最大的孩子。是她教父送给她的。也送她储拉夫。” 杜本丝诧异地望着艾塞克。他说的在Kay—Kay中似乎找不到。 “他们都这样叫它。就是那个放在角落,附有车子的小木马。帕美拉小姐常骑它奔下山丘,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她在山丘顶上跨上马,双脚就放在那儿——一般都附有踏板,但不会动。所以,她把木马拿到山丘顶上,然后让它从山丘上滑下,用脚煞车。有时会到智利松停住。” “嗯,在快碰到时,”她就停住了。她实在太严肃认真了。我曾看她玩了好几个钟头--三四个钟头。我常常来修整圣诞红的花坛和银苇草,所以常看到她从山丘滑下来。她不喜欢人家跟她说话,我也就不跟她攀谈。不管她做什么或想做什么,她都希望不受干扰持续下去。” “她想做什么呢?”杜本丝说。她对帕美拉小姐的兴趣突然比珍妮小姐更浓厚。 “这个,我也不知道。她常说自己是逃亡的公主,或什么梅丽女王--爱尔兰或苏格兰吧?” “苏格兰的梅丽女王吧。”杜本丝猜测。 “嗯,不错。她不是离开就是逃亡。进入城堡,还说什么锁。其实不是真正的锁,而是小湖。” “唔,我明白了,帕美拉自以为是苏格兰的梅丽女王,正在逃避敌人,是不是?” “是的。她说要到英国求伊丽莎白女王宽悯。我可不认为伊丽莎白女王是这么慈悲的人。” “可是,”杜本丝掩盖着满怀的失望说,“实在很有趣。你说的这些人是谁?” “是黎斯特家啊。” “你知道梅丽·乔丹吗?” “哦,是她吗?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不曾见过。是那个做德国间谍的女孩吧?” “这一带的人好像都知道她的事。”杜本丝说。 “不错。他们叫她弗罗莱因,听来很像铁路。” “说的也是,”杜本丝说。 艾塞克蓦然笑着说:“哈,哈,哈。如果是铁路,铁路的铁轨,啊,就不是笔直的,对不对?唔,一定是这样。” “多么机智的笑话!”杜本丝温和地说。 艾赛克又笑了。 “该是种蔬菜的时候了,是不是?要种蚕豆,不在适当的时期种,就不能结实。早生的莴苣如何?很小,好美丽的莴苣,虽然小,却非常脆。” “在这儿,你做不少田园工作吧。不只在我家,也在许多人家。” “是的,我常做临时工,到许多人家里去。园丁中有些人受雇却做不好,所以我常去帮助一阵子。以前这儿曾发生事故,弄错了蔬菜。在我没成人之前——不过是我听说的。” “指顶花的叶子,是不是?”杜本丝说。 “哦,真惊人,你已经听说过了。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对,有好些人中毒,只有一个没救。我听到的就是这些。这只是道听途说,我也是从朋友那里听来的。” “我想那是弗罗莱因。”杜本丝说。 “什么,没救的是弗罗莱因?我倒第一次听到。” “不,也许是我听错了。”杜本丝说,“如果你把储拉夫拿到帕美拉那小孩玩的山丘那里——要是那山丘还在的话。” “当然,山丘现在还在那里。你想做什么?现在,山丘上全长了草。可要小心哩。我不知道储拉夫锈到什么程度了。我先把它弄干净一点,好不好?” “那就麻烦你。”杜本丝说,“然后请你想一些我们可以种的蔬菜。” “好。我可要提醒你,不要把指顶花和菠菜种在一起,因为我不希望听到你刚搬进新房就发生了事故。只要花一点钱,这里可以变成很好的住宅呢!” “非常谢谢。” “那我就去看看储拉夫,免得坐上去就垮了。虽然已经很旧了。但是,旧东西还会动,体一定会觉得很惊奇。不惜,我以前有个堂弟,他拉出一辆旧脚踏车。你也许认为它已经不会走了——因为差不多四十年没有人骑过。可是,加了一点油,竟然跑起来了。啊,只用一点点油就发挥了惊人的效果。” ------------------ 四 “早餐前的六件不可能之事,确实不错。”杜本丝说。她喝干咖啡,想着留在碗架上盘里的煎蛋,前蛋旁配放着两块看来颇引人食欲的肝脏。“早餐比想着不可能的事更重要。汤美是一个追逐不可能之事的人。调查,不错。