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迈克尔·克莱顿-猎物-6

“那么,单个元件就会落到地上。”  “大概会的。”  “难道你们在那时还不能控制它们吗?”  “我们有可能,”里基解释说,“假如我们能够找到它们。我们每天晚上都出去,四处搜寻。但是,我们从来没有发现它们的踪迹。”  “你们安装了内置标记吗?”  “安装了,当然安装了。每个元件的外壳上都有一个发射荧光的模块。它们在紫外光的照射下发出深绿色光亮。”  “那么,你们夜间出去,在沙漠中寻找发出深绿色光的地块。”  “对。不过,我们迄今为止还没有找到它。”  这其实并不使我感到惊讶。如果那个云状物以紧密结合的方式落下。它会在沙漠地面上形成直径约为6英寸大小的一团东西。但是,外边是一个面积巨大的沙漠。他们很容易错过它,一夜又一夜地找都一无所获。  但是,在我思考的过程中,还有一个方面我弄不懂。一旦那个云状物落到地上——一旦单个元件失去电能——云状物就失去了组织结构。它可能随风散落,就像许许多多的灰尘微粒,绝不可能重新组合成形。但是,那样的情况显然没有出现。那些元件没有散开。相反,那个云状物总是日复一日地回来。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们认为,”里基说,“它在夜间可能隐藏起来了。”  “隐藏起来了?”  “对。我们认为,它去了某个受到保护的地方,可能是一个悬垂物,或者是地上的一个洞,诸如此类的东西。”  我指着那个正朝我们旋动而来的云状物:“你认为那个集群具有隐藏能力?”  “我认为,它具有适应能力,事实上,我知道它有。”他叹了一口气,“不管怎样说,不止一个集群,杰克……”  “有一个以上吗?”  “至少有三个。到现在可能更多了。”  在那一瞬间,我觉得头脑里一片空白,一种昏昏欲睡、模糊不清的困惑笼罩了我。顿时,我感到无法思考,无法集中注意力。“你说什么?”  “我是说,它能够繁殖,杰克……”他说,“那个混蛋集群能够繁殖。”  摄像头这时从水平角度显示了那团微粒云状物的画面,它正旋动着,朝我们袭来。但是,我在观看过程中意识到,它并不是像一个灰尘魔鬼那样旋动。那些微粒是在蠕动,不断变换方式,形成一种弯曲的运动。  它们肯定正在群集。  “群集’是一个用于描述某些群居昆虫——如蚂蚁或蜜蜂——的行为的术语,那些昆虫在移巢叫会群集起来。一群蜜蜂一会儿朝一个方向,一会儿朝另一个方向飞,在空中形成一条黑色河流。那种集群可能停下来,在树上依附1个小时,或者过夜,然后继续向前。那些蜜蜂最后会在新的地点上筑巢,停止群集行为。  最近几年,程序编制员编与了模仿这种昆虫行为的程序。群体智能算法已经成为计算机编程的一个重要工具,对程序编制员来说,一个集群就是一个计算机智能体种群,它们一起发挥作用,以便通过分布式智能来解决问题。群集行为成为一种让智能体共同工作的流行方式。有一些专业组织和会议专门从事群体智能程序的研发。近来,它已经变为一种默认方式——人们如果无法编写出更有创新性的东西就会采用智能体集群。  但是,在我观看时,我看得出来这个云状物并不是在进行一般意义上的群集。那种弯曲往返运动看来只是其运动的一个部分。还存在一种有节奏的扩张和收缩——一种脉动,几乎就像呼吸。而且,那个云状物看来在周期性地变薄,升起、萎陷,接着变得更低矮。这些变化不断进行,但是以一种重复性节奏出现——更确切地说,呈现出一系列附加的节奏。  “糟糕,”里基说,“我没有看见其他的,但是我知道,不止它一个。”他又按了一下无线通话机。“文斯,你看见任何其他的吗?”  “没有,里基。”  “其他的到哪里去了?伙计们?回话。”  整个设施内响起一片无线通话机的噪音。  博比·伦贝克说:“里基,只有它,没看见其他的。”  “它不可能单独行动。”  常梅说:“里基,外边没有发现其他东西。”  “只有一个集群,里基。”那是大卫·布鲁克斯的声音。  “它不可能单独行动!”里基紧紧抓住无线通话机,手指都发白了。他摁下按钮,“文斯’将PPI调到7。”  “你确定吗?”  “快去做。”  “这个,好吧,如果你真的觉得——”  “别他妈的评论了,快去做。”  里基说的是将建筑物内部的正压力增加到每英寸7磅。所有的洁净设施都保持一种正压力,以便阻止外部的灰尘微粒从任何泄漏的地方进入——释放出去的空气会将它们吹走。但是,一两磅的压力就足以做到那一点。7磅的正压力确实太高了,没有必要把钝态微粒也拦在外面。  但是,那些旋动着的微粒当然不是钝态的。  我看着那团云状物旋动,想高忽低地运动,慢慢靠近建筑物,它的一些部分间或被阳光照射,闪闪发光,呈现出灿烂的银色。接着,那种颜色消退,集群又变为黑色。那肯定是压力晶片受到阳光照射的结果。但是,这明显说明,那些单个微型元件具有高度的活动性,因为整个云状物并没有同时变为银色,只有某些部分,或者说某些区域。  “我原来以为,你说五角大楼对你们感到失望,因为你们无法控制这种集群在风中的行为。”  “对,我们无法。”  “但是,你们在过去几天中肯定遇到了大风。”  “当然,通常在下午晚些时候出现。昨天的风力高达10节。”  “那个集群为什么没有被风吹走?”  “因为它知道有大风,”里基神情沮丧地说,“它适应了。”  “怎么可能呢?”  “看吧,你很可能会看到。只要开始刮风,集群就下降靠近地面悬浮着,一旦风力减弱,它又升了起来。”  “这是群体行为?”  “对。没有人编入那种群序。”他咬着嘴唇。他又在撒谎吗,  “这么说,你是告诉我它已经学会了……”  “对,对。”  “它怎么可能学习呢,智能体是没有记忆力的。”  “嗯……这个吗,说起来话就长了。”里基说。  “它们有记忆力吗?”  “有,它们有记忆力,有限的。我们给它内置了记忆力。”里幕摁了一下无线通活机的按钮,“有人听到什么动静吗?”  应答声纷纷传来,他的通话器嘎嘎地响。  “还没有听到。”  “没有。”  “没有声音…”  “还没有听到。”  我问里基:“它发出声音?”  “我们不能确定。有时候,它像是能发出声音。我们一直想把已录下来 ”他把目光转向工作站,快速地切换监视器上的画面,逐一将它们放大。他摇了摇头,“我不喜欢这样。那个东西不可能单独行动,”他说,“我想知道其他的在什么地方。”  “你怎么知道还有其他的呢?”  “因为一直都有。”他眼睛盯着监视器,牙齿紧张不安地咬着嘴唇,“我际疑它在搞什么鬼花样。”  我们不用等候太久。过了片刻,黑色的集群已经到了大楼前几码远的位置。突然,它分为两群,接着又分出一群。这时出现了三群,并排着旋动。  “狗娘养的,”里基骂道。“它把其他两群藏在了它的内部。”他又摁了一下按钮,“伙计们,三个全在这里。它们已经靠近了。”  事买上它们靠得太近,从正面位置的摄像头已经无法看见它们了。里基看着俯视位置摄像头传来的画面。我看见三团黑云,确实全都沿着大楼的边沿飘动,那种行为具有明显的目的性。  “它们要干什么?”我问。  “闯进来。”里基说。  “为什么。”  “你得问它们。但是,昨天,它们中的一个——”  突然,一只棉尾兔从大楼附近的一簇仙人掌中跑了出来,飞快地穿过沙漠的地面。那三团黑云转向追了过去。  里基切换下监视器。我们这时看见了正面位置摄像头传来的画面。三团黑云聚集在那只魂不附体的兔子身上,它飞快地移动,在屏幕上划过一道模糊的白色影子。那些云状物以惊人的速度跟在它身后旋动。那种行为的目的非常清楚:它们在猎食。  在那一刹那,我有一种非理性的自豪感。“掠食猎物”程序运行良好!那些集群也可以是正在追赶瞪羚的母狮,它们的行为目的十分明确。  集群猛地转向,接着分开,从左右两侧切断了兔子逃跑的路线。三个云团的行为清楚地体现出协作性。这时,它们扑了上去。  一个集群猛地降低高度,吞没了兔子。其他两个随即也扑了上去。由此形成的微粒团密度非常大,我们再也看不见兔子了。看来,它落在了兔子的背上,因为我看见兔子的后腿伸出了云状物,在空中痉挛性地踢动。  我说:“它们要杀死它……”  “是啊,”里基说着,点了点头。“是那么回事。”  “我还以为这是一种摄像头集群。”  “是啊,怎么说呢。”  “它们怎样杀死它?”  “我们不知道,杰克但是,它行动迅速。”  我眉头一皱:“这么说,你以前见过?”  里基迟疑片刻,咬了咬嘴唇。设有回答我的问题,两眼愣愣地盯着屏幕。  我问:“里基,你以前见过吗?”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见过。怎么说呢,第一次是在昨天。它们昨天杀死了一条响尾蛇。”  我心里念着,它们昨天杀死了一条响尾蛇。我叫道:“是吗,里基。”我想到了直升飞机里的那三个人,他们谈到了死去的动物。我怀疑里基没有把他知道的全部实情告诉我。  “是的。”  那只兔子不再踢腿了,一条冒出来的腿在微微地颤动,后来便停止了。那一团云状物靠近地面,围着死去的动物旋动,高度略微有些变化。这持续了大约一分钟。  我问:“它们现在在干什么?”  里基摇了摇头:“我不确定。但是,它们以前也这样做。”  “它们真的看上去在吃它。”  “我知道。”里基说。  当然,那样的情景是荒诞的。“掠食猎物”这个名称仅仅是一种生物学意义上的类比。我看着那团脉动的云状物,脑袋里冒出一个念头:这种行为实际上有可能表示一种程序暂停。我记不清我们为单个元件编写了什么程序来控制它们在实现目标之后的行为。当然,真正的掠食者会吃掉猎物,但是这些微型机器人没有类似的行为。因此,那个云状物仅仅在困惑的状态中旋动。如果这样,它应该很快开始重新移动。  在通常情况下,分布式智能程序停止运行是一种暂时现象。任意的环境影响迟早会激活足够数量的元件,它们引起其他所有元件也被激活。这时,程序再次启动,元件会恢复寻找目标的行为。  这种行为与讲座结束之后你在讲演厅里见到的情形类似。听众会逗留片刻,散开,与附近的人交谈,或者向朋友打招呼,收拾衣服和随身携带的物品。仅有为数不多的人立刻离开,大多数人不理会他们的行为。但是,在一定比例的听众离开之后,剩下的人会停止逗留,开始快速离开。它是一种活动中心的转移。  如果我的看法是正确的,那么,我应该在那个云状物中看见类似的行为。那些旋动应该失去其协调一致的外观;应该有不协调的微粒束升入天空。只有在那时,云状物的主体才会移动。  我瞟了一眼监视器角落上的时钟。“已经有多久了?”  “大约两分钟。”  