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山下有一队骠骑兵从铁路桥下穿过;三个人骑马进了东方学院敞开的的大门;两个人下了马,开始在每家每户穿来穿去。太阳从树梢顶上升起来的烟雾中看过去是血红色的,让所有的东西都显出不同寻常的紫光。 “呆在这儿,”我说;“你在这儿比较安全”;然后我朝斑犬酒店跑去,因为我知道酒店老板有一匹马和一辆两轮马车。我想到过一会儿山这边所有的人都会跑出来,所以急匆匆地跑了出去。我在酒店里找到了老板,他还不知道房子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呢。一个男人背对着我在和他谈话。 “我得收一磅,”店主说,“我还没人赶车呢。” “我给你两磅,”我一边说着,一边把钱从那个说话的陌生人肩膀上递过去。 “你用它干吗?” “我明天午夜前还给你。”我说。 “天哪!”店主说;“干吗那么着急?我正出卖一头猪呢。你付我两磅,还给我赶回来?出了什么事儿?” 我匆匆向他解释了一下为什么我得离开家,所以需要上马车。当时我还没有觉得店主有必要立即离开自己的家。我赶紧套好马,把马车赶到路边,关照妻子和佣人照管好马车,然后冲进屋里去拿一些贵重的东西,象银器什么的,把它们包起来。当时房子底下的山毛榉已经着火,路边的铁栅栏给烧得通红。我正收拾着,一个骑兵下马跑了过来,他正一家家地通知居民离开。他经过时,我正拖着用桌布包着的东西出门。我在他后头叫道: “有什么新闻?” 他转过身,望了我一眼,喊道“他们藏在碟形的东西里爬出来了,”然后就奔向山顶上一座房子的大门里去了。路上突然卷起一阵黑烟挡住了他的身影。我跑到邻居的门前,看看他是不是已经和妻子到伦敦去了,并且锁上了门。我又跑回屋子里去拿佣人的盒子,拖出来,把它绑在马车后面她的身边,随后跳上马车夫的位置,抓起缰绳,坐到妻子的身边。又过了一会儿,我们就已经远离了浓烟的炮声,冲下梅勃来山另一面的斜坡,朝老沃金方向驰去了。 眼前是一片洒满阳光的大地,前面路的两边是麦田,梅勃来酒店的店招在随风摇摆。我看见医生的马车在我的前面。我转过头朝刚刚离开的山坡看了看。几股浓浓的黑烟和红色的火光在静静的空中升起,在东面绿油油的树梢上投下了黑色的影子。黑烟已经延伸到了东面的巴爱福利特松林和西面的沃金。路上到处是朝我们跑过来的人。透过炎热的而宁静的空气,远处传来了微弱的,时断时续的机关枪的嗒嗒声和步枪的噼啪声。 我不是个赶车能手,所以不得不赶紧转身来对付马匹。当我再次回头看时,第二个山头已经挡住了黑烟。我抽打着马匹,驾车飞驰,直到来到沃金和散特,远离了那个充满混乱的地方。我在沃金和散特之间超过了医生的马车。第十章 在风暴中 莱瑟海德离梅勃来山大约12英里。比尔伏特后面茂盛的草地在空气中散发着干草的清香,道路两边的篱笆上开满了芳香的野蔷薇。我们从莱瑟海德山上下来时听到的炮声象突然开始一样突然停息了,夜晚显得格外的安宁。我们九点钟顺利到达了莱瑟海德,我和堂姐妹们一起吃了晚饭,并把妻子托付给她们照料,马匹也趁机可以休息一个小时。 我的妻子在路上时非常地安静,好象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我设法安慰她,告诉她火星人因为身体的重量离不开沙坑,顶多也就能爬出来一点距离;但她只用断断续续的话来回答我。我想,要不是我对酒店老板作了保证,她一定会劝我当晚留在莱瑟海德。我为什么不留下来呢!我记得当我们分手时,她的脸色惨白。 我自己整天都处在极度兴奋之中。一种少有的,有时渗透文明社会对战争的狂热在我的血液里翻腾,在我的内心深处并不感到那晚回到梅勃来有什么不对。我甚至担心最后听见的枪声已经结束了和火星人的战斗。我只能说我非常想看到他们的死亡。 我开始动身时已经是将近11点了。那一晚非常地黑暗;对我而言,从堂姐妹房子的门廊里出来,更是漆黑一片。天也不象白天那么热了。头顶上的云在飞驰着,可地上却没有一丝风。我堂姐妹的丈夫给我点了两盏灯。幸好我熟悉地形。我妻子站在门廊的灯光里,看着我跳上马车。她突然转身进了屋里,只留下堂姐妹给我送行。 我感受到了妻子的恐惧心情,开始有点难受,但很快就又想到了火星人。当时我全然不知道晚上战事进行的情况。我甚至不知道冲突恶化的原因。当我经过比尔伏特时(我回去时没有走散特和沃金),看见沿着西面的地平线的地方有血红色的亮光,当我走近一些,这亮光缓缓爬上了天空。飞驰的云朵和雷声与大块黑色和红色的烟夹杂在一起。 列普莱街上空无一人,除了一两扇亮着灯的窗户,整个村子没有一个人影。我在比尔伏特路的拐角上差点撞上一群人,他们当时正背对着我。我经过的时候,他们什么也没说。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知道山那边发生的事,我也不知道我经过的那些安静的房子里的居民已经睡下了,还是已经被放弃了,留在可怕的黑夜当中。 从列普莱直到比尔伏特的路上,我一直走在威埃山谷里,所以看不到红色的闪光。当我爬上比尔伏特教堂后面的小山丘时,我又看见了红光,树林在即将到来的风暴里摇晃着。