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第二,该行为必须是不受欢迎的。法庭区分自愿的行为和不受欢迎的行为。比如说,某人和上司发生性关系,这显然是自愿的——并没有人拿枪顶着这人的脑袋让其这么做。但法庭会考虑到该雇员可能觉得除了屈从之外别无选择,因此,进入这种性关系是不无勉强的——这就是不受欢迎的行为。” “为了确定某个行为是否不受欢迎,法庭要广泛地调查与其有关的行为。该雇员在工作场所说过性方面的笑话,因而表明别人说类似的笑话会受其欢迎吗?该雇员惯常和别的雇员打情骂俏、进行性挑逗吗?如果确实卷入了风流韵事,那么该雇员让其上司进入其寓所了吗?该雇员去医院看望上司吗?或者在并非迫不得已的时候去看上司了吗?或者有过表明自己主动愿意发生这种关系的行动吗?除此之外,法庭还要弄清该雇员是否明确告诉了其上司该行为不受欢迎,有没有向别人抱怨过这种关系,或者试图采取任何行动来避免这种不受欢迎局面的出现。对于在雇员地位较高、因而应该有较多的行动自由时,这一考虑就有更为重要的意义。” “可是我并没有把这事告诉任何人。” “是的,你甚至连自己的妻子部没有告诉。就我能做的判断而言,起码你没有明白地把此事告诉她。” “我觉得不能告诉她。” “我明白你的心情,但这是你案子中的一个问题。好吧,性骚扰的第三个必要因素是以性别为基础的歧视。最常见的性歧视是以此换彼——通过提供性方面的好处来保住饭碗或者获得提升。上司的威胁可以是明白道出的,也可以是含蓄的。我相信你说过,你认为约翰逊女士有能力解雇你。” “是的。”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是菲尔·布莱克本告诉我的。” “明明白白告诉你的吗?” “是的。” “约翰逊女士怎么样?那天晚上,她作过取决于性的许诺吗?她说过任何自己有能力解雇你的话吗?” “确切地说,没有。但这种意思明摆在那里,空气里始终有这种味道。” “你怎么知道?” “她说过诸如‘只要我们在一起共事,就不妨来一点小小的乐趣’之类的话。她还说,我们为公司出差去马来西亚的途中她想做件风流事,如此等等。” “你把这句话理解为对你工作所作的没有言明的威胁吗?” “我把此话的意思理解为:如果我想和她相安无事的话,还是和她一起去为好。” “但你不愿这样做?” “对。” “你这么对她说了吗?” “我说我已经结婚了,我们两人之间的情况已经改变了。” “唔,在大多数情况下,仅仅这番话就很可能帮你立案,如果有证人的话。” “可是没有证人。” “是没有。现在只剩下最后一点考虑了,那就是我们所称的不友善的工作环境。这种环境通常是在这样的情景下产生的:一个人受到某一种类型事件的多次骚扰,这些事虽然本身并不具有性的性质,但却可以积累起来,构成以性别为基础的骚扰。我不认为你仅仅依据这一件事情,就可以断言工作环境不友善。” “我明白。” “你描述的事件本来可以是清清楚楚的,遗憾的是它却不是。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转向骚扰的辅助证据。比如说,你真的被解雇了。” “我认为实际上我已经被解雇了,”桑德斯说,“因为我正在被强行调离我所在的部门,而且我将不能参与分股。” “这我知道,但公司提出将你横向调任这一举措使事情复杂化了,因为我想公司方面可以非常成功地辩解说:他们除了将你横向调任以外,并不欠你什么。他们还可以说:公司从来就没有许诺过要给你子公司独立上市时的金蛋;说子公司独立上市在任何情况下都只是个打算,将来的某个时候或许会实现,也可能永远实现不了。公司不需要赔偿你的希望,你对未来的某种渺茫的、也许永远不会实现的期望。因此公司会声称横向调任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你若拒绝,理亏在你。他们可以说你事实上是高职,而不是被解雇。这样一来责任就会推回到你头上。” “这简直荒唐可笑。” “实际上并非如此。举例来说,假如你发现自己患了晚期癌症,6个月之后就会死去,你能要求公司把独立子公司带来的收益付给你的亲属吗?显然不能。子公司独立上市时,如果你正在公司里工作,你就参与分股;如果不在,你就不能参与。公司对你的义务不会超出于此。” “你是说我干脆就得癌症算了。” “不,我说的是,你只顾忿忿不平,认为公司欠了你什么东西,而法庭不会同意这一点。根据我的经验,性骚扰指控往往带有这种特点。人们到这里来时忿忿不平,满肚子的冤屈,认为自己有某些权利,而实际上这些权利他们根本就没有。” 桑德斯叹了口气。“如果我是女的,情况会不一样吗?” “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不一样。就像众所周知的那样,性骚扰很难证明,即使是在最清楚、最极端、最让人难以容忍的情况下,也难以证明。大多数案子发生时的情况都同你的案子一样:房门关着,没有目击者。结果只能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空口指控。在这种没有确凿的旁证的情况下,惯常的偏见经常是对男子不利的。” “唔。” “不过即使如此,还是有1/34的性骚扰案子是由男性提出指控的。其中大多数案子是指控男性上司的,不过有1/35的案子是指控女性的。这个数字一直在上升,因为现在工作场所里女性上司越来越多。” “这我以前不知道。” “人们不常讨论这一点。”弗尔南德斯边说边透过眼镜框上缘仔细看着桑德斯。