我心里想,这对停止运行来说并不算太长,当初在我们编写“掠食猎物”程序时,有一次我们使用计算机来模拟协作性智能体行为。我们总是在出现暂停之后重新开机,但是我们后来决定等待,想看一看程序是否真的永久性停止了。我们发现,程序暂停的时间可能长达12小时,然后会突然启动,重新恢复运行。事实上,那种行为使研究神经的科学家产生了兴趣,因为——  “它们开始动了。”里基说。  它们真的动起来了。集群正开始从死去的兔子身上升起来。我立刻发现我的理论错了。既没有不协调性,也没有上升的微粒束。三团云状物一起平稳地上升。那种行为显得完全是非任意的,受到控制的。云状物分开旋动了片刻,接着结合成了一团。阳光照射在闪闪发光的银色物质上。那只兔子一动不动地侧躺在那里。  这时,集群迅速移动,呼的声离开,进入了沙漠。已在地平线上变得越来越小。过了片刻,它完全消失了。  里基正看着我:“你觉得怎么样?”  “你们弄了一个独立的机器人纳米集群。那个东西被某个白痴弄得具有自体提供能量、自体维持的能力。”  “你觉得我们可以把它收回来吗?”  “没有办法,”我说,“就我看到的情况判断,根本没自任何可能性。”  里基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但是,你们肯定可以消灭它,”我说,“你们可以杀死它。’  “我们可以吗?”  “那当然。”  “真的吗?”他的脸上一亮。  “那当然。”  而且,我说的是实话。我确信,里基把他面临的问题说得太严重了。他没有细致思考,他没有完全尽力。  我有信心,我有能力很快消灭那个失控的集群。我预测,我可以在明天黎明时完成全部任务。  我对自已对手的认识就是那么肤浅。第6天 上午10点11分   回想起来,在有一点上我的看法是正确的:了解那只兔子的死亡方式至关重要。当然,我现在知道了死因。我也知道兔子遭到袭击的原因。但是,在实验室的第一天里,我对事情的真相毫无概念。而且,我甚至根本不可能猜想到真相。  在那时,谁也没有想到。  即使里基也没有想到。  即使朱丽亚也没有想到。  那些集群已经离开10分钟了,我们全都在储藏室里站着,小组的全体成员在那里集中,精神紧张,心情焦急。在他们的注视下,我把一台无线电信号发射机插在腰带上,然后戴好头戴式耳麦。头戴式耳麦包括一个摄像头,它架在我的左耳上。  里基问:“你真的要出去吗?”  “我要出去,”我回答说,“我想知道那只兔子的情况。”我转身对着其他人,“谁和我起去?”  大家没有表示。  博比·伦贝克两眼盯着地板,两手插在衣袋里。  大卫·布鲁克斯飞快地眨着眼睛,把目光转开了。  里基检查着他的手指甲。  我看见了洛西·卡斯特罗的眼睛。她摇了摇头:“这他妈的不行,杰克。”  “为什么不行,洛西?”  “你亲眼看见的,它们在猎食。”  “是吗?”  “看起来真他妈的是那样的。”  “洛西,”我说,“我教你的东西可不止这些。那些集群怎么可能猎食呢?”  “我们全部看到的。”她倔强地扬起下巴。一个集群全在那里猎食,而且协作行动。”  “可是,怎么个猎食法?”  她这时眉头一皱,露出困惑的神色:“你在问些什么呀?这不是秘密。那些智能体能够交流,它们每个都能产生电信号。”  “对,”我说,“信号有多强?”  “这个吗……”她耸了耸肩。  “有多强,洛西?不可能很强,智能体只有人发直径的百分之一那么大。不可能发出多强的信号,对吧?”  “确实……”  “还有,电磁辐射强度按照半径的平方衰减,对吧?”  每个学生在中学物理课上都了解这个事实。离开电磁辐射源时,辐射的强度很快减弱——非常快。  所以,这意味着,单个智能体只能与其毗邻的智能体交流,它们与其相距很近的智能体交流。它们不可能与相距20码或30码的其他集群交流。  洛西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整个小组的人这时都皱起了眉头,神色不安地面面相觑。  大卫咳嗽了一声:“那么,我们刚才看到的是什么呢,杰克?”  “你们看到的是一种幻影,”我坚定地说,“你们看见三个集群独立行动,所以你们认为它们具有协作性。但是,它们没有。而且,我可以相当肯定地说,你们关于这些集群的其他看法也不对。”  关于那些集群,还有许多我不懂的东西——并且还有许多我不相信的东西。例如,我不相信那些集群在繁殖。我觉得,里基和小组里其他人即使想到这一点也一定会非常气馁。他们排放到环境中去的那50磅废物毕竟可以轻易地解释我已经看到的那三个集群——以及其他的几个(我猜想,每个集群由三磅纳米微粒组成,那大致等于一个大的蜜蜂集群的重量)。  那些集群显示出了具有目的性的行为这一个事实并不太使我担心;它是低层次编程想要达到的结果。而且,我不相信那些集群具有协作性。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电磁场太弱了。  我也不相信那些集群具有里基所说的适应能力。我见过许多这样的演示:机器人完成某种任务——比如合作行动,推着一个箱子在房间内转;那被观察者解释为智能行为,而事实上那些机器人是愚蠢的,只被编入了最低级的程序,合作行为只是偶然现象。