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化吧,他大约才接受了30小时的训练。” 在闭路电视屏幕上,凯西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坐在模拟器中驾驶员的座位上。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费利克斯问。 “啊,让我们看看,”教员说着查了查他的仪表盘。“他目前在大西洋中部上空,飞行高度33000英尺,速度0.8马赫。” “好的,”费利克斯说,“目前他的高度是33000英尺,速度是音速的十分之八,他在这个位置上有段时间了,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他很放松,也许有点懒洋洋的。” “是的,长官。” “好,打开英格拉姆的前缘缝翼。” 飞行教员伸出手推了一个按钮。 费利克斯回头对凯西说:“请你仔细观察。” 在电视屏幕上,那个飞行员仍很随意,显得漫不经心。但几秒钟后,他的身体往前凑了凑,突然警觉起来,对着控制台直皱眉。 费利克斯指指教员的控制台和那一排屏幕。“你可以在这上边看到他正看到的情况。在他的飞行管理显示器上,前缘缝翼指示灯正在闪亮,而且他已经注意到了。与此同时,你看见飞机的机头微微上翘……” 液压装置发出呼噜呼噜声,模拟器的大型锥状头部向上斜抬了几度。 “英格拉姆先生现在按规定程序检查他的前缘缝翼手柄。他发现手柄处于上位并且锁定,这使他困惑,因为这表示他遇到的是非指令性前缘缝翼打开……” 模拟器保持机头斜翘状态。 “所以英格拉姆先生正在思考,他有足够的时间来决定怎么办,飞机在自动驾驶仪控制下保持相当的稳定。让我们来看看他是怎样决定的。啊,他决定摆弄一下他的控制器。他把前缘缝翼的手柄拉下来,又推上去……他试图把警告符消去,但没有成功。于是现在他意识到他的飞机上出了系统问题,但他保持了镇定。他还在思考……他下一步怎么办?他改变自动驾驶仪的参数……他下降一点高度,减低飞行速度……绝对正确……他还是处在机头上翘的状态,但现在的高度和速度处在更为有利的情况下。他决定再试试前缘缝翼手柄……” 飞行教员说:“我现在应该让他摆脱困境吗?” “为什么不呢?”费利克斯说,“我想我们已经把问题说清楚了。” 飞行教官按了一个键。模拟器摆回到水平状态。 “现在,”费利克斯说,“英格拉姆先生重新回到正常飞行状态。他把发生的问题记下来交给维修人员,现在他正在继续飞向伦敦的航程。” “但他是依靠自动驾驶仪操作的,”凯西说,“要是不在这种状态下呢?” “为什么他要那样做呢?他正处在巡航飞行中。自动驾驶仪至少已经接替人工操作有半个小时了。” “但假设他那样做了。” 费利克斯耸耸肩膀,转身对飞行教官说:“把自动驾驶仪停掉。” “是,长官。” 一阵警报声响起来。屏幕上,他们看见飞行员正注视着控制板,一边把操纵杆握进手中。警报声停止;驾驶室沉静下来。飞行员仍握住操纵杆。 “现在他正在手控飞行吗?”费利克斯问道。 “是的,长官,”教员说,“他现在的飞行高度是29000英尺,飞行速度0.71马赫,自动驾驶仪关闭。” “好的,”费利克斯说,“打开他的前缘缝翼。” 教员按了个钮。 在训练控制台的系统监视器上,前缘缝翼的警告灯闪烁着,先是琥珀色,继而是白色。凯西朝邻近的一个电视屏幕上看,她看见驾驶员身体前倾,他已经注意到了驾驶室的警告灯。 “现在,”费利克斯说,“我们又一次看到飞机的机头向上,但这次英格拉姆先生必须自己来控制飞机了……所以他把操纵杆拉回来……非常轻……非常小心……好的……他现在稳住了。” 他转身面向凯西。“你都看见了吧?”她耸耸肩膀,“这实在让人无法理解。不管那架太平洋公司的飞机出了什么事,肯定不可能是由于前缘缝翼。也不可能是反向推力装置。