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身》作者:迈克尔·克莱顿机身上的惊险与罪恶——代序林明 作为当今欧美最受欢迎的畅销书作家,迈克尔·克莱顿的每部新作均保持了相当的水准。我们很难把他的作品纳入到某种类型当中去(如通常所说的侦探小说、科幻小说等)。读他的小说,扑面而来的是美国文化汪洋恣肆、兼收并蓄的包容性。这种包容性不仅体现在他的小说与科学联姻,大量引用有关物理学的、医学的、遗传学的、天文学的科学知识,而且杂糅了各类小说的品种优势,提炼出他的小说特有的那种神奇、大胆的想象风格,尖锐、透彻的思维路线,开阔、宏大的叙事手法和简洁、有力的语言特色。他走的是流行与通俗的路线,却又能跳出通俗,在高科技想象领域沉淀下一些有关人类、科学、未来等问题的思考,在触及现实题材时多能透过人物、事件的表象,去摇撼美国社会中一些似乎是不可动摇的制度与准则,具有严肃的现实批判精神。他的新作《机身》沿袭了后一种风格路线,把一次简单的飞行事故调查充实并升格为一次权力的较量,一次危机四伏的冒险,一次对美国制度荒谬可笑一面的暴光。当然,他并没有忘记自己驾轻就熟的写作技巧,比如悬念的运用与紧张气氛的营造,这至少能使读者始终保持强大的心理张力,从而带来巨大的阅读快感。 紧张、惊险、刺激是《机身》带给人的突出的阅读感受,这首先得力于小说采用的“层层剥笋”式的展开方式,即首先设置一次事故,然后抓住读者欲知其详、欲知其究竟的心理,展开充分的延宕手法,把简单事件复杂化,把浅表情况隐蔽化,造成无法解释无法判定的局面,再施展抽丝剥茧、去皮吐核的高明技巧,抛给读者一个出人意料的结果,这是克莱顿的典型风格。《机身》所设置的事故是:诺顿飞机公司的一架N—22型飞机在飞往洛杉矶的途中发生严重的俯仰振荡,造成机上两人死亡,多人受伤。这次事故从一开始便笼罩着扑朔迷离的色彩:机长报告说遇到了湍流,但附近航线的飞机都未遇到,况且仅仅是湍流,不足以造成飞机如此大的振荡;乘务员透露说,机长认为问题是非指令性前缘缝翼展开,但他为何不对乘客发出警告?又为何愚蠢地同自动驾驶仪争夺驾驶权?这一切均不像张约翰这样一个优秀飞行员所干的事;太平洋航空公司方面又在竭力阻挠机长同诺顿飞机公司调查人员见面。一次事故被诸多疑团封锁着,有了类似于案件的色彩,由飞机公司总经理马德和质保部凯西为主组成的调查班子,在某种程度上充当了警察的角色,这也使得小说更为好看。小说以凯西为主线,她必须克服材料缺乏、信息自相矛盾的困难,在航空公司不积极配合的情况下,以飞机为中心展开调查,尽快弄清事实真相,其间受到了电视台夸大其辞报道的影响,公司面临着这种飞机被新闻媒介“封杀”的危险。幸运的是凯西终于在飞机上找到了快速存取记录仪,弄清了事故原因是飞行员的操作失误。本以为这下真相大白了,但小说又奇峰突转,马德让凯西面对新闻界故意歪曲基本事实,又把局面带入峰回路转的迷境,直至马德的心腹里奇曼说出真相方才尘埃落定。故事情节的曲折多变常常将主人公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又让他们绝处逢生,其间带给读者的阅读紧张感,是不言而喻的。 这种紧张感的成功营构,还得归功于作者的分段方式与小标题设置技巧。整部作品以时间与地点作为小标题,并且前后相接、环环相扣,完全覆盖了从飞机出事到调查结束的整个过程,不仅带给人相当的逼真感,而且渲染了足够的紧张气氛。这部小说时间设置的另一个特点是中间没有空余或省略,造成了一种“同步叙述”的效果,同时,又巧妙地避开了几重线索在同一时刻的发展所必然带来的分身叙述,而把它们安排在不同时段,编织起一张细致、严密、无所不包的时间之网,让事件充塞着时间的每一个角落。这样一来,便造成一种繁复、严密的艺术效果,在紧张之外平添了一种拥塞感,让人读了简直喘不过气来。 不仅如此,克莱顿还擅长在整体性的紧张之余制造一些小紧张、小惊险。这些小紧张散落在主体事件的边缘处,或作为一种技术性的处理,或作为事件的有机构成,在事件即将变得冗长拖沓的刹那间出现,收紧读者的阅读神经,同时,又草蛇灰线般地预示情节的某种流向。