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办正事的时候了。这才是警察真正需要知道的,却永远也发现不了。 柯勒的书房在房子的最边上,基本上是房子单独的一翼。当初按照他的要求,诺拉把书房装饰得像个私人男士俱乐部: 一圈皮沙发、樱桃木书架、狩猎图的油画。书房的一角放了一整套中世纪士兵的盔甲。另一个角落的陈列柜上,是一个古董的鼻烟壶,“真是一堆贵得吓人的垃圾。我应该想到的。”她嘀咕着。 诺拉以前开过这个书房的玩笑,“这个房间好有男人味啊,在这里抽一支雪茄都是多余的。” 但是此刻,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只有她一个人在这房间,她反倒有点想柯勒了。 她在柯勒桌子后的根兹伯罗式的椅子上坐下来,打开电脑。他的电脑连着三个显示屏,他可以从这里追踪多个金融市场的最新动态。这套电脑设备让人觉得可以用来发射导弹,或者至少可以让几架大型喷气式飞机着陆。 0505诺拉输入第一个密码进入柯勒的T3国际连接。第二个密码进入他128位加密的虚拟个人网络。用外行的话说就是通过网络空间点对点的最终安全通道。 一点是柯勒的电脑。 另一点是苏黎世国际银行。 诺拉花了四个月的时间才找到虚拟个人网络的密码。她后来想起,其实她只要四分钟就可以找到的。但是她从没想到他会明显地把密码放在掌上电脑里。A指的是账号,一贯如此。 当然,他不会轻易说出哪个账号的密码是哪个,还需要她花几个晚上在他睡着后进行“试验—出错—再试验”的尝试。 输入柯勒瑞士银行的账号挺麻烦的,要申请到这样一个账号也需要许多财富和特权方面的条件,但是苏黎世银行业务处理主页却很简单和低调。背景音乐是奥涅格的一首曲子。 屏幕上出现的就只有常见的三种选择: 存款。 取款。 转账。 诺拉用鼠标点了“转账”,很快屏幕就转到了操作页,页面上列出了柯勒的账户余额,跳出一个对话框询问要转账的数目。 她在键盘上敲了一个数字。 柯勒的账户上还余有四百三十万美元,她少转一点,就四百二十万吧。 剩下的就是把钱转入一个新的账户。 和诺拉有亲密关系的人中,柯勒不是惟一一个有虚拟个人网络的。诺拉键入了她在开曼群岛的私人账户。真得感谢那个色鬼律师——史蒂文·克普勒,公司就要正式命名了。 她按了执行键,靠回椅子后背。屏幕上一个进度条显示了转账的过程,它慢慢地填充着阴影部分。诺拉把双脚放在桌子上,看着进度条慢慢填满。 两分钟后,转账成功。诺拉·辛克莱尔进账四百二十万美金。 这样诺拉完成了当天的第二次杀戮。/* 23 */ 蜜月(二十二) 第二天早上,诺拉醒了,打着哈欠下楼煮咖啡。说实话,她心里并不觉得怎么难过。诺拉对什么事都在乎不起来。 喝完第一杯咖啡,她的思绪终于停在了现在,她想了想当天必须处理的事情。得打几个电话通知周围的人柯勒去世了——给那些需要知道的人。然后,她得和杰弗瑞联系。 第一个电话是打给马克·提林汉姆——柯勒的律师和财产执行人,也是柯勒生前的好友。诺拉打电话过去的时候,马克正准备出门,每个星期天早晨他都要出去打网球。她简直可以想像得出他的样子: 一身白色的网球服,惊得呆在那里。在某种程度上,诺拉有些嫉妒这种感情。 接下来应该打给柯勒的家人,要通知的家人其实只有一个。柯勒的父母都已不在人世,只给他留下一个妹妹——伊莉莎白,有时,柯勒会叫她“莉莎”或者“荔枝”。 他们兄妹有很多相似之处,但他们的居住位置相隔较远。莉莎住在三千里以外的圣巴巴拉,她是一位非常成功的建筑师,过着忙碌的生活。她很少回东岸,最近一次回来还是在柯勒和诺拉认识之前。 诺拉又倒了一杯咖啡,想着怎样告诉一个素未谋面,更没有交谈过的女人,她的哥哥四十岁就英年早逝。 其实她不是非打这个电话不可,她完全可以留给马克·提林汉姆去做。但她知道,一个真正爱柯勒的人应该会亲自打这个电话的。于是她在他的掌上电脑里找到了莉莎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喂!” 莉莎的声音传过来,有些朦胧、有些厌烦。