我想他会从中得到一些东西。” 她全神贯注地吃起煎蛋和肝脏。 “跟平时不同的早餐,吃起来真不错。” 从很久以前,她早上总是喝一杯咖啡和苹果汁加上半个柚子,在解决体重问题上,虽然很有道理,但是这种早餐总无法获得充分的满足感。橱里其他的菜肴常因明显的对比更引起消化液的分泌。” “我想,”杜本丝说,“帕金森家的人早餐也在这里吃这种东西。煎蛋或配有熏肉的荷包蛋,也许--”她回溯到很久以前,想起了古老的小说。“也许,对啦,也许橱里放了冷的雷鸟肉。马腿也相当不错,慢慢咬。”她把最后一块肝脏放进嘴时,倾耳细听。 非常奇妙的声音仿佛从外面流了进来。 “奇怪,”杜本丝说,“很像是乐队变调声音。” 她手上拿着烤面包不动。阿勃特走进来。她抬起头。 “阿勃特,是什么开始了。难道是工人开始举行音乐会?风琴或类似的乐器吧?” “是来修钢琴的先生!”阿勃特说。 “来修钢琴的什么?” “来调音的。你要我叫钢琴调音师傅来的啊!” “很好。”杜本丝说,“你已经叫来了?阿勃特,你真太好了。” 阿勃特状颇满意。而且,他似乎也知道自己能迅速完成杜本丝或汤美交代的特别要求,确实非常了不起。 “他说必须好好调一调。”阿勃特说。 “我想也该这样。” 杜本丝喝了半杯咖啡,走出房间,进入客厅,一个年轻人正面对着敞开内部复杂零件的大钢琴。 “早安,太太。”那年轻人说。 “早安。”杜本丝说,“辛苦你了。” “非调一调音不可,” “是的,的确需要,我刚刚才搬来,搬家对钢琴不太好。而且,已经很久没有调音了。” “唔,马上可以知道。”那年轻人说。 年轻人依序弹了三次不同的和音,两次愉快的长调和音,两次极悲伤的A短调和音。 “很好的乐器,太太。” “唉,是艾拉尔啊。” “最近,这种钢琴很不容易得到了。” “这架钢琴经历过好几次厄运。”杜本丝说,“它遭遇过伦敦空袭,炸弹落在我们房子上。幸好,我们躲开了,它几乎只有外表受伤。” “真的?唔,做工很不错,不必太费事。” 交谈很愉快地持续下去。年轻人先弹了萧邦序曲最初几节,再弹《蓝色多瑙河》。不久他宣称工作结束。 “最好不要放得太久。”他提醒她,“我会再找机会来看看它,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啊,怎么说好呢——又会走音哪,而且细微得你不会注意到,甚或听不出来。” 两人很有礼貌地道别,仿佛对一般音乐,尤其钢琴曲的欣赏以及音乐给人生带来的喜悦,彼此意见非常一致似的。 “这房子似乎还要费一番工夫整修。”年轻人看看四周,说道。 “因为我们搬来之前,有一段日子没有人住。” “嗯,房主常常更换。” “好像有不少故事。”杜本丝说,“我是指以前住在这里的人,以及一些过去发生的怪事。” “啊,我是说很久以前的事,不知是第一次世界大战还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 “据说跟海军机密之类有关。”杜本丝满怀希望地说。 “也许。据说有许多传说,我自己当然不会直接知道。” “不错,”是你出生之前的事。”杜本丝凝视年轻人稚嫩的脸孔说。 年轻人离去后,杜本丝坐在钢琴前。 “弹弹《屋顶上的雨水》吧。”她说。刚才调音师傅弹奏另一首序曲,使她想起了萧邦的曲子。随后,她敲了几下和音,接着一面伴奏,一面哼,然后小声唱起来: 我真正的爱人在何处徜徉? 我真正的爱人离开我,到哪儿去? 树梢上,鸟儿呼唤。 我真正的爱人什么时候会回到我这儿? “弹错键了。”杜本丝说,“不过,总之,钢琴全修好了。啊,能弹钢琴,实在快乐。‘我真正的爱人在何处徜徉?’她哼一声,“‘我真正的爱人’——储拉夫(Truelove)。”她边想边说,“真正的爱人?唉,这可能是暗码,最好先去查一查储拉夫。” 她穿上结实的鞋子和套头毛衣,走到院子里。储拉夫不在原来的KK里,已放进空马厩。杜本丝拉出储拉夫,把它放在长满草的斜坡顶上,用带来的拂子掸去上面的蜘蛛丝,然后跨坐上去,把脚放在踏板上,以储拉夫经历的岁月和伤痕所允许的速度奔跑。” “喂,我真正的爱人,”她说,“一起走下山岗吧,不用太急!” 