无论在哪种情况下,自动驾驶仪都会出来干预并且取得控制。我跟你说,凯西,那架飞机上到底出了什么事,这是个难解的谜啊。” 回到阳光下,费利克斯走向他的吉普车,车顶上架着一块冲浪板。“我有了一块新的亨利牌板子,”他说,“想看看吗?” “费利克斯,”她说,“马德开始歇斯底里地叫嚷了。” “是吗?那就让他去喊吧。他喜欢喊。” “你认为545号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吧,让我们实话直说。N—22型飞机的飞行特性就是,如果在巡航速度下前缘缝翼展开,驾驶员又不使用自动驾驶仪,飞机的反应就相当敏感。我记得,凯西,三年前你就对这个做过研究,就在我们对前缘缝翼做了最后的处理之后。” “没错,”她说着回想起了过去,“我们成立了一个特别小组,在一起分析N—22型飞机的飞行稳定问题。不过我们当时的结论是没有控制敏感的问题,费利克斯。” “你是对的,”费利克斯说,“现在也还是没有这方面的问题。现代所有的飞机都是靠电脑来维持飞行稳定的。喷气式歼击机要是没有电脑根本别想飞起来。歼击机天生就不稳定。商业飞机没那么敏感,但即使如此,电脑也承担了诸如变换燃油、调整高度、调整重力、调整发动机推力的任务。电脑一直在时时刻刻地不间断地做着细小的变动,使飞机飞行稳定化。” “是的,”凯西说,“但飞机不要自动驾驶仪同样可以照飞不误啊。” “完全正确,”费利克斯说,“所以我们才训练机长们在那种情况下飞行。由于飞机非常敏感,当机头上翘时,机长必须非常缓慢地、轻巧地把它拉回水平状态。如果他矫枉过正,飞机就会机头朝下栽。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再朝上拉,但这次他还是应该非常轻巧地操作,不然的话,他会又一次修正过头。于是飞机就会陡陡地爬升,然后就是再次倒栽葱。准确地说,太平洋公司这架班机上发生的就是这么回事。” “你是说这是飞行员的过错。” “一般来讲,我会这样认为的,除非这个驾驶员不是张约翰。” “他是个好飞行员吗?” “说好还不够,”费利克斯说,“张约翰是最棒的飞行员。我在这里见过很多飞行员,有些的确很有才华。这不光是因为反应迅速和知识经验,也不光是技术,它是一种天分。张约翰是我在这种飞机上训练过的五六个最优秀的飞行员中的一个,凯西。所以,不管545航班上发生了什么,都不可能是飞行员的错误。只要是张约翰在驾驶座上就不可能出这种错。我很抱歉,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一定是飞机出了问题,凯西。只会是那架飞机出了问题。”去5号飞机库途中上午9时15分 他们步行穿过宽阔的停车场,凯西陷入沉思之中。 “那么,”里奇曼过了一会儿说,“我们现在到哪一步了?” “毫无结果。” 不管她怎样把证据往一块儿拼凑,她目前只得出这样的结论。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任何充分的、确定的东西。飞行员说是湍流,但没有湍流。一名乘客的描述符合前缘缝翼展开的情况,但前缘缝翼的展开并不能解释对乘客们所造成的可怕的伤害。乘务员说机长和自动驾驶仪争夺对飞行的控制权,而文庄说只有没本事的机长才会这样做。可是费利克斯却说这个机长是最棒的。 毫无结果。 他们哪一步都还没走到啊。 里奇曼没精打采步履踉跄地走在凯西旁边,什么话也不说。他一个早上都默不作声,就好像545航班这个谜,昨天还让他那么兴味盎然,今天就对他显得过于复杂,让他无法理解。 但是凯西毫不气馁。她以前好多次遇到过这般境地。初步的证据似乎很矛盾,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飞机事故很少是由单一的事情或失误造成的。