第一次紧张出现于事故发生的头天晚上,凯西回家后接到一个恐吓电话,接着她发现住宅被陌生人监视,谁读到这里都要为凯西捏一把汗。结果却是虚惊一场,原来是马德派来保护她的保安人员。但细心的读者是不难发现马德的异常之处的:他保护凯西为何不通知凯西呢?第二次紧张发生于第二天下午,凯西在生产车间遭到两名陌生男子的追击。从事后马德表面上对凯西的安抚与背地里对里奇曼的交待,我们似乎会认为马德是一名关怀下属的好上司,但随着里奇曼的彻底交待,这场追击,连同后来凯西在飞机上寻找快速存取、己录仪时所遭遇的风险,统统可以从马德那里找到答案。 当然,一个善于制造紧张、惊险的小说家完全有可能引起轰动,但这也是这类小说沦为“即时性”消费品的根源。在结果豁然开朗之后,人们就再也提不起重读的兴趣,除却一些虚浮的表象、偶像般的人物、刺激性的场面而外,留不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这几乎成了通俗小说的致命伤。作为畅销书作家的克莱顿显然深谙此点,在《机身》中,克莱顿在制造紧张之外,还把他的笔触延伸到美国航空界、新闻界、司法界的方方面面,刺穿了其安全、真实、公正的表象,他对美国制度中荒谬、丑恶、虚假一面的揭露与抨击,使这部小说在其火爆、惊险的表象下积聚了足够的思想批判内容,并让它经得起最严格的社会批判理论的检验,甚至具备了某种经典的意味。 飞行安全问题显然是小说暴光的重点。在作者的披露下,我们发现美国的航运安全现今已遭到了来自各方面的威胁。航空公司选购劣质的发动机,政府取消对航空公司的管制造成维修体制的松懈与假冒伪劣部件的泛滥,这一切都有可能在某个时候造成飞行事故。超级廉价航空公司干脆廉价购买快报废的飞机,稍加维修便投入商业运营。由于这一切能给资本家带来高额利润,因而屡禁不止。正因为如此,太平洋航空公司的这次飞行事故发生后,人们从未想到从飞行员身上找原因,而是直接怀疑起飞机的质量与美国的航空体制来。这也是新闻界猜测性报道得到认同的社会心理基础。 当然,作者犀利的目光没有放过美国新闻界的愚昧无知与虚伪。对于这样一次飞行事故,新闻界的正确态度应该是待真相大白后,依据事实加以报道,但这一报道原则现今遭到了遗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个人情绪化”的、放任自流的、追求轰动效应的报道方式,正如作者揭示的那样,“现在的记者来采访时,头脑里已带来了先入为主的导语。他们认为他们的工作就是证明自己已知的事物。他们更想要罪恶的证据,而不是消息。……这种新方式是非常个人情绪化的:他们要脚下使个绊子把你勾倒,或者趁你出个小错误或说句傻话时一把逮住你,有时甚至把一两个词从上下文中割裂出来,让你露怯犯傻或是晕头转向。”这种不良报道倾向的形成,应完全归咎于电视台的商业追求,即收视率,它需要爆炸性的新闻作为支撑,而在客观情况未能提供这种效应的时候,新闻记者就不惜去制造,这必然导致对事实的歪曲和对人类良知的背叛。所以,申柯反复强调不要搞成零部件问题的“杂碎”,而要把矛头对准整架飞机;马龙轻信巴克的谎言,甚至明知他在诽谤也要报道;马蒂那种揭人短处令人尴尬的采访方式更得以大行其道。作者最后借艾莫斯之口辛辣地讽刺了传媒业对人们日常生活的“贡献”,而他对马蒂的夸张性描写,则是他向新闻界投去的轻蔑的冷笑。 作为美国权力机构一极的美国立法、司法界的种种问题在小说中也有充分的暴露。繁多的法律条文带来的不是司法的公正有效,反而招致了自相矛盾的结局。“信息自由法案的制订使外国竞争者都能掠夺到美国的技术”,这迫使美国联邦航空局允许各飞机公司自己保存颁发许可证所必需的文件,造成管制政策方面的放任马虎,但不这样做,公司的专利技术就会无偿地被其竞争对手获得。在新闻管制方面,法律不仅不能阻止诋毁性新闻的播出,而且不能提供被控方在新闻中进行对等驳斥的机会。如果节目的播出造成了商业上的损失,公司不能进行控告,因为极难证明新闻界是在对已知事实的“有意忽视”下编播节目。如此一来,新闻媒介可以按他们的意愿选择性地报道事实中明显错误的一面,且不承担任何法律上的责任,这就是美国式的新闻自由,它充分暴露了后资本主义时代社会机制的丑恶病根。