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家庭成员的真相:我的爸爸是吸血鬼》-5

回到住的院子,楼道里黑黑的,又停电了。烦啊,这地方动不动就停电,幸好不是内地,否则夏天要热死、冬天要冷死的。心烦意乱地上得楼来,掏出钥匙正要开门,没提防门边坐着个人。干什么啊?要抢劫!我心里想着,待看清那人又不禁笑了。嘉措,醉醺醺的嘉措。他抱着我的腿喃喃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魔女……叫我魔女。这倒新鲜,有创意。蹲下,看他迷茫的一张脸傻兮兮地看我,仿佛不认识似的。喝醉的男人真是可爱,不嚣张不骂人。我用手揪了一下他的脸说:嘉措,进去了。藏婚 第三部分 藏婚(42)啊……进……进哪儿去?如一个孩子般无助地看着我。进……你想进哪就进哪。我把脸凑到他面前,色迷迷地看着他笑。然后抱住他的腰,把他扶进去让他躺在床上,这才去关了门。天哪,他不会吐了吧?一想到我紫色的碎花床单,就赶紧把垃圾桶拿了过来。魔女,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啊……,他仍然低一声高一声地说着。很好,会道歉了。我看着他,多日的怨恨烟消云散。给他脱掉衣裤和鞋袜,把他塞进被子里,不一会儿他就沉沉睡去。我坐在床边,对着那张黑红的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一时间心里五味齐全。莲说卓嘎是她老婆,那个阳光下动不动就笑的康巴女人,难怪见她后自己心里会有不舒服的感觉,女人天生的敏感,虽然那时还不知道她是谁,却不由自主地从心底升起了防备。莲说他们家是兄弟共妻的,就是兄弟几个一起娶一个老婆,听说过有这种事,但自己碰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原本还有点内疚的,因为那晚扔了嘉措的电话,因为听说那个女人流产了,可在我知道嘉措的婚姻状况后,除了想笑,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至少,自己比他那个老婆还好点吧?虽说偶尔也弄个一夜情,都是偷偷的,不至于让他知道,没有在他面前明目张胆地跟其他男人在一起吧?卓嘎,那个笑得那么欢畅淋漓、浑身上下洒满阳光的女人,却是明明白白地跟他兄弟睡在一起,还要他坦然面对,还要他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来,岂不可笑。如此一比,我是不是算个好女人?如此一比,我是不是更爱嘉措一些?如此一比,我是不是不该放弃?其实也说不上放弃不放弃,我从来都没抓着他、没绑着他,在我这儿,他来去自由。爱他吗?我扪心自问,爱。但跟莲说的那种爱又不一样。我愿意跟他在一起,除了肉体的纠缠外,有这么一个高大威武还有点小钱的男人在身边,也不丢份儿。嫁吗?没想好。他也没说过要娶我。再说了,嫁不嫁的,不过是一张纸而已。难道有了那张纸,我就有了终身的快乐?我不信,其他女人也未必会信吧?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嘉措看似又恢复了从前。是的,是看似。因为他不再整天腻着我求欢,不再问我“燕子”你会不会永远陪着我。他常喝醉,醉了就说:魔女,我对不起你。而在清醒的时候,他从来不叫我魔女的。看得出他很痛苦,我小心翼翼地陪着。我知道他在内疚,因为卓嘎流产一事,给他的心里造成了很大的障碍,他说那都是他的错,如果他当时能送她回去,也许就不会发生那事了。说这话时他说没怪我的意思,都是他自己不对。我也没怪我的意思,当时他在我的床上,哪个女人在那样的状态下,会冷静地去想身上的男人身后的故事。何况,我那时并不知道他身后有故事。所以我每每看到他内疚的样子,嘴里劝他要想开一些,事情已经这样了,痛苦又有何益,你今后对她好一点就行了,心里却不以为然。是,那天晚上我们是在一起,我还扔了他的电话,但我们并不知道她母亲快不行了呀,并不知道她要连夜走的啊,事情弄成这样,不能全怪在我们头上吧?