“但这种情况正在发生,而且根据我的观点,它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 “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性骚扰同权力有关——它是上司对下属滥用权力的行为。我知道有一种时髦的观点,说女性与男性有根本的区别,女性上司决不会对雇员进行骚扰。但是我在自己所处的位置上什么都看到过。我耳闻目睹过你能够想象得到的任何事情——其中有许多事情我告诉你你都不会相信,这一切使我有另外一种看法。我个人不太同理论打交道,我必须与事实打交道。根据事实,我看不出男性和女性在行为上有多大差别,至少没有任何可以作为依据的差别。” “那么你相信我讲的情况啰?” “我相不相信你这一点没有什么可争议的,有争议的是从现实的角度来看,你碰到的是不是一件性骚扰案,以及在目前的情况下你该做些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你对我说的所有这一切以前我都听到过,你知道,你并不是第一个要求我代理此类案子的男性。” “你建议我现在该怎么做呢?” “我不能给你提供任何建议,”弗尔南德斯很干脆地说,“你面临的决策太难做了。我只能帮你摆一下情况。”她按了一下内部通话系统的按钮。“鲍勃,叫理查德和艾琳把车开过来,我在大楼前同他们会合。”说完她又回过身来面对着桑德斯。 “我来回顾一下你面临的诸多问题,”她扳着手指一个一个地往下说,“第一,你声称和一个比你年轻,又很有魅力的女子进入了一种亲昵的情境,但你拒绝了她。在既没有见证人也没有旁证的情况下,想让陪审团相信你的说法是不容易的。 “第二,如果你提起诉讼的话,公司就会解雇你。在开庭审判前,你要等上3年。你得考虑一下这3年时间里你怎么养活自己,如何支付房钱以及其他的费用。我可以把你的案子作为急案处理,但是你仍然要支付审讯过程中的全部直接开支,这至少要10万美元。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用自己的住房作抵押来支付这笔款项。但这个问题是必须解决的。 “第三,诉讼会让一切公开暴光,在开庭审判的好几年前,报纸和电视的晚间新闻里就会报道这件事情。我无法恰当地描述这种情况对你本人,对你的妻子和家庭会有怎样的毁灭性影响。很多家庭在审讯前的这段时间里就已经家破人亡了。离婚的、自杀的、生病的都有。情况将会非常的艰难。 “第四,由于公司方面主动提出给你横向调职,我们就无法明确该就什么样的损失要求索赔。公司会声称,你没有什么好控告的。我们得尽力去争辩,但即使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在支付了所有的开销、费用和3年的生命以后,你最多也只能得到二三十万美元。当然公司还可以上诉,从而进一步延缓这笔款子的偿付。 “第五,如果提起诉讼的话,你就再也不能在这个行业里工作了。我知道这种情况不应该,但实际上再也不会有别的公司来雇用你了。事情就是这样。如果你已经是55岁的人,那是另外一回事了。但你才41岁。我不知道你是否想在人生的这个当口儿做出这种选择。” “天啦。”桑德斯瘫倒在椅子里。 “很抱歉,但法律诉讼的事实就是这样。” “可这太不公平了。” 弗尔南德斯披上雨衣。“很遗憾,桑德斯先生,法律和正义之间没有什么关系,”她说道,“法律只不过是解决纠纷的方法而已。”她啪哒一声合上了公文包,向桑德斯伸出手来。“很抱歉,桑德斯先生,我真希望情况不是这样。如果你有进一步的问题的话,请尽管给我打电话。” 弗尔南德斯急匆匆地走出了办公室,留下桑德斯一人坐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弗尔南德斯的助手走了进来。“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不用,”桑德斯缓缓地摇了摇头,“不用,我这就走。” 在驱车去法院的路上,弗尔南德斯向同行的两个资历较浅的律师叙述了桑德斯的故事。一个女律师问道:“你并不真的相信他吗?” “谁知道呢?”弗尔南德斯说,“事情是在关上的房门后面发生的,究竟情况怎样,永远也无法知道。” 年轻的女律师摇了摇头。“我就是不能相信一个女人会这么做,会这样放肆地行动。” “为什么不会呢?”弗尔南德斯道,“假设这个案子不是性骚扰,而是一对男女间默许的事情,男的声称说,在关上的房门后面,女的许诺过将给他一笔很大的好处,而女的否认这一点。你会以女人不会那样行事,而想当然地认为男的在说谎吗?” “那不会,不会的。” “在那种情况下,你会觉得什么事情都是可能的。” “但这件事并不是两人协议的问题,”女律师说,“这是性行为。” “这就是说你认为女人在协议问题上的行为难以预料,而在性问题上的行为是千篇一律的啰?” “哦,不,”女律师道,“这不是千篇一律,因为这是真实的情况。说到性,女人同男人是不一样的。” “就像黑人节奏感强,”弗尔南德斯接口道,“亚洲人是工作狂,西班牙裔美国人不能面对……” “可这不是一回事。我是说,关于这一点是有研究的。男女连相互说话的方式都不一样。” “噢,你说的是那些证明女性在商业和战略性思维方面不如男性的研究吧?” “不,那些研究是错误的。” “明白了。那些研究是错误的,而有关性别差异方面的研究是正确的?” “唔,当然啦,因为性是根本性的东西,是第一推动力嘛。” “我看不出怎么就是这样。