杜本丝脚离踏板,改放在可以随时煞车的位置。 仅凭重量就可使它奔下山岗,但是储拉夫跑得不大快。山坡突然陡起来。储拉夫加快脚步。杜本丝更使劲地用脚作煞车,依然跟储拉夫一起飞扑入山岗下茂密的智利松中——这个不愉快的地方。 “好痛!”她好不容易才站起来。 拔掉智利松沾在身上的刺,杜本丝拍拍身子,环视四周。眼前的灌木丛一直延伸到对面山丘上。映山红和八仙花这儿一簇,那边一簇,花季时一定非常美丽。现在不论在哪里都不好看,只是一般的灌木林而已。在各种花树与灌水之间,以前似乎有条小径。现在长满了树木,不过仍可看出小径的方向。杜本丝摘了一两枝小树枝,拨开第一道树丛。开始爬上山岗。小径蜿蜒直到山岗上。显然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清除这条小径,也没有人行走。 “我想会通到什么地方去。”杜本丝说,“有道路就应该有理由。” 小径急速向左或右拐了两三次,变成“之”字形,杜本丝仿佛领悟到《爱丽思漫游奇境》中所谓小径突然摇动改变方向的意思。树丛越来越少,地名来源的月桂树清晰可见,一条石砾遍布、难以行走的狭隘小径穿过了月桂树丛。从这小径往前行,突然来到长了苔藓共有四级的石阶前。走上石阶,有一个以前用金属制作,后来可能用干草重作的壁龛。一个类似神殿的地言,里面有台座,台座上放着一座损害得非常厉害的石像。那是头顶篮子的男孩像,杜本丝对这石像觉得很面熟。 “由这东西可以知道一个地方的年代。”杜本丝自言自语。“这很像莎拉婶放在院子里的东西。这么说来,她也有很多月桂树。” 杜本丝全心思念着莎拉婶。孩提时,她常去拜访莎拉婶,玩一种称为“河马”的游戏。为了玩“河马”,必须取下裙子的鲸骨圈。当时,杜本丝六岁,裙子的鲸骨圈扮演马——一匹有鬃毛和流水般尾巴的白马。在杜本丝的幻想中,白马与其说让人骑着穿越绿野,倒不如说骑着穿过一块草坪,绕过银苇羽穗随风摇曳的花坛,朝着与这小径相似的道路前进。拐进小径后,山毛榉树林间也有与这壁龛相同的凉亭式壁龛,壁龛中有石像和篮子。杜本丝策马来到这儿的时候,总是拿着礼物,把礼物放进那孩子头上的篮子。当时,那可说是奉献,也是许愿。杜本丝记得,许的愿几乎都会变成事实。 “可是,”杜本丝猛然坐在她已爬上来的石阶顶上,“这当然是欺骗的。我希望某些事情,而我已知道这些事情大概会发生,然而我觉得愿望变成了事实。于是它真的有如魔术一般。自古相传,奉献很适合一个真正的神。但其实不是神,看来只是一个矮胖的小男孩。啊——真有意思,想起了许多事情,当时的确是那样玩的。” 杜本丝舒口气,又走下小径,向那有KK这个神秘名字的温室行去。 “KK里仍然杂乱无章。马锡德跟平时一样,看来既孤独又是绝望。但是,另有两件物品引起杜本丝的注意。那是陶器--四周有天鹅图样的陶制凳子。一张深蓝,一张淡蓝。 “不错,”杜本丝说,“小时候,我曾看过这种物品。对,通常都放在阳台上。我的另一个妹妹有这种东西。我们把这两样东西称为牛津和剑桥。我想那是鸭子——不,那是天鹅,天鹅画在四周。坐的地方也有同样的东西;S形的孔,可以把许多东西塞进去。对,请艾塞克把这些凳子拿去清洗干净,然后放在凉席上,艾塞克把它说成门廊,我觉得阳台更自然。放在那地方,天气好的时候,可以享受一番。” 杜本丝转身想向门那边跑去,脚被马锡德突出的扶手绊了一下。 “哎呀,糟糕!”杜本丝说,“我怎么搞的?” 她的脚碰到了深蓝的陶制凳子。凳子在地板上滚,破成两半。 “哎呀,这下我可杀了牛津。只好用剑桥来凑合凑合。我想没法子把牛津再拼起来了,破成这样子,实在太难了。” 她叹口气,想道:不知汤美现在在做什么。 汤美坐着跟老友大谈往事。 “近来,世界变得真奇妙。”阿特金森上校说,“你和……啊,叫什么呢,是布罗顿——啊,不,是你昵称的杜本丝——我听说你们搬到乡下来往,很接近霍洛圭。我猜想你们搬到这里来了。