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谁有一把勺子？”哈里斯问，“我要个勺子。”　　篮子就放在我们身后，乔治和我转身去拿勺子。统共不到五秒钟，我们回身一看，哈里斯和吃的东西都不见了。那是一片空荡荡的草地，周围没有一棵树，没有地方可以躲藏。他也不可能掉进河里，因为我们坐在他和河水之间。　　乔治和我四周看了看，又相对瞠目而视。哈里斯不见了！——失踪了！我们伤心地转过头看看刚才哈里斯和午饭还在的地方。不看还罢，这一看吓得我们魂飞天外！——我们看见哈里斯的头——只有一个脑袋在草地上，脸胀得通红，十分生气的样子。　　乔治首先恢复神态，说了话：　　“快说！”他喊道，“你到底活着，还是死了，你的身体哪儿去了？”　　“呸！别装傻了，”哈里斯的脑袋开口说，“还不是你们搞的鬼，逼我坐在这里，不让我有好日子过！快，拿着饭！”　　草地中间出来了午饭，随后哈里斯也爬了出来，浑身上下又脏又湿。　　哈里斯没有意识到刚才坐在一个洞口上。茂草掩盖了洞口，他突然就向后掉了下去。他说起初也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只道是世界末日来临了！　　哈里斯至今仍然以为是乔治和我搞的阴谋。　　　13 哈里斯与天鹅　　　午饭之后，我们继续驶向沃格雷夫和希普雷克，然后再去松宁。在那里下了船，游览了一个小时左右。来不及赶到雷丁了，所以我们决定回到希普雷克，在那里找一个小岛过夜。　　我们在一个小岛上拴好了船，天色尚早。乔治说要是能真正做上一顿可口的晚餐那该多好啊！还说可以把所有的东西，剩的饭都做到一起，那才有味道呢！我们可以把这些东西都放在一只大锅里。乔治要给我们露一手，表演一下怎么做。　　这个主意太妙了。乔治便去找木头生火，哈里斯和我准备弄土豆。真没想到工程如此浩大。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还挺高兴，可是刚削完第一个土豆，我们就已经痛苦不堪了。一个土豆几乎削得没剩多少了。乔治走过来一看，说：　　“哦，这样削可不行。你们把东西全糟塌了。看，象我这样削。”　　我们辛辛苦苦地干了二十五分钟，才削好了四个，我们坚决不干了。　　乔治说只有四个土豆也太不象话了，因此我们又洗了六个，没削没刮，就那么放在锅里，又放了一些胡萝卜和其它蔬菜。可是乔治看看，说还是不够。我们只好把两个装食物的篮子都拿出来了，把剩下的所有的东西都放进锅里。说实在的，我们把能找到的都放进去了。我还记得在整个烹饪过程中，“元帅”一直心事重重地看着，又走开了。过了一会儿，他叼着一只死耗子回来了，想给我们的晚餐做点贡献。到底它是真的想把死耗子放进锅里呢，还是想告诉我们这是它对晚餐的看法呢，我们不得而知。哈里斯说放进去很好，可是乔治不想搞什么新的试验。　　这顿饭确实很好，与以往吃的都不同。土豆有些硬，但因为我们的牙好，所以也没什么大问题。　　哈里斯吃罢晚饭变得有些不太友好——我想这一定是那顿饭在作怪，他还不适应那么丰盛的食物。乔治和我打算到亨利城里面转一转，把哈里斯留在船上。他说他要喝一杯威士忌，抽斗烟，再把船弄好，准备过夜。我们停在一个岛上，所以回来的时候只要在岸上喊上一声，哈里斯就把船摇过来接我们。临行的时候，我们叮嘱他：“可别睡着了！”　　亨利城里面十分热闹，我们在那里碰见不少伦敦城里的熟人。时间过得真快，我们动身回来时，已经十一点了，还有长长的一段路要走。　　那是个阴沉可怕的夜晚，冷气逼人，又下着小雨。我们穿过黑暗寂静的旷野，低声谈着话，心里直犯嘀咕，也不知道走的路对不对。一想到我们那个温暖，舒适的小船，想到哈里斯和“元帅”，还有威士忌——真不如就呆在船上呢。　　我们想像自己拖着饥饿、疲惫的身子回到船上，周围是阴森可怕的河水。我们仿佛看见自己坐下来吃着晚餐，互相递着冷肉和一片片厚厚的面包；我们仿佛听见刀叉叮当作响，听到自己阵阵的笑语。我们归心似箭，要尽快实现这个梦想。