性被用来做各种各样的事情,被用作和睦相处的手段、息事宁人的方法、挑起事端的借口:被当作礼物、武器或者威胁。人们使用性的方式可以是十分复杂的。你没有发现真实情况就是如此吗?” 女律师抱起双臂。“我不认为是这样。” 年轻的男律师第一次开了口:“那么你对这老兄是怎么说的?叫他不要打官司吗?” “没有,不过我把他面临的问题告诉了他。” “你认为他应该怎么做呢?” “不知道,”弗尔南德斯说,“不过我知道他当时应该怎么做。” “怎么做呢?” “说出来真不好听,”弗尔南德斯道,“但是事情不是在现实的世界里发生的吗?那么他很可能应该闭上嘴巴同她干了那事。因为眼下这可怜的家伙连一点选择的余地也没有。他要是不小心的话,这辈子就完了。” 桑德斯顺着下坡路朝先锋广场方向慢慢走回去。 雨已经停了,但午后的天仍然阴着,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脚下潮湿的人行道陡峭地向下延伸。周围摩天大楼的顶端消失在低悬的冷雾之中。 他并不很清楚自己本来想从路易丝·弗尔南德斯那里听到些什么,不过他想听到的肯定不是对他可能丢掉饭碗、把房子抵押出去,以及再也不能工作这种境况的详细描述。 由于生活中出现的这个陡然的转变,以及醒悟到自己的命运朝不保夕,桑德斯感到不知所措。两天以前,他是一个已经安身立命的经理,有稳定的地位和充满希望的未来。而现在等在他面前的却是丢脸、羞辱和失业。所有的安全感都烟消云散了。 桑德斯想到弗尔南德斯问过他的所有问题——这些问题以前他从未想到过。他为何不把事情告诉什么人呢?他为何不做笔记呢?他为何不明明白白地告诉梅雷迪思,她的挑逗不受欢迎呢?弗尔南德斯在一个由规则和差别构成的世界里开展工作,这些规则和差别他既不理解,也从未想到过,而现在这些差别却变得至关重要了。 你的处境不妙,桑德斯先生。 可是……他本来可以怎样阻止这件事情发生呢?他本该如何做呢?他考虑着各种可能性。 假如在和梅雷迪思会面以后他马上就打电话给布莱克本,告诉他梅雷迪思对自己进行了性骚扰那会怎么样呢?他可以在轮渡上打电话,抢在梅雷迪思投诉以前就提出投诉。那样的话,事情会不一样吗?布莱克本会怎么做呢? 桑德斯边想边摇头。无论怎么做,事情看来都不可能有什么不一样,因为说到底,梅雷迪思同公司的权力结构有着那样一种联系方式,而自己没有。梅雷迪思是公司的上场队员;她有权力,有盟友。这就是目前局势所传达出的信息——决定性的信息。桑德斯无足轻重。他只是个搞技术的,只是公司齿轮上的一个轮齿。他的任务是同自己的新上司和睦相处,而这一点他并没有做到。现在他无论做什么都只不过是哀号,或者更糟糕的,是告发上司。告发,没有人喜欢告发者。 那么他本可以做点什么呢? 就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在见过梅雷迪思以后马上给布莱克本打电话,因为他的移动电话电池耗尽,不能使用了。 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辆小汽车的图像——车上有一男一女,他们正驱车去赴一个晚会。有一次是谁对他讲了点什么……一个关于坐在一辆小汽车里的人的故事。 这幅图像逗弄着他,他不太能抓住它。 电话不能使用可以有许多原因,最可能的解释就是镍镉电池的记忆效应。新型的移动电话采用可充电的镍镉电池。如果电池在两段使用期之间没有完全放电的话,就会在一个短时间内重新设置自己。你怎么也不会知道这种情况何时出现。桑德斯本该事先给电池放电才对,因为它们产生了短暂的记忆效应。 他取出移动电话,打开了开关。指示灯很亮,今天电池供电不错。 但是有什么东西…… 开着车。 有什么他没在想着的东西。 去赴晚会。 桑德斯皱起了眉头。他抓不住那幅图像,它悬在他记忆的背面,暗淡得让人难以发现。 不过那图像却促使他开始去想:还有什么他抓不住的东西。因为在考虑整个情况的时候,他开始有一种恼怒的感觉,那就是说他还忽略了某种东西。他觉得弗尔南德斯也忽略了这个东西。那是她向他问的问题中未曾出现过的某种东西,某种人人都认为是当然的东西,连—— 梅雷迪思。 是同梅雷迪思有关系的某种东西。 她投诉他进行性骚扰。她第二天早晨就跑到布莱克本那儿投诉他。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呢?毫无疑问,她对与桑德斯会面中发生的事情感到内疚。也许她害怕桑德斯会投诉她,所以就决定先下手为强,对桑德斯进行投诉。从这个角度看,她的投诉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梅雷迪思如果确实握有权力的话,那么提出性问题是完全不合理的。她可以同样轻而易举地这样做:上布莱克本那儿去,说,“听着,同汤姆在一起不行,我对付不了他。我们得变一变。”于是布莱克本就会照着办的。 然而梅雷迪思没有这样做,却投诉他性骚扰。这样的控告一定是很令她难堪的,因为骚扰暗含着失去控制的意思,它意味着在一次会面中她未能控制住自己的下属。按理说,即使不愉快的事情发生过,做头的也绝不会提起的。 性骚扰与权力有关。 如果一个有力量、有权力的男子对一个身份低微的女助手动手动脚,那是一回事。可是在这案子里,梅雷迪思是上司,她拥有所有的权力。为什么她要声称受到了桑德斯的骚扰呢?要知道,事实上下属是不会对上司进行性骚扰的。这种事根本就不会发生。谁要是骚扰自己的上司,那准是疯了。 性骚扰与权力有关——是上级对下级滥用权力的行为。 