事故分析小组就是要发现事件的一连串前因后果的整个过程:一件引起另一件,再引起另一件。末了,最后的演变发展就会变得复杂:一个失灵的系统;飞行员做出反应;飞机做出意料之外的响应;飞机终于发生故障。 总是一连串互相影响、互为因果的事件。 细微的失误和不起眼的小麻烦连接在一起构成了长长的链环。 她听到一架喷气机的呼啸声。她抬起头,看见一架诺顿宽体客机映着阳光的身影。飞机飞经她头顶的上空时,她看见机尾上太平洋航空公司的黄色标志。它是从洛杉矶国际机场飞来的。巨型喷气机轻捷地降落,起落架上的轮胎激起一阵烟雾,飞机朝五号维修库滑去。 寻呼机响起来,她把它从腰带上取下。 ***电视正在播出N—22在迈阿密机场发生叶片爆炸BTOYA “噢,见鬼,”她说,“我们赶快去找台电视机。” “干什么?出什么事了?”里奇曼问。 “我们有麻烦了。”64号大楼/事故分析小组上午9时20分 “这是迈阿密国际机场片刻之前的景象,一架太阳星航空公司的喷气客机,在事先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右舷左发动机突然爆炸起火。现在你看到的是机场拥挤的跑道上散落的冰雹般的碎片。” “噢,气死我了!”肯尼·伯恩喊起来。五六位工程师挤在一台电视机前挡住了凯西进来时的视线。 “如同发生奇迹一般,机上270名乘客居然无一人受伤。这架N—22型宽体客机正在加速准备起飞时,乘客们突然注意到黑色的烟云从发动机中冒出来。几分钟后,右舷左发动机彻底炸成碎片并迅速被大火吞没,爆炸震动了整个飞机。” 屏幕上没有显示这些,只是显示了远远拍下的一架N—22型飞机,机翼下方正喷出浓烟。 “右舷左发动机,”伯恩咆哮着,“还有舷右发动机呢,你这个蠢货!” 电视上现在播出空港出口处慌乱的乘客的特写镜头。尽是快速的切换镜头。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说:“所有的人都因为烟雾激动起来。”然后他们把镜头摇到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她摇头晃脑地把头发甩到肩后,然后说:“实在是可怕。我刚看到浓烟,我真吓坏了。”采访者问:“你听到爆炸的时候想了些什么?”“我真是吓坏了。”那姑娘说。“你认为那是炸弹吗?”她回答说:“绝对,恐怖分子的炸弹。” 肯尼·伯恩在原地转个圈子,双手朝空中一甩。“你们相信这些鬼话吗?他们居然去问小孩想什么。这就是新闻。‘你当时怎么想?’‘天呀,我要吃冰棍儿了。’”他呼哧呼哧地说,“杀人的飞机——和热爱它们的旅行者!” 屏幕上,这个电视节目现在播出的是一名年长的妇女在说:“是的,我以为我要死了。当然,你只会想到这个。”接着是一名中年男子:“我妻子和我祈祷过,我们全家都跪在跑道上感谢上帝。”“你们害怕吗?”采访者问。“我们以为我们要死了,”那男人说,“机舱里满是烟——我们能逃脱性命真是奇迹啊。” 伯恩又吼叫起来:“你这头蠢驴!要是在汽车里头你就早死啰;在夜总会里你也死定啰。但是在诺顿宽体客机里你就死不了!我们的设计就是让你能逃脱这条狗命!” “安静点,”凯西说,“我想听清楚。”她正紧张专注地听着,等着看他们要把故事扯多远。 一名娇美得惊人的西班牙裔混血女人身穿阿马尼牌套装,手执话筒,面对着摄像机:“乘客们现在似乎正从苦难中恢复过来,但在今天下午稍早些的时候,他们的命运又是那么不可预测。一架诺顿宽体客机在跑道上爆炸,橘黄色的浓烟直冲云霄……” 电视上再一次播出先前那个跑道上远远拍下的飞机镜头,浓烟正从机翼下方冒出。看上去它的危险程度也不过就像用水来泼灭篝火一样吧。 “等一等,等一等!”肯尼说道,“一架诺顿宽体客机爆炸?是一部该死的太阳星发动机爆炸吧。”他指着屏幕上的图像说,“那是他妈的转子爆炸,桨叶碎片炸穿了发动机罩,我早就跟他们讲过要出这种事!” 