什么叫造化弄人?什么叫情非得已?命中注定的事,不是谁都能改变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跟超结束以后,跟任何一个男人在一起,都不会超过三个月,而嘉措是个例外。从八廓街的那个晚上他扛着我在那些黑暗的小巷里飞奔开始,我的心就一天天失落。藏婚 第三部分 藏婚(43)这就是爱吗?莲说是,只是,这种爱才开始发芽,需要用心浇灌才会成长、才会开花结果。用心浇灌?我一听这个词就恐怖。怎么浇灌?每天小心翼翼说话、做事,生怕说错一点做错一点爱人就会离去,那样的爱是不是太累人了?与其那么虚假地活着,还不如不要这样的爱。男女一起组成家庭是要过一辈子的,我能掩饰今天明天,还能掩饰后天再后天吗?不,既然一生要在一起,那就真实一些。我不会照顾男人、不会干家务、不会讨好老人,从不遮掩。如果他爱我,他会包容这一切,如果不爱我,离开又何妨。我一直相信,这世上谁离了谁都能活,一个人的世界,照样可以精彩。嘉措有老婆,说我不介意,别人会觉得我矫情。但我真的可以不介意。关键是,他的老婆并不是每天跟他在一起,不像一夫一妻的家庭,彼此就是对方的唯一。嘉措在尽自己责任的同时,为什么不能拥有我这样一个红颜知己呢?我不会哭着喊着要他娶我,不会哭着闹着要房要车,只需在我需要时他来陪陪我,逗我开开心、给我解解闷,仅此而已。莲说我不道德说我会下地狱。哼!这种话我也常对自己说,难道我就下地狱了吗?反之,我觉得有我的存在,对嘉措的不公平是一种补偿,对那个卓嘎,也不会有什么妨碍吧。是的,我看到卓嘎心里会不舒服。那是正常反应吧?这是任何一个女人处于这种情况都会有的心理,不是想跟她争,我俩本就不是一路人,有什么好争的。卓一航约过我几次,想跟我谈谈,没理他。有什么好谈的,我的床伴当着我的面跟别的女人调情,难道还要让我理解吗?仁钦打电话给我,约好在拉萨河边见面。他和琼宗一起来的,一个月不见,居然瘦成那样。仁钦说他父亲不同意他和琼宗在一起,问我怎么办?我说你们的婚姻难道还要父亲做主吗?都什么年代了。仁钦迷茫地看着我,无助的样子恨不得扇他个耳光,这么个大男人,难道还要拴在父亲的裤腰带上过活?可笑。琼宗在一边只知道哭。真是为她不值,多美丽的一个姑娘啊!摊上这么个窝囊废,担不起放不下的。送走他们后,打电话给莲,说起琼宗和仁钦的事,莲说不能拿我们的价值观去评判他们的生活,一个延续了千年的习俗,要改变也不是朝夕之间。她说得倒是轻巧,问题是当事人怎么办?琼宗现在怎么办?仁钦回老家去了,说是要回去做父亲的工作。琼宗常常去大昭寺门口坐着,看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出神,一坐就是半天。每次碰到,我都会陪她坐一会儿,不能提仁钦,一提她的眼泪就会下来。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羸弱,我真的为她担心。为什么每一个女人都逃不过“情”字这一关呢?为什么我们每次碰到这个“情”关,都会弄得痛不欲生呢?嘉措仍然常喝醉,喝醉了就念那句“对不起,对不起,魔女……”周而复始的日子,连做爱都没了新意。总是对着满室的酒味,我开始烦了,真的烦了。当你看到自己的爱人整天为另一个女人喝醉时,会不会烦?早上醒来,外面银白一片,拉萨今冬的第一场雪终究来了。拍拍嘉措的脸,说我们去看雪景好不好?他睁了一下眼,又睡了过去。唉,这个男人怎么越来越没意思了。收拾打扮,穿了一件大红的呢子衣服,配了黄呢帽、黄围巾。夸张的颜色,是吧?但在银白的世界里,这样的色调才会彰显出我的特色来。藏婚 第三部分 藏婚(44)一个人去了龙王潭公园。白雪皑皑。树上、石栏上、花草上,都挂着洁白的雪,团团簇簇,分外妖娆。踌躇在湖边,看那白鸭你追我赶的,水波把千年古柳的倒影切割得支离破碎,一会儿便又平静如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园中小径上,不时有早起的转经人匆匆而过,相对时彼此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错身时便会有暖意溢满心头。