不难看出这种自由实际上乃是允许诽谤的自由,令许多罪恶假借这一名义得以实行,它完全是美国式的法律制度生产出的怪胎。克莱顿对此的叙述极为冷静,同时又是直露而大胆的,其鲜明的立场跃然纸上。 克莱顿是西方少数几个能将通俗小说的惊险、火爆与高雅文学的思想意蕴熔为一炉的作家,《机身》再一次证明了这位作家不俗的实力。无论是猎奇性的阅读,还是严肃的专业性阅读,都能从中获得审美的享受,而书中众多的知识性内容,又在无形中丰富着我们对于飞机的认识。即便是出于科普的目的,《机身》也是一部不能放过的好小说。1TPA545航班上晨5时18分 艾米莉·詹森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漫长的飞行快到头了。早晨的阳光透过舷窗照进机舱里,小萨拉躺在她的大腿上,因为不适应强光的照射而眯缝着双眼。她正在有滋有味地咂着奶瓶里最后一点奶,然后用她的小手把奶瓶推开。“吃饱啦,是吧?”艾米莉说,“好吧,咱们起来……” 她把婴儿举起来靠到自己的肩膀上,开始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婴儿打了个嗝,身子放松下来。 坐在旁边座位上的蒂姆·詹森打个呵欠,揉了揉眼睛。他从香港起一路上睡了一宿,而艾米莉乘飞机从来就睡不着;她总是十分紧张。 “早上好,”蒂姆说着看了一眼手表,“只要再飞一两个小时。亲爱的,早餐来了吗?” “还没有。”艾米莉摇摇头说。他们乘坐的是自香港起飞的太平洋航空公司的包机。蒂姆刚当上科罗拉多大学的助理教授,乘包机省下的这笔钱正好用在他们安家的开销上。这次飞行很舒适——因为他们的座位在前舱——但是空姐们的服务显得杂乱无章,饮食送得都不是时候。艾米莉谢绝了晚餐,因为蒂姆睡着了,萨拉又躺在她腿上,这使她根本没法用餐。 即使就是现在,艾米莉对机组人员随随便便的举止仍旧感到惊讶。在飞行过程中,驾驶舱门一直是开着的。她知道亚洲的机组人员常常这样做,但这还是让她觉得不太合适,因为这似乎过于不正规、过分松懈了,飞行员们夜间还在机舱里闲荡,不时与空姐们说笑。有个驾驶员这时刚离开驾驶舱,朝机尾走去。当然,他们也许正要伸伸腿休息一下吧。这大概是外松内紧,他们自己心里明白着呢。机组人员都是华人这一事实丝毫不使她担心。在中国生活一年之后,她对中国人的效率和细致周到十分佩服。但是不知怎的,整个这次飞行总让她觉得忐忑不安。 艾米莉把萨拉放回到自己的大腿上。婴儿两眼盯着蒂姆看,快活地露出了笑脸。 “嗨,我该把她这模样录下来。”蒂姆说道。他用手在座位下的包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一架摄像机来,将镜头对准他的女儿。他挥动自己的另一只手来吸引女儿的注意力。“萨拉……萨——拉……朝爸爸笑笑,笑——笑……” 萨拉笑起来,发出一阵咯咯声。 “萨拉,马上要到美国啦,感觉怎么样?想看看爸妈的老家吗?” 萨拉又咯咯地笑了一声,两只小手在空中挥舞着。 “她也许会觉得美国人都长得怪模怪样的。”艾米莉说。他们的女儿七个月前出生在湖南,蒂姆当时正在那里学中医。 艾米莉看见摄像机镜头朝她转过来。“你怎么想呀,做妈妈的?”蒂姆说,“马上就要到家啦,你开心吗?” “噢,蒂姆,”她说,“千万别。”我看上去一定糟糕透顶,她心想。到底在飞机上呆了这么长时间啦。 “好啦,艾米莉,你在想什么呢?” 她需要把头发梳一梳。她还需要去趟卫生间。 她说:“好吧,我最想要的——我这几个月里连做梦都想要的——是一块奶酪汉堡包。” “抹上一点豆瓣辣酱?”蒂姆说。 “天哪,不。是一块奶酪汉堡包,”她说,“夹上洋葱,西红柿,还有生菜叶,还要腌黄瓜和蛋黄柠檬酱。蛋黄柠檬酱,上帝啊。还有法国芥末。” “你也想要块奶酪汉堡包吗,萨拉?”蒂姆说着又把摄像机转过来对着他们的女儿。 萨拉正用一只小手费劲地扯着自己的脚趾。她抓住自己的脚丫就往嘴里送,然后抬头朝蒂姆看看。 “好吃吗?”蒂姆一边说,一边笑起来,手里的摄像机也随之抖动起来,“这是你的早饭吗,萨拉?不想等飞机上的空姐给你送吃的吗?” 艾米莉听见一阵低沉的隆隆声,好像是从机翼里发出的震动。她的头猛一甩,“那是什么?” “别慌,艾米莉。”