对梅雷迪思来说,声称受到性骚扰等于是用一种古怪的方式承认,她是从属于桑德斯的。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的。恰恰相反,她上任伊始,正急着要证明自己控制了局面。因此,她提出投诉是不合常理的——除非她想以此作为毁掉他的简便办法。性骚扰指控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被控告的对象很难翻身。你被假定为是有罪的,除非你能证明自己无辜——而要证明自己无辜是很难的。这种指控可以败坏任何人的名誉,无论指控本身是多么的无意义。就这点而言,性骚扰是一个非常有力的指控,是她能够做的最为有力的指控。 可是后来她又说,她不会去起诉。问题是—— 为什么不去? 桑德斯当街停住了脚步。 问题就在这儿。 她让我放心,她不会去起诉。 梅雷迪思为什么不去起诉? 在布莱克本告诉他这句话以前,桑德斯从未对此产生过疑问。路易丝·弗尔南德斯也从未对此产生过疑问。但事实是:梅雷迪思拒绝起诉这点是不合理的。她已经对他提出了投诉,为什么不起诉呢?为什么不把事情做到底呢? 或许是布莱克本劝她打消了起诉的念头。布莱克本总是这么关心面子。 然而,桑德斯认为事情并非如此,因为正式起诉仍然可以平静地加以解决,可以在公司内部进行处理。 从梅雷迪思的角度看,正式起诉会有实实在在的好处。桑德斯在数字通讯公司里颇得人心。他已在公司供职多年。如果梅雷迪思的目标是搞掉他,把他打发到得克萨斯去,公司里不可避免地会产生不满情绪,那么为何不让正式起诉的消息在公司上上下下传个遍,以利于平息这种不满情绪呢?为何不使控告成为正式的呢? 桑德斯越想便越觉得,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梅雷迪思之所以不正式起诉是因为她不能起诉。 她不能,因为她有另外的某种问题。 某种别的考虑。 有别的名堂在进行。 我们可以平静地解决这件事情。 慢慢地,桑德斯开始用不同的眼光来看待一切了。上午的会面中,布莱克本并不是不搭理或者冷落他。完全不是,布莱克本是乱了方寸。 布莱克本感到害怕。 我们可以平静地解决这件事情,这对大家都是最好的办法。 对大家都是最好的办法,他是什么意思? 梅雷迪思有什么样的问题呢? 她能有什么样的问题呢? 桑德斯越想便越觉得,她之所以不对他进行起诉,只有一个可能的原因。 他取出移动电话,给联合航空公司打电话,预订了3张去菲尼克斯的来回机票。 接着他又给妻子打电话。 “你这狗崽子。”苏珊骂道。 他们坐在第二水磨石餐厅角落里的一张桌旁。时间正是下午两点,餐厅里几乎空无一人。苏珊听桑德斯讲了半小时,其间既没有打断他,也没有说什么。桑德斯把自己与梅雷迪思会面时以及上午发生的一切源源本本地告诉了她,告诉了她康利-怀特公司的会议、与菲尔的谈话以及与弗尔南德斯的会面。此刻他已说完,苏珊正圆睁两眼瞪着他。 “我真能学会看不起你的,你知道不?你这狗崽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是你以前的女朋友?” “我不知道,”桑德斯道,“我不想谈论这件事。” “你不想谈论这件事?阿黛尔和玛丽·安妮跟我在电话里谈了一天。她们知道,可我却不知道?这是让我丢脸呐,汤姆。” “唔,”桑德斯说,“你知道,最近你一直心烦意乱的,再说——” “住口,汤姆,”苏珊道,“这同我毫无关系。你不告诉我是因为你不想告诉我。” “苏珊,不是——” “是的,就是这样,汤姆。昨天晚上我向你问到她的。如果你想告诉我的话,本来就可以告诉我。可你没有。”她摇了摇头。“狗崽子,我真没法相信你是这么可恶。你把事情弄得真是一团糟。你明白糟成什么样子了吗?” “明白。”说着,桑德斯垂下了头。 “别在我面前装悔过,你这可恶的家伙。” “我很抱歉。”他说。 “你很抱歉?去你妈的吧!你很抱歉。耶稣基督啊。我没法相信你,好个可恶的家伙。你同你他妈的那个女朋友过夜。” “我没有过夜,她也不是我的女朋友。” “你说什么?她曾是让你怦然心动的人。” “她不是让我怦然心动的人。” “哦,是吗?那么你为什么不愿告诉我呢?”她又摇了摇头。“你只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同她干了还是没干?” “没有,我没干。” 苏珊一边搅动咖啡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对我说的是实话?” “是实话。” “没有落下什么吗?没有跳过什么不太好说的地方吗?” “没有,什么也没有落下。” “那么她为什么投诉你呢?” “你指的是什么?”桑德斯问道。 “我指的是,她投诉你一定有原因。你一定是做了什么。” “不,我没做什么。我拒绝了她。” “嗯哼,可不是吗?”苏珊皱起眉头看着他。“你要知道,这事不只是关系到你,汤姆。它关系到你的全家,关系到我和孩子们。” “这我明白。”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昨晚你要是告诉我的话,我本来可以帮助你的。” “那么现在帮助我吧。” “喔,现在我们可做不了什么了,”苏珊用尖刻挖苦的口气说道,“她到布莱克本那里先告了你,这以后我们是做不了什么的。现在你完了。” “我并不那么肯定。”□ 作者:迈克尔·克莱顿第四节 “相信我的话,你现在没招儿了。”苏珊道,“你如果要上法庭,那么最少要过上3年活地狱般的日子,而且照我看来你也赢不了这场官司。