许多行为显得比实际的更聪敏(正如查理·戴文波特常说的,“关于这一点,里基应该感谢上帝”)。  最后一点,我实际上并不相信那些集群是危险的。我认为,一个由三磅纳米微粒组成的云状物不可能对任何东西构成什么威胁,甚至不可能威胁到一只兔子。我不太确定那只兔子已被杀死了。我似乎回想起来,兔子是神经敏感的动物,容易被吓死。或者说,那些追逐它的微粒有可能大量涌入它的鼻孔和口腔,阻塞了呼吸道,使那个动物窒息而死。如果是那样,它的死亡就是意外,并非是刻意所为。我更倾向于接受意外死亡的说法。  总之,我认为里基和小组里其他人都错误地解释了他们看见的情况。他们在自己吓唬自己。  另一方面,我也承认,几个没有解答的问题一直困扰着我。  第一个而且最显然的问题是,那些集群为什么逃脱了他们的控制?按照原来的设计,摄像头集群受到向它们发射信号的射频发射机的控制。现在,集群显然不理睬向它发射的无线电指令,而我不知道其中的原因。我怀疑这是制造中出现的毛病。那些微粒的制造方式很可能不正确。  第二个是那个集群的寿命问题。单个微粒非常小,受到许多因素的损害:宇宙射线、光化学衰减、蛋白质链脱水以及其他的环境方面的影响。在生存条件严酷的沙漠中,那些集群在数天之前全部都应萎缩,因为“年龄太大”而死去。但是它们并没有死。这是为什么呢?  第三个是集群的明显目标问题。按照里基的说法,那些集群一直返回到主楼来。里基认为它们试图钻进来。但是,那看来并不是一个合理的智能体目标,所以我想研究一下程序,弄清楚其中的原因。坦率地说,我怀疑编码中有病毒。  最后,我想了解它们追逐那只兔子的原因。因为“掠食猎物”程序并没有让元件变为真正的掠食者。它只是使用了掠食者的模式,以便让智能体集中起来,具有目标定位性。不知何故,那一点已经变了,那些集群现在看来真的在猎食了。  那也很可能是编码中的病毒所为。  依我看来,所有这些不确定性汇总到一个中心问题——那只兔子是怎么死的,我认为它不是被杀死的。我认为兔子的死是意外,不是有意所为。  但是,我们需要找出真相。  我调整好便携式无线电头戴式耳麦,它配有墨镜和架在左耳上的摄像头。我抓起用来装兔子尸体的塑料袋,转身向着大家:“有人和我一起去吗?”  出现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里基问:“那个袋子用来做什么?”  “把那兔子弄回来。”  “这他妈的不行,”里基说,“你想出去,那是你的事情。可是,你不能把兔子带回这里来。”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说。  “我不是开玩笑。我们这里保持6级洁净环境,杰克。那只兔子肮脏不堪,不能弄进来。”  “好吧,那么,我们可以把它储藏在梅的实验室里,然后——”  “不行,杰克。抱歉。它不能进入第一个气压过渡舱。”  我看着其他人。他们全都点头赞同。  “那么,好吧。我在外面检查它。”  “你真的要出去吗?”  “干吗不呢?”我一一扫视他们,“我得告诉你们,我觉得你们全都是自寻烦恼。那个云状物没有危险。对,我要出去。”我转向梅,“你有没有解剖工具包或者什么的——”  “我和你一起去。”她静静地说。  “好吧,谢谢。”我感到惊讶,梅是第一个改变观点、接受我的看法的人。但是,作为一名野外生物学家,她在评价真实世界中的危险方面很可能比其他人都在行。无论如何,她的决定看来打破了房间里的某些紧张气氛;其他人明显放松下来。梅去取解剖用具和一些实验室设备。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  文斯接了电话,然后转向我。“你认识个叫埃伦·福尔曼博士的人吗’”  “认识。”我姐姐的电话  “她等着你说话。”文斯把电话递给我,接着往后退。  我心里突然一紧,我瞟了一眼手表。上午11点,是阿曼达睡上午觉的时间。她现在应该在儿童床上睡着了。这时,我记得我答应过姐姐,我11点打电话回去,了解家里的情况。  我说:“喂,埃伦。一切都好吗?”  “是我。很好。”一声长长的叹息,“很好,我不知道你怎么样,就这样。”  “疲倦了吧?”  “我几乎从来没有这么疲倦过。”  “孩子们上学好吗?”  又是一声叹息。“好的。在车里时,埃里克打了尼科尔的背,而她拧了他的耳朵。”  “如果他们开始吵闹,你得让他们停下来,埃伦。”  “所以,我正在学啊。”她说活的声音带着倦意。  “小女儿怎么样?她身上的疹子怎么样?”  “好些了。我绐她擦了软膏。”  “她的行动没有问题吧?”  “放心吧。按她的年龄来说,协调能力很好。有没有我应该知道的情况?”  “没有,没有,”我说。我转身避开小组的人,降低了声音。“我的意思是,她拉屎有问题吧?”  我听见查理·戴文波特在我身后窃笑。  “拉了很多,”埃伦说,“她正在睡觉。我带她到公园里玩了一会儿,她愿意去。家里一切都好。只是热水器的指示灯坏了,不过,工人会来修理的。”  “好,好……听我说,埃伦,我在这里正忙着……”  “杰克,朱丽亚几分钟之前从医院打来电话。她在找你。”  “嗯,嗯……”  “当我说你去内华达了,她变得很不安。”  “那没有什么问题吧?”  ”她说你不懂,而且,你会把事情弄得更糟,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觉得,你最好给她打电话。她讲话的口气焦虑不安。”  “好吧,我给她打电话。”  “你那里的情况怎样?你今天晚上回来吗?”  “今天晚上不行。”我说,“明天上午的什么时候回去吧。埃伦,我现在得走了——”  “如果能行,晚饭时给孩子们打电话。他们喜欢听到你的消息。埃伦姑妈很好,可她不是他们的爸爸。你知道我的意思是什么。”  “好吧。你们6点吃饭?”  “差不多吧。”  我告诉她,我会想办法打电话,然后挂断电话。  梅和我站在外层气压过渡舱的双层玻璃墙边,刚好在大楼入口的内侧。透过玻璃,我可以看到通向外面的坚固的钢制防火门。里基站在我们身边,神情沮丧而紧张,看着我们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  “你肯定这是必要的吗?到外面去?”  “它至关重要。”  “你和梅为什么不等到天黑后才出去?”  “因为那时兔子就不会在那里了,”我说。“到了天黑,丛林狼或者鹰会来把那尸体弄走。”  “这我就不知道了,”里基说。“我们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过任何丛林狼了。”  “噢,别管它了吧。”我不耐烦地说,打开无线电头戴式耳麦,“在我们花时间争论这些时,我们可能已经出去,然后回来了。再见,里基。”  我出了玻璃门,走进气压过渡舱。我身后的门吱的声关闭了,空气净化机以我熟悉的方式很快地工作了一阵,远端的那一扇门滑向了一侧。我朝钢制防火门走去,我回过头来,看见梅步入了气压过渡舱。  我嘎的一声打开防火门。酷热耀眼的阳光在地面上铺上了一条炙热的光带。我觉得脸被热空气烤得火辣辣的。  里基通过内部通话系统说:“祝你们好运,伙计们。”  我吸了一口气,把门推开一些,然后走进了沙漠。  风已经停了,上午这个时段的热浪令人觉得窒息。某个地方有一只小鸟在吱吱地呜叫;除此之外四周一片寂静。我站在门口,在耀眼的阳光中半眯着眼睛,浑身不寒而栗。我又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确定那些集群没有危险。但是,我这时身处室外,觉得自己的理论性推测失去了力垦,我肯定察觉到了里基的紧张感,因为我这时明显觉得不安。我来到室外,发现兔子尸体的位置比我刚才想像的要远得多。它离大楼门或许有50码,即半个美式足球场那么长的距离。周围的沙漠显得荒凉,没有什么可供隐蔽的东西。我扫视,一眼热气腾腾的地平线。什么东西也没看见。  我后面的大楼门开了,梅说:“你准备好了吧,杰克。”  “我们走吧。”  我们朝兔子走击,沙子在我们的脚下咔嚓咔嚓地响。我们离大楼越来越远。几乎就在这一瞬间,我的心开始怦怦地跳起来,浑身也开始冒汗了。我强迫自己慢慢地深呼吸,设法保持镇定。阳光照在脸上,火辣辣的。我知道,我是让里基给唬住了,然而看来也没有办法。我一直望着地平线。  梅在我身后两三英尺远。  我问:“你怎么样?”  “我希望这早一点结束。”  我们穿行在一片高至膝盖的黄色乔利亚仙人掌丛中。它们的尖刺吸收着阳光。偶尔有巨大的圆桶掌从地面上突起,就像直立的绿色拇指。  一些身体很小的小鸟在长着乔利亚仙人掌的地面上悄悄地跳动。我们走近时,它们飞了起来,在蓝色的天空中扬起一些斑点。它们在100码以外的地方降落下来。  我们终于到了兔子的位置,它的周围有一团黑色的东西嗡嗡地响。我心里一惊,放慢了脚步。  “那是苍蝇。”梅说。她走上前,在兔子尸体旁蹲下,没有理会那些苍蝇。她戴上橡胶手套,递给我一双让我戴上。她在地上铺了一块方形塑料布,用石头压住四角。她提起兔子,放在塑料布中央。她打开一个解剖用的工具包,摊放在上面。我看见钢制工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镊子、解剖刀、几把剪刀。她还把一只注射器和几只带橡胶塞子的试管一字排开。她的动作麻利,训练有索。她以前干过这样的事情。  我在她身边蹲下。兔子尸体没有臭味。光从外观上我看不出它的死亡原因。它的两只眼睛鼓鼓的,呈粉红色,看上去没有问题。  梅问:“博比?你在录制我看到的图像吗?”  我的头戴式耳麦里传来博比·伦贝克的声音:“把你的摄像头往下移。”  梅摸了摸安在她墨镜上的摄像头。  “再低一点……再低一点……好的。这就行了。”  “好啦。”梅说。她转动着手上的兔子尸体,从各个侧面观察。她轻快地口述:“从外观检查看,这只动物看来完全正常。没有先天缺陷或疾病,毛皮浓密,外观健康。鼻腔看来部分或完全阻塞。我注意到,在肛门处有某种粪便物排出,但那是死亡时的正常排泄。”  她敏捷地将动物腹部朝天摆开,然后用手分开它的两条前腿。“我需要你帮忙,杰克。”她要我帮她抓住兔子的两只爪子。尸体还是热的,还没有开始变僵。  她拿起解剖刀,在尸体暴露出来的中段麻利地下刀。开了一个红色切口;血液流了出来。我看见了胸部骨头,还有盘绕着的粉红色肠子。梅在切开时不断地口述着,提到了组织的颜色和质感,她告诉我说:“抓住这里。”