蒂姆一边说着,一边还在笑。 萨拉也笑起来,开心地发出咯咯的声音。 “我们就要到家了,心肝儿。”蒂姆说。 就在他还在说着的时候,飞机好像颤动起来,机头朝下。猛然间,一切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倾斜过去。艾米莉觉着萨拉正从她的大腿上往前滑下去。她一把抓住女儿,用力把她拉回来。这时候,飞机让人感到正在直直地往下倒栽。没过片刻,它又突然头朝上飞起来。艾米莉仰面沉在坐椅里,女儿的身体重重地压在她身上。 蒂姆说:“见什么鬼啦?” 刹那间,冷不防地她又被从坐椅里拎了起来,安全带紧紫勒住她的两条大腿。她感到晕乎乎的,胃里翻腾着直想呕吐。她看见蒂姆从坐椅里弹了出去,脑袋重重地撞在头顶的行李架上,摄像机从她面前飞了出去。 艾米莉听到驾驶舱里嗡嗡的警报声和带金属音的人声在说:“失速!失速!”她瞥见穿蓝制服的飞行员的手臂在各控制板上迅速移动。他们用汉语大声嚷着。整个飞机上,人们到处在歇斯底里地尖叫着,还有打碎玻璃的声音。 飞机又一次直陡陡地往下栽。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仰面朝天尖叫着,顺走道滑下去。一个十几岁的男孩也跟在后头打着滚滑过去。艾米莉回头望望蒂姆,她丈夫已经不在座位上了。黄色的氧气面罩正纷纷从座位上方落下来。有一只正在她脸前晃悠,但她无法伸手去够,因为她正紧紧搂着婴儿。 飞机带着巨大哀鸣直直朝下冲去,艾米莉沉在椅子里。鞋子、皮包在机舱里四处乱飞,撞来撞去;人们的身体沉重地撞击着坐椅和地板。 蒂姆不在了。艾米莉掉转身子寻找他,突然一个沉甸甸的行李包猛地砸到她头上,痛得要命。她两眼发黑,直冒金星,她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了。警报器继续响着。乘客们还在尖叫。飞机仍在下坠。 艾米莉低下头,把婴儿紧紧抱在胸前,生平头一回,她开始祷告了。南加州空中交通管制中心晨5时43分 “南加州空中交通管制中心,这里是太平洋航空公司545号航班,我们遇到了紧急情况。” 南加利福尼亚空中交通管制中心设在一幢外表灰暗的建筑物里。高级管理员戴夫·马歇尔听到飞机驾驶员的呼叫,看了一眼他的雷达屏幕。太平洋航空公司香港至丹佛的545航班正向他这边飞来。几分钟之前,这个航班刚由奥克兰的航空无线电通信站转交给他,这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飞行。马歇尔轻轻碰碰面前的麦克风说道:“请讲,545号。” “请求准许在洛杉矶机场紧急降落。” 驾驶员听上去很镇定。马歇尔盯着屏幕上不断移动的绿色数据块,每个小块代表着空中的一架飞机。TPA545号航班正朝着加州海岸线飞来,过不了多久它就将飞越马里纳代尔雷依,从那儿到洛杉矶机场还有半小时的航程。 马歇尔说:“好的,545号,明白你们要求给予紧急降落许可,请说明紧急情况的性质。” “机上乘客出现紧急情况,”驾驶员说,“我们着陆后需要救护车。我得说需要30到40辆救护车,也许更多。” 马歇尔愣住了。“TPA545号,再说一遍,你们需要40辆救护车?” “是的,我们在飞行中遇到严重湍流,乘客和机组人员中都有伤员。” 马歇尔心想,你这该死的东西为什么不先说这个?他在椅子里转过身,向他的上司简·莱文点头示意。简·莱文马上拿起另一副耳机戴上,按下键听了起来。 马歇尔说:“TPA545号,我已记录下你要求地面提供40辆救护车。” “耶稣啊,”莱文说着做了个鬼脸,“40辆?” 驾驶员回答时仍旧很镇定:“啊,是的,管制中心,40辆。” “你们需要医护人员吗?机上伤员情况怎样?” “我还不清楚。” 莱文打了个手势,示意马歇尔让驾驶员继续说下去。马歇尔接着问:“你能给我们估计一下伤员数目吗?” “我很抱歉,不行,无法估计。” “有没有人昏迷过去?” “没有,我想没有,”驾驶员回答说,“但已有两人死亡。” “老天啊,”简·莱文说道,“他总算跟我们说了,这家伙是谁?” 马歇尔在控制板上按了一个键,在屏幕上角打开一个数据模块,上面列出了TPA545航班的机组人员名单。