有什么特别原因吧?” “没有,这房子比较便宜。”汤美说。 “哦。那倒很幸运。屋名呢?告诉我你的住址?” “我们想称之为‘松树庄’,因为有很美的松树。本来叫‘月桂树庄’,颇有维多利亚时代遗物的味道,是不是?” “‘月桂树庄’?霍洛圭的‘月桂树庄庄’,喂,喂,你现在在做什么?要开始做什么吧!” 汤美望着长了白须的老迈脸孔。 “开始做什么了吧?”阿特金森上校说,“你又被雇去为国家做事了?” “不。这种年纪已经不行了。”汤美说,“我已经洗手不干了。” “这倒奇了。只是嘴巴说说吧?也许是受命这样说吧?总之,对这案件还有许多不明的地方呀!” “什么案件?”汤美问。 “我想你一定看过或听过了,就是卡丁顿案啊。可能接着又会有别的案件——所谓信函案——以及艾姆林·詹森的潜艇案。” “哦。”汤美说,“这么说,我仿佛有个印象。” “唔,其实跟潜水艇没有关系。可是,却因为这件事,使人开始注意到整个案情。而且又有那些信。不过,问题可以从政治上加以解决。对,是信。只要当局没收那些信,情况应该会有大转变。当局应该把注意力放在当时在政府内最受信任的几个人身上。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真叫人讶异,可不是吗?啊,确是惊人——害群之马,经常是最受信任、最没有问题的人物,经常最不受怀疑的人物——而且从那以后——还有许多事情尚未查明。”上校闭上一只眼睛。“也许,你是被送到这里来调查,是不是?” “调查什么?” “你的这幢房子啊,你说是‘月挂树庄’吧?关于‘月桂村庄’,曾经有很单纯的笑话。公安部或这系统的人以前曾做过相当详细的调查。他们认为屋里隐藏着重要的证据。也有一种想法,认为证据已悄悄送到外国去--可能是意大利。可是,另一方面又有人认为可能还藏在这一带。因为这类房子有地下室、铺石或其他东西。喂,汤美,我觉得你又进行调查了。” “这种事,现在已经一概不干了。” “以前,你住在别的地方时候,大家也以为你不干了。也就是说在上次大战开始的时候。但是,你不是在追踪那德国小子吗?还有那童谣书和女人。唔,都干得不赖。那么,现在,你也许又受命进行调查了!” “别胡说了。”汤美说。“你这么想,真叫我为难,我现在只不过是个乡下老爹!” “你真是老狐狸。比现在的年轻人更高明。真是的,装出这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人家就不能问你问题了。不能问,以免泄漏国家机密,是不是?总之,注意一下嫂夫人,她一向都涉入太深。‘N或M’那次,她不是在最后关头才捡回了一条命?” “其实,”汤美说,“杜本丝只对这地方过去一些事情有兴趣,谁在这里住过等等,还有以前住在这儿的人的画像以及其他。她现在正在造庭园呢。我们现在真正感兴趣的就是这个;我是指庭园,庭园和球根样本,如此而已。” “要是过了一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我也许会相信。可是,我了解你这个勃拉司福,也了解勃拉司福太太。你们两个在一起,真是了不起的一对,一定会找到些什么。那些文件如果公开,一定会给政界带来极大影响,必然会有些人非常不高兴,这一点不假。那些会不高兴的人现在已被视为高洁之士的典范!可是,有些人却认为他们是危险人物。记住,他们都很危险,不危险的人也常跟危险的人连在一块。所以,你很小心,也要叫嫂夫人小心啊。” “不错。”汤美说,“听你这么说,我觉得很兴奋。” “兴奋倒不要紧,但请你多注意一下杜本丝太太。我非常喜欢杜本丝,她是个好女孩。以前是,现在也是。” “已不能说是女孩了。” “不能这样说你太太,这种习惯不许有。她是鸟中的凤凰哪!不过,被她盯上的人真可怜,她今天可能在摸索啦?” “我可不以为然。也许到老妇人聚会喝茶了。” “说的也是。老妇人有时也会提供一些有用的情报。老妇人和五岁孩子,这些意料不到的人常常会说出谁都想象不到的事实,关于这点,我有许多话要说——” “我相信,上校。” “啊,算了,不能泄漏秘密。” 