你是男人,却起诉说一个女人对你进行了性骚扰,他们会嘲笑你,笑得让你自己逃出法庭的。” “或许会的。” “相信我的话,他们会的,所以你不能上法庭。你能做什么呢?迁到奥斯汀去。天哪。” “我一直在想,”桑德斯道,“她对我提出了性骚扰的投诉,但她现在又不起诉。我一直在想,她为什么不起诉?” “谁管它那么多呢?”苏珊气恼地挥了一下手。“理由可以有一千条一万条,是公司的策略,或者菲尔说服她打消了这个念头,或者是加文。是什么原因都无所谓。汤姆,正视现实吧。你没有招儿了。现在是没有了,你这愚蠢的狗崽子。” “苏珊,你能平静下来吗?” “去你妈的,汤姆。你不老实,也不负责任。” “苏珊——” “我们结婚5年了,我本该有比这更好的下场。” “你能不能不要急?我要告诉你的是,我认为我确实有一个招儿。” “汤姆,你没有。” “我认为我有,因为现在局面是一种很危险的局面,”桑德斯说,“对每个人都很危险。” “这话是什么意思?” “让我们假定,路易丝·弗尔南德斯关于我起诉的事对我说的都是实话。” “是实话,她是个好律师。” “不过她不是从公司的立场,而是从原告的立场来看此事的。” “对。唔,你是原告。” “不,我不是,”桑德斯说,“我只是个潜在的原告。” 两人之间出现了一阵沉默。 苏珊瞪着桑德斯,两眼扫视着他的面孔,并且皱起了眉头。桑德斯看着她在琢磨自己的话。“别逗了。” “不是逗。” “你一定是发疯了。” “不。你看吧,情况是这样,数字通讯公司正处在同东海岸一家非常保守的公司的合并过程中。这家公司已经退出一次合并行动,原因是它要与之合并的那家公司里一个雇员的名声有点不好。据说那个雇员在解雇一个临时秘书时语言有点粗鲁,于是康利-怀特公司就退出了。他们对名声十分敏感。这意味着眼下数字通讯公司里所有人最不希望出现的事情就是对新上任的女副总经理提出性骚扰起诉。” “汤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桑德斯说。 “你如果这么做的话,他们会气疯的。他们会尽力搞垮你。” “我知道。” “你同马克斯谈过这件事吗?你或许应该同他谈谈。” “让马克斯见鬼去吧。他是个疯疯癫癫的老头儿。” “我要去问问他,因为这并不是你的事情,汤姆。在公司的你争我斗中,你从来不是把好手。我不知道你在这件事上会不会打赢。” “我想我能。” “这场较量会很险恶。过不了两天,你就会后悔没有接受奥斯汀的位子了。” “去他妈的。” “这样做会成为十足的小人,汤姆。你会丢掉朋友的。” “去他妈的。” “这么着看来你就算准备好了。” “没错。”桑德斯看看表,“苏珊,我想让你带上孩子到你母亲那儿去呆几天。”苏珊母亲住在菲尼克斯。“你如果现在就回家收拾东西的话,就可以赶上8点的飞机。我已经给你们订了3个座位。” 苏珊像看陌生人似的看着他。“你是真要这么干了……”她喃喃地说。 “是的。” “嗬,好家伙!”她弯下腰,从地上拾起手提包,取出了备忘记事本。 桑德斯说:“我不想让你和孩子们卷进去。我不想让任何人硬挤到他们面前,把新闻摄影机对着他们的脸,苏珊。” “好吧,等一下……”她的手指顺着记事本的预约登记拦住下滑动。“这一项可以改期……还有……电话会议……对。”她抬起头。“行,我可以走开几天,”她看看表,“我想最好赶紧去收拾。” 桑德斯站起身,同她一起走出餐厅。天在下着雨,街上灰蒙蒙的,满目荒凉。她仰起头,看着桑德斯,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下。 “祝你走运,汤姆。多加小心。” 他看得出来她很害怕,这使得他也感到害怕。 “我会没事的。” “我爱你。”说完她便很快地向雨中走去。桑德斯等了一会儿,看她是否会回头看,但她没有回头。 走回办公室的路上,桑德斯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孤单。苏珊和孩子们走了,现在他是独自一人了。他并没有像自己原先想象的那样感到如释重负,可以放开手脚地采取行动了,而是有一种被抛弃和面临危险的感觉。他感到冷,便把两手插在雨衣口袋里。 吃午餐时和苏珊谈得不好,她会在离去的路上反复思量他的回答。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个问题他回答得不好。他没能表达出昨晚自己经历的那些相互斗争的感觉。肮脏感、负疚感、做错什么事的感觉,虽然他并未做错任何事情。 你本可以告诉我的。 我并未做错任何事情,他告诉自己。但为什么没有告诉她呢?他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他走过一家图片商店和一家橱窗里陈列着浴室用白瓷装置的水暖器材商店。 你不告诉我是因为你不想告诉我。 可是这样说是毫无意义的。他为什么不想告诉她呢?他的思绪再次被旧日的意象打断:白色的吊袜带……一碗爆米花……他所住的公寓房门上的彩色玻璃花。 住嘴,汤姆。这同我毫无关系。 浴室洗脸池中的鲜血,梅雷迪思为它哈哈大笑。她为什么笑?这会儿他记不清了,那只是一个孤立的意象。一位空中小姐把一盘航空食品放在他面前。床上的一只箱子。电视的声音关掉了。花哨的橘黄色和紫色的彩色玻璃花。 你同马克斯谈过吗? 她说得对,他想,他应该去同马克斯谈谈。他把坏消息通知布莱克本后马上就去。 2点30分时桑德斯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惊讶地发现布莱克本正在里面,站在他的位子上用他的电话打电话。