我喜欢园中的左旋柳。每次看到都会奇怪,左旋柳为什么只向左扭曲而不向右扭曲呢?曾经问过一些本地人,有的说是地球的引力有的说是神佛的力量,有的说是潮汐的影响,各种稀奇古怪的说法,但没有一种说法让我信服。慢步在青石板铺成的林阴道上,触目所及的任何一棵柳树,都已历经千年了吧?苍劲扭曲的枝干,盘踞在布达拉宫后山的脚下,布满了历史的痕迹。轻轻抚过那些遒劲的枝干,心底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它们愈老弥坚,人呢?青春逝去,面对白发苍苍,谁还记得你的从前?伤感地靠在一棵古柳上,仰头看去,太阳的光线穿过树枝,漫射在我的身上。不觉就眯了眼睛,一颗眼泪溢出了眼眶。听见身边一阵相机快门“啪啪”的响声,一睁眼,只见莲和卓一航、阿健在十米开外抱着相机微笑。不曾想过会在此时跟他们碰面的。特别是一航,自己心里还在怨他,再相见了,却仍是心跳加速。这就是我搞不懂自己的地方,这也是我恨着自己的地方。为何不能像其他女人一样,专心一意地去守着一个男人一个家,自己总是为不该动心的男人动心、为不该动情的男人动情,最后弄得自己浑身是伤却无处可藏。我们四个人坐在阿健的小院里,围着火炉闲聊。红红的炉火烤得身上暖洋洋的。莲仍是捧着那杯千年不变的白水,我们三个则一人承包一瓶啤酒。聊了些什么,今日实在不记得了,唯一有印象的就是一航不停地瞄我,我则如猫一般的慵懒,偶尔给他一个眼神,想来是媚态横生的吧。外面雪花飘飘,院内温暖如春,这样的天气是不是最适合调情?阿健在滔滔不绝地对莲讲述他在西藏行走的故事,莲却捧着杯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傻子都知道阿健看莲的眼神意味着什么,只是莲却漠然,仿佛所有风月都与她无关。一直好奇莲都经历了些什么?她淡定的后面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故事?莲,下个月北京有个风光摄影赛,你参加吗?卓一航问她。不。莲抬起头,淡淡地但肯定地回答。去吧,莲,你的照片那么好,肯定能拿个金奖回来。阿健讨好地说。金奖于我无益。莲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什么对你是有益的?我好奇地问。外面银白的世界,这院内火炉的温暖,和你们此刻的陪伴,这些是对我有益的。莲轻声说,那表情如圣女一般。不懂。我皱着眉头,问一航:你懂吗?一航点点头,他也在看莲,用欣赏的眼神,那表情让我觉得他俩是一路人。这样一想,便立即让我不舒服了,心底又升起酸酸的情绪来。提起啤酒瓶猛灌一口,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不满。莲,是我的朋友啊,她那么干净、那么圣洁如空中飘扬的雪花,我干吗要用那么肮脏下流的思想去套人家。心里骂着自己真是神经不可救药了。莲看着我,一目了然的样子让我有些心虚。她说:好好,你终究有一天会懂的。然后看着一航说:你要不送好好先回去吧?藏婚 第三部分 藏婚(45)知她懂我,这世上如果还有人懂我的话,那就是莲了。坐在一航的车上,他没问我去哪里我也没说回哪里,白色的路虎碾过积雪的街道,碾过积雪的树林,一路往西。心想着,如果车一直不停,会不会就到了天边?他从头顶上抽出一张碟子看了看,放进了CD机,舒缓轻柔的音乐弥漫在车厢里。看窗外层层的山峦向后移动,谁说冬天的西藏就是萧瑟,那白色的世界如此干净,极像十五岁的女儿身,不沾一丝纤尘。我是个容易伤感的女人,一朵花、一片叶、一手的温暖、一室的春光,看着看着就会掉下泪来。如这银白世界,想着此生就这么走下去,不再回拉萨、也不再回内地,就此地老天荒……当车子离开公路,开进那荒野,我几乎就要以为,我们要这样终老了。在一条荒无人烟的山沟里,他停了车,握着我的手,一起看那飘飘洒洒的雪花。看那雪花慢慢凝结在车窗上,一点点地加深、加厚,直到视线模糊,然后他启动雨刮器,把雪花刮掉。再次凝结,再次刮掉。