然后我就听见了身后比尔伏特教堂传出的午夜钟声,接着又看见了梅勃来山的剪影,红色的天空上映出黑色的树梢和房顶。 正当我在看着这些的时候,一束奇怪的绿光照亮了道路,现出了阿特尔斯东的树林。我觉得马缰绳给拉了一下。我看见疾驰的云层给一道绿光劈开,猛然照亮了它们混乱的形状,落在我左面的地上。那是第三颗陨星! 紧接着聚集的暴风雨中亮起了第一道眩目的紫色闪电,雷声象火箭一般在头上炸开。马咬紧嚼子狂奔起来。 我驾车沿着梅勃来山脚下的一个缓坡走下去。第一道闪电开始以后,闪电一条紧接着一条闪过,炸雷声一个接着一个,更象是出自于一架巨大的发电机,而不是平常爆炸的回响。闪耀的电光让人眼花缭乱,当我冲下山坡时,一阵小冰雹打在脸上。 开始我只是注意到前面的路,突然我的注意力给梅勃来山另一边山坡上的一个快速移动的东西吸引住了。起先我当它是给雨淋湿的屋顶,但是在一道又一道的闪电下我发现它在快速转动着。这个景象很不确定——一会儿是令人迷茫的黑夜,然后在亮如白昼的闪电下,山顶上孤儿院的红色影子,松树的绿色树梢,然后是这个讨厌的物体清晰地出现了。 我怎么描述我看到的这个东西呢?一个巨大的三角架,比许多房子高一些,跨在小松树上面,行进时把它们踩在旁边;一个闪亮的金属制成的步行机器,横跨在石南丛上;节状的金属条从上面垂下来,行走时的当啷声和雷声混在一起。电光一闪,现出了迈在空中的两条腿,然后它们又不见了,又一道闪电,我又看见它们了,这回又离我近了100码。你能想象到一只挤奶凳倾斜着在地上走吗?这就是我在电光里得到的第一的印象。但是它可不是一个凳子,而是一个三角架上巨大的金属身体。 忽然我面前的松树给分开了,象是有人拨开芦苇钻出来似的;松树给折断了,倒在地下。第二个三脚机器出现了,它好象径直冲着我走过来了。而我正朝着它冲过去!看到了第二个机器我的精神一阵紧张。我没有停下来再看,只是拼命朝右面拉马的缰绳,一瞬间马车已经翻在了马匹身上;车辕啪地一声折断了,我给从侧面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一个浅水洼里。 我几乎立刻爬了出来,蹲在地上,两只脚还在水洼里,藏在一小丛金花雀的后头。马匹一动不动地躺着(这可怜的家伙折断了脖子!),在闪电下我看见前面翻倒的马车,和在空中慢慢地转动着的轮子的侧影。又过了一会儿,那巨大的机器从我身边经过,向比尔伏特的山上走去。 在近处看,这个东西相当地奇怪,因为它不象是个会走路的毫无知觉的机器。虽然它是一个机器,但它带着叮当响的金属步态,长长的,柔软闪亮的触手(其中一个抓着一颗小松树)在身体周围挥舞着。它一边走一边在找着路,顶上的圆盖前后移动着,就象一个脑袋在东张西望。主体后面有一个巨大的好象渔夫的渔篓一样的白色金属物,这个怪物经过我的时候,一股股的绿色烟雾从它的金属腿的关节间喷出来。只一会儿的功夫,它就不见了。 这就是我在眩目的闪电中和浓重的黑色阴影下见到的东西。 当它走过去的时候,它发出一种震耳欲聋的叫声和“阿罗,阿罗”的欢呼声——过了一阵儿它就到了离这里半英里远自己的同伴身边,朝野地上的什么东西弯了下去。我相信野地里的这个东西肯定是从火星上发射的十个圆筒中的第三个。 我的上身给冰雹淋透了,而下身还淹在水里。我楞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爬到水洼边干一点的地方去,想着临近可能发生的危险。 离我不远的马铃薯地里有一幢一个房间的看守人的小木屋。最后我站了起来,猫着腰,尽可能利用一切可以掩护的地形,朝着木屋跑去。我狠狠地敲着门,但是里面的人却没有听见(也许里面根本就没有人),于是我停下敲门,一路上尽量爬在沟里,以躲避那些怪兽般的机器,直到走进了通往梅勃来的松林里。 我就这样朝家里着,浑身透湿,瑟瑟发抖。我希望在树林里找到路。林子里很黑,因为闪电现在不那么急促了,冰雹在茂密的树叶间形成水柱,大股大股地倾斜下来。 如果我真正理解了我看到的一切的含义话,就应该立即绕过巴爱福利和恰伯罕街,回到莱瑟海德我妻子那儿去。但是那晚我身边发生的怪事和我的精疲力尽竟没让我这么做,因为我浑身湿透,疲惫不堪,给暴风雨搞的头晕眼花。 我只是想着回到自己的家里,这是我当时唯一的想法。我在林子里跌跌撞撞,跌倒在一个水沟里,又在一块木板上磕伤了膝盖,最后跳进了通往东方学院的一条小路上。我说“跳进”,是因为暴雨把山上的泥沙冲下来,形成了一条急流。在黑暗中一个男人迎面撞了我一下,撞得我向后退一步。 我还没来得及和他搭话,他就惊叫了一声,跳到旁边逃走了。这里的暴风雨非常的大,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爬上山顶。我走近左面的篱笆,沿着栅栏继续往前走。 将近山顶的地方,我脚底下给一个软软的东西绊了一下,在一道闪电当中,我看见一堆黑色的衣服和一双靴子。还没等我看清这个人是怎么躺在那儿的,电光就消失了。我站在他的身旁等着下一次闪电。下一个电光中,我看清这是个长得很结实的男人,穿着廉价的,但还不算是破烂的衣服;他的头朝身体弯下去,躺在里篱笆不远的地方,好象是给狠狠地摔在上面一样。 