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们终于到了河边，心中才高兴起来，知道自己走的路没有错。我们经过希普雷克的时候是十一点三刻，乔治慢吞吞地问道：“你还记得咱们住的那个小岛，是吗？”　　“不，记不得了，”我回答说，然后我也开始使劲想。“一共有几个岛啊？”　　“只有四个，”乔治回答。“只要哈里斯醒着，准能找到。”　　“要是他没醒着怎么办？”我问。　　我们打定主意不去那么想。　　我们走到第一个岛对面大喊大叫，可是毫无回音。我们又跑到第二个岛对面又喊，还是没有回音。　　“哦，我想起来了，”乔治说。“我们住的是第三个岛。”　　我们满怀希望地跑到第三个岛又喊了一通，还是没有回音。　　这样，问题就严重了。时间已过半夜，旅馆也早已客满，我们总不能走遍全城，半夜里一家一家挨着敲门吧！乔治说也许我们应该回亨利城，找个警察，把他打一顿，他就会把我们抓起来带到派出所。那样我们就有地方睡觉了。可是转念一想：“说不定警察不抓我们，倒是也把我们揍一顿呢！”我们不能整个晚上都和警察打架。　　我们又摸索到第四个岛，同样毫无结果。雨下得越来越大，没有停的样子。我们又冷又湿，狼狈不堪。我们开始怀疑起来：到底是不是只有四个小岛呢？还是我们走到了另一个河岸？漆黑一片，一切都变幻莫测。　　正在我们绝望的当间儿，我忽然看见一道奇异的光线，从河对岸的树林里透了出来，于是我扯起嗓子喊起来。　　我们静静等了一会儿。啊！我们听见“元帅”吠叫（哦！我们太高兴了！）　　我们又声嘶力竭地喊了五分钟，才看见小船上的灯光慢慢地向我们移过来，又听见哈里斯迷迷糊糊的声音，问我们在哪里。　　哈里斯显得有点奇怪，困得不象是一般的疲倦。他把船靠到岸边，停下来，可那个地方我们根本无法上船，而他自己却又马上睡着了。　　我们只能喊着，尖叫着才能把他弄醒。他好不容易醒过来，我们这才得以上船。　　哈里斯看上去十分难过，就好像经历了一场大劫难。我们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他说了两个字：“天鹅！”　　原来，我们把船停在了天鹅巢的旁边。就在我和乔治起身刚走，天鹅太太回来了。她冲着哈里斯直嚷嚷，而哈里斯呢，使出浑身解数把天鹅太太赶走。于是她把她丈夫拉来了。哈里斯说他和两只天鹅战斗得异常激烈，哈里斯愈战愈勇，最后大获全胜。　　过了半个小时，它们卷土重来——又带来了十八只天鹅！又是一场昏天黑地的战斗。那些天鹅要把哈里斯和“元帅”拖到水里去，淹死他们。哈里斯再次以大无畏的精神又战斗了四个小时，把它们全部歼灭。它们只能游到别的地方，等死去吧！　　“你说一共有多少只天鹅？”乔治问道。　　“三十二只，”哈里斯半睡半醒地回答说。　　“可你刚才不是说十八只吗？”乔治说。　　“我可没说，”哈里斯咕哝道。“我说的是十二只。你当我不会数数啊？”　　到底那场天鹅战争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始终没搞清楚。第二天早上我们问起哈里斯这件事，他却说：“什么天鹅？”他以为乔治和我一直还做着梦呢！　　哦，重新回到船上可真好！我们美美地吃了一顿晚餐。本来还想好好地喝上点威士忌，却怎么也找不着。我们审问哈里斯，把威士忌搞到哪里去了，他一派茫然无知的样子，根本不懂我们在谈什么。可“元帅”脸上的表情却好像告诉我们，他知道些内幕，但它什么也不说。　　我那天晚上睡得很好，尽管哈里斯把我吵醒了十好几回。他一直在找衣服，似乎一晚上尽担心他的衣服了。　　他把乔治和我推醒了两次，就是为了看看我们有没有压在他的裤子上。第二次的时候，乔治气坏了。　　“你半夜三更起来找裤子，到底要干嘛？”乔治喊道。“干嘛不躺下来好好去睡觉。”　　我第二次醒来时，哈里斯说找不着鞋了。后来我还记得他把我推了一个个儿，还在说：“我的伞能去哪儿呢？”　　　14 干活、洗衣和钓鱼　　　第二天早晨我们很晚才醒，直到十点钟才出发。我们已经打定主意，今天要好好地玩上一天。　　我们一致同意，今天改划船，不拉纤了。哈里斯说乔治和我应该划船，他来掌舵。我根本不同意。我说应该让他和乔治划船，而让我休息休息。