“机长是张约翰,太平洋航空公司的高级飞行员。” “咱们别再愣着啦,”莱文说,“飞机状况好吗?” 马歇尔说:“TPA545号,你的飞机目前是什么状况?” “乘客舱有损坏,”驾驶员说,“只有轻微损坏。” “驾驶舱情况如何?”马歇尔问。 “驾驶舱工作正常,飞行数据采集系统显示正常。”飞行数据采集系统用来追踪机内故障。如果它显示飞机状况良好,那大概就真是如此。 马歇尔说:“我已记录在案,545号,机组人员情况怎样?” “机长和副驾驶情况良好。” “啊,545号,刚才你说过机组有人受伤。” “是的,两名女乘务员受伤。” “你能说明受伤性质吗?” “对不起,不能。一个已经昏迷,另一个的情况我还不知道。” 马歇尔摇了摇头,“他刚才还对我们说没有人昏迷呢。” “我什么也不信了,”莱文说着拿起红色电话机,“通知消防队进入一级警戒。通知救护车迅速在停机坪集合。命令神经外科与矫形外科小组参与接机,医务部立刻通知威斯特塞德地区各家医院。”她看了看手表,“我马上给洛杉矶的飞行标准地区办事处挂电话。今天可要让他们够呛啦!”洛杉矶国际机场晨5时57分 丹尼尔·格林是美国联邦航空局飞行标准地区办事处的值班官员。地区办事处位于帝国公路旁,距洛杉矶国际机场半英里。飞行标准地区办事处负责管理当地商业航空公司的飞行业务,从飞机维修到飞行员培训,所有的一切都在他们的监管范围之内。格林今天早早就来到办公室,为的是先清理一下办公桌上的文件。他的秘书一星期前就辞了职。办公室主任不同意再给他另配一名秘书,还引用华盛顿方面的指示,说什么要自行消化自然减员造成的工作量增加。格林于是现在就得开始工作。众议院正在大幅度地削减联邦航空局的预算,要他们少花钱多办事,就好像问题是出在工作效率上,而不是工作量的增长上。航空客运业务每年以百分之四的速率增长,而商业机队日益老化。这两个因素加在一起造成了地面管理工作量的大幅增加。当然,不光是飞行标准地区办事处被绑住了手脚,就连全国交通安全委员会也差不多一贫如洗。安全委员会每年在处理航空事故方面只有一百万美元的预算,而—— 办公桌上的红色电话响了起来,这是紧急线路。他抓起电话,另一头是空中交通管制中心的一个女人。 “我们刚得到通知,一架外航入境客机出事了。”她说道。 “啊哈。”格林伸手拿过一本拍纸簿。“出事”一词在联邦航空局有着特别的含义,是指航班应报告的飞行事故中较轻微的一种。“事故”一词则涉及到人员伤亡或者飞机结构上的损坏,问题总是很严重。但“出事”一词并没有严格的界定,究竟情况严重到什么程度,往往无法确定。“请说下去。” “是太平洋航空公司的545号航班,正从香港飞来,前往丹佛。驾驶员请求在洛杉矶国际机场紧急降落。他说在飞行中碰上了湍流。” “飞机是否仍能飞行?” “他们说是的,”莱文答道,“机上有伤员,他们要求派40辆救护车。” “40辆?” “还有两人已经死亡。” “不得了。”格林从桌旁站起身,“飞机什么时候到?” “还有18分钟。” “18分钟——天啊,为什么这么迟才通知我?” “嗨,机长刚刚告诉我们,我们立刻通知你了。我已通知急救中心,并要求消防队紧急待命。” “消防队?我想你刚才还说过飞机状况良好。” “谁知道呢?”那女人说道,“驾驶员说话颠三倒四的,听上去他可能也给吓糊涂了。我们七分钟后把这航班交给机场塔台。” “好的,”格林说,“我马上就到。” 他一把抓过徽章和手机就走出办公室。在走过接待员卡伦身边时,他说:“国际机场这会儿有我们办事处的人吗?” “凯文在那儿。” “赶快呼他,”格林说,“叫他马上到香港飞来的TPA545航班去,飞机15分钟后降落。叫他守在出口,不许任何机组成员离开。” “知道了。”她说着就拿起了电话。 格林开车沿着塞帕维达大道飞速驶往机场。就在公路伸向机场跑道地下前,他抬头看见硕大的太平洋航空公司的宽体喷气客机正在滑向机场,浅黄色的机尾徽标让人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太平洋航空公司的客机。太平洋航空公司是一家总部设在香港的包机公司。联邦航空局与外国航空公司之间发生的问题大多与包机业务有关。很多包机公司的预算很低,根本达不到正规的定期航空公司严格的安全水准,但太平洋航空公司的名声一直极好。 