我放下一只手,把滑溜溜的肠子拨开。她一刀下去,切开了胃。暗绿色液体涌了出来,还有一些像是没有消化的纤维样糊状物。胃的内壁看来粗糙,但梅说那是正常的。她熟练地用指头触摸内壁,这时停了下来。  “噢,瞧这里。”她说。  “什么?”  “这里。”她用手指着。  在几个部位,胃是红色的,稍微有一点出血,好像被擦伤了。我看见血液中有黑色残留物。  “这不正常,”梅说,“这是病态的。”  她掏出一只放大镜,费力地观察,接着口述道:“我观察到黑色部分,直径大约为4到8毫来,我认为那是在胃内层中存在的纳米微粒集束。”她接着说:“发现这些集束与绒毛壁的轻度出血有关。”  “胃里有纳米微粒吗?”我问,“它们是怎么到那里去的?兔子吃下的?偶然吞下的?”  “我表示怀疑。我想它们是主动钻进去的。”  我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它们爬进了——”  “食管。对。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它们为什么那样做呢?”  “我不知道。”  她动作快速地解剖,一直没有停下。她取出剪刀向上剪开胸骨,接着甩手指拨开胸廓。“抓住这里。”我像她那样,用手扒开肋骨。骨头的边沿锋利。我用另外一只手拉开了后腿。梅在我的两手之间工作。  “肺部呈明亮的红色,触摸坚实,外观正常。”她用解剖刀切开一个肺叶,然后又切了几刀。接着,她找出了支气管,切开。支气管的内壁是黑色的。  “支气管显示它被纳米微粒严重侵扰,与吸入的集群成分一致。”她口述说,“你录下了这些吗,博比?”  “全都录下了。图像分辨率良好。”  她继续往上切:“顺着支气管树到了喉部……”  她继续解剖,进入喉部,然后从鼻腔回到面部,切开了口腔……我不得不暂时把头转开。但是,她继续镇定地口述:“我看到,鼻腔和咽部都出现大量侵润物。这意味着呼吸道被部分或全部阻塞,进而可能说明死亡原因。”  我回过头来,“为什么?”  兔子的头部再也看不清楚了,她切下颌部,正在仔细观察喉部。“你自己来看看,”她说,“看来存在密集的微粒,封闭了咽部,出现一种反应,类似于过敏反应或者——”  这时,里基问:“喂,你们两个还要在外面待很长时间吗?”  “需要待多久就待多久。”我说。我转向梅:“哪一种过敏反应?”  “这个嘛,”她解释说“你看这个部位的组织,看看它的肿胀程度,还有你看它变为灰色的程度,这意味着——”  “你们知道。”里基说,“你们已经在外面待了整4分钟了。”  “我们待在这里是因为我们不能把这只兔子带回去。”我说。  “对,你们不能。”  梅听见我们的对话时摇了摇头,“里基,你这不是在帮忙——”  博比说:“不要摇头,梅,你弄得摄像头前后晃动。”  “对不起。”  但是,我见她抬起头来,似乎在观察天边的地平线:她同时拔下一只试管的塞子,把胃部内层的一份切片放了进去。她把试管放进了她的衣服口袋,然后,低头检查。观看录像的人不会看到她刚才的动作。她说:“好吧,我们现在采集血样。”  “允许你们带回来的东西只有血样,知道吗?”里基说。  “是的,里基。我们知道。”  梅伸手取出注射器,将针头(禁止)一条动脉,抽取了血样,将它注入一个塑料管中,一只手拔掉针头,重新安上一枚,从静脉里抽取了第二份血样。她没有放慢速度。  我说:“我觉得你以前十过这样的事情。”  “这算不了什么。在四川,我们总是在大风雪中工作,你看不见自己在做什么,你的手被冻得发僵,动物也冻得硬邦邦的,插不进针头……”她把两管血样放l住一旁,“现在,我们要采集一些培养细胞组织,然后我们就干完了……”她打开她带来的工具包,看了看。“噢,倒霉。”  “怎么啦?”我问。  “培养细胞组织用的拭子不在这里。”  “可是,你刚才把它们放在里面的吧?”  “对,我肯定放了的。”  我问:“里基,你看见那些拭子没有?”  “看见了,它们就在这里的气压过渡舱旁边。”  “你愿意把它们送到我们这里来吗?”  “哦,当然可以,伙计们。”他的笑声刺耳,“白天我是不会出去的。你们需要它们,就回来拿吧。”  梅对我说:“你愿意去吗?”  “不。”我说。我正抓着剖开的兔子肚子;两只手正忙着。“我在这里等着。你去。”  “好吧。”她站起来。“注意把苍蝇轰走。我们要减少不必要的污染。我很快就回来。”她步履轻盈地朝大门走去。  我听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小,接着,那一扇金属大门在她身后哐当一声关闭了。接着没有了响动。  苍蝇被剥开了的兔子尸体吸引,大批地飞回来,在我头上嗡嗡地叫,试图落在暴露在外的兔子内脏上。  我松开兔子的后腿,用一只手把苍蝇轰走。我一直忙着赶苍蝇,所以没有意识到只有我一个人在那里。  我一直望着远处,但是什么也没有看见。我一直赶着苍蝇,我的手间或接触到兔子的毛皮,就在这时我注意到,兔毛下面的皮肤红得发亮。  鲜红色——很像严重的日灼。看着它使我不寒而栗。  我对着头戴式耳麦问:“博比?”  嘎嘎一响,“是的,杰克……”  “你能看见兔子吗?”  “是的,杰克。”  “你看到皮肤的红色吗?