我觉得在这次旅程中，我干的活太多了，对此我愈发不能忍受了。　　每次我都觉得自己干的活太多了。这倒不是我不喜欢干活。我热爱工作，也感到工作很有趣。我能坐着几个小时看要干的活儿。你给我多少工作，我都不嫌多，因为我喜欢收藏，书房里都堆满了。　　这些工作，我可爱惜呢。很多放在书房里有年头了，可是一点灰尘都没有。那是因为我爱护它们。　　尽管我喜欢工作，可我不想把别人的工作也揽过来。往往是我没要求，它却找上门来，真让我烦恼。　　乔治劝我对这个问题不必太在意。实际上，他觉得我应该再多干点呢。我把他说的这些只当成安慰我的话。　　我注意到，无论在哪条船上，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把所有的活都干了。哈里斯觉得乔治和我让他干了所有的活。乔治说哈里斯除了睡觉吃饭，什么也没干。只有他——乔治，才真正把什么都包了。他说，从来没有见过象我和哈里斯这么懒的人。　　哈里斯听了此话又好气，又好笑。　　“什么？！乔治干活？”他笑道。“他只要干上半个小时准得要了他的命！你见过乔治干过活没有？”他转过脸来问我。　　我同意哈里斯的话，确实没见乔治干过活。　　“哼！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干的活呢？”乔治反驳哈里斯一句。“你总在睡，睡，还是睡！你看见过哈里斯醒的时候吗？除了吃饭？”他转过脸来问我。　　我只能说实话，支持乔治的说法，哈里斯在船上确实没干过什么。　　“哦，得了，我总比老杰干得多吧，”哈里斯回答说。　　“是的，想比他干得更少有点不大可能，”乔治附和道。　　“他呀，把自己当成船上的乘客，不必工作！”哈里斯说。　　这就是他们对我的报答！我把他们两个和这条破船从金斯敦一直拉到这里，为他们安排好一切，照顾他们一路，这就是他们对我的报答！　　最后我们决定由哈里斯和乔治把船划到雷丁，从雷丁以后由我来拉纤。　　将近十一点钟，我们到了雷丁。我们没在那里久留，因为河水很不干净，然而雷丁以上那一段河上风光就非常可爱了。左边有戈灵，右边是斯特雷特利，都是景致优美的地方。我们本来打算当天赶到沃灵福德，可是斯特雷特利这一带景色使我们流连忘返。我们便在桥边弃舟登岸，走进了这个小村庄，在一个小酒馆吃了午餐，“元帅”在这里也玩得很开心。　　我们在斯特雷特利住了两天，把衣服洗了。这次是我们在河里自己洗的，乔治告诉我们怎么洗，我们就怎么洗。结果是令人不堪回首的失败。没洗之前，我们的衣服已经很脏了，但是还可以对付穿。可是，洗了之后呢，反倒比以前更糟了。不过，从雷丁到亨利的河水一下子更清澈了，因为我们把河里所有污物都收集到一起，洗到我们的衣服里去了。斯特雷特利的洗衣妇管我们要了平常价格的三倍才肯给我们洗。　　我们照单付款，一声也没报怨我们的花费。　　斯特雷特利和戈灵附近的河上可是个钓鱼的绝佳去处，你可以坐在这儿，整整钓上一天。　　确实有人整天坐着钓鱼，当然，不过就是钓不着。也许你能钓上一两只死猫，可你别想钓着鱼。你在河边散步时，鱼游过来，一半身子站在水外，张着嘴要面包。要是你去游泳，它们全都游过来，瞪着你看，挡着你的路。可是想抓住它们，没门。　　第二天晚上，乔治，我，还有“元帅”去沃灵福德转了一圈（哈里斯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回来的时候，经过河边一家小酒馆，我们歇了歇脚。　　我们走进去，坐下来。还有一位老先生也在那里，抽着烟斗，我们便和他聊起来。　　他对我们说，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对他说，昨天天气也不错。然后我们一起预测，明天天气大概也不会坏。　　我们又告诉他我们在河上度假旅行，明天就又要启程了。接着，谈话沉默了一会儿，我们四处打量着屋子，最后眼光转到墙上挂着的一个玻璃匣子，里面装着一条大鱼。　　那位老先生看到我们正盯着那条鱼。　　“啊，”他说，“真是条大鱼，是吧？”　　“是啊，是啊，”我答道。　　