阿特金森上校摇摇头。 在回程火车中,汤美凝视窗外飞驰的乡间景色。“搞不懂。”他自言自语,“真的槁不懂,那老家伙知道很多,是万事通。可是,现在事情可能会变得严重,真会这样吗?全是过去的事情——没有什么,不可能是大战后留下来的问题,跟现在没有关系。”然后,他沉思。新的思想——欧洲共同市场的思想抬头了。这已非汤美所能了解。因为以侄辈和孙辈为首的新生代已经登场——他们这些家庭中的年轻人现在已不容忽视,有吸引力,占据了有权力和影响力的位置,因为他们是为此而生的,如果他们因某些机缘丧失了忠诚心,就容易受到诱惑,相信新的主义或再生的旧观念。现在,英国已处于奇妙状况,和以前大不相同。难道自古以来就处于同一状况吗?平静的水面下隐藏着黑泥,古今相同。清澄的水不会停在海底的小石上,也不会停在贝壳上。有的东西会移动;有的东西会缓慢移动;有的东西是在发现后就停住。可是,在霍洛圭这种地方不会有这类的东西。即使以前有,霍洛圭也是属于过去的地方。起初发展为渔村,而后再发展成英国的海边避寒胜地——而现在只是八月时热闹一阵的避暑之地,最近,大部分人都喜欢集体到国外去旅行了。”。 “这么说来,”杜本丝当晚离开餐桌。转到另一房间喝咖啡时说,“倒真有趣,可不是吗?以前的老家伙怎么样啦?” “啊,都很好。”汤美说,“你的那些老太婆怎么样?” “钢琴调音师傅来了。”杜本丝说,“下午下雨,我没去,有点可惜,那老太婆也许会说些有趣的事。” “我这边的老家伙却说了,真是意外得很。老实说,你觉得这地方怎么样,杜本丝?” “是指这房子吗?” “不是说这房子,是指霍洛圭。” “很好的地方啊。” “你说‘很好’?” “‘很好’是个好字眼啊。一般都认为这字眼有贬抑的意思,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很好的地方是指不会发生什么事故的地方。谁也不希望有事故发生。不发生事故,实在是非常可喜的事。” “不错,因为我们已经老了。” “不是。不是因为年纪的关系,而是因为知道有一个不会发生事故的地方实在太好了。不过,今天几乎发生了意外。 “你说几乎发生意外,是什么意思?杜本丝,你做了什么无聊的事,是不是?” “不,当然不是。”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温室屋顶的窗玻璃啊,摇晃着落下,好危险。从我头上落下,我差点被划伤。” “好像没有伤到你。”汤美望着她。 “嗯,是运气好。不过,真的让我跳了起来。” “再请那老爹来,叫什么?艾塞克吧?也叫他查看一下其他的窗玻璃——你要是死了,那可麻烦,杜本丝。” “买旧房子,一定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说这房子不对劲,到底什么意思?” “其实,我今天听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什么——这房子的怪事?” “是的。” “真的?汤美,那似乎是不可能的。”杜本丝说。 “为什么不可能?因为它看来很好,毫无阴翳吗?因为曾油漆修理过吗?” “不。油漆修理,看来毫无阴翳,全是我们之功。买下来的时候,它可破烂荒废得很。” “说的也是。所以很便宜。” “汤美,你看来有点怪怪的。”杜本丝说,“怎么回事?” “今天跟老胡子蒙提见面了。” “啊,是那老家伙。有没有问候我?” “嗯,问候了。他要我请你小心一点,我也要小心。” “老是这么说。可是,我真不知道为什么非小心不可。” “唔,这儿似乎是一个必须小心的地方。” “汤美,这到底什么意思?” “杜本丝,如果我告诉你,你别惊讶。他拐弯抹角地说:‘我们住在这里,不是隐退的老人,而是负有任务。’你会怎么想?他猜测说,我们跟‘N或M’的时候一样,再度在这里执行任务;我们被治安当局派来,寻找一些东西;探查这地方有什么不对劲。” “汤美,不知道是你作梦,还是老胡子蒙提在做梦,竟然会说出这种活。” “唉,蒙提是这么说。