我还从来没有碰过死尸,只好忍着恶心蹲下,把他翻过身,摸了摸他的心脏。他早死了。很显然他的脖子断了。电光第三次闪过,他的脸清楚地出现在我的眼前。我跳了起来。原来这是斑犬酒店的老板,我的马车就是向他借的。 我跨过他的尸体,吃力地往山上走。我路过警察局和东方学院,朝自己家里走去。山坡上的火已经灭了,草地上还能看见红光,一股红色的浓烟在打下来的冰雹中飞腾而起。我在闪电中看见,大多数的房子都没有毁掉。在东方学院旁边的路上有一堆黑黑的东西。 在通往梅勃来桥的路上能听见人们的叫声和脚步声,但我不敢叫他们,也不敢跑过去。我用钥匙开了门,然后关好,栓上门,摇摆着走道楼梯下面坐下。我满脑子都是走动的金属巨兽和在栅栏旁撞死的人。第十一章 在窗边 我说过,我的激动情绪很快就能过去的。过了一会儿我才发现自己浑身又冷又湿,在楼梯边的地毯上形成了一个小水塘。我机械地站起身,走进餐室喝了些酒,然后去换衣服。 换好衣服以后我上楼来到书房,但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我书房的窗子对着霍散尔草地那边的树和铁路。我们急急忙忙离开时忘了把窗关上。门廊很黑,在窗外的景象衬托下,房间里显得更黑。我在门廊里站下。 暴风雨过去了。东方学院的尖塔和周围的松树不见了,在很远的地方,沙坑周围的草地在红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见。在亮光下硕大的、奇怪的黑色阴影在忙忙碌碌地走着。 看起来的确是那个方向的整个地区都在燃烧——宽广的山坡上到处都是小小的火光,在渐渐消散的暴风雨中摇曳,在飞驰的云端上投出红色的闪光。近处的火场上时不时冒出一阵浓烟飞过窗子,遮住了火星人的影子。我看不出他们在干什么,也看不出他们的外形,更不知道他们在那个黑色物体边忙着什么。我也看不见近处的火苗,它们的闪光在书房的天花和墙上舞动着。空气中充满一种刺鼻的,烧焦的气味。 我轻轻关上门,朝窗子走去。我面前呈现出一片开阔的景象,一面是沃金车站边的房子,另一边是烧得发黑的巴爱福利特松林。山下在拱桥边的车站上有一些光,梅勃来路边的房子和车站附近的街道已经成了燃烧的废墟。刚开始铁路上的火光让我感到迷惑;那里有一堆黑乎乎的东西和清晰的火光,在它的左面是一排黄色的长方形东西。后来我明白了,这是给摧毁的火车,前半部分是燃烧着的,被毁坏的车厢,而后面的一部分仍然留在铁轨上。 在这3个着火的地方之间——房子,火车和通往恰伯罕的燃烧的乡村——是一片形状不规则的黑色田野,到处是一块块燃烧着,冒烟的地面。这是一种奇怪的景象,黑色的土地上着了火。这让我记起了陶器厂的野景。一开始,我虽然用力去看,却找不到一个人。后来我在沃金车站的火光下看见几个黑影,匆匆忙忙地穿过铁路。 这就是我安安稳稳地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小小世界,这一片混乱!我还不知道过去的7个小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无从猜到,这些巨大的金属物体和圆筒旁看见的笨东西有什么联系。带着一种强烈的好奇心,我把桌子转向窗口坐下,盯着黑色的田野,尤其是坑边走来走去的3个黑色金属怪物。 它们看来十分忙碌。我开始问自己他们到底在干什么。它们是带有智慧的机器吗?我觉得这不大可能。或者是火星人坐在里头操作着它们,就象人的脑子指挥着自己的身体那样?我开始把它们和人类的机械相比较,有生以来第一次提出这么个问题,理性生物会把我们的铁甲舰和轮船当作什么呢? 暴风雨过去,天空又放晴了。在大地上升起的燃烧的烟雾中,黯淡的火星在西方落下。这时,一个士兵跑进了我的花园里。我听见篱笆上的轻敲声,立即清醒了过来,我往下望去,看见他正在翻过栅栏。我赶紧探出窗口。 “嘘!”我轻轻地说。 他跨在栅栏上,犹豫不决。然后他穿过草地,朝房子的一角走过来。他弯下腰,轻轻地走进来。 “谁在那儿?”他站在窗下朝上望着,轻声地问。 “你去哪儿?”我问。 “天知道。” “你想藏起来吧?” “对。” “进屋里来吧。”我说。 我走下楼,打开门让他进来,又重新栓上门。我看不见他的脸。他没戴帽子,他的衣服敞开着。 我拉他进来时,他说“我的天!” “发生了什么事?”我问道。 “还有什么没发生?”在昏暗的光线下,我看见他绝望地挥着手。“他们把我们都消灭了,”他一遍一遍说道。 他机械地跟着我进了餐室。 “喝点威士忌吧,”我说着,给他倒了一大杯酒。 他喝了酒。忽然他坐在桌子旁边,两手抱着头,开始象一个孩子一样地哭起来。我忘了自己不久前的绝望,站在他的身边,惊讶地望着他。 过了很久,他才镇定下来,开始回答我的问题,他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他是炮兵部队的车夫,大约7点钟才参加了战斗。当时草地上正在交火,据说第一批火星人正在金属盾的掩护下慢慢爬向第二个圆筒。 后来这个金属盾在三角架上摇晃着升了起来,成了我看见的第一个战斗机器。他送去的那门大炮,给放在霍散尔的草地上,准备轰炸沙坑,大炮的到来加速了行动。