“那是……”老人继续说，“十六年前了，我在桥边钓上来的。”　　“哦，是吗？”乔治问道。　　“是的，”老人答道。“他们说河里有一条这样的鱼。我就说，我要把它钓上来，真的就钓上来了。现在这么大个的鱼很少见了。好吧，再见吧。”说着就走了出去。　　我们一直还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条鱼，真是条出色的鱼。我们正看着，又进来一个人。他手里拿着一杯啤酒，眼睛也盯着那条鱼。　　“可真是条大鱼啊！”乔治对那人说。　　“啊，是的，”那人回答说。接着喝了一口啤酒，又说道：“这条鱼给钓上来的时候，你们也许还不在这儿吧？”　　“不在，”我们对他说，我们不住在这儿，只是来这里度假。　　“啊，是这样，”那人说，“五年前吧，我钓到了这条鱼。”　　“那么，这鱼是你钓到的了？”我问。　　“正是的。”他答。“在那边水闸下钓到的……好吧，那么再见吧。”　　五分钟之后，进来了第三个客人，跟我们描述了一番他是怎么样一大早就钓着这条鱼的。他走了，又来了一位，在窗口坐下来。　　有一会儿，我们都没说话。然后乔治转过去向那个人说道：“请原谅，希望您别介意。我的朋友和我在此度假，恕我们冒昧问您一个问题。能否请您谈一谈您是怎样钓到那条鱼的，好吗？”　　“谁告诉你们说那条鱼是我钓着的？”他问。　　我们说，谁也没有告诉我们，不过我们觉得那条鱼是他钓着的。　　“啊！真是奇事，”他回答道，笑了起来。“一点不错，是我钓着的。”接着他又描述了他怎么钓着的，怎么花了半个小时才把这条鱼拖上岸的。　　他走了以后，酒店老板进了屋，来和我们聊天。我们就把刚才听到的各人的故事给他又讲了一遍。他觉得非常有趣，我们一起捧腹大笑。然后他告诉了我们这条鱼真正的来历。　　他告诉我们这鱼是他自己钓上来的。那时他还是个毛孩子呢！记得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没去上学，溜出去钓鱼，就是那会儿把鱼钓上来的。大家都夸他聪明，就连老师也说他干得不错，因此没有惩罚他。　　这时，老板有事要出去一下，我们又转过头来看着这条鱼发呆。乔治心情激动，抑制不住，连忙爬到椅上看个真切。　　突然，乔治摔了下去，他伸手抓住玻璃匣子支撑他一下，谁知它也滑下来，乔治连人带椅一齐压在上面。　　“鱼没事吧？”我叫了一声。　　“但愿没事。”乔治说着，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四下看了看。可是鱼躺在地上——给摔成了几千瓣了。　　原来，这根本就不是一条真鱼。　　　15 来到牛津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离开了斯特雷特利。我们计划去卡拉姆，在那里过夜。从斯特雷特利到沃灵福德一带，河上风光平淡无奇。从克利夫以上，好长一段河面上没有一座水闸。对于此，大多数人很满意，因为这样，任何事情容易多了。对我个人来说，我是十分喜欢水闸的。我还想起有一次乔治和我在一个水闸差点惹出祸来……　　那天天气真好，水闸里挤满了船。有人在给我们照相，摄影师想借此把照片卖给水闸里的游客。起初，我没有看见摄影师，却突然看见乔治慌慌张张地把裤子拉平，把头发摆弄摆弄，又把帽子戴上。他坐下来，脸上装出一副和善，但又忧郁的表情，还拼命把两只脚藏起来。　　我马上猜想他突然看见了自己认识的姑娘。我四下张望，看看她到底是谁。可是水闸里的人一个个都变成了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绷得紧紧的。所有的姑娘们都做出优雅的微笑状，所有的男人们都摆出一副勇敢、潇洒的表情。　　后来，我看到了摄影师才恍然大悟。我还赶得上吗？我们的船在水闸最前一排，我可一定要在照片上显得好看才行。　　于是，我赶快扭过身子，站在船头，仔细理了一下头发，尽量让自己显得英勇又机敏。　　我们站在那儿，等待着拍照的关键时刻。这时，忽然我背后有人喊了起来。　　“喂！瞧你的鼻子！”　　