如此重复了多少遍,谁也无心去数。没有语言的小天地里,除了轻轻的空调声和我们的呼吸声,安静极了,也美极了。太美的东西总让我觉得不真实,心里害怕这美好温馨的时刻转眼就不见了。怔怔地看着那一团透光的小窗,我眼里渐渐蓄起泪水。一航伸手把我搂了过去,唇盖在我的眼睛上,说:你真是个小傻瓜。当他的吻滑过我的鼻尖和脸庞时,我开始迎合他,看到他眼里有深深的疼惜和不忍。一航,我真的好害怕,你明白吗?害怕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害怕这世界明天就变了。我喃喃地低语着,任他慢慢脱掉了我的外衣,拉高了我的T恤,把我抱到了他身上。当我的女人吧,让一切不再变化,让一切开始永恒。一航看着我的眼睛,满怀深情地说:好好,安定下来吧,我们回内地去,建一个家、生一个孩子。我双手捧着他的脸,泪水滴落在他的唇间,然后便俯了身,送上自己的吻,缠缠绵绵,直至情潮泛滥成灾,直至天地混沌一片。那一晚,我没有回仙足岛,而是留在了一航温暖的公寓里。实在是贪恋那绵软的被窝和他宠爱的眼神,如父一般的和煦微笑啊,总能打动我心底最柔软的部分。莲说得对,对这两个男人我都不愿放弃,舍弃了谁我都会痛苦、都会失落的。自己实在是太贪心了,恨不得占尽这世上所有的“好”。如此的作为,不应该出现在女人身上,女人一生的轨道不是找一个男人安一个家、生一个孩子当一辈子的妈妈吗?我是不是脱离了正常女人应该走的那条路?我关了手机,把自己放任在一航的温暖里。听他聊他的父亲,聊他在西藏各地行走的故事。他温和地讲着,不时抚摸一下我的头,或亲一下我的脸。他说:好好,你能永远这么安静多好啊!有时我会靠在他的怀里,默默地听他的心跳。有时会扑过去,说我永远这么安静,你还会要我吗?说着就把手伸进他的衣服,暧昧地在他的皮肤上画圈。此时的他便只能投降,然后抱我上床。几天没下楼,吃的都是那个藏族钟点工做好送来。从情窦初开时,自己就不是一个主动寻爱的女人。然而事实上却是,一个又一个的男人从远处走来又转身离去,也等过也盼过,只是那等和那盼都遥遥无期。女人花开只有一季,如果在最灿烂的时候只能默默地凋谢,那还开花干什么?藏婚 第三部分 藏婚(46)也想在最美的时候嫁了,安安静静去守着一方小天地,带一个粉嘟嘟的孩子,任那男人牵了手一生一世。然,想是这么想着,却至今没有哪个男人在冷静时认真地送我一朵玫瑰,跟我说:好好,你嫁了我吧。当然,某些特殊的时刻例外。只是那激情四溢时说的话可以当真吗?可以作为一生的承诺予以保存吗?我是不信的,男人的情话,就像天上流动的云一样不可捉摸,看似绚丽无比,但能摸得着吗?在极尽温暖的时候想到寒冷,极度奢侈的时候想到贫穷,是我无法控制的思想。莲说我缺乏安全感,总是患得患失。想想这些年,过得不好不坏的,静下时,也想身边有个人陪着。不仅是陪着上床,是能陪着散散步,能陪着聊聊天,能一起规划未来的那种男人。一航,会是我命中的那个男人吗?除了打电话,他都看着我,搂我在怀,教我认识相机上的那些众多的按钮是干什么的。说要教我照相,让我爱上相机,就不会一天到晚胡思乱想了。喂我吃水果,各种各样的水果,切成细细的条,说女人多吃水果才会漂亮。他带着我在各个寺庙里转悠,拉着我的手行走在那些幽深狭窄的古老巷道里,听他讲那些建筑的历史,讲那里人们过往的故事……在门口的小摊上买油炸的土豆,你一片我一片地吃着,弄得满手满脸都是油。然后他拿出纸巾,仔细地帮我抹掉。这样的时刻,是不是很温馨?这样的男人,我是不是应该嫁了?一航说,他要再去一趟父亲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帮父亲了一个心愿,然后就带我回内地。他养父的故事,是一个廊桥遗梦般的传奇故事。一个军医,爱上一个牧女,一生一世的相思,一生一世的思恋。曾几何时,我已经不相信这世上还有经典,但面对那本老影集,那些发黄的老照片,我信了。无论风月怎么变迁,有些人和有些事,是可以永恒的。一航说他要找到那个长辫子的康巴女子,把父亲的表交给她。他说他已经去了三次那个地方,可还没什么眉目。看着那张发黄的黑白照片,我总觉得那羊群中的姑娘有些眼熟。那样的笑,好像在哪儿见过?