当炮手来到了后头,他的马踩上了一个兔子窝摔倒了,把他抛到了地上的一个坑里。同时大炮在他后面炸响,弹药爆炸了,他身上也着了火,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群烧焦的死人和马匹下面。 “我躺着不动,”他说,“吓得魂不附体,一匹马的前半身压在我身上。我们给消灭了。那味道——上帝啊!跟烧糊的肉一样!我给倒下来的马砸伤了背,我只好躺着,直到觉得好一些。几分钟前还跟军事检阅一样,然后我就跌倒了,轰,嗖嗖!” “全给消灭了!”他说。 他在死马底下藏了很长时间,偷偷朝草地方向望着。卡迪干兵团想冲过去,来个小规模的偷袭,可是全被消灭了。然后怪物站了起来,在草地上懒洋洋地走着,追逐着几个幸存者,它转动的头罩就象一个戴着风帽的人的脑袋。象手一样的东西拿着一个复杂的金属器械,从里面喷出绿光,从一个喷嘴里射出了热光。 几分钟里头,这个士兵在草地上已经看不到一个人,每丛灌木和每颗树都成了燃烧的骨架。骠骑兵在山岗后面的路上,可是他已经看不见他们了。他听见火星人闹了一阵,然后就安静了下来。那些巨兽直到最后才去对付沃金车站和周围的房子;只用了那么一会儿,热光射过去了,整个镇子成了一片火海和废墟。然后那东西关闭了热光,从炮兵那里转过身,开始向冒烟的松林里第二个圆筒走去。 这时,第二个闪光的巨人从坑里冒了出来。 第二个巨兽紧跟着第一个走去,这个炮兵开始小心翼翼地穿过灼热的石南灰,向霍散尔方向跑去。他设法藏在路边的沟里,就这样逃到了沃金。这时他的故事就没有头绪了。那里根本就过不去。没几个人活着,大部分人都发了疯,许多人给烧死或者给烧伤了。他给大火赶了回来,当一个火星巨兽回来时,他藏到一堆烧焦的墙底下。他看见它追逐着一个人,用一只钢铁触手抓住他,然后把他的头撞在一颗松树干上。最后,天黑了,炮兵逃了出来,穿过铁路。 从那以后他躲躲藏藏地朝梅勃来走去,希望能到伦敦那边比较安全的地方。人们藏在壕沟里或者地窖里头,许多幸存者朝沃金村子和散特跑去。他非常地口渴,后来才遇到铁路桥边的一根爆裂的水管,水象泉水一样汩汩地冒出来。 这就是我从他那里一点一点听到的故事。他说着的时候慢慢镇定下来,尽量想把他所看见的一切讲的清清楚楚。他开始时告诉我,从中午以后他就没吃过东西,于是我在厨房里找到了一些羊肉和面包带回屋里。我们不敢开灯,怕引起火星人的注意。我们的手在黑暗里不时相碰。我们说着说着,周围的东西渐渐从黑暗里显露了出来,窗外给踏坏的树丛和弄断的蔷薇也能看清楚了。好象有些人和动物曾经穿过了草地。我开始看到了他的脸,黑乎乎的,而且憔悴不堪,我的脸肯定也是如此。 我们吃完以后,轻轻地上楼来到了书房,我又朝窗外望了望。仅仅一夜,峡谷就成了一片灰烬。火势小一些了。火焰曾经烧过的地方正在冒着一缕缕烟;但是曾经给夜色淹没的数不清的给毁掉的房子和烧焦的树木现在正站在毫不客气的晨光当中,显得又憔悴又可怕。然而有些东西有幸逃过了劫难——一个白色的铁路信号旗,还有一部分白色的暖房孤零零地站在废墟当中。历史上从来没有一场战争造成这么彻底的,这么不加选择的破坏。三个金属巨兽在坑边站着,在东方的曙光底下闪闪发亮,它们的头罩缓缓转动,仿佛在欣赏着自己造成的破坏。 我觉得沙坑似乎给挖得大了一些,不时有一些绿色的蒸汽朝发亮的晨光里升起来,打着转,然后就消失了。 远处是恰伯罕的火柱。它们在太阳底下是血红色的。第十二章 我所看见的威伯利奇和歇盘登的破坏情况 当天光开始放亮时,我们从窗边缩回身子,轻轻地下了楼。 炮兵很同意我的看法,这座房子里是呆不下去了。他建议朝伦敦方向走,然后加入他的炮兵部队——第十二炮兵马队。我的计划是立即回到莱瑟海德;火星人的威力让我感到震惊,所以我决定带妻子到钮海文去,然后和她一同离开本地。因为我已经预见到,如果不及时消灭这些生物的话,伦敦周围的地区迟早也会有一场毁灭性的大战。 然而第三个圆筒躺在我们和莱瑟海德之间,由几个巨兽保护着。如果我是一个人的话,我可能会试着冒险穿过野地。但是炮兵劝阻了我:“让您妻子成为寡妇,对她可不是一件好事。”最后我同意了他的想法,决定在树林的掩护下朝北走到恰伯罕街再和他分手,然后我绕道依泼塞姆,到莱瑟海德去。 我本来想立刻就出发,但是我的同伴是个现役军人,比我更有经验。他让我在房子里找到一个瓶子,他给里头灌满了威士忌;然后我们在所有的口袋里装满饼干和肉片。随后我们爬出房子,沿着我昨晚来的路,一溜小跑下了山坡。周围的房子冷冷清清。在路边躺着三具烧焦的尸体,他们是给热光杀死的。到处是人们丢下的东西——一个钟、一只拖鞋、一个银调羹,还有些其它的贵重物品。在邮局的转角处有一辆马车,车上装着盒子和家俱,马已经不见了,车架歪斜地支在破了的轮子上。一个在匆忙中砸破的钱箱开着盖,躺在一堆破烂底下。 除了孤儿院的看守室还在着火以外,这里的房子损坏不大。热光打掉了烟囱后就扫过去了。不过,除了我们两个人,梅勃莱找不到一个活人。我猜想,大部分居民都沿着老沃金路逃走了,我到莱瑟海德去时走的就是这条路。要么他们都藏起来了。 我们沿着道路走下去,路边是烧焦的人形,在一夜的冰雹下都给浸湿了,在山脚下我们钻进了林子。