凯西说:“你告诉过他们?” “见鬼,当然讲过,”肯尼说,“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太阳星公司去年从斯维卡飞机发动机公司买了六台发动机。我当时是诺顿公司派给这笔交易的咨询专家。我用管道镜检查过这些发动机,发现了很多损伤——桨叶切口开裂和叶片裂纹等等。于是我叫太阳星公司退货。”肯尼一边挥手一边说,“可是为什么要放弃这笔便宜买卖呢?”他说,“太阳星对这些发动机稍做修理。在拆装检修过程中,我们发现了大量的锈蚀,所以在海外解体检修的文件很可能是伪造的。我再一次对他们讲:把它扔掉吧。可是太阳星公司居然把它们都装在飞机上了。于是现在转子爆炸了——该死的,没想到吧——碎片插进了机翼,这一来这绝燃的液压液都冒烟了。它根本没起火,因为那液体是不燃烧的。难道这是我们的过错?” 他原地转个圈,又指着屏幕。 “……严重威胁了机上270名乘客。幸运的是没有一个乘客受伤……” “这不错,”伯恩说,“没有穿通机身,女士。没有任何人受伤。机翼挡住了爆炸——我们的机翼啊!” “我们正在等待航空公司官员有关这场可怕的悲剧的正式声明。稍后请继续收看有关这一事件的追踪报道。再见,埃德。” 摄像机切回到新闻演播室,一名头发梳得油光亮滑的新闻节目主持人说:“阿莉西亚,谢谢你关于迈阿密机场令人震惊的爆炸事件的最新报道。我们将在稍后向各位观众介绍更多的细节。现在请继续收看我们正常安排的节目。” 凯西叹口气,觉得一阵轻松。 “我真不敢相信这通狗屁!”肯尼·伯恩大声喊着。他转过身,蹬蹬冲出房间,狠狠把门在身后带上。 “他怎么啦?”里奇曼问。 “就这一次,我得说,他发这么大的火完全是正当的,”凯西说,“事实是,如果是发动机的问题,那就不是诺顿的过错了。” “这话怎么讲?他说过他是咨询专家——” “听着,”凯西说,“你得明白,我们造的是飞机,我们不造发动机,我们也不修发动机。我们和发动机的事毫不沾边。” “不沾边?我没法相信——” “我们的发动机是由别的公司提供的——通用电气、普拉特与惠特尼、罗尔斯—罗伊斯。但新闻记者从来就搞不清这里头的区别。” 里奇曼看上去将信将疑。“这似乎还说得过去……” “就是那么回事。如果你家没电了,你给煤气公司挂电话吗?如果你的车胎炸了,你会怪造汽车的吗?” “当然不,”里奇曼说,“但这仍旧还是你们的飞机啊——发动机和所有别的。” “不,不是的,”凯西说,“我们建造飞机,然后给飞机装上客户自己挑选的发动机。就好比你可以给你的汽车装上几种牌号中的任何一种轮胎一样。但是如果米其林公司制造了一批劣质轮胎,这些轮胎炸了,这就不是福特汽车公司的错。如果你让自己的车胎磨光了,于是发生了一场车祸,那也不是福特公司的错。这和我们的情况是完全一样的。” 里奇曼看上去还是不信服。 “我们做的一切,”凯西说,“就是确保我们的飞机用上我们安装的发动机能够安全飞行。但我们不能强迫航空公司在飞机寿命之内对发动机进行恰当的维修。那不是我们的工作——明白这点就基本上能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实是,那个记者把这事完全搞反了。” “搞反了?为什么?” “那架飞机发生了转子爆炸,”凯西说,“风扇叶片击断了转子盘,而发动机罩并不会有碎片。发动机爆炸是因为它没有得到正确的保养。这种事本来绝对不会发生。我们的机翼阻挡了飞散的碎片,保护了机舱里的乘客。所以这次事件真正的意义在于,诺顿飞机造得那么好,它们能保护270名乘客不受到劣质发动机的危害。我们实际上是英雄——但诺顿公司的股票明天就会下跌。公众中有人可能会害怕乘诺顿飞机。那难道是对真正发生的事情的一种合适的反应吗?不是。但那将是对新闻报道做出的适当反应。对这里的人来说,这的确是非常让人失望的事。” “好吧,”里奇曼说,“至少他们没提太平洋公司的事。” 凯西点点头。