在她所处的加利福尼亚州还是早上七点。 “请问您是伊莉莎白吗?” “是。” “我是诺拉·辛克莱尔。事情是这样……” 很奇怪,柯勒的妹妹没有哭,至少电话里听来她没有哭。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问了诺拉几个问题。 诺拉把对警察说的话对她说了一遍。一字不漏地把她的剧本背了下来,“不过确切的原因要等验尸报告出来了才知道。”她还特别指出。 莉莎沉默了。诺拉想,也许是因为她觉得陪哥哥的时间太少了,心里很歉疚;或者突然感到了作为家庭的惟一生存者的孤独;或者也和马克一样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明天早上就出发回来,” 莉莎说,“您安排葬礼了吗?” “我想先和您谈谈。我猜——” 莉莎哭了,“我希望这不会让您觉得为难,这是一个最后的请求……我可能不行……您能安排好葬礼吗?” “你放心吧,”诺拉回答。她正准备挂电话,莉莎泣不成声地问了一句,“你和我哥订婚多久了?” 诺拉顿了一顿。她也想装出哭得很伤心的样子,但转念一想,不哭的效果可能会更好。于是,她严肃地说:“就一周。” “我很难过,我真的太难过了。” 莉莎说。 受到莉莎电话的提醒,诺拉花了一个下午集中安排了柯勒的葬礼。从鲜花到食物,都可以通过电话订购。但是,还有些事,尤其是关于死人的,活着的人最好亲自去办理。比如,选择举行葬礼的殡仪馆。 即使是葬礼的客厅,诺拉仍然可以施展她装饰的才能。她为柯勒挑选棺材的时候就像在为一个客户选家具。对柯勒来说,棺材应该华贵,胡桃木瘤状花纹,雕花象牙柄,老板把那棺材指给她看,她知道就是它了。 “行!”她说。/* 24 */ 蜜月(二十三) “诺拉,这个时候可能不合适,”马克·提林汉姆说,“但是有些事我得和你谈谈,越早越好。” 他们谈话的时间是星期二早晨葬礼前几分钟,地点在第一基督长老教堂的停车场。诺拉透过太阳镜瞪着柯勒的律师,这副太阳镜非常配她黑色的阿曼尼牌套装和黑鞋子。他们两人站在碎石子铺成的滑车道旁一棵粗壮的冬青树下。 “是柯勒妹妹的事。她真的非常伤心。她和柯勒很亲密。伊莉莎白想知道您的打算。” “我的打算?” “对柯勒财产的打算。” “伊莉莎白跟你说什么了?别说,让我猜猜,马克。伊莉莎白害怕我会对柯勒的遗嘱有异议?” “她只是略有些担心。”他说,“根据国家的法律,未婚妻没有合法继承权,但有些人还是会……” 诺拉摇摇头,“我不会的,马克。天啊!我对财产根本没有兴趣,我爱的是柯勒这个人。在这一点上我可以说得很清楚: 我对柯勒的财产没有兴趣。你可以直接这样对莉莎说。” 马克脸上的表情很尴尬,“当然,”他说,“我再一次表示歉意,但作为律师我不得不把这提出来。” “这就是为什么伊莉莎白一直躲着我吗?” “不,我想她可能更难过。她和柯勒从小形影不离,他们很小的时候父母就都去世了。” “我有点好奇,柯勒到底留了些什么给她呢?” 马克低头看着脚上的懒汉鞋,“按理我不该透露这方面的信息。” “按理你也不应该在柯勒葬礼上让他生前深爱着的女人受伤啊。” 他的歉疚感明显胜过了职业责任感,“伊莉莎白基本上能得到三分之二的财产,包括这房子在内,”他低声说,“你知道的,他们很亲密。” “其余的呢?” “他在圣地亚哥的两个表兄能得一笔。再剩下的就分捐给各种慈善机构。” “挺好的。”诺拉说,语气缓和了下来。 “是啊,”马克说,“柯勒是个很善良的人,他在很多方面都很优秀。” 诺拉点点头,“柯勒的确很不错。马克,我们该进去了吧?”/* 25 */ 蜜月(二十四) 真是个成功的葬礼,伤感且感人至深。葬礼地点设在圣玛莉教堂,背景是若隐若现的睡谷乡村俱乐部,真是个理想的集会场所。 至少每个参加葬礼的人都这么对诺拉说。尽管没有迎宾队伍,人们仍然觉得有必要过来安慰她。诺拉以前就见过其中的一些人,有柯勒生前的朋友和生意伙伴,有些人她也听说过。其他人都上前做自我介绍,说着同情的话。 整个过程中——在教堂和公墓区——伊莉莎白·布朗都和她保持着距离。诺拉并不是很盼望和她的关系有什么缓和。