我们在树林里朝铁路走去,一路上没见着一个人。靠近铁路的树木稀稀拉拉,给烧得黑乎乎的;大部分的树倒在地上,还有一些树站着,剩下灰色的树干和黑色的叶子。 我们这边的火只把附近的一些树烧焦了,但没有连根烧掉。在一个地方,伐木工在星期六还干过活。新砍倒的树躺在空地上,旁边是一堆锯末和蒸汽锯。近旁有一座被遗弃的临时小屋。这天早上没有一丝风,四周一片死寂,连鸟鸣也听不见。我和炮兵一边走,一边小声交谈者,时不时朝后面望望。我们当中停过一两回,仔细地听着。 过了一会儿我们离道路近了,开始听见了马蹄声,透过树干我们看见炮兵行进在通往沃金的路上。我们朝他们打招呼,他们停了下来,我们赶紧向他们奔去。这是第八骠骑兵团的一个中尉和两个士兵,还有一个象经纬仪那样的仪器,炮兵告诉我那是日光信号机。 “你们是我今天早上最早看到的两个人,”中尉说。“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声音和脸充满兴奋。我后面的人好奇地望着。炮兵从路边跳下来敬了个礼。“大炮昨晚给摧毁了,长官。我一直藏着,想找机会加入炮兵。我想,沿着路再走半英里,你就能见到火星人了。” “他们长什么样?”中尉问。 “带盔甲的巨人,一百英尺高。三条腿和身体象是铝制的,还有一个戴着头罩的大脑袋。长官。” “去你的!”中尉说,“简直胡说八道!” “你会看见的,长官。它们还拿着一个盒子,盒子里射出火光,打在人的头上。” “那算什么——是枪吗?” “不,长官,”于是炮兵把热光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说道一半,中尉打断了他朝我看着。我还站在路边。 “绝对没错,”我说。 “好吧,”中尉说,“我想我该去看看。看这儿”他对炮兵说——我们接到命令让人们离开房子。你最好到威伯利奇,向马纹少将报道,告诉他你见到的一切。认得路吗?” “认得,”我说;他把马转向南面。 “你说半英里?”他问。 “差不多,”我答到,向南面的树梢指着。他谢过我,继续往前走了。一会儿我们就看不见他们了。 又走了一段我们在路上遇见了三个妇女和两个孩子,正在忙着从一所工人的房子里出来。他们找到一辆手推车,正在往里装着不太干净的包裹和破旧的家俱。我们经过时,他们正忙着干活,没顾上跟我们搭话。 在比福利我们钻出松树林,乡村在阳光下面宁静而安详。我们已经远离了热光的射程,要不是路边空空荡荡的房子,收拾东西的人们和站在铁路桥上望着沃金的一小群士兵的话,这一天和平常的礼拜天没什么两样。 几辆马车和小车在通往阿特尔斯东的路上嘎嘎走着,突然我们发现在一片开阔的草地上一扇门里,架着6门12磅的大炮,它们彼此距离相等,排得整整齐齐,对着沃金方向。炮手站在旁边等着,弹药车就在旁边。炮兵们站在那里,仿佛在接受检阅。 “这还不错!”我说。“他们至少能好好打一仗。” 炮兵在门口犹豫不决地站着。 “我可要进去了。”我说。 在远处靠近威伯利奇桥的地方,穿白色制服的士兵正在垒起一条长长的壁垒,后面是一排火炮。 “那简直是用弓箭对付闪电。”炮兵说道。“他们还没看见热光呢。” 几个闲着的军官站在那里,望着西南方的树梢,正在挖工事的人不时停下手里的活计,望着同一个方向。 比福利特一片混乱。居民们在收拾东西,二十多个骠骑兵,有的骑马,有的步行,在催促着他们快走。三四辆带着圆圈里有一个白十字标志的政府马车和一辆大型旧马车,和其它车辆一样在村里的街道上装货。因为是星期天的缘故,许多居民都穿得很讲究。士兵们费劲地向他们解释他们当前的危险。我们看见一个老头,拿着一个老大的盒子和几盆兰花,正和一个中士气呼呼争辩着,因为他不让把这些东西带走。我走上前去,拉了拉老头的袖子。 “你知道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吗?”我指着挡住火星人的松树问。 “嗯?”他转过头说。“我在跟他们说这些东西很贵重。” “死到临头了!”我大叫到,然后就撇下他,去追那个炮兵了。我在街角上回了回头,士兵已经离开他了,而他仍然站在盒子旁边,兰花放在盒子上面,呆呆地朝树顶上望着。 在威伯利奇,没人能告诉我们总部在哪儿;整个镇子乱糟糟的,比我到过的任何地方都乱。到处是马车,小车和各色各样的马匹。镇上受人尊敬的居民,穿着高尔夫球衣和划船衣服的男人,和他们服装华丽的妻子正在收拾行装,河边闲着的人起劲地给他们帮忙,孩子们十分兴奋,很高兴星期天能发生些不寻常的事。在这样的混乱中牧师照旧在作他的早祷,教堂的钟声在喧嚣中响起。 我和炮兵坐在水泉的台阶上,拿出家里带来的东西,吃了一顿不差的饭。巡逻兵们——这回不是骠骑兵了,而是穿白色制服的投弹兵,正在警告人们立即离开,或者让他们在战斗开始时藏到地窖里去。我们穿过铁路桥的时候,看见一大群人聚到了车站附近,车站的月台上放满了盒子和行李。我相信,为了向契切运送士兵和大炮,正常的交通已经停止了,后来我听说在加开的列车上,人们为争抢座位打了起来。 我们在威伯利奇呆到中午,然后我们到了歇盘登水闸附近,那里是泰晤士河和威河汇流的地方。我们花了好长的时间帮助两个妇女往一辆小车上装东西。威河有三个河口,这里挤满小船,对岸还有一条渡船。