你见到那图像没有?”  “哦,等一等。”  我听到太阳穴轻轻地响了一声。博比在遥控摄像,使画面拉进。鸣呜的响声停止了。  我问:“你能看见吗?通过我的摄像头?”  没有回答。  “博比?”  我听到嘟哝声,低声说话声。要么可能是静电声。  “博比,你在那里吗?”  没有声音。我听到呼吸声。  “噢,杰克……”这时是大卫·布鲁克斯的声音 “你最好进来。”  “梅还没有回来。她在哪里?”  “梅在里面。”  “哦,我得等着,她去拿培养细胞组织用的——”  “不。马上进来,杰克。”  我放下免子,站了起来。我环顾四周,观察远处的地平线。“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它们在大楼的另一侧,杰克”  他的声音镇定,但是我察觉到一丝寒意。  “它们来了?”  “马上进来,杰克。”  我弯腰抓起梅提取的标本,还有她放在兔子尸体旁边的解剖工具包。工具包的黑色皮革被太阳烤得发烫。  “杰克?”  “马上就好……”  “杰克别再磨蹭了。”  我朝钢制大门走去。我的两只脚走在沙漠地面上咚咚地响,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但是,我听到了动静。  它是一种特别低沉、单调的响声。最初,我以为我听到了机械的声音,但是那响声忽高忽低,像心跳一样脉动。其他的响声是附加的,与某种咝咝声一起,形成一种怪异的、超自然的声音——那样的声音我从来没有听到过。  当我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那不是别的,正是使我感到害怕的声音。  我走得更快了。我问:“它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来了。”  “什么地方…’  “杰克,你最好快跑吧。”  “什么?”  “快跑!”  我还是什么也役有看见,但是,那响声的强度越来越大。我开始小跑起来。那响声的频率非常低,我觉得它似乎是我身体内部的颤动。但是,我也可以听到它。那种单调的、没有规律的脉动。  “快跑,杰克!”  我心里想,去他妈的。  我拔腿就跑。  第一个集群不断旋动,闪着银光,从大楼拐角处冒出来。咝咝作响的振动从云状物中传来。它沿着大楼的侧面向我溜过来。它在我之前到达了门口。  我回头一看,第二个集群正从大楼另外一侧冒出来。它也在朝我袭来。  头戴式耳麦嘎的响了一声。我听到大卫·布鲁克斯说:“杰克,你进不来了。”  “这个我知道。”我说。  第一个集群已经到了门口,站在门前挡住了我的去路。我停下脚步,不知道如何对策。我看见跟前有一根棍子,一根粗大的棍子,大约有4英尺长。我拾起来,抓在手里挥舞。  第一个集群跳动一下,但是没有从门前移开。  第二个集群仍然冲着我过来。  这是改变方向的时机。我熟知“掠食猎物”的编码。我知道,那些集群被编有指令程序,会追逐看上去正在逃离的目标。什么东西可以充当逃离的目标呢?  我自以为是的手臂一弯,按照第二个集群的大致运动方向,将那个黑色解剖工具包抛向空中。工具包落下时一个棱角先着地,接着便翻了几个滚。  第二个集群立刻开始追逐。  与此同时,第一个集群从门前移开,也扑向工具包。它就像一条追球的狗。我看着它们的动作,心重涌起一阵快感。它毕竟只是一个编有程序的集群。我心里想:这和儿童游戏一样简单。我快步冲向大门。  那是一个错误。因为我步履匆匆的运动显然触发了第一个集群的程序,它立刻停下来,重新旋回大门,仍旧挡住我的路。它停在那里,银色条纹脉动着,在阳光下就像一把闪闪发光的大刀。  它挡住了我的路。  我过了一阵才意识到那个动作的作用。我的动作并没有激发第一个集群来追击我。那个集群并役有追赶我。它只是移动了一下,挡住我的去路。它预测到我的动作。  这可不在编码之内。这个集群正在创造新行为,与情景相适应的新行为。它没有追逐我,而是回到原来的位置去阻击我。  它已经超越了它的编程——大大超越了。我没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觉得,它一定是某种随机增强行为。因为单个微粒的记忆容量非常小,集群的智能必定有限。在智力上胜过它不应太难。  我试图佯装孩子,然后向右。那团云状物跟着我动,但是持续的时间并不长。随后,它又回到了门口。它似乎知道我的目标是那一扇门,它站在那里就成了。  那种行为简直太聪明了。他们一定增加了什么没有告诉我的程序。  我对着头戴式耳麦问:“你们这帮家伙究竟做了什么手脚?”  大卫说:“它是不会让你通过的,杰克。”  听到这样说,我恼怒不已。“你认为是这样的?我们看看吧。”  因为我的下一个步骤是显而易见的。那个集群像这样离地面很近,在结构上是脆弱的。它是一个微粒集束,那些微粒没有灰尘颗粒大。如果我分裂集束——如果我打破它的结构——那么,那些微粒就必须重新组台,就像鸟群被分散后在空中重新群集一样。那至少需要几秒钟。在那个过程中,我就能够通过大门。  但是,怎样使它分散开来呢?我挥动手里的棍子,听到它发出呼呼响声,但是,它显然不令人满意。