事实上,柯勒的妹妹反倒帮了她一个大忙。她无意中支持了一个观点: 和柯勒结婚就能身价百万的女人是最不愿意让他死的人。 回到威斯彻斯特家里,参加葬礼的人聚餐,进一步向死者家属表达同情,伊莉莎白才走上前和诺拉说话。 “我发现你不喝酒。今天这样一个日子都不喝。” 伊莉莎白说。 诺拉端着一杯冒着气泡的水,“哦,我平时要喝的,只是今天还是喝水好些。” “今天我们没什么机会交谈,是吧?” 伊莉莎白说,“谢谢你安排了葬礼。我一个人肯定做不来。”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涌出来。 “别客气。既然我住在这里,安排葬礼是我分内的事。我不是说这里、这房子,而是——” “我明白,诺拉。其实,我正要和你谈这事。” 一个男人从他们身边经过,他是柯勒在格林威治的合伙人。伊莉莎白停下来,不想被人听到。 “来,”诺拉说,“我们到外面走走。” 她把伊莉莎白领到前门入口处的石梯上,只有她们俩。是说点掏心话的时候了吧? “是这样,” 伊莉莎白说,“我刚和马克·提林汉姆谈过。好像柯勒把这房子留给我了。” 诺拉的表现很聪明,“真的吗?那太好了。这房子可以留给柯勒的家人,我真的很高兴。尤其是给了你,莉莎。” “哦,你真是太好了。只是我不可能搬到这里来住,” 伊莉莎白说。她顿了顿,说不出话来,眼泪在她脸上汇成一条河,“我做不到。” “我理解你的感受,”诺拉说,“那你就把它卖了吧,莉莎。” “我想也只能这样了。但是我不着急,我就是想告诉你,”她说,“首先,我想告诉你,你可以随便用这房子。柯勒知道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谢谢你的好意,”诺拉说,“不用了,我已经很感动了。” “我已经让马克把开销和保养费从遗产里扣除。我们也只能做这些,” 伊莉莎白说,“诺拉,我想把所有的家具都送给你。这些家具可以算做你和柯勒的媒人了。” 诺拉微笑了。伊莉莎白说的每个字都透出她的歉疚感。她觉得柯勒的葬礼,应该是他的未婚妻大捞一笔的日子。但现在,诺拉的慷慨证明伊莉莎白想错了。她的确是来大捞一笔的,诺拉想,至少从技术上讲如此。 我已经捞了一笔了。 她们站在这所豪宅前,继续交谈,伊莉莎白突然想起了时间。三小时内她就要乘飞机回加利福尼亚了,“我得出发了,”她说,“诺拉,今天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日子。” 诺拉点点头,“是啊,也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日子。我们保持联系。” 伊莉莎白和诺拉说了再见——她们温柔地拥抱——走向停在车道上的出租车。诺拉目送着她,双脚并拢,两手紧紧地叉着腰。然而,她坚定的外表下,一颗心在激动地蹦跳着。她赢了。杀人、掠财都成功了。 诺拉转身往屋里走,刚迈了两步,她停住了。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树篱后有人,弄出喀嚓声。 她从房子的边上看过去,仔细听着……一片寂静。 也许是只鸟儿吧,她想。 但就在她快进门的时候,尼康D1X数码相机抓紧机会又从杜鹃花丛后最后闪了几次。 喀嚓,喀嚓,喀嚓! 诺拉·辛克莱尔并不是惟一有宏图大志的人。/* 26 */ 蜜月(二十五) “事情常常不是看起来那么回事,小家伙。” 从小到大,我爸爸总喜欢这么对我说。当然了,他还喜欢对我说:“把垃圾拿出去。”“去耙房子周围的树叶。”“把路口的雪铲掉。”“别偷懒!”“站直了!”但如果说要给人留下有意义的印象,其他的几句话当然还是赶不上第一句。 说来简单。然而,在我成长的岁月里,它的正确性一次又一次地得到了证明。 我坐在新分到的办公室里,这办公室看起来就像个装饰一新的储藏室。这地方非常暖和,暖和得魔幻宗师好迪尼都会抱怨。电脑上是我刚用数码相机拍的相片。我一张接一张地翻看。诺拉·辛克莱尔穿着阿曼尼套装,从头到脚一身黑。