在歇盘登这边有一个带草坪的小酒店,再远处曾经是歇盘登教堂,现在给一座尖塔代替了。尖塔在树林里露出头来。 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一群激动的,吵吵嚷嚷的逃难者。虽然人们还没有惊惶失措,但是河上已经没有的足够的船让人们渡河了。人们拿着重物喘着气;一对夫妻甚至抬着一块门板,上面堆满了杂物。一个人告诉我们他想从歇盘登的火车站逃走。 人们叫喊着,有人甚至在开玩笑。这里人们的想法是,火星人只是可怕的人类,它们会攻击城镇,但最后还会给消灭。人们时不时地朝威河对面的草地上紧张地望一眼,但是那里一切照旧。 泰晤士河的对岸,除了几艘靠岸的船以外,一切都非常安静,同秀兰的情况完全相反。渡过河的人往路上走去。大渡船刚刚打了个来回。三四个士兵站在酒店旁的草坪上望着逃难的人,非但不去帮忙,反而嘲笑着他们。因为不是营业时间,酒店关着门。 “那是什么”一个船夫叫道,“闭嘴,傻瓜!”我旁边的一个人对一头狂吠的狗喊着。然后声音又出现了,这次是从契切传过来的,一种沉闷的声音——一声枪响。 战斗开始了。几乎立即就有一队士兵在我们右面的河对岸一个接一个地开火了,我们看不见他们,是因为他们藏在树林后面。一个女人尖叫起来。每个人都站在那里,给突然的交火吸引了注意力,虽然他们什么也看不到,但战斗近在咫尺。除了平坦的草地,什么没有,奶牛漫不经心地吃着草,温暖的阳光下垂柳闪着银光。 “士兵们把他们挡住了,”我身边的一个女人充满怀疑地说。树梢上升起一片烟雾。 忽然我们看见河的远处冒出一阵烟,这股烟直蹿上去,挂在空中;然后大地抖动起来,强烈的爆炸声震动着空气,震碎了附近几幢房子的窗户,让我们大吃一惊。 “他们在那儿!”一个穿蓝毛线衫的人叫道。“那边,看见吗?那边!” 很快,四个装甲火星人一个接着一个现身了,它们在树梢上高高地站着,横跨在伸向契切的草地上,正朝小河走来。它们开始看起来和戴帽子的人一样,滚动着,快得象鸟一样。 然后,第五个朝着我们斜着走过来了。他们向着大炮敏捷地冲去,带装甲的身体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他们走得越来越近,变得越来越大了。左边离我们最远的一个,在空中高高挥动着一个大箱子,我星期五晚上在契切见过的可怕的热光射向了小镇。 看到这个奇怪可怖的,运动迅速的生物出现时,河边的人一时都给吓昏了头。没有了喊叫声,只有一片沉默。然后传来了人们的怨声和脚步声,还有水里的噼啪声。一个人害怕得忘了放下肩上的箱子,朝我转过身,箱角把我撞了一个趔趄。一个女人朝我伸过一只手,然后就跑过了我。我转身加入了人群,但是我害怕得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脑子里只有那可怕的热光。赶紧钻进水里去! “钻进水里去!”我叫到,没人理我。 我又转过身,冲着火星人跑过去,沿着铺满石头的河岸跑到水里。有几个人也学着我的样。当我经过一条小船时,一船的人跳了出来。我脚下的石头又湿又滑,河水很浅,大约二十英尺,还没淹到我的腰部。当火星人在我头顶上不到两百码的距离出现时,我脸朝下扑进了水里。我的耳朵里全是船上的人跳进水里的声音。他们急急忙忙地朝岸边跑去。 但是火星人暂时并没有理会到处逃跑的人群,就像人们不会注意地上给我们踢到的蚁巢里乱作一团的蚂蚁一样。后来,当我憋得半死,从水里抬起头时,发现火星人的头罩正对着河对岸开火的大炮,火星人一边走,一边伸出了热光的发生器。 一瞬间火星人就到了河岸,一步就跨过了河。他们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高度,来到了歇盘登村的附近。这时有六门大炮——它们给藏在村子外头,没有人看到——一齐开了火。头顶上一个接着一个的震动,让我的心怦怦直跳。第一发炮弹在怪物的头罩顶上炸开时,他已经举起了热光箱。 我惊叫了一声。我看不见其它四个火星人;我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眼前发生的事情上。突然又有两发炮弹在火星人身体旁边的空中爆炸了,头罩正在转过来,没有来得及躲开,第四发炮弹又炸开了。 炮弹在他的脸上爆炸。头罩涨裂开来,红色的和闪光的金属碎片到处飞舞。 “打中啦!”我高兴高采烈地叫着。 我听见水里的人应和着我的叫声。我当时差点因为激动跃出了水面。 被击中的巨大躯体象醉汉一样地转向一边;但他并没有倒下去。他奇迹般恢复了平衡,抬起脚,高高地举着热光箱,快速地朝歇盘登方向转过去。头罩里的火星人已经死了,他现在只是一架复杂的金属机器,正一步步走向毁灭。他一直朝前走着,完全迷失了方向。最后他撞在歇盘登教堂的尖塔上,钟楼给撞了个粉碎,然后一个转身,重重地摔进了河里,在我的眼里消失了。 强烈的爆炸震动着空气,水柱、泥浆和破碎的金属片飞散在空中。当热光箱碰到水面时,水立刻化成了蒸汽。然后就有一排混浊而滚烫的巨浪从上游的河道里冲了下来。我看见人们纷纷朝岸上跑去,他们的喊叫压过了火星人倒下的声音。 