看见他进来,布莱克本挂上了电话,脸上有点难为情的样子。“喔,汤姆,很好,你回来了我很高兴。”他绕过桑德斯的办公桌走过来。“你是怎么决定的?” “我非常仔细地考虑了这件事。”桑德斯说着关上了通向走廊的门。 “嗯?” “我已经决定聘请霍华德·马林事务所的路易丝·弗尔南德斯做我的律师。” 布莱克本显得有点不解。“做你的律师?” “是的,以便万一有必要打官司。” “打官司,”布莱克本说,“你依据什么打官司,汤姆?” “《民权法令》第7章下的性骚扰罪。”桑德斯答道。 “噢,汤姆,”布莱克本做出一副悲哀的样子。“这不明智,这非常不明智。我力劝你重新考虑一下。” “我整天都在重新考虑,”桑德斯道,“但事实是梅雷迪思骚扰了我。她对我进行挑逗,而我拒绝了她。现在她是个受到了蔑视的女人,因而对我怀恨在心。所以如果真走到那一步的话,我准备起诉。” “汤姆……” “就是这样,菲尔。如果你把我调出现在任职的部门的话,会发生的事情就是这样。” 布莱克本两手猛地往上一扬。“可你指望我们怎么做嘛?把梅雷迪思调走?” “对,”桑德斯说,“或者把她解雇,人们在处理进行性骚扰的上级时通常就是这样做的。” “可你忘了,她也投诉你性骚扰。” “她在撒谎。”桑德斯道。 “可是没有目击者呀,汤姆,你们两方面都没有证据。你和她都是我们信赖的雇员,你期望我们最后相信谁呢?” “那是你们的事,菲尔。我要说的一切就是:我是无辜的。我准备起诉。” 布莱克本皱着眉头站在屋子中央。“路易丝·弗尔南德斯是个精明的律师。我不相信她会建议你采取这个步骤。” “不,这是我的决定。” “那么这是非常不明智的,”布莱克本说,“你在把公司置于非常困难的境地。” “公司在把我置于困难的境地。”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菲尔道,“我希望这不会逼得我们不得不解聘你。” 桑德斯迎着他的目光心平气和地望着他。“我也希望不会,”他说,“不过我不相信公司认真对待了我的投诉。今天晚些时候,我要到人事处的比尔·埃弗茨那里去填写有关性骚扰的正式投诉书。而且我正在请路易丝起草必要的文件,提交州人权委员会登记备案。” “天啊。” “明天早晨她第一件事就是把文件提交给州人权委员会登记备案。” “我看不出有什么好着急的。” “没有着急,只是登记备案,把起诉记录在案而已。我需要这么做。” “但这是很严肃的事情,汤姆。” “这我知道,菲尔。” “我想请你帮我个忙,作为朋友。” “帮什么忙?” “暂缓正式起诉,至少是在州人权委员会那儿。在把事情弄到外面去以前,先给我们一个机会进行内部调查。” “可是你们并没有在进行内部调查,菲尔。” “不,我们是在调查。” “今天上午你连听都不想听我这方面的陈述,你告诉我说它无关紧要。” “不是这样,”布莱克本说,“你完全误会了我的意思,你的陈述当然重要。我向你担保,作为调查的一部分,我们会详细倾听你的陈述。” “我不知道,菲尔,”桑德斯道,“我看不出在这个问题上公司怎么能做到中立。现在看上去,一切都对我不利,人人相信的都是梅雷迪思,而不是我。” “我向你担保,情况并非如此。” “情况看来肯定是如此。今天上午你还在对我说,她怎么怎么有关系,她有多少多少的盟友。这话你提到过多次。” “我们的调查将是认真负责、不偏不倚的。不过请你先等调查结果出来后再把材料送交州里的机构,这一点似乎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合情合理的。” “你想让我等多久?” “30天。” 桑德斯笑起来。 “可这是性骚扰案调查的标准时问。” “你们要是愿意的话,一天就可以调查清楚。” “不过你得同意,汤姆,我们这阵儿特别忙,有那么多有关公司合并的会要开。” “那是你们的事,菲尔。我的问题不一样,我受到了自己上司的不公正对待。作为一个工作多年的资深雇员,我有权利看到我的投诉得到尽快处理。” 布莱克本叹了口气。“好吧,等我把情况反馈给你再说。”他匆匆走出了房问。 桑德斯瘫在座椅里,两眼瞪着空中。 已经开始了。 15分钟后,布莱克本和加文在5楼的经理办公室里开会,斯蒂芬尼·卡普兰和数字通讯公司的人事处长比尔·埃弗茨也在座。 布莱克本开门见山地说:“汤姆·桑德斯已经在外面请了律师,并且威胁说要对梅雷迪思·约翰逊起诉。” “噢,天啊!”加文说。 “他声称受到了性骚扰。” 加文对桌子腿踢了一脚。“这个狗崽子。” 卡普兰问:“他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全部的细节我还不知道,”布莱克本答道,“不过大致说来,他声称梅雷迪思昨晚在她的办公室里对他做出了性表示,他拒绝了,因此现在梅雷迪思对他怀恨在心。” 加文长叹了一口气。“呸!”他说,“这正是我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这会成为灾难的。” “我知道,鲍勃。” 斯蒂芬尼·卡普兰问:“她是这么做的吗?” “上帝啊,”加文道,“这类情况谁能知道?这种事情永远也搞不清楚。”他转向埃弗茨问道:“桑德斯有没有为此事来找过你?” “还没有,没有。我想他会来的。” “我们一定不能让此事张扬出去,”加文说,“这一点至关重要。” “至关重要,”卡普兰点头道,“菲尔得保证事情不张扬出去。” “我正在努力,”布莱克本说,“但是桑德斯说明天要到人权委员会去为此事登记备案。” “那是公开的档案吗?” “是的。” “过多久就会公开?” “很可能在48小时内,这取决于人权委员会书面工作完成的快慢。” “天啦,”加文叹道,“48小时?