诺拉在圣玛莉教堂,在睡谷公墓,在柯勒豪华得夸张的房子里。最后几张是她在前门楼梯上和那可怜男人的妹妹——伊莉莎白在一起,伊莉莎白个子高高的,金发披肩,长得有点像个加利福尼亚海滩上的泳装美人。诺拉不是很高,皮肤颜色有点深,但比伊莉莎白的长相似乎更胜一筹。她们俩都流着眼泪,然后她们拥抱在一起。 我到底在寻找什么呢? 我也说不清楚。但是我越看这些相片,我爸爸的那句名言就越清晰地在我耳边回荡,“事情常常不是看起来那么回事。” 我拿起电话给老板拨了过去。是直线。两声铃响过。 “苏珊,”她轻快地说。没有说“喂”,也没有提她的姓,就两个字——苏珊。 “是我。你好,我想让你帮我个忙,”我说,“我声音听起来怎么样?” “听起来你就要劝我买保险了。” “难道不是很有纽约味?” “你指的是爱出风头的那种纽约味?那倒没有。” “太好了。” “再多说点,让我能确定,”她说。 我想了想,“好吧。有个老家伙死了,来到天堂。”我用同一种声音,在我听来这声音渗满了纽约佬的爱出风头,“听过这个笑话的话,告诉我。” “听过了。” “不,这个你肯定没听说——相信我,你一定会大笑的。” “好吧,我试试。” 想到这,我该申明一下,如果还不是很明显的话,我和她之间有一种默契,所以我还没有出口她就心领神会了。当然了,有些男人在向一个女人汇报事情的时候总会觉得有困难。苏珊掌管这个部门的第一天,就有四五个男下属给她出过难题。 第二天他们全被她开除了。我是严肃的,苏珊也是。 “然后,那个老伙计到了天国之门,当时就看到了两个牌子。”我说,“第一个牌子上写着: ‘受老婆控制的男人’。老伙计看见,牌子下的男人排队排了足足十里远。” “这很正常的啊。” “先别忙下结论啊。接着,老家伙就到了第二个牌子下——‘不受老婆控制的男人’。瞧!这牌子下就站了一个人。老家伙慢慢地走近他,问道: ‘告诉我,你为什么站在这里?’那个男人看看他回答: ‘我也不知道,是我老婆让我站这儿的。’” 我听着,话筒那边传来了轻轻的笑声。 “没骗你吧?真的好笑。运动员,往下一站跑吧。” “有点意思,”苏珊说,“我还不会让你现在就收工的。” 我咯咯笑了,“那笑话都不算在我的工作内吗?” “我听起来你是不是有点紧张?” “是有点担心。” “为什么?你生来就是个耍贫嘴的料。你有一种……”苏珊没说完就停了下来,“哦,我明白了。因为她是个女的,对吗?” “我只想说,还是有点不同的。” “别担心,没事的。不管诺拉·辛克莱尔的真实面目如何,你都是最适合做这项工作的人,”她说,“什么时候正式见面?” “明天。” “好,太好了。把最新的消息汇报给我。” “我肯定会的,”我说,“哦,对了,苏珊,” “什么?” “谢谢你对我那么有信心。” “哇!” “怎么?” “听你谦虚地说感激话,我还真不习惯。” “我正学习呢。菩萨有灵,我用功着呢。” “相信你,”她说,“祝你好运。”/* 27 */ 蜜月(二十六) 松林精神病院是纽约的一家州营机构,从威斯彻斯特往北大约有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当然,你得拥有诺拉那样的新型奔驰敞篷车。诺拉以八十英里的时速沿着87号公路往前行驶,松林精神病院提前一刻钟出现在她的眼前。 诺拉找到一个泊位,按了个按钮,敞篷就搭了起来,真是很方便。她在整容镜前快速地整理了一下,甩了甩头发,不用再补妆了,她几乎没有化妆。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担心柯勒的妹妹——“金发冰美人”伊莉莎白。这真是种奇怪的感觉,诺拉觉得不能不提防她,直觉告诉她,以后还会和伊莉莎白打交道。 诺拉耸耸肩,想把这些都抛在脑后。然后,她锁上车——即使在郊区也不能放松警惕。她穿着牛仔裤和一件领尖有扣子的白衬衫,样式很简单。她胳膊下夹着个印有书店标志的包,她进大门的时候,四周没有看到一个人。 她对进去的路线再熟悉不过了,过去的十四年里,她每个月都会到这里来一次。 首先得到前台登记,诺拉出示了她的身份证,签上名,领了一张通行卡。 