卓嘎?对,那个女人的笑同这照片中的人如出一辙。一想到卓嘎,心里就觉得被人用针扎了一下的痛。他,怎么样了?这些天只顾收集一航的温暖,完全忘了还有一个男人在那间小屋里等待。我是不是应该回去看看?我是不是应该给嘉措一个交代?如此想着,又否定地摇头。再见了他,自己能否云淡风轻地转了身?无法把握。以我的性情,多半又会回到从前。嘉措,那样一个霸道强势的男人,我拿什么去抗拒?还是不见了吧,就此别过,永埋心底。无事的时候,一航常常坐在我对面,不说话,只是看着我。跟他一生一世,也许是最好的结局吧?一个多金的老男人,懂得体贴、懂得关怀,还有何求呢?我开始购买东西,开始设想以后的生活。他则加紧了寻找那个地方,一天几次打电话催促他的朋友。我则在那些藏饰小店里逛进逛出,想着回到内地,总得给朋友们带些礼物,虽说不值什么钱,但毕竟来自天堂。成了夫妻,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日子?没有激情没有燃烧,如莲手中的白开水,永远一成不变、永远死水微澜?卓嘎“仁钦!”我没想到他会来。此时,他应该在拉萨陪着琼宗才是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藏婚 第三部分 藏婚(47)晚饭后,我、仁钦、扎西、边玛一起围坐在天井边,喝着青稞酒,看雪花在那方寸大的天空里飘洒。“说说吧,你和琼宗……到底怎么了?”我端起酒杯递给仁钦,问他。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感觉有些不妙了。琼宗,我的朋友,实在不想她出什么事,记得她说起仁钦的眼神,亮晶晶的,一往情深。“我父亲……不同意!”“这我们知道,你父亲经常来,骂琼宗的父母,说他们的女儿勾引了自己的儿子。仁钦哥,你是不是真的勾引了阿佳琼宗?”边玛看着仁钦,满脸的好奇。“边玛?”我白了他一眼。小孩子家,还没弄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信口开河。不过也难怪他。在我们这儿,仁钦这样的事太少见了。不,不是太少见了,是根本就没听说过。逃婚的姑娘跟要逃避的人又碰到一块,谈上恋爱还要再结婚?这样的奇事真是太奇了点。让两个已经闹翻的家长怎么再坐下来喝酒?何况,琼宗的嫂子为此还付出了腹中孩子的代价。“唉……我……对不起琼宗!”仁钦把杯中酒一口干了,闷声说。“你也是没办法!”扎西接了这么一句。“我能理解!”我看着扎西,发现他眼中的痛楚一闪而过。扎西,也是苦在心里啊。“我这次回去求我父亲,你知道吗?跪在地上,求他让我和琼宗在一起。我阿妈也帮我求情,他总算是答应了……”“好事啊,这下好了!”我轻舒了口气,琼宗总算可以修成正果,跟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了。“好什么呀,我爸的意思是让我们三兄弟一起娶她!”我和扎西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这事儿麻烦大了。“你知道她会不愿意?”边玛问我。“如果琼宗愿意,仁钦现在就不会跟我们坐在一起了!”我看了他一眼,给他杯子里盛满酒。实在无法想象眼前这个小伙子会成为自己的第四个男人。“琼宗她……只愿跟我在一起。她说她又不认识我的弟弟,凭什么要嫁给他们。她希望我们像内地人那样,组成两个人的家庭,自己养孩子自己过日子。”仁钦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我们都不知怎么劝他才好。如果让仁钦不管父母的想法,自顾自在拉萨跟琼宗结婚,仁钦敢吗?到时候他父亲闹到拉萨去,只怕引出更大的乱子来。如果让他听从父亲的安排,琼宗怎么办?想想自己的处境,实在不愿琼宗陷入这样的怪圈里。“你跟你父亲说了吗?”我试着问了一句。也许,老人能想通呢?毕竟,自己儿子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啊。“说了。