我当然不能回头去看究竟是谁的鼻子，不过，我偷偷照了一眼乔治的鼻子，那鼻子好好的。我又使劲看看自己的鼻子，也是好端端的。　　“瞧瞧你的鼻子！你这个傻瓜！”那人又扯大了嗓门叫道。　　接着，又有一个声音喊道：“把你们的鼻子挪开，你们两个，带狗的！”　　我们实在不能转身，因为摄影师马上就要拍照了。他们是在吆喝我们吗？我们的鼻子出什么问题了？干吗要我们把鼻子挪开呢？　　现在，整个水闸里的人都咆哮起来了。从我们背后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看看你们的船！你们两个戴红帽子和黑帽子的家伙。你们要是动作再不快点，照片上会照上两个死人了！”　　这时，我们才转身一看，看见我们的船鼻子卡在水闸前的木门里。水在不断升高，我们的船眼看就要翻了。我们赶紧使劲向闸门推，总算是把船推离了水闸，可我们两个摔了个仰面朝天。　　照片出来时我们简直不成样子。因为恰在我们摔倒的一霎那，摄影师拍了照。我们脸上一副“我这是在哪儿啊？”和“出什么事了？”的表情，四只脚在空中乱舞。说句实在的，我们的脚几乎把照片占满了，没剩下多少风景好看了。　　没有一个人买照片。他们说他们才不愿意买只有我们四只脚的照片呢。摄影师呢，也满心不快。　　我们又驶过沃灵福德，多切斯特，在克利夫顿·汉普登过夜，那是个风光十分绮丽的小村庄。　　第二天早晨我们起得很早，因为我们想下午的时候赶到牛津。还不到八点半我们就吃完了早餐，通过了克利夫顿水闸。十二点半，我们又驶过了伊夫雷水闸。　　可是从那里到牛津的那段水道是最难航行的。一开始，水流一会儿把你冲向右，一会儿冲向左；接着又把你冲到河中央，打三个转。一会儿我们的船撞上了很多别人的船；一会儿别人的船又挡了我们的道——总不免谩骂声起，恶语伤人。　　还好，我们在牛津愉快地玩了两天。城里有很多狗，“元帅”到的第一天就打了十一次架；第二天又打了十四次。这下子可过足了瘾。　　要是你打算从牛津出发开始河上旅行，最好还是带自己的船去（当然，带了别人的船去也可以，只要别人不察觉）。泰晤士河上在马洛以前租的船倒还不错：不会进太多的水，有坐的地方，配备也齐全。可这些船的外表都不是能让你出风头、摆架子的。租这种游船的人都是性格温和的人，喜欢停在树荫之下。他们大多清晨或者黄昏之后才划船，因为那会儿，没有多少人看他们。他们一旦看见熟人，就会跳出船，躲到树后面去。我还记得有一年夏天，我和几个朋友也租了那样一条船……　　我们预先写信去订了一条船。我们到了船坞，报上自己的姓名。那个人说：“哦，对了。”接着，他又叫出来另一个人，“吉姆，去把那艘'泰晤士河皇后号'拖来。”　　五分钟之后，吉姆拖着一截古老的烂木头回来了。很显然是他刚才从地底下挖掘出来的，而且挖掘出土的时候还碰坏了许多地方。　　我们问吉姆这玩意是什么。　　“是'泰晤士河皇后号'，”他回答说。　　我们大声笑话着，然后其中一人说：“行了，快去把真船拖过来吧！”　　可他们说，这的确是条真真正正的游船。　　　　　第三天，我们从牛津启航回家。离开牛津的时候，天气变了，下起了雨。从那以后，雨一直在下，虽然不大，可却始终没有停过。　　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河水把一切都变成了金色的梦；可是天一下雨，河水变得浑浊而凄凉。　　整天下着雨。起初，我们还装出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我们说换换口味也好，我们喜欢看不同天气下的河流是什么样子。哈里斯和我唱着歌，唱着自由多么美好，享受完了阳光享受小雨是多么美妙。　　乔治却把事情看得严重得多，他一直撑着伞。　　午餐之前，他挂起了篷布，整整挂了一下午。我们只留出一个孔，可以看到外面。在不到戴斯水闸的地方，我们停船过夜。我得说那个晚上我们实在没有过好。　　雨下个不停，船上的东西全部都淋湿了，晚餐自然是个失败。大家对冷肉都倒了胃口，便说起各自喜欢的食物。我们把冷肉递给“元帅”，它才不要呢。它走过去坐在船尾，孤零零地。　　