他是怎么啦?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布莱克本说:“我想他知道,我想他知道得太清楚了。” “想讹诈?” “嗯,是施加压力。” 加文问:“你同梅雷迪思谈了吗?” “今天早晨以来还没有。” “得有人同她谈谈。我来同她谈。可是我们怎么才能阻止桑德斯呢?” 布莱克本说:“我要求他在我们调查的30天期间暂缓到人权委员会去登记备案。他说不行。他说我们应该能在一天之内调查完毕。” “唔,他说得对,”加文道,“为了种种原因,我们最好就他妈的一天调查完毕。” “鲍勃,我不知道这是否能办得到,”布莱克本说,“我们在此地暴光很多。法律要求我们公司做彻底公正的调查,不能让人觉得我们是仓促行事,或者——” “噢,看在基督的份上,”加文说,“我不想听这套哼哼唧唧的法律屁话。我们在讨论什么来着?是两个人,对吧?没有目击者,对吧?一共只有两个人。同两个人谈要多长时间?” “唔,事情可能并不这么简单。”布莱克本意味深长地看着加文说。 “我来告诉你什么是简单,”加文道,“这就是简单:康利-怀特是一家被自己的公众形象迷住心窍的公司。他们卖教科书给还相信诺亚方舟的学校董事会,他们卖儿童杂志,他们办了一个健康食品公司,专门推销婴儿食品,卖彩虹玉米糊什么的。现在康利-怀特要买下我们的公司,在此过程中他们要一位态度明朗的女经理,她在两年之内就会成为公司的总经理,可这会儿她却受到指控,说她想从一个已婚男人那里要求性好处。你知道这事要是捅出去,康利-怀特那帮人会怎么做吗?他们就要退避三舍了。你知道尼科尔斯正在寻找任何一个借口来脱身。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再好不过了,天啊!” “可是桑德斯已经对我们的公正性提出了疑问,”布莱克本说,“而且我不敢肯定,有多少人知道,哦,我们以前的问题——” “为数不少,”卡普兰说,“去年的高级职员会上不是有人提出来过吗?” “查一下会议记录,”加文道,“本公司同现有的高级职员没有法律问题,对不对?” “对,”布莱克本答道,“我们无法就这些问题向公司现有的高级职员提出质询或者罢免他们。” “去年一年里我们没有失去哪个高级职员吧?没有人退休或者调动?” “没有。” “很好,那么就去他妈的吧。”加文说着把头转向埃弗茨。“比尔,我要你查一下人事档案记录,仔细看看桑德斯的材料,看看他身上是不是一个纰漏也挑不出来。如果不是的话,我倒想知道一下。” “好的,”埃弗茨应道,“不过我猜他是干净的。” “好吧,”加文说,“让我们假定他是这样,那么用什么办法才能打发掉桑德斯呢?他想要什么?” 布莱克本说:“我想他想要他的工作,鲍勃。” “不能让他有工作。” “瞧,问题就在这儿。”布莱克本道。 加文哼了一声。“假如他去打官司的话,我们的责任是什么?” “我不认为根据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他就能立案。我们最大的责任会是被人发觉我们没有遵照正规程序,进行彻底的调查。桑德斯只会在这一点上打赢官司,如果我们不小心的话。这是我的观点。” “所以我们要小心。很好。” “我说,伙计们,”布莱克本道,“我觉得很有责任插上一句警告的话。眼前的情况极为微妙,我们必须小心细枝末节。就像帕斯卡①说过的那样,‘上帝存在于细节之中’。在这个案子上,合法的法律程序迫使我不能不承认这一点,那就是还不清楚究竟什么是我们的最佳——” ①帕斯卡(1623—1662),法国数学家、物理学家和哲学家。 “菲尔,”加文道,“闭嘴。” 卡普兰说:“米斯。” 布莱克本问:“什么?” “是米斯·范·德·罗厄②说的,‘上帝存在于细节之中’。” ②米斯·范·德·罗厄(1886—1969),德裔美籍建筑师,国际风格的倡导者。 “管他哪个?”加文擂着桌子说,“重要的是:桑德斯并没有什么诉讼案——他只是抓住了我们的把柄。他知道这一点。” 布莱克本眨了眨眼。“我想准确说来并不是这样,不过——” “可他妈的情况就是这样。” “是的。” 卡普兰说:“你知道的,汤姆很精明,有点天真,但是很精明。” “很精明。”加文接口道,“记住,他是我训练出来的。他现在知道的一切都是我教给他的。他会成为大问题。”他转向布莱克本。“说到底,我们讨论的是什么?公正,对吧?” “是的……” “我们想把他弄出去。” “对。” “那好,他会接受调解吗?” “我不知道。我表示怀疑。” “为什么不会呢?” “一般来说,我们只对那些要离开的职员进行调解,为的是解决同他们的安置有关的一系列问题。” “那又怎么样呢?” “我想他便会这样来看待我们的调解。” “不管怎样我们试试。告诉他,调解的结果并不具有约束力,看他是不是能以此为基础接受。给他3个调解人,让他任选一个。明天就调解。需要我同他谈吗?” “很可能。我先试试,你做后援。” “行。” 卡普兰说:“我们要是找外面的调解人,自然就会带进难以预料的因素。” “你说的是调解人会发现不利于我们的情况吧?出了问题我负责,”加文道,“要紧的是把问题解决掉——悄悄地、快快地解决掉。我不想让埃德·尼科尔斯从我这里退回去。我们预定星期五中午要开记者招待会。我希望到那时候这个问题已经寿终正寝、埋入地下了。我要梅雷迪思在星期五被宣布为尖端产品部的新领导。事情该怎么样各位都清楚了吗?” 大家说是。 “那么就去做。”加文说完便走出了会议室。布莱克本赶紧跟了上去。 在外面的过道上,加文对布莱克本说:“天啊,真是一团糟。