我一时忘记了朝我逼来的热浪,没有想到要保护自己。我趟着水,推开一个穿黑衣的男人,一直走到了河弯的地方。六七条小船在波浪里漫无目的地漂着。火星人的尸体横躺在河的下游,一大半淹在水里。 一大团水汽从机器的废墟上喷了出来,穿过蒸汽,我隐约看到巨大的肢体在水里搅动着,水花和泥浆在空中飞溅。触手象手臂一样,毫无目的地挥舞着,好似受伤的动物在波浪里挣扎。机器里不断喷射出大量的红褐色的液体。 一声愤怒的呼叫转移了我的注意力,这声音就象是制造厂里的汽笛声。离纤夫拉船的小路不远处,一个人站在齐膝深的水里,朝我叫着,指给我看什么东西。我回过头,看见另一个火星人迈着大步,向着契切的河岸走去。这次歇盘登的大炮没打中它。 我再次钻进了水里,尽量摒住呼吸在水底下朝前游着。周围的水打着转,变得越来越热。 过了一会儿我抬起头呼了一口气,甩了甩头上和眼睛里的水,水汽象白色的雾一样旋转着升起来,挡住了火星人。周围的声音震耳欲聋。然后我又看见了他们,巨大的灰色身影出现在迷雾当中。他们已经离开了我,其中两个在同伴冒着泡沫的身体旁站了下来。 第三个和第四个站在他后面的水里,其中一个离我大约200码,另一个面向莱尔海姆。热光箱高高举了起来,发出咝咝声的光束前后飞舞着。 空中充满了嘈杂的,含混的声音——火星人的铿锵声,房子倒塌的轰隆声音,树木、篱笆燃烧的噼啪声交织成一片。浓浓的黑烟同河上的蒸汽混在一起。当热光在威伯利奇桥上忽前忽后地扫过时,所有被击中的东西都发出一片白光,然后立刻就跳出一股黑烟。近处的房子还完好无损,映在后面的火光里,在蒸汽中现出灰白色。 我在水里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滚烫的水一直淹到我的胸部,觉着没指望逃命了。透过芦苇丛,我看到和我一起待在河里的人穿过芦苇丛往外头跑去,象受了人惊吓的青蛙在草丛里钻来钻去,还有人没头没脑地朝纤夫拉船的小道上跑。 忽然白色的热光朝我跳了过来。房子给光束碰到的地方立刻陷下去一块,随后冒出了火苗;树木忽地一声着了火。热光在小道上前前后后地跳动着,把人们一个个击倒,紧接着就射到了水边,离我站着的地方不到50码。它穿过河水朝歇盘登方向扫过,经过的地方水沸腾了起来,冒出一片蒸汽。我赶紧朝岸上跑去。 才那么一会儿,一个好象沸水一样热的巨浪往我身上冲了过来。我叫着,身体给水烫伤了,眼睛也差点烫瞎了,顾不上疼痛,往岸上爬去。要是我摔一跤的话,肯定就没命了。我感到毫无希望,躺倒在泰晤士河和威河汇合处的沙地上,完全暴露在火星人的视线下。我想这下是必死无疑了。 我恍忽感到一个火星人的脚走在卵石滩上,到了离我的头几码近的地方,转了个方向,然后又抬了起来;又过了好一会儿,四个机器抬起了同伴的尸体走了。他们的身体在河边和草地上的烟雾中时隐时现。然后,我慢慢地明白了——靠着奇迹,我活下来了。第十三章 我是怎样遇到牧师的 在突然受了地球人的教训以后,火星人退到了霍散尔草地原来的地方;他们在匆忙中抬着同伴的尸体撤退,显然没有注意到我这个毫不起眼的人。如果他们抛下同伴的尸体继续向前进攻的话,只有几个由十二磅大炮组成的炮队挡在他们和伦敦之间,他们一定会比进攻的消息更早到达伦敦的;象一个世纪前袭击里斯本的地震一样突然而可怕。 但他们并不着急。圆筒一个接一个落下来;每隔24小时就降落下来一个增援部队。同时海军部和陆军部已经充分意识到敌人的强大力量,加紧了战备。每分钟都有一门大炮加入阵地,黄昏前,在金斯顿和李希蒙间的山坡上,每一个小树丛后面和每一排的乡间别墅后面都埋伏了一门大炮。在火星人占据的霍散尔草地周围,大约方圆20平方英里无人的焦土上,在焚毁的村庄里和烧黑的枯松林间,都藏着勇敢的侦察兵,他们都会利用日光信号机报告火星人的进攻。但是火星人已经知道了炮兵的策略和让人们接近的危险,所以进入圆筒一英里范围之内的人没有生还的。 这些巨人在整天象是一直在走来走去,把第二和第三个圆筒里所有的东西都运到霍散尔草地的沙坑边上去——第二个圆筒在阿特尔斯东,而第三个在比尔伏特附近。有一个火星人站在烧焦的石南丛和毁坏的房子那里站岗,其它的火星人离开了战斗机器,下到了坑里去。他们一直干到深夜,从坑里喷出绿色的浓烟从梅洛附近的山岗上就能看见,据说,甚至在彭斯推德和依泼塞姆也能看见。 当在我后面的火星人准备着第二次进攻,我前方的人类严阵以待的时候,我从烟火熊熊的威伯利奇来到了伦敦。 我看见远处一艘小船给人留在水里,朝下游漂着;我赶紧脱下大部分湿衣服,追上去抓住小船,才逃过一命。船上没有桨,我只能尽量用烫伤的手去划水,顺着河朝哈利伏特和威尔顿漂去我费尽地划着,不时回头看看。我一直在河里走,因为我想万一火星人回来的话,在水里比较容易逃命。 火星人倒下烧热的水沿着下游朝我流过来,所以我在前面将近一英里的距离内几乎看不到两岸。不过有一次,我看见一排黑色人影从威伯利奇的草地上跑过去。哈利伏特似乎已经给放弃了,河对面的几所房子也着了火。这个地方看起来感觉非常奇怪,那么平静,没有一个人影,只有浓烟和几缕火苗径直地升上炎热的蓝色天空。我还从未看见过燃烧的房子前没有聚着一大群人的情形。再远一点岸上的芦苇正在燃烧着,冒着烟,地上的一条火线正在向草垛延伸过去。 