接着她来到电梯前,电梯就在前台的左面。恰好其中一部电梯正开着等人。 她到这所精神病院来的第一年,上电梯按的是二楼键。但是十二个月以后,她的妈妈就搬到了三楼。虽然没人对诺拉承认,但她知道,病人房间的楼层越高,他们就越不容易出院。 诺拉走进电梯,按下八楼键。 这是该楼的最顶层。/* 28 */ 蜜月(二十七) 护士长艾米莉·巴罗斯正在值班,这天跟平常一样,很糟糕。电脑系统已经关闭了,她的背疼得要命,复印机的调色剂也用光了,头痛得快要爆炸了,有个值夜班的还把咖啡泼在了医疗日志上。 这还没到中午呢。 还有麻烦的,可能已经是第一百次,她正在训练一个新护士。这个新护士是个爱笑的主儿,名叫帕诗,让人容易联想到“怕事”,单这名字就够让人想笑的了。 艾米莉和帕诗坐在八楼的护士站,一部电梯正好在她们前面,这时候电梯门开了。艾米莉从乱糟糟的医疗日志中抬起头,一张熟悉的脸庞迎着她走来。 “艾米莉,你好。” “是诺拉呀,你好。” “她怎么样?” “还好。” 艾米莉和诺拉每个月都以同样的对话交换信息,也以同样的方式结束对话。诺拉的妈妈也总是老样子。 艾米莉瞟了一眼帕诗,她脸上挂着乏味的微笑,听着她们谈话。 “帕诗,这是诺拉·辛克莱尔,”艾米莉说,“她的母亲是住809房间的奥里维雅。” “哦,” 帕诗稍稍犹豫了一下,这样的表现是新手才会犯的错误。 诺拉点点头,“幸会。”她祝帕诗好运,然后沿着长长的走廊走下去。 同时,帕诗的声音变得热切了,她和艾米莉咬着耳朵说:“奥里维雅·辛克莱尔……是不是开枪杀死她丈夫的那个?” 艾米莉的语气听起来很实事求是,她也咬着耳朵回答帕诗:“是啊,陪审团是这么认为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觉得不是她干的?” “哦,是她干的。” “我糊涂了。那她为什么会在这儿?” 艾米莉把目光投向走廊,确信诺拉已经听不到了。 “我听说——记得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奥里维雅被判处无期徒刑,头几年都正常,还是个模范囚徒呢。但是后来就变得不正常了。” “怎么会呢?” “她好像脱离了现实,开始胡言乱语了。只吃黄色的东西。” “黄色的东西?” “还好是黄色。如果她只吃紫色的就更糟了,黄色的至少还有面包、黄油、香蕉之类的可吃。” “还有奶昔蛋糕。” 帕诗就像在参加有奖问答。 艾米莉眨眨眼,“嗯……可能吧。不管怎么说,后来,奥里维雅自杀未遂。抢救过来之后,他们就把她送到这里来了。”她想了一会,“好像是先自杀未遂,后来才发的疯。记不清了,管它呢——我确信的就是,二十年后的奥里维雅·辛克莱尔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哇,那真的太严重了,” 帕诗让艾米莉觉得很惊奇,她竟然可以在表示关心的时候仍然保持脸上的微笑,“你觉得她是什么病?” “说不清。她表现出孤独症和老年痴呆症的混合症状。她可以说点话,做点自己的事,不过她说的和做的都没什么意义。举个例子,你看到诺拉胳膊下夹的包没有?” 帕诗摇摇头。 “诺拉每个月都会给她带一本小说。但是她读的时候,我看见她把书都拿倒了。” “诺拉知道吗?” “她知道,真不幸啊。” 帕诗叹了口气,“她能来看她妈妈真是太好了。” “是啊,只是有一条,” 艾米莉说,“她妈妈连她都认不出来了。”/* 29 */ 蜜月(二十八) “妈,你好。是我啊。” 诺拉走进小房间,拉起她妈妈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但没有回应。她并没期望有任何回应。诺拉每次来都没有抱太多希望。 奥里维雅·辛克莱尔躺在被子上,背靠着两个薄薄的枕头。她干干瘦瘦的,一双玻璃似的眼睛盯着诺拉。她只有五十七岁,但看起来却有八十岁。 “您感觉还好吧?”诺拉看着妈妈慢慢地转过来,“是我啊,诺拉。” “你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