我要告诉你,我很不满意。” “我明白。”布莱克本沮丧地说。他愁眉苦脸地摇着头。 “在这件事上,你确实是欺负了这条杂种狗了,菲尔。天啊,这件事你本该处理得好一点的,应该处理得比现在要好得多。” “怎么能处理得好呢?我能做什么?他说是梅雷迪思逼迫他的,鲍勃。事情很严重。” “梅雷迪思对于本次合并的成功至关重要。”加文断然地说。 “是,鲍勃,当然是这样。” “我们必须保住她。” “是的,鲍勃。不过你我都知道过去她已经——” “她已经证明自己是块当经理的好材料,”加文打断了他,“我不想让那些可笑的传言破坏她的前途。” 布莱克本知道加文对梅雷迪思的支持是毫不动摇的。多年来,加文看约翰逊时眼里总有个盲点。只要一有人批评约翰逊,加文就会想办法改变话题,转而谈论别的事情。没有办法同他讲道理。可是此刻布莱克本觉得必须试一试。“鲍勃,”他说,“梅雷迪思也是人。我们知道她有她的局限性。” “是的,”加文道,“她年轻、热情、诚实,不愿意耍公司圈子里的那些花招。当然啦,她是个女人。生为女人,这是个真正的局限。” “可是鲍勃——” “我告诉你,这些借口我再也不要听了,”加文道,“我们这儿公司的高级职位上没有妇女。没人要女的。美国的公司界都是男人充斥的地盘。每次我说到要安排一个女的进来,就总是会有人说什么‘可是鲍勃’。让这话见鬼去吧,菲尔。玻璃天花板有时候我们得破一破。” 布莱克本叹了口气。加文又在转移话题了。他说:“鲍勃,没人不同意——” “不,他们不同意。你现在就不同意,菲尔。你在找借口,告诉我梅雷迪思为何不合适。我跟你说吧,要是我任命的是哪个别的女人,也会有别的借口说为何别的女人不合适的。跟你说吧,这种话我听腻了。” 布莱克本道:“我们有斯蒂芬尼。我们有玛丽·安妮。” “都是意思意思罢了。”加文不屑地挥了一下手。“不错,让女的来当总经理,让两个女的来当中层部门的经理。给这些娘儿们扔块骨头。可事实还是事实,你没法对我否认,说一个年轻的、在事业上刚刚起步的能干女人不会被100条小小的理由挡住道路。噢,多么精彩的理由:因为什么原因不能提拔她呀,因为什么原因不应该给她有实权的要职呀。可是说到底,都只不过是偏见而已。这种做法必须停止。我们得给这些有才华的年轻妇女一个像样的机会。” 布莱克本说:“唔,鲍勃,我只是觉得,为慎重起见,你还是该听听梅雷迪思对这件事的看法。” “我会的。我要弄清究竟他妈的发生了什么事。我知道她会告诉我的。不过这个问题还是得解决。” “是的,是得解决,鲍勃。” “我希望你要弄清楚,我期望你采取一切必要的行动来解决这个问题。” “好的,鲍勃。” “一切必要的行动。”加文说,“对桑德斯施加压力,要保证让他感觉到。晃荡晃荡他的笼子,菲尔。” “好的,鲍勃。” “我去对付梅雷迪思,你只管桑德斯就行了。我要你狠狠晃荡一下他那只该死的笼子,晃到他鼻青脸肿为止。” “鲍勃。”梅雷迪思·约翰逊正站在产品设计实验室中央的一张工作台边,和马克·卢伊恩一起检查拆开的星光驱动器。看到加文站在一边,她便走了过来。“和桑德斯的这些事情,我真是说不出的抱歉。” “我们在这件事上碰到了一些问题。”加文道。 “我一直在回想事情的经过,”她说,“在想我本来应该怎么做。可是他当时怒气冲冲,失去了自制。他喝得太多了,举止很恶劣。倒不是说我们在过去一起生活的某个时候没做过那种事,而是……”她耸耸肩膀。“不管怎么说,我感到很抱歉。” “看来,他要提起性骚扰诉讼。” “很不幸,”梅雷迪思说,“不过我想这是老一套的做法——想方设法在部里人面前败坏我的名誉,让我丢脸。” “我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加文道。 “他对我得到这个职位心怀不满,他受不了我当他的上级。他得让我安分守己。有些男人就是这样。”她边说边悲哀地摇了摇头。“尽管大家都说男人们有了新认识,恐怕还是很少有人像你这样,鲍勃。” 加文说:“梅雷迪思,我现在担心的是,他的起诉可能会影响到公司合并。” “我看不出为什么这会成为问题,”她说,“我想我们可以控制住这件事情。” “这是个问题,如果他到州人权委员会登记备案的话。” “你是说他要捅到外面去?”她问道。 “对,我正是这个意思。” 梅雷迪思两眼瞪着空中。她似乎第一次失去了镇定。她咬了咬嘴唇。“那会非常麻烦的。” “可不是嘛。我已经派菲尔去找他,问他我们是不是可以请人调解,找一个有经验的局外人,像墨菲法官那样的人。我在想办法把这事安排在明天。” “很好,”梅雷迪思说,“明天我可以腾出两个小时来。不过我不知道我们能指望调解产生什么样的结果。他不会承认所发生的事情的,我敢肯定。再说也没有什么记录或者目击者。” “我想请你让我知道,”加文说,“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噢,鲍勃,”梅雷迪思叹了口气。“每次一想,我都怪我自己。” “你不该这样。” “我知道,但我还是怪我自己。要是我的助手没离开去处理她租房子的事情,我就可以按铃叫她进来,那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了。” “我想你最好告诉我,梅雷迪思。” “当然,鲍勃。”她向他探过身去,悄悄地、不慌不忙地对他说了几分钟。鲍勃挨着她站着,边听边愤怒地摇头。 唐·彻里把穿着耐克鞋的两只脚搁在卢伊恩的办公桌上。“哦,是吗?就是说,加文进来了,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