我父亲说不可能,同意琼宗跟我们结婚已经让他很没面子了,如果还要讲条件,那就算了。”“这可怎么办?”一时间,我们全都怔住了。“我父亲前天喝醉了,出去后,不知怎么的就……”仁钦看了我们一眼,嗫嚅着说。“就什么?”边玛问。“就……就……”仁钦看了我一眼,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就给我们三兄弟定了一门亲,说是十天后举行婚礼。”“天哪……”我惊呼。边玛和扎西却像傻了一样,呆呆地看着仁钦。“你也跑吧,像琼宗那样!”半晌,边玛说。“跑?我要是跑了,我家怎么办?琼宗怎么办?我父亲的脾气你是不知道。如果让他知道我跟琼宗在一起,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呢!”“我明白了。仁钦,你这次来是找我的,对不对?”“卓嘎啦,这事只有你能帮我,琼宗她如果知道我结婚,只怕会……只怕会……”仁钦看着我,眼里含着泪。藏婚 第三部分 藏婚(48)“我明白。琼宗是我朋友嘛,我也不想她出事,等冬宰后我就去拉萨,你放心吧。”“那你先别告诉她啊!”边玛在一边傻乎乎地说。我看了他一眼,心再度一紧。这张长得跟嘉措如出一辙的脸,心竟是那么的幼稚。公公那么迫不及待地把他安排给我,是不是太早了些啊?“瞒不了的。我们村很多人都在拉萨打工,琼宗都认识。她迟早会知道。所以,我想让卓嘎去告诉她,总比她突然知道要好些。”“可是……”扎西看着我,眼里升起忧郁。我明白他在担心什么。看了他一眼,笑笑。“我没事的,琼宗是我们的邻居,又是我的朋友,咱们不能眼看着她出事对不对?”扎西无言地点了点头。“让边玛陪你去吧!”他突然这么说。我们都一起转头看着他。“爸啦已经跟我说了。”扎西拿过酒壶,自己倒了一杯。“我们家又多了一个人,这是好事啊!”他又灌了一杯。“我陪你喝吧!”仁钦给他斟上酒,自己举起杯子。“为咱们的命该如此,干杯!”“什么啊?什么命该如此?这样的家庭有什么不好?人多热闹。”不明所以的边玛举起杯子,兴奋地跟他俩碰了一下。临睡前,公公故意叫扎西去厨房睡,说想跟他说说话。扎西看了我一眼,无声地走了过去。边玛倒是很高兴的,哼着小曲,把鞋子脱在门口,进了我屋里。天井里只剩下我和仁钦,仁钦看着我,半晌说:“扎西真的很可怜!”“我们谁不可怜,你、我、琼宗……我们哪一个逃得了这命运!”“他是真爱你!”“我知道!”我点着头,“这世上没有比扎西更爱我的人了。这一点我比谁都明白,但我没办法。”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看看地上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积雪,眼里有些湿润,说:“就像今晚,容得了我选择吗?”仁钦深深看了我一眼,到厨房去了。我慢慢地走向自己的房门,不敢回头。我知道对面房门有一双忧伤的眼睛在看着我。如果我回头,指不定自己就会停了脚步向他跑过去。那个傻子,我不想因为我而让他跟父亲闹翻,让人骂他不孝。强迫着自己的脚步不要停下,只要过了今晚,他就接受了这个现实,一切就都好了。如此告诉自己,挺直脊梁,挪动脚步,硬是一步一步地进了房。小窗透进来的些许亮光,照得小屋哀怨凄凉。边玛已经钻进被子里,看到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对于他而言,这是新婚啊,应该是个美好的夜晚。可惜我却没有一点新娘子的心态,就如走过场一样把自己脱光,钻进被子里。当他笨拙地爬到我身上,进入我身体时,我没有一点欣喜,只想着快点结束吧,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吧。我知道我不应该那么对边玛,那样对他不公平,无论如何,那不是他的错。但我就是提不起兴趣,我只躺在那里,如砧板上的肉,他愿怎么吃就怎么吃吧。直到他累了,没了兴趣,发出了呼噜声,我才睁开眼,坐起来,望着那一扇小窗,怔怔地流泪。不知什么时候,心里突然有种预感:扎西在楼顶上。起来穿上衣服,悄无声息地出了门,顺着梯子爬上去,果然看到一片银白中有两个黑色的影子。