那是她担忧的头一件事,是她飞快穿过停车场赶到电视机前的原因。她想知道新闻报道会不会把迈阿密的转子爆炸和太平洋公司前一天的飞行故障联系起来。所幸的是这种事还没发生——至少现在还没发生,但迟早总会发生的。 “我们现在要开始没完没了地接电话了,”她说,“麻烦已经来啰。”35号飞机库上午9时40分 有十多名保安警卫一溜站在5号飞机库外,机库里边正在对太平洋公司的喷气机进行检查。每次当维修小队进入厂区时都采用这种标准程序。维修小队在全球各地检修出故障停飞的飞机。他们在联邦航空局的特许下负责在现场进行维修。由于小队的成员是根据他们的技术专长而不是工龄挑选出来的,所以他们都不是工会会员。他们一进厂区往往就会引起摩擦。 机库内,太平洋公司的宽体客机耸立在卤素灯的强光之下,差不多隐没在一大片一大片可收卷的脚手架的栅格框架之后。技术人员蜂拥在飞机各个部位。凯西看见肯尼·伯恩正在查看发动机,一边咒骂着动力部门的同事们。他们已经打开了两个反向推力装置的套轴,套轴是先从发动机舱中拉出来的,现在正在曲线金属罩上做荧光与导电性测试。 罗恩·史密斯和电气小组站在飞机中段下一个升高的平台上。在更高的地方,凯西远远透过驾驶舱的窗户看见阮文庄正在和他的小组进行电子系统测试。 多赫迪正站在外头的机翼上,领导结构小组的工作。他们刚用一台起重机移开一个八英尺大的铝质部件,那是一个内藏式前缘缝翼。 “大骨头,”凯西对里奇曼说,“他们先检查最大的部件。” “看上去他们好像要把它大卸八块似的。”里奇曼说。 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说:“这叫做销毁证据!” 凯西转身一看,试飞员泰迪·罗利正信步走来。他脚蹬牛仔靴,身穿铜钉银扣带绣花的衬衫,戴一副墨镜。像大多数试飞员一样,泰迪养成一脸大大咧咧无所畏惧的神气。 “这是我们的总试飞员,”凯西说,“泰迪·罗利。人们叫他‘吊上架的罗利’。” “嗨,”泰迪抗议了。“我还没说你哪。无论如何他总比‘凯西和七个小矮人’好吧。” “人们是这样叫她的吗?”里奇曼说,突然显出兴趣来。 “是的。凯西和她的小矮子们。”罗利朝着那几个工程师们含含糊糊地做个手势,“小家伙们,嗨——呵;嗨——呵。”他从飞机那边掉转身,在凯西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那么,你过得怎么样,小家伙?我前两天给你去过电话。” “我知道,”她说,“我一直很忙。” “我敢打赌你一定在忙,”泰迪说,“我肯定马德一定把每个人都逼得够呛。那些工程师们找到什么了?等一下,让我猜猜看——他们绝对是什么也没找到,对不?他们的飞机完美无缺。所以肯定是飞行员的失误啰,我说对了吧?” 凯西不搭腔。里奇曼看上去心里也不痛快。 “嗨,”泰迪说,“别不好意思啦,我以前就听说过了。让我们正视它吧,那些工程师们都是‘折磨飞行员俱乐部’的持卡成员。这就是他们为什么把飞机设计得那么自动化的原因。他们就是不愿意看到有人真正能飞它们。驾驶座上坐着一个温暖的人体,这多肮脏啊!这让他们心里觉得别扭要发疯。于是当然啦,要是有什么坏事发生,那就肯定是飞行员,一定是飞行员的错。我说对了吧?” “得啦,泰迪,”她说,“你知道统计数字。压倒多数的事故发生的原因是——” 正说到这里,道格·多赫迪趴在机翼上,俯下身朝他们愁眉苦脸地说:“凯西,坏消息,你要来看看吗?” “是什么?” “我确信我已经知道545号航班是什么问题了。” 她爬上脚手架,从脚手架又翻上机翼。多赫迪蹲在前缘上。缝翼已经移开,露出机翼的内部结构。 她跪下来,两手撑着往里看着。 原来装缝翼的空间现在只看见一连串的传动轨道槽——每间隔三英尺就是一个小小的轨道,缝翼是在液压活塞的驱动下滑出滑进。在轨道的前部顶尖处是一个摇臂销,这个摇臂销控制缝翼向下斜滑。在小间隔的后部,她看见那些驱动缝翼顺着轨道收起的活塞。