我顺水漂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经过了这么一次折腾我感到精疲力尽,水底下也还是很烫。然后我害怕起来,又开始划起了水。最后,当我在河弯处看到了沃尔顿的桥,我开始发作的寒热和疲惫让我暂时忘记了恐惧,爬上密特尔萨克斯的岸上,躺倒在高高的草丛里。我猜当时大约是五点钟。我站起身,走了大约半英里,路上没遇见一个人,又在一片篱笆里躺下了。我记得自己好象自言自语。那时我很渴,后悔自己没再多喝些水。奇怪的是,我竟对自己的妻子生起气来;我不知道当时是不是这么想的,但我对没有赶到莱瑟海德感到很担心。 我不大记得看到牧师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可能我当时昏睡过去了。我看见时,他已经坐在我身边。他的衣袖上满是漆黑的煤烟,脸刮得光光的,抬着头看着闪动着微光的天空。天空上飘动着一排排卷着的积云,染着仲夏的落日的余辉。 我坐了起来,听见了我活动的声音,他立刻看着我。 “你有水吗?”我突然问到。 他摇了摇头。 “你一个钟头都在要水喝。”他说。 我们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望着对方。我敢说他一定觉得我看起来非常奇怪,光着上身,下身穿着湿淋淋的裤子和袜子,浑身烫伤,脸上和肩上给烟熏得黑黑的。他的脸看上去很柔弱,下巴有些往里缩,卷曲的头发象亚麻一样盖在低低的前额上。他的眼睛很大,是淡蓝色的,茫然地望着。他断断续续地说着,眼睛转向旁边。 “这意味着什么?”他说。“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 我望着他没有回答。 他伸出一只细细的,苍白的手,用一种几乎是抱怨的口气说着。 “为什么让这些东西下来呢?我们犯了什么罪过?我刚刚做完早祷,在路上散了会儿步,想让自己的脑子清醒清醒,然后,就来了——大火、地震、死亡!所多玛和蛾摩拉(圣经中因罪恶被上帝消灭的两个城市)!我们的工作都完了——这些火星人是什么?” “我们是什么呢?”我清了清嗓子,问道。 他抱住自己的膝盖,又看了看我。他静静地这么望了有半分钟。 “我在陆上散了会儿步,想让脑子清醒清醒,”他说。“突然——大火、地震!” 他又安静了下来,下巴几乎碰到了膝盖。 他又挥着手。 “所有的工作——主日学校——我们做的一切——威伯利奇干了什么?一起都完了——都毁了。教堂!我们三年前才重新建好。没了!消失了!为什么?” 他停了一会儿,他又象低能儿一样地说起来了。 “燃烧的烟将永远升向天空!”他大叫到。 他的眼里充满怒火,朝威伯利奇方向伸出一根瘦瘦的手指。 这时我开始明白他遭遇了。他显然是来自威伯利奇的一个逃难者,那里的痛苦经历让他发了疯。 “他们离孙勃莱远吗?”我一本正经地问。 “我们怎么办”他问。“到处都是这些生物了吗?他们统治了地球吗?” “他们离孙勃莱远吗?” “今天早上我还在做早祷……” “情况有了变化,”我静静地说,“你要冷静,我们还有希望。” “希望!” “对,虽然破坏很大,但是还有不少的希望!” 我开始向他解释我的看法。他起先还挺有兴趣地听着,但我说着说着,他眼里的神情又回到了从前的样子,他的眼光又茫然地从我的身上移开了。 “这一定是毁灭的开始。”他打断我说。“毁灭!这是我主伟大可怕的一天!人们应该向高山和岩石呼叫,让它们落下来,把他们藏起来——不让坐在宝座上的主看到!” 我开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于是不再向他解释,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把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 “象个男子汉的样子!”我说“你给吓昏了头了!如果宗教在灾难面前束手无策的话,那还有什么用呢?想想地震、洪水和火山给人们造成的灾难吧!你以为上帝认为威伯利奇是一个例外吗?他可不是一个保险人。” 他一声不响地坐了一会儿。 “但是我们怎样才能逃走呢?”他突然问我。“他们战无不胜,毫无同情心。” “也许是吧,”我答到,“我们应该比他们更强大,更疯狂。三小时前有一个火星人在那边给杀死了。 “杀死了!”他说,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怎么能杀死上帝的使者呢?” “我看见的。”我告诉他。“我们碰巧走进了战场里,”我说,“仅此而已。” “天上的那些闪光是什么?”我说那是日光信号机在打信号——人类意志和努力的象征。 “我们在他们中间,”我说。那些闪光说明风暴正在聚集。那边,我想应该是火星人,伦敦方向,在金斯顿和李希蒙的山后的树林里,人们正在挖掘战壕,布置大炮。火星人还会朝这边过来的。” 我正说着,他忽然跳了起来,用一个手势打断了我。 “听!”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