吃完晚饭，我们一起玩起了纸牌。玩了约摸有一个半小时，乔治赢了十个便士，我和哈里斯每人输了五个。我们觉得不能再玩了，因为我们已经赌得有点情绪激动了。　　之后，我们又喝了些威士忌，坐下来聊天。乔治跟我们谈起他认识的一个人，也曾睡在河上一只潮湿的船里，象我们的一样。结果，得了重病，十天后就在难以忍受的病痛中死去。乔治说他还是个年轻人，一想起来就伤心。　　接着，哈里斯也想起他的一个朋友在潮湿的夜里，在野外露营。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痛楚难当，然后再也不会走路了。　　既然如此，我们又很自然地谈起了其它各种病症。哈里斯说，如果我们有人得了病那可麻烦了，因为我们离医生可远着呐！　　谈了这么多丧气话，我们真需要点东西提提精神，放松放松。所以乔治给我们唱歌听，可那歌唱得我们抱头痛哭。　　再后来，我们想不起还有什么事好做，所以就去睡觉了。于是，我们脱了衣服，躺在船里。我们想合眼就睡，可足足有四个小时才迷糊着了。早晨五点，大家又全醒了。于是就起床，吃早饭。　　第二天的天气，依然如故，雨下了一整天。我们裹着雨衣，坐在篷布底下，沿着河慢慢地漂。我还试着再唱支歌，可实在唱不下去。　　不过，有一点我们一致同意——那就是一定要把旅行进行到底。我们来就是为了要在河上痛痛快快地玩两个星期，我们一定要善始善终，即使因此送了命！——当然，这对亲朋好友来说是件惨痛的事，但我们也绝不愿向天气屈服。　　“就只有两天啦，”哈里斯说，“我们都年轻力壮，我们可能会安然无恙的。”　　下午四点左右，我们开始讨论晚上的安排。我们刚过戈灵，决定再划一会儿到潘本过夜。　　“又是幸福的一夜，”乔治说。　　我们坐在那儿，想着晚上的安排：大概五点钟到潘本，六点半吃完晚饭，然后我们可以顶着雨在村子里转一转，或者在一家灯光幽暗的小酒馆里坐坐。　　“啊，去伦敦的阿尔罕布拉戏院可比这有意思多了。”哈里斯说着，探出头看看外面的天色。　　“然后再在那家法国小餐厅吃顿晚餐，”我又加了一句。　　“是啊，我真后悔我们决定还要呆在这条船上，”哈里斯说。一度，大家都沉默不语。　　“我明白咱们已经下决心呆在船上，死在这里，”乔治说，“不过五点钟马上有一趟火车离开潘本，我们也许能及时赶回伦敦，好好吃上一顿；然后还可以去戏院看戏。”　　没人答话，大家面面相觑，对这个想法都感到汗颜。虽然没人说什么，可我们把包拿了出去。我们看看上游，看看下游，一个人都没有。　　二十分钟后，三条人影和一只蔫了脑袋的狗离开了最近的一家船坞，奔向火车站。　　我们向管船人撒了个谎。我们请他照看我们的船，明天早上九点我们会回来取的。要是（我们说“万一”），我们被意外绊住了脚，赶不回来，我们会写信告诉他的。　　七点钟，我们赶到了帕丁顿车站，坐车径直去了餐厅。我们略微吃了点东西，把“元帅”留在那里。接着又去了戏院。可那儿的人不知为什么都盯着我们看，这让我们十分自豪。可能是因为我们有趣的着装，或是因为我们看上去十分健康。　　看完戏，我们又回到餐厅，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那顿饭我们吃得痛快极了。十天来，我们一直只靠冷肉、面包和其它一些不多的东西过活。我们边吃边喝，谁也顾不上说话。吃完饭，我们靠在椅子上，惬意地休息着，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仁慈，意味深长。　　这时，坐在窗口的哈里斯拉开窗帘，向街上望去。天还下着雨，阴沉沉，湿漉漉的。一两个行人匆匆走过，雨水顺着他们的雨伞滴下来，女士们都拎起她们长长的裙子。　　哈里斯端起杯子。　　“不管怎么说，”他说道，“我们完成了一次愉快的旅行，我衷心感谢老父亲泰晤士河。我觉得咱们弃舟回来做得对！来吧，为三位下船的先生干怀！”　　“元帅”站起身，站在窗前，凝望着窗外沉沉的黑夜，短短吠了一声，表示同意我们的祝酒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