风卷起地上的积雪打着转地飞舞,扎西正抱着黑鹰在无声地抽泣。我慢慢走过去,俯下身搂住了他,泪水如决堤一般,倾泻而下。在这个雪夜里,扎西抱着黑鹰、我抱着扎西,为我们无可奈何的命运,一起坐到了天明……藏婚 第三部分 藏婚(49)冬宰是草原上最热烈盛大的活动,也是最欢快的日子。当帐篷里升起炊烟,翻起热浪,快乐洋溢在每一张笑脸上。一年中最高兴的日子就到了。因为要去拉萨,扎西把我们家冬宰的时间不着痕迹地提前了一周。出发的那天早上,公公早早起来,笑逐颜开,指挥家人拿这样带那样,想来老人家的心里乐着呢。今年小牛长得很好,可以多淘汰一些老牛了。这段时间一直下雪,冬宰这天却突然放晴,远山白雪皑皑,近处人欢马叫。全家一起到了牧场上,还请了村里其他小伙子帮忙。早早把牲畜赶了回来,男人们围在一起议论着某一头牦牛会有多少肉,不时传出爽朗的笑,连一向阴郁着脸的扎西也露出了笑脸。屠夫是我们从村里带来的,小伙子们负责把要宰杀的牛羊聚到一起,由屠夫统一操刀,然后给他一点钱和牛羊的下水作为回报。当帐篷周围牛哞羊叫,已经有些醉意的屠夫解开了他随身带的羊皮包,叫着:“卓嘎,给我一点热水。”“呃!”我在帐篷里应着,用塑料壶提了一壶开水出去,看屠夫在石头上磨他的刀,一把把精致明亮的钢刀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着寒光。别看我们是牧民,长年以肉为主食,就想当然地以为我们随便杀生那就错了。杀生是我们最大的忌讳,哪怕是一只小虫子,我们也只是把它赶走了事,不会随便弄死,这是祖辈传下来的习惯。所以宰杀牲畜有专门的屠夫,这是一个特殊的职业,它和铁匠、###师一样,是人们所需要的,却又让人瞧不起,他们吃饭都不能跟普通人坐在一起,喝酒时杯子不能跟其他人的酒杯放在一处,而是放在地上或是角落里。一般人家是不会跟屠夫、###师、铁匠这三种家庭通婚的,他们的孩子如果结婚,只能找和他们相匹配的人家。从事这种工作的人要么是世袭,要么就是被生活所迫。我记得在拉萨时,有一天晚上嘉措跟我说起过他没去拉萨之前的事。说后山有个很漂亮的姑娘喜欢他们哥几个,他和扎西商量也愿意娶人家。就是因为姑娘的爷爷曾经从事过###师的工作,他父亲没有同意,那个姑娘后来嫁到别的屠户家庭去了。看着草地上今年要宰杀的牲畜,每一只都膘肥体壮,心里十分高兴。牦牛我们一般饲养七到十年,绵羊则三到五年。当然,年限越短肉质越好。每年宰杀的数量是按牲畜的比例来计算的,一般在百分之八到百分之十五之间。老弱病残和不产奶的是优先淘汰的对象。我看了看天空,蓝得如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石,明亮亮的太阳挂在头顶上,晒得头皮都有些疼痛。远处,不时有雄鹰鸣叫着划过天际。男人们都脱了一只袖子拴在腰上,亮着古铜色的膀子在太阳下大声说笑。婆婆在帐篷的东边石头上点了一堆桑烟,嘴里念念有词,超度牛羊的灵魂,感谢它们为我们提供食物。宰杀开始了。男人们帮着按住牲畜,屠夫一刀下去,热血四溅,看着那冒着热气的鲜血哗哗流入盆子里,所有人都开怀畅笑。女人们负责烧水。帐篷里,弥漫着湿润的热气。婆婆一直坐在火塘边,白发有些凌乱。她把最好的牛粪往火里扔着,牛皮风箱对着火炉一挤压,熊熊的炉火就翻卷着往上蹿,映在她沟壑纵横的脸上,发出淡淡的红光。我把烧开的水一桶桶提出去,放在男人们身边,偶尔,也帮他们冲一下手。总有那么两三个小伙子趁我不注意,往我袍子里抓一把,我便就着手里的瓢打过去,那人便捂着手夸张地乱跳,其他干活的人便“嘘”声四起,一时间,草原上笑声飞扬。藏婚 第三部分 藏婚(50)这是个欢乐的时节,就如农人看到满地的青稞成熟一样。冬宰的第一件事,就是灌血肠。即把牛羊的肠冲洗干净后,用血和糌粑、肉混在一起灌进去,有点像内地人吃的香肠。只不过我们的血肠不用烟熏,煮熟后用刀切着吃,男女老少都爱吃。男人们灌了很大一堆血肠,扎西拎了一串进来,放在锅里煮着。婆婆叫住正要转身的扎西。“叫周围帐篷的人了吗?”“叫了,他们晚上过来。”“咱们带的酒够不够?”“够了!”我正在舀开水,闻声笑着响亮地回答。“那就好那就好!”