至少飞机现在已经安全降落到地面上了,格林心想。他看不出这架宽体客机有任何结构上的损坏。这是一架N—22型飞机,是总部设在伯班克的诺顿飞机公司生产的。这种飞机有着让人羡慕的运输与安全纪录,进入市场五年以来一直为公司赚取利润。 格林踩下油门,冲进隧道,在巨大的飞机机身之下穿过。 他跑步穿过国际候机厅。透过窗户,他看见太平洋航空公司的喷气机已经停下,救护车在下边的水泥地上排成一溜。第一辆救护车正拉着警报,呼啸着驶出机场。 格林走到门口,亮了亮徽章,顺着残疾人专用轮椅坡道跑过去。乘客们正在下飞机,一个个面色苍白,心有余悸。许多人一瘸一拐,衣衫破烂并且沾满血迹。在梯子的两边,急救人员分成小组在救护伤员。 他靠近飞机时,呕吐产生的令人难受的臭味越来越浓。一名满面惊恐的太平洋公司空姐在机舱门口把他向后推,用汉语飞快地朝他说着。他给她看了看徽章,然后说:“联邦航空局!执行公务!联邦航空局!”那空姐向后退了一步,格林擦过一位怀抱婴儿的母亲,跨进了飞机。 他看着飞机的内部,停下脚步。“噢,我的上帝啊,”他轻声说道,“这架飞机到底出了什么事?”加利福尼亚州格伦代尔市晨6时 “妈,两只米老鼠里头你更喜欢哪一只?是米基还是米妮?” 凯西·辛格顿刚跑完五英里的早锻炼,身着短裤,在自家平房的厨房里做好了金枪鱼三明治,装进女儿的午餐盒。辛格顿现年36岁,是位于伯班克的诺顿飞机公司副总裁。她女儿正坐在桌旁吃麦片。 “妈,”爱丽森说,“你到底更喜欢谁呢?米基还是米妮?”她今年7岁,喜欢给所有的东西都排排等级。 “我两个都喜欢。”凯西说。 “我知道,妈,”爱丽森说着就生气了,“但哪个你更喜欢呢?” “米妮。” “我也是。”她说着把装麦片的纸盒推开。 凯西把一根香蕉和一壶果汁放进午餐盒,盖好盒盖。“快把早饭吃完,爱丽森,我们得做好准备了。” “夸脱是什么?” “夸脱?那是液体的计量单位吧。” “不是的,妈,是夸——尔特。”她说。 凯西望过去,看见女儿拿起了她的新的身份牌,上面有她的照片,照片下方是她的名字C.辛格顿,再下面是蓝色的大字:QA/IRT①。 ①英文Quality As Surance rep on the Incident Review Team的缩写。 “那是什么?” “那是我的新工作,我现在是派在事故分析小组的质保部代表。” “你现在还造飞机吗?”自打离婚之后,爱丽森对任何变动都极为关切。即使是凯西发型上的细微变化都会立刻引起不断的讨论,同一话题一遍又一遍地被提起,一连好几天。所以她现在注意上这个新身份牌就一点儿也不奇怪了。 “是的,爱丽森,”她说,“我还在造飞机,一切都是老样子,我只是刚得到提拔。” “你还是个邦姆吗?”她问道。 一年前爱丽森听说凯西是个邦姆时很开心,邦姆(BUM)①是企业部门经理的意思。“我妈是个邦姆。”她会告诉小朋友的父母们。 ①英文Business Unit Manager的缩写。 “不是了,爱丽森,快把鞋子穿上,你爹马上就来接你啦。” “不,不会的,”爱丽森说,“爹总是迟到,提拔是怎么回事啊?” 凯西弯下身子,开始给女儿穿上运动鞋。 “这个嘛,”她说,“我还是在质保部工作,不过我不再在厂里检验飞机啦,我等它们出厂之后再检验。” “保证它们能飞起来,对吧?” “是的,亲爱的。我们检查飞机,解决出现的任何问题。” “那它们就飞得更好啦,”爱丽森说,“要不然它们就会摔下来!”她开始笑起来,“它们全都会从天上掉下来啦!然后砸到所有正在房子里吃麦片的人啦!那可不怎么好,对吧,妈?” 凯西和她一道笑起来。“对,那就太糟了,厂里的人都会难过死了。”她系好鞋带,接着把女儿的两只脚往旁边一推。“你的长袖衫呢?” “我不需要。” “爱丽森——” “妈,一点都不冷呀!” “后半周可能要冷的,把长袖衫带着,好吗?” 她听到外边街上有汽车喇叭响了一声,看见吉姆的黑色凌志车停在房前。吉姆坐在方向盘后面,嘴里叼着一支烟。他身穿茄克衫,打着领带。也许他今天要去参加求职面试吧,她心想。 爱丽森在她自己的房间里来回蹬蹬地走着,砰砰地开关抽屉。她回来时满脸不高兴,长袖衫搭在她的背包上。“每回爹来接我,你怎么老是这么紧张?” 凯西把房门打开,两人在清晨朦朦胧胧的阳光中向汽车走去。爱丽森叫起来:“嗨,爹爹!”