蒙提似乎认为我们在这里,是负有探查某些东西的任务。” “探查某些东西?什么东西呢?” “就是探查这屋子可能隐藏些什么。” “这屋子可能隐藏些什么!汤美,是你疯了,还是蒙提疯了?” “唔,我也觉得他脑袋有点怪。但我无法确定。” “在这屋子里,能找到什么呢?” “想必是以前藏在这里的东西。” “你是说宝藏?还是地下室藏了俄国王冠的珠宝?” “不,不是藏宝。是对某些人很危险的一些东西。” “啊,那倒妙得很。”杜本丝说。 “什么,你有什么发现吗?” “当然不是,我也没发现什么,只是多年前这房子似乎曾经轰动过一时。不是说有人真记得什么,充其量只是从老祖母那儿听来的,或者,仆人口耳相传而已。事实上,毕垂丝也有一个朋友好像知道一些。梅丽·乔丹跟这件事有关。不过,已经完全被掩盖了。” “你想什么,杜本丝?难道想回到我们年轻时的光辉时代,回到有人把机密托给露茜泰妮号上女孩的时代,回到我们冒险的日子,回到追踪神秘布朗先生的时候吗?” “哎呀,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汤美。我们称自己为‘年轻冒险家’哪。现在想来仿佛不是真的,对不对?” “唉,确实如此,像梦一样。但是,那是真的,确实是真的。虽然觉得难以相信,可是很多事确实真有其事,至少是六七十年前的事,甚至更早。” “蒙提到底说了什么?” “信或文件之类。”汤美说,“他说,有些事情难免会造成甚或已造成政治大骚动。还谈到坐在权位上的人以及不应坐在权位上的人;还有信或文件或一旦公开会使当权者下台的东西。总之,是阴谋,是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跟梅丽·乔丹同一时候?不可能的事。”杜本丝说,“汤美,你一定在回程火车中睡着,做梦啦?” “也许。”汤美说,“其实,我也不认为会有这种事。” “不过,调查一下也不妨,何况我们已住在这里。” 杜本丝环视房间。 “很难想象这里会隐藏着什么东西。你认为呢,汤美?” “看来不像是会隐藏些什么的房子。从很久以前,一直有人住在这屋子里。” “是啊。我只知道有很多家房搬进搬出。唔,也许藏在屋顶间或地下室;也可能埋在凉亭的地板下。哪儿都可以隐藏。总之,这很可以解闷儿。不错,没事做的时候,种郁金香球根;脊背酸痛的时候,可以去调查一下。不,只是想一想。可以从‘如果我藏东西,该藏在哪里?在哪里才不会被发现’开始。” “无论如何,在这里不可能不会被发现。这儿有园丁。有在屋里挖来挖去的人,有住在这里的家庭和房屋经纪人进进出出。” “这可难说。可能放在茶壶里呢!” 杜本丝起身向壁炉架走去,站到凳子上,拿下陶制茶壶。她掀开盖子,往里瞧。 “什么也没有。”她说。 “最不可能的地方。” “你认为,”杜本丝以期待胜过沮丧的语气说,“会有人打算杀我,才将温室的天窗玻璃推落在我身上吗?” “最不可能的。也许想推落在老艾塞克身上。” “别太泄我的气。我宁愿认为自己在千钧一发之际,捡到了一条命。” “你最好小心点。我也要你小心。” “你常常为我无事自扰。” “如此为你不是很好吗?你应该为自己有这么一个为你无事自扰的丈夫感到高兴才对。” “难道没有人想在火车中射你,或使火车脱轨吗?” “没有。”汤美说,“不过,下一次我们开车出门时,最好先检查一下煞车,当然,这是非常可笑的。” “当然,非常可笑。”杜本丝说,“简直滑稽死了。不过,还是——” “不过什么,还是什么?” “这种事,一想就觉得有趣。” “你是说亚历山大因为知道些什么才被杀吗?”汤美问。 “亚历山大知道谁杀害梅丽·乔丹。‘犯人是我们当中的一个’……”杜本丝的脸突然亮了起来。“‘我们’,”她加强语气,“这个‘我们’非搞清楚不可。是过去在这屋子里的‘我们’。这是我们要解决的罪犯。要解决它,必须回溯过去——回溯到它发生的地方与原因。