婆婆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只一个劲地往火里扔牛粪。公公作为总指挥官,背着手进进出出,叫叫这个喊喊那个,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分肉的男人们则人手一瓶啤酒。冬宰是牧民最高兴的节日啊,奢侈一把又何妨。傍晚,我把煮好的血肠用盆装了放在草地上,插上几把小刀,把辣椒放在石头上,男人们就提着酒瓶围了过来,坐在蓝天之下,大声地说笑着,大快朵颐。当夕阳西下,周围帐篷的小伙子姑娘们陆陆续续骑马过来了,有的还带了六弦琴。看天色还早,大伙笑闹着,不知是谁提议,来一场赛马,姑娘小伙子都大声应着。参加比赛的十个小伙子翻身上马向远处跑去,然后再从指定的另一头往回跑,谁跑到第一就奖励一瓶啤酒。扎西本来在清理肉,他常骑的棕色马“石头”听到草原上的马嘶声,便不安分了,慢慢蹭到他身边,咬着他的衣服向外拉扯。扎西摸着它的鼻子,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他抬头看着几匹马儿飞驰而去,脸上露出向往的表情。我知道,他的心也动了。草原上的汉子,哪个不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像扎西这样,从小与马为伍,跟马儿之间的感情已非同一般。能够骑着心爱的马在草原上风驰电掣,是每个康巴儿郎最惬意不过的事。我把毛巾递给他,示意他擦擦手。他飞快地把手上的血迹抹干,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掏出怀中的鞭子递给他,笑着轻声说:“去吧……”看他飞身上马后,我便猛拍了一下马屁股,大声说:“我给你拿酒去,等你回来!”“石头”兴奋地长嘶一声,扬蹄而起。扎西仰天长笑,一带马缰,飞驰而去。只见蓝天下,一人一骑,红红的英雄绳随着他起伏的身姿,发出耀眼的光,渐渐隐入草原深处。没有参加比赛的人则帮着从帐篷里端出大盆的肉,抱出卡垫,在草地上围成了一圈,喝酒唱歌吃肉。边玛是场中最活跃的一分子,负责给大伙唱歌敬酒。这样的场合喝酒不分男女老少,都是三口一杯。主人唱一支歌,对方就喝一杯,当然,客人高兴了,也可以站起来唱歌,让其他人喝酒。反正一晚上,我们所有学会的歌儿都要唱个干干净净。歌声伴着酒香飞,人醉伴着舞步扬。我们一边唱着跳着,一边关注着远处的动静。“他们怎么还没来?”“不知道,可能跑远了!”“好像来了,你们看……”一个姑娘突然兴奋地站起来,看着远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伸长脖子向远处看。只见遥远的蓝色天际下,金色的草原上,几个黑点隐隐约约从远处而来。所有人都一起鼓掌跺脚,欢快地笑着,碰杯声响成一片。我挤到了前头,见远处的雪山脚下,十来匹马儿一字排开越来越近。骑手们都解开了辫子,长发飞扬着,争先恐后地向这边飞驰而来,身后尘土飞扬。他们大声呐喊着,高亢的嗓音回荡在远处。藏婚 第三部分 藏婚(51)我们也使劲地喊着自己喜欢的骑手的名字,“呵呵”叫着,为他们呐喊助威。“我们唱《康巴汉子》,给他们助威好不好?”我畅快地笑着。脱掉厚重的氆氇扔给一边的边玛,将辫套解开,一转身,无数的小辫飞扬开来。“好……”随着一阵乱哄哄的叫好声,大伙儿纷纷脱掉外衣,手拉着手站成一排。我拿过旁边小伙子的酒瓶,仰头喝了一口,看着蓝天下那飞驰而来跃动的英雄绳,真有点豪气干云的感觉。我放开了嗓子,一个长而洪亮的“噢……”便响彻云霄。我心中的康巴汉子哟额头上写满祖先的故事云彩托起欢笑托起欢笑胸膛是野心和爱的草原任随女人恨我自由飞翔血管里响着马蹄的声音眼里是圣洁的太阳当青稞酒在心里歌唱的时候世界就在手上就在手上所有人都和着我的歌声唱了起来,嘹亮而雄浑的歌声混在一起,组成了这草原上的交响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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