然后她一溜烟跑过去。吉姆向她挥挥手,笑容中带着点醉醺醺的样子。 凯西绕到吉姆这边的车窗。“爱丽森在车里的时候不许抽烟,行吗?” 吉姆愠怒地盯着她看。“你也早上好哇。”他的声音挺刺耳。看上去他像是酒醉没醒,面孔浮肿,脸色发黄。 “我们对在女儿身旁抽香烟的事是有言在先的,吉姆。” “你看见我抽烟了吗?” “我只是说一下。” “你以前一直这么说,凯瑟琳,”他说道,“我都听过上百万遍啦。行行好吧。” 凯西叹了口气。她决定不当着爱丽森的面和吉姆争吵。医生说过这就是爱丽森说话结巴的原因。口吃的毛病现在好些了。凯西总是尽量不和吉姆争辩,即使如此,吉姆并不采取对等行动。相反,他每次在双方接触的时候好像都故意要把事情搞得越不痛快越好,仿佛他能从中觅得特别的乐趣似的。 “好吧,”凯西说着强迫自己笑了笑,“星期天再见。” 根据他们之间的安排,爱丽森每个月和父亲在一起过一个星期,星期一早晨离开,星期天回来。 “星期天。”吉姆简短地答道,“和以前一样。” “星期天6点钟前。” “噢,天哪。” “我只是核对一下,吉姆。” “不是的,你并不是在核对。你是在控制,你总是这一套——” “吉姆,”她说,“请别这样,咱们别这样。” “我倒没什么。”他抢白了一句。 她弯下腰。“再见,爱丽森。” 爱丽森说:“再见,妈。”但她的眼光中已经显示出距离来,她的口气也变冷淡了。还在她系好安全带之前,她的感情就已经转移到父亲身上了。吉姆踩一下油门,凌志车开动了,留下她孤身一人站在人行道上。汽车绕过街角开走了。 在街的另一头,她看见驼背的邻居艾莫斯拉着他那只坏脾气的小狗正在沿街溜达。跟凯西一样,艾莫斯也在飞机厂工作。她朝他招招手,他也挥了挥手。 凯西转身回房子,打算换了衣服去上班,突然看见一辆蓝色小轿车停在街对面。车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正在看报,另一个朝车窗外张望。她顿了一下:邻居阿尔瓦雷斯太太最近遭过抢劫。这两个是什么人?他们会不会是流氓团伙的?两人都是二十多岁,脸上棱角分明,隐约透着点军人样。 凯西正考虑要把他们的车牌号记下来,突然寻呼机响起来。她把它从短裤上摘下来,看见微型屏幕上显示着: ***约翰·马德7时作战室BTOYA 她长叹一声。三个星号表示特急。公司总经理约翰·马德7点钟在作战室召开事故分析小组会议。这比平时的正常呼叫早了整整一个小时。肯定出什么大事了。最后的标注确认了这一点,那是厂子里头的暗语。BTOYA的意思是: 准时到场,不然就会倒霉。伯班克机场晨6时32分 苍白的晨光中,交通高峰时的车流缓缓向前爬行。凯西把汽车的后视镜扭了扭,然后身子前倾,对着镜子检查一下自己的化妆。乌黑的头发理得很短,四肢修长,体格像运动员——有一种假小子的魅力。她在工厂的垒球队当一垒手。男人们很愿意围着她转;他们都拿她当小妹妹对待,这使她在厂里很吃得开。 事实上,凯西在那儿很少有什么困难。她在底特律的郊区长大,是底特律《新闻报》一位编辑惟一的女儿。她的两个哥哥都是福特汽车公司的工程师。她母亲在她刚出生不久就去世了,所以她是在一个全是男人的家中长大的。她从来就不像她父亲过去常常挂在嘴上的那样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从南伊利诺斯大学新闻系毕业后,凯西追随她的兄长们,也进了福特汽车公司。但她很快发现在公司里写些新闻稿实在没意思,于是利用公司继续教育项目的便利,在韦恩州立大学攻读了一个工商管理硕士的学位。在这段时间里,她和福特公司的工程师吉姆结了婚,并且生了个孩子。 可是爱丽森的出世造成了婚姻的破裂:由于要给孩子换尿布和定时喂奶,吉姆便开始喝酒,在外迟迟不归家。最终他们分道扬镳了。当吉姆宣称打算搬迁到西海岸为日本丰田公司工作的时候,凯西决定也迁过去。凯西是想让爱丽森在成长的阶段能一直见到父亲。另一方面,她对福特公司内部的勾心斗角和底特律萧飒的冬季也厌倦了。加利福尼亚提供了一个新的开端。她想象自己驾驶着一辆活动顶篷的轿车,住在海滩附近一座充满阳光的房子里,窗外是大片的棕榈树;她想象她的女儿皮肤晒得黑黑的,正在健康成长。 