这是我们以前不曾干过的。” ------------------ 五 “杜本丝,你刚才到底在什么地方?”汤美第二天一回家就问道。 “最后到了地下室。”杜本丝说。 “我知道。”汤美说,“嗯,我知道,你难道不知道头发上粘满了蜘蛛丝?” “嗯,那当然。地下室全是蜘蛛网。总之。那地方什么也没有,充其量只有贝兰瓶。” “贝兰?”汤美说,“那倒很有趣。” “真的?”杜本丝说,“有人喝那种东西?我想不会吧。” “唉。以前都用来抹头发。是男用的,并非女用。” “原来如此。”杜本丝说,“我记得我的叔叔--不错,我有一个叔叔用过贝兰。他的一个朋友从美国带回来送给他的。” “哦,真的?那似乎非常有趣。”汤美说。 “我倒不觉得特别有趣。”杜本丝说,“对我们没有什么帮助。我是说贝兰瓶无法藏东西。” “不错。所以才能看出你做了什么。” “唔,总要从什么地方开始着手吧。”杜本丝说,“如果你的老搭档说的是事实,这房子里可能藏了什么。到底在什么地方?是什么东西?真难以想象。因为,卖了房子,死亡,或离开,房子当然是空的,对不对?换句话说,下一次的承购人会把家具拖出去卖掉,即使留下来,下一个人搬过来,也会把它卖掉。所以,留在屋里的充其量是前一房主的东西,绝对不会是很久以前的房主的东西。” “这么说来,为什么有人要害你或我,甚或有意把我们赶出这房子?——除非这儿有东西怕被我们发现。” “这本来是你脑中产生的。”杜本丝说,“也许根本没这么回事。话说回来,这也不是无谓浪费的一天,总算有所发现。” “和梅丽·乔丹有关系的?” “那倒不是,那地下室不大好。我以为是照相器材,却只有一点旧东西。嗯,是以前用过,嵌有红玻璃的显相灯以及贝兰。不过,那儿没有铺石,掀开后可以在下面藏东西。虽然有些破旧的锡制皮箱和两个旧衣箱,但已经不能用,一踢就破成碎片,完全落空了。” “哎呀,真遗憾。”汤美说,“真是白费气力。” “不过,有些东西倒很有趣。我对自己说,人必须对自己说——不过,先上楼去,除掉蜘蛛丝后,再告诉你比较好。” “不错。最好在你清洗干净后再见到你。” “如果你想沐于‘和睦夫妻’的气氛中,”杜本丝说,“你必须常常看我,而且不论年纪,始终认为你的妻子很可爱。” “杜本丝,在我看来,你确实非常可爱。垂挂在左耳的蜘蛛丝,最具吸引力,仿佛欧琴妮皇后肖像画上常看到的卷毛,轻轻垂挂在皇后颈项上。你的卷行似乎还涂上了蜘蛛。” “啊。”杜本丝说,“好可怕!” 杜本丝用手拂去蜘蛛丝,走上二楼。等她再回到汤美到里,她面前已准备了玻璃杯。她怀疑地望着: “你不会叫我喝贝兰吧?” “哪里。我比你更不想喝贝兰。” “那么,”杜本丝说,“如果要继续刚才的话题——” “希望你说下去。”汤美说,“无论如何。你一定会说下去的。反正我想我也催过你了。” “我对自己说:‘如果要在这屋里隐藏一些不想让人发现的东西,我会选择什么地方?’” “不错。”汤美说,“非常合乎逻辑。” “我想,什么地方可以藏东西?唔,有一个地方,当然是马锡德的肚子。” “你说什么?”汤美说。 “马锡德的肚子,那个摇摆木马。我告诉过你吧,美国制的摇摆木马啊。” “好像很多东西来自美国。”汤美说,“你说贝兰也来自美国吧。” “总之,就像老艾塞克所说那样,那摇摆木马肚子上有洞。据说很早以前就有洞;从里头弄出许多奇怪的旧纸屑。虽然没什么用,但那是藏东西的地方。你以为如何?” “不错。” “此外当然还有储拉夫。所以要再调查一下储拉夫。虽然它有破旧的防水布马鞍,但里面什么都没有。这么看来,其他地方也许没有什么秘密东西了。再想一下,唉,到底还有书箱和书啊,因为人常把东西藏在书里。二楼的书库,还没完全整理好吧?” “我想已经整理好了。”汤美满怀希望地说。 “胡说,最下面那一格还没整理好。” “那跟整理好没有两样,因为可以不必爬上取物梯一本一本拿下来。” “说的也是,所以我到书库去,坐在地板上查了一下最下面的那一格,几乎全是说教集。似乎是卫理教派牧师写的过去某人的说教集,总之,都很没意思,也没什么内容。