因为前缘缝翼已经拆下,所以活塞看去只是一些突出在外的金属小臂。像平时一样,每回她看见一架飞机的内部结构,她都会觉得那是无比的复杂。 “是什么?”她问。 “看这儿。”道格说。 他弓身查看一个伸出的金属臂,指着后面一个弯成勾状的细小金属凸缘。这小小的部件比她的拇指大不了多少。 “怎么讲?” 多赫迪把手伸下去,把那个小凸缘推回去。它立刻又弹了回来。“那是前缘缝翼的锁销子,”他说,“它是弹簧承载的,由一个螺线管驱动推回内部。当前缘缝翼收缩回来时,销子就伸出去把它们稳稳地勾住。” “那又怎么样?” “看看吧,”他摇摇头,“它弯了。” 她皱皱眉头。如果它真是弯了,她也看不出来。在她眼里,它看上去还是直的。“道格……” “不,看吧。”他用一把金属直尺靠在销子上,让她看金属销向左边弯了几个毫米,“这还不是全部,”他说,“看看铰链部分的作用面,它已经磨损了。看见了吗?” 他递给她一个放大镜。她在离地面30英尺的高度,半个身子探到前缘之外,费劲地看着那个部件。有些磨损,这不错。她看见锁销的表面有些不平整。不过,由于金属锁销子与缝翼之间有磨擦,你总不能指望一点磨损也没有吧。“道格,你真认为这一点很重要吗?” “噢,是的,”他说话中带有一种去参加葬礼才会有的凄凉腔调,“这里有二到三个毫米的磨损。” “有几个销子扣住那个缝翼?” “只有一个。”他说。 “如果这个坏了,那……” “前缘缝翼就会在飞行中自动放下来。它们不一定非要完全打开。它们不必做到这点。记住,这是低速控制面。在巡航速度下,它的效应就会放大,微小的展开就将影响空气动力。” 凯西皱着眉头,透过放大镜眯眼看着那个细小的部件。“但是为什么飞机飞了三分之二的航程之后,这个锁销子才突然打开呢?” 他还在摇头。“看看别的销子,”多赫迪一边说,一边朝下指着机翼。“它们的作用面上都没有磨损。” “也许别的都换过了,这个是旧的?” “不,”他说,“我认为别的都是原装的,而这个才是换过的。看看旁边那个销子,看见底下那个配件的标记吗?” 她看见一个很小的突起的图形,这是一个三角形,中间有个字母H,还有一串数字。所有的配件制造商都在他们的配件上印上这些标记。“是的……” “你现在再来看这个销子。看出不一样了吧?在这个配件上,三角形变成底朝上。这是个冒牌货,凯西。” 对飞机制造商来说,假冒伪劣部件是他们行将进入21世纪时面临的最大问题。传媒的注意力大多集中在假冒伪劣的消费品上,像手表啦、光盘啦、电脑软件啦什么的。但是现在,各种各样的制成品,甚至包括汽车和飞机部件,都出现了假货泛滥的情况。这样一来,假冒伪劣便成了一种新的问题。不像一块冒牌的卡地尔手表,一个假冒的飞机部件足以造成你的死亡。 “那好吧,”她说,“我要检查维修记录,找到它的来源。” 联邦航空局要求商业航空公司保留非常详细的维修记录。每次更换一个部件,都必须在维修记录上予以登记。此外,制造商保留飞机上原有的每个部件的消耗记录和制造这一部件的厂名,尽管没有要求他们这样做。所有这些文件意味着一架飞机的上百万个部件中的每一个都能追踪到它的来源。如果一个部件从一架飞机上换下来,人们会知道的。如果一个部件换下来进行修理,人们也会知道的。飞机上的每个部件都有它自己的履历。如果时间足够的话,他们就能准确发现这个部件从何而来,谁在何时进行的安装。 她指指飞机里的锁销子:“你给它拍过照了吗?” “噢,是的。我们做了完整的登记。” “那就把它取出来,”她说,“我把它拿到金属实验室去,顺便问一句,发生这种情况是否会给出前缘缝翼不合的警示呢?” 多赫迪难得地笑了一下。“是,那是可能的。而我的猜测是,它的确给出了警示。你得到一个非标准的配件,它就毁了这架飞机。” 从机翼上下来以后,里奇曼兴奋地唠叼起来。“那就是它了?它是个糟糕的部件?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吗?这下问题解决了吧?” 