可是实际上,她住在格伦代尔,深入内陆,离海滩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她的确买了一辆活动顶篷的轿车,但从来没把顶篷放下来过。尽管她们在格伦代尔居住的这个区域很招人喜爱,但犯罪团伙的领地已经扩张到附近几个街区。夜里有时候,女儿睡着后,她隐隐听到远处传来阵阵枪声。凯西为爱丽森的安全担心。她也为她的教育担心。在这个学区里,学生们说着五十多种不同的语言。她还为前途担忧,因为加利福尼亚的经济仍处在萧条之中,工作还很难找。自从丰田公司因为吉姆酗酒把他解雇以后,他已经失业两年了。全球经济衰退造成生产滑坡,凯西在诺顿公司一浪高过一浪的停工歇业和解雇大潮中总算挺了过来。 她从来都没想到过自己会给一家飞机公司工作,但是让她吃惊的是,自己的直言不讳和中西部人讲究实际的精神绝对适应那些掌管公司的工程师们的文化观。吉姆认为她思想僵化,只知照搬书本,但对细节的关注对她在诺顿公司的工作很有帮助,在最后一年里,她被提拔为负责质量保证的副总裁。 她很喜欢质保工作,即使质保部的任务几乎不可能干好。诺顿公司分成两大派系——生产派和工程派——两者始终处在无休止的对立当中,质保部很不轻松地夹在这两者之间。质保工作涉及到生产的方方面面,它要为生产和装配的每道工序做出下工记录。当出现问题时,质保部必须弄个水落石出。这就使他们在生产线上的工人或是工程师中间难得落下什么好来。 与此同时,质保部还得对付客户服务的问题。客户们常常对他们自己所做的决定不满意。如果他们预订的机上厨房位置不当,他们会责怪诺顿公司;如果他们订购的飞机上厕所太少,也要怪诺顿公司。事实上,这些设施的位置和数量多少完全是根据客户的要求生产装配的。要想让所有的人都满意并且还要解决问题,就得有耐心和政治手腕。凯西是个天生的和事佬,所以干起工作来尤其得心应手。 作为对走政治钢丝的回报,质保部的工作人员对厂子里的事有相当大的发言权。作为一名副总裁,凯西与公司运作的所有方面都有联系。她有很多自由,职权也很广泛。 她知道自己的头衔比起实际从事的工作来说更让人敬畏。诺顿公司的副总裁伸手一抓就是一大把,光是她所在的质保部,就有四名副总裁,他们之间的竞争是非常严酷的。不过,现在约翰·马德已经提拔她当上了事故分析小组的联络官。这是个相当引人注目的位置——这使她脱颖而出,有可能成为质保部的头头。马德不是随随便便做出这种任命的。她知道,马德之所以这么做总有他的理由。 她开着她那辆顶篷可以收拢的野马牌轿车从金州高速干道转入帝国大道,顺着围绕伯班克机场南界的铁丝网一直朝前开。她向着排列在一起的那些大名鼎鼎的洛克威尔、洛克希德和诺顿商用飞机制造公司那一带驶去。远远可以看见一幢幢飞机装配库,上方涂着诺顿公司的翼状标记。 她的车载电话响了起来。 “是凯西吗?我是诺玛。你知道开会的事吗?” 诺玛是她的秘书。“我马上就到,”她说道,“会议什么内容?” “没人知道,”诺玛说,“不过肯定不是什么好事。马德一直在对工程部的几个头头咆哮着,他决定把事故分析小组的会提前开。” 约翰·马德是诺顿公司的总经理。他以前当过N—22型飞机的项目经理,也就是说是他负责这种型号飞机的生产。他是个铁面无情、偶尔也会疏忽大意的人,但他达到了目的。他娶了查利·诺顿的独生女。近几年来,他在销售方面有了很大的发言权。这使他在公司内成为权力仅次于总裁的人。是马德提升了凯西,而且是他—— “……你的助手?”诺玛说。 “我的什么?” “你的新助手。你要我怎样安顿他?他正在你的办公室里等你呢。你没忘吧?” “噢,对的。”事实是她还真把这事给忘了。诺顿家族的某个侄子想方设法进了质保部。马德把他派给了凯西,这就意味着在以后的六个星期里她不得不把他当孩子似的哄着了。“他怎么样,诺玛?” “要我说,他乳臭未干,还在淌口水呢。” “诺玛!” “他比上次那个好一些。” 这真是白说:上次那个从机翅铰接处掉下来,差点在天线设备架上电死。“好多少?” “我正在看他的履历表,”诺玛说,“他毕业于耶鲁大学法学院,在通用汽车公司干过一年。他已经在我们公司的市场部呆了一年,对生产一窍不通,你得手把手从头教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