所以我把那些书全抛在地板上。于是,我发现了,书架底部有人挖一个大洞,塞了许多东西在里头,书也多多少少都撕破了一点。其中有一本比较大的书,封面是褐色,我抽出来看,真是搞不懂,你猜那是什么书?” “我猜不到。是《鲁滨逊飘流记》最初版本之类有价值的书吗?” “不是。是一本生日簿。” “生日簿?那是什么?” “以前的人常有这种书,是很久以前的了,比帕金森家住在这儿的时候,也许还要早。已经破破烂烂。谁都不会去碰。确实很旧,我想也许可以发现一些东西。” “不错。你是说也许有人会把东西挟在生日簿里头?” “是的。可是没有人这样做,太单纯了。不过,我要再仔细查一查,因为我还没有好好查过。也许里面有很有意思的名字,可以发现一些东西。” “也许吧。”汤美怀疑地说。 “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在书中找到的就是这么一些。最下面的那一格什么都没有,还要再去查看的就是碗橱。” “家具方面怎么样?家具也有许多神秘的抽屉呢。” “汤美,不行啊。你没有认真考虑。现在,屋里的家具全是我们自己的。我们搬进空房子,家具是我们自己带来的。以前留下来的只有那叫KK的温室里的破烂、破旧的玩具和庭园用的凳子。真正的古风家具全没留下。也许被我们之前住这里的人带走或卖掉了。从帕金森家到现在,有很多人住过这里,所以帕金森家的东西不会有一样留下来。不过,我还是找到了一些东西。不知道有没有帮助。” “什么东西?” “陶器的菜单。” “陶器的菜单?” “是的,在那还没整理过的旧碗橱,食物贮藏室的旁边。好像丢失了钥匙,却发现在旧盒子里。其实是在KK里找到。我在钥匙上涂些油,打开了碗橱,里面什么也没有。脏碗橱里只有一些破陶器,一定是我们之前那一家子留下来的。但是,在最上面的架子上放着宴会上用过,维多利亚时代的陶器菜单。棒极了,菜单上,真的尽是最可口的菜肴。吃完晚饭,我念些给你听。真是美味,两道汤,清汤和浓汤,还有两道鱼和两盘小菜,以及沙拉,然后是排骨肉,还有——我记不清楚下一道是什啦。是洋酒和果汗做成的冰淇淋吧——这也算冰淇淋吗?还有,哦,真的,是龙虾沙拉!你相信吗?” “别说了,杜本丝。肚子咕噜咕噜叫,再也受不了了。” “总之,我觉得这菜单很有意思。已经很古老,一定相当古老了。” “你希望从菜单上获得什么?” “最有希望的是生日簿。书里出现了一个温妮福蕾·摩里生的人。” “然后呢?” “温妮福蕾·摩里生是葛利芬太太未出嫁前的名字。就是最近请我去喝茶的那个人。在这村里。她是最老的居民,记得很多过去的事情。唔,我想她可能记得或听过生日簿中的其他名字,也许可以探听到一些什么。” “也许。”汤美仍然怀疑地说。“我仍然想——” “哦,你仍然想什么?”杜本丝说。 “我不知道想什么才好。”汤美说,“还是睡觉去吧。你不认为我们最好放弃这件事情?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谁杀害梅丽·乔丹呢?” “你不想知道?” “唉,我不想知道。”汤美说,“至少——啊,不行,我投降。你已经把我拖进去了。” “你有没有什么发现?”杜本丝问。 “我今天没空。不过,我得到一些消息。我告诉你了吧,我情那女人——你知道,就是那个精通调查方法的女人——去调查一些事情。” “很好。”杜本丝说,“我们还很有希真。虽然没有什么意义,但可能很有意思。” “也许不像你想象的那么有意思。”汤美说。 “哎呀。不过,算了。”杜本丝说,我们还是尽力试一试吧。” “你可不能一个人拼命试啊。”汤美说,“这是我最担心的,当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 ------------------ 六 “我想杜本丝又在做什么了吧。”汤美叹气地说。 “对不起,我听不清楚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