他这些问题真惹得凯西心烦意乱。“一个一个来,”她说,“我们得先检验。” “检验?我们必须检验什么?怎么检验?” “首先我们必须找出这个配件的来源,”她说,“回办公室去。告诉诺玛,务必把维修记录从洛杉矶国际机场调来。叫她给驻香港的代表发电传,要求航空公司把他们的记录送过来。告诉他这是联邦航空局要求的,而且我们要先看到才行。” “好的。”里奇曼说。 他朝着5号机库打开的大门走去,他走出机库,进入阳光之中。他一路上得意洋洋,昂首阔步,好像自己是个大人物,拥有极具价值的情报。 但凯西并不能肯定他们已经掌握了任何情况。 至少现在还不能。5号飞机库外上午10时 她走出飞机库,在上午的阳光下两眼直眨。她看见唐·布鲁厄在121号楼那边钻出了汽车。她朝他走过去。 “嗨,凯西,”他说着把车门猛地关上,“我正在想你什么时候会回来找我呢。” “我和马德谈过了,”她说,“他起誓说机翼不包括在和中国的补偿协议里。” 布鲁厄点点头。“他昨晚给我来过电话,说的也是这事。” 他听上去并不开心。 “马德坚持说这只是个谣言。” “他在撒谎,”布鲁厄说,“这事就是他干的。” “绝不会,”凯西说,“这样干毫无道理嘛。” “听着,”布鲁厄说,“这对我个人来说无关紧要。他们十年后关了厂子,我也退休了。但那差不多是你的孩子开始上大学的时候。你会要支付大笔的学费,而你连工作都没了。你想过这个吗?” “唐,”她说,“你自己说过,把机翼交给别人做是毫无道理的事。太不顾后果了,要是——” “马德才不顾什么后果呢。”他在阳光下眯缝两眼看着凯西,“你明白这点,你晓得他的本事是什么。” “唐——” “听着,”布鲁厄说,“我很清楚我在说些什么。这些装备不是运往亚特兰大的,凯西。它们是去圣佩德罗港的。在圣佩德罗港,有人正在给它们做特制的海运集装箱。” 这就是工会怎样把这些事拼凑到一块儿的吧,她心里想。“这些都是超标准的大型装备,唐,”她说,“我们不能用公路或铁路进行运输。大型装备总是海运的,他们建造集装箱,这样就可以运送这些装备通过巴拿马运河,这是运送这批装备的唯一方法。” 布鲁厄摇着头说:“我已经看过那些装运单据了。上面写的不是亚特兰大。上面写的是韩国汉城。” “韩国?”她说,双眉紧锁。 “一点没错。” “唐,这就真是一点道理都没有了——” “不,这很有道理,因为这是一种掩盖,”布鲁厄说,“他们将先送这批装备去韩国,再从韩国转运到上海。” “你手上有这批单据的复印件吗?”她问。 “没带在身上。” “我想见到这批单据,”她说。 布鲁厄叹了一口气。“我可以复印,凯西。我可以为你搞到。但你正在把我推到一个非常困难的境地。这些工人们是决不会让这笔交易实现的。马德让我叫他们安静下来——我能干什么?我管的是地方工会,不是这个厂子。” “你是什么意思?” “这不由我来控制。”他说。 “唐——” “我一直是喜欢你的,凯西,”他说,“但你如果还在这里走动的话,我是帮不了你的。” 他说着走开了。5号飞机库外上午10时04分 上午的太阳金光闪耀。四周的厂区正欢快地忙碌着,技师们骑着自行车从一幢楼赶到另一幢楼,看不出有恐惧感或是危机感。但凯西明白布鲁厄是什么意思:她现在正处于孤立无援的地步。她心里觉得发愁,就掏出手机给马德去电话。恰在这时,她看见杰克·罗杰斯壮实的身影正朝她走过来。 杰克在奥伦治县的《邮星报》负责报道航空航天界的消息。他快60岁了,是个优秀踏实的记者,常使人想起更早一代的报刊新闻工作者,他们像他们的采访对象一样,熟悉和了解自己负责采访的领域。他向凯西随意地挥挥手。 “嗨,杰克,”她说,“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 “我过来,”他说,“是想看看今天早晨64号大楼的那桩机翼装备事故的,就是吊车出事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