我需要某种表面积更大的东西,如船桨或棕榈叶,某种可以产生扰乱作用的大风的东西。  我的脑子快速转动。我需要某种东西。  某种东西。  在我身后,第二团云状物正在慢慢逼近。它以一种没有规则的Z字形朝我移动,打消了我想冲过去的企图。我带着一种惊恐的兴奋感看着眼前的情形。我知道,这也段有被编入程序中。这是自动组织的群体行为——而且它的意图再来显不对了。它要悄悄追捕我。  脉动的响声越来越大,集群正在向我逼进。  我必须分开它。  我转了一圈,扫视周围地面。我没有看到可以利用的东西。离我最近的杜松树距离太远。那些乔利亚仙人掌容易破碎。我心里想,这里当然没有什么东西,这里是他妈的鬼沙漠。我看了一下大楼的外部,希望有人遗留下什么工具,比如说草耙……  没有。  什么也没有。我没有任何可用的东西,只有身上穿的村衣,而且没有人可以帮助我——  当然有!  头戴式耳麦响了起来:“杰克,听着……”  但是,我接着什么也没有听见。在我脱下衬衣时,头戴式耳麦脱落了,一下子摔到地上。就在这时,我手里抓着衬衣挥舞,在空中画出巨大弧形。我像爱尔民间传说中的女鬼一样尖声叫着,朝着门前的集群冲去。  随着一声深沉丽单调的响声,集群颤动了—下。它在我冲向它时稍稍变扁了点,我这时被微粒包围着,陷入一种奇怪的半黑暗状态,就像身处沙尘暴中。我什么也看不见——我看不见大门——我盲目地摸索着,想找到门的球形把手,我的眼睛被微粒刺痛;但是,我一直挥舞着手里的衬衣,呼呼地画着巨大弧形,黑雾这时开始散开。我分散着那团云状物,把微粒搅动得四处飞舞。我的视觉渐渐清晰,我的呼吸仍然不错,但是喉咙干燥、疼痛。我开始感觉浑身上下沾上了成千上万的微粒,但是,它们还没有刺痛我。  现在,我能够看见面前的门了。把手就在我的左边。我一直舞动着衬衣,那团云状物好像突然全部散去,似乎它离开了我划动的弧形的范围。在那一瞬间,我溜进了大门,随即砰的声关上。  我在突然出现的黑暗中眨着眼睛,我几乎看不见了。我觉得我的眼睛扶从耀眼阳光中进来,需要时间适应,我等了一阵。但是,我的视力没有提高,反而变得越来越糟,我只能看清面前的气压过渡舱的玻璃门。我觉得全身皮肤都有针刺感。我的喉咙干燥,呼吸起来呼呼地响。我咳嗽。我视力模糊。我开始觉得头晕目眩。  里基和梅站在气压过渡舱的另外一侧看着我。我听见里基大声喊叫:“过来,杰克!赶快!”  我的眼睛火辣棘地痛。头晕目眩的感觉迅速加剧,我靠在墙壁上,以免倒下。我觉得喉咙堵得慌。我觉得呼吸困难,我气喘吁吁,等着玻璃门开启,但是它们仍然关下闭着。我呆呆地望着气压过渡舱。  “你得站到门前来!站起来!”  我觉得周围的一切在慢慢地浮动。我浑身无力,身体虚弱,晃悠悠的。针刺感加剧了。房间里变得更黑。我觉得自己已经无法站立起来了。  “站起来!杰克!”  我不知怎么地强使自己离开墙壁,东倒西歪地走向气压过渡舱。玻璃门吱的一声滑开。  “进去,杰克!快进去!”  我眼前出现黑糊糊的斑点。我头晕目眩,胃里觉得难受。我跌跌撞撞地进了气压过渡舱,随即砰的一声碰在玻璃墙壁上。随着每一秒钟的过去,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我知道我出现了窒息。  我听见大楼外面又开始响起低沉的单调声音。我慢慢地转过头去看。  玻璃门吱的一声关闭了。  我低头看自己的身体,但是却看不清楚。我的皮肤开始出现黑色。我浑身都是灰尘,我的身体疼痛。我的衬衣也被尘土染黑。喷出的水刺痛了我,我闭上眼睛。接着,空气净化机开始工作,呼呼地响着。我看见衬衣上的灰尘被吸走。我的视力恢复了一点,但是我仍旧觉得呼吸困难。衬衣从我手里滑落,紧贴在我脚下的格栅上,我弯腰想去拾起来。我的身体开始摇晃颤抖,我耳朵只听到空气净化机的轰鸣声。  我感到一阵恶心。我的膝盖一软。我瘫倚在墙边。  我透过第二道玻璃门望着梅和里基;他们似乎离我很远,我看见他们渐渐往后退,慢慢远去。很快,他们离开我很远了,我也不再担心了。我知道我要死了。我闭上眼睛,倒在地上,空气净化机的轰鸣声慢慢消失在冰冷和完全的寂静中。第6天 上午11点12分   “别动。”  某种冰凉的东西穿过我的静脉。我浑身发抖。  “杰克,别动。很快就完了,好吧?”  某种冰凉的东西,一种冰凉的液体顺着我的手臂上来。我睁开眼睛。电灯正挂在我头顶上,发出刺眼的、绿色的亮光;我疼得畏缩了一下。我浑身疼痛。我觉得自己挨了狠揍。我躺在梅的生物学实验室里的黑色操作台上。我在炫目的强光中半眯着眼睛看,发现梅站在我的旁边,俯身对着我的左臂。她在我的胳膊里插上了静脉输液管。  “怎么回事?”  “杰克,求你了。别动。我只在试验动物身上这样干过。”  “这就使人放心了。”我抬起头来,看她在干什么。我的太阳穴一阵一阵地疼痛。我呻吟一声,然后躺下。  梅问我:“感觉不好吧?”  “糟透了。”  “我敢肯定。我给你注射了三次。”  “什么药?”  “你当时处于过敏性休克中,杰克。你出现了严重的过敏反应。你的喉咙几乎全部封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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