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詹姆斯·帕特森-杰克与吉尔-4

她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从来没有想到过她会有这种感觉。要在以往,她会拿一切来打赌,断定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在某种程度上,她确实是把什么都赌上了,不是吗?为了这项事业,但也是为了萨姆,为了这。  看不出来,萨姆还是这么浪漫的一个人。一个战士会这样,真是太出人意料了,换了她以前所认识的任何人,她都会感到意外。来四季饭店的套房是他的主意,仅仅因为她曾经提到过一次--这是华盛顿她最喜欢的饭店。  “嘿。”她这会儿对他说,是zuo爱的时候悄悄地耳语,“你想知道全世界我最喜欢的饭店吗?”  他听懂了她的玩笑--他领会了她所有的幽默和曲里拐弯的嘲讽。他蓝色的大眼睛闪耀着光彩。他咧嘴笑了。他的牙齿白得耀眼,他的笑容这么腼腆,这么令人倾倒。她觉得他比迈克尔·鲁宾逊要好看得多。萨姆是一个现实生活中的动作英雄。是战士。进行我们时代最重大的战争--真正的生存战争的战士。他们俩都相信那是实情。  “求你了,别告诉我答案。”他大笑着说,“你不敢告诉我世界上你最喜欢的饭店。你知道要是你告诉我的话,我就得怎么把你带到那儿去。别告诉我,萨拉!”  “威尼斯的塞普兰尼饭店。”萨拉脱口而出,大笑不止。  她其实从来没有去过那儿,不过她看过很多关于那儿的介绍。  她什么都读过,不过直到最近以前她所经历的太少了。萨拉以前是一个无望的书呆子,是一个书籍爱好者,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嗯,再也不是那样了。现在她过着一种以前几乎没有人经历过的生活。跛子萨拉过着这样的生活!  “那好吧。等这一切结束以后--这一切会结束的--我们就去威尼斯度假。我向你保证。就去塞普兰尼。”  “还在丹尼尔利吃早午餐。”她在他的面颊边悄声说,“答应吗?”  “当然答应。不去丹尼尔利还去哪儿吃早午餐?就这么定了。等这里的事一完就去。”  “情况会变得更不利,是吧?”她把他强健的身体抱得更紧一点,说。  “是的,恐怕是这样。不过今夜不会,吉莉。今夜不会,亲爱的。所以我们就别想明天太多而破坏了今天的气氛吧。不要把美妙的周末变成了倒霉的星期一。”  萨姆当然是对的。他也是一个聪明人。他又开始趴在她身上动了起来。他在她身上像一条迅疾的河流一样射了。他是一个这么慷慨大方、令人愉快的情人。他既是老师又是学生,他知道在床上怎么付出、怎么获得。最重要的是,萨姆知道怎么样促使她获得新生。上帝,她需要那样--似乎是永远需要。获得新生。不再是跛子。永远也不再是。她向自己保证那一点。  萨拉紧紧地噘着嘴巴。是快乐?是痛苦?她甚至都说不准了。她闭上双眼,然后又很快地睁开。她想看。  他在她上面支起身来,好像做俯卧撑的过程中短暂停顿的姿势一样,“那你从来没有去过塞普兰尼吗,猴脸?”他问。他连脸颊都没有变红。他轻轻松松地在她上面支着身子。他的身体是这么美,这么强壮,这么灵活,又坚如磐石。萨拉的体形也很好,不过萨姆的是第一流的。  他叫她“猴脸”,是从希区柯克的《怀疑》里学来的。那并不是一部非常好的电影,不过它对他们俩来说正好合适,符合他们的情况。  自从看了这部电影以后,她就是琼-范泰恩所演的角色莉娜了。而他是琼尼,那是加里·格兰特演的。琼尼曾经把莉娜叫做“猴脸”。  电影结束时,莉娜和琼尼顺着英国海岸在夕阳中驱车而去,大概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希区柯克的电影是一个精美、巧妙而神秘的游戏,就跟他们这游戏一样。  他们的游戏。两个人一起所玩过的最精美的游戏。  这一切之后我们俩会在夕阳中驱车而去吗?萨拉不知道。啊,我想不会。我猜我们不会。那我们会发生什么事呢?啊,我们会发生什么事呢?杰克与吉尔的下场会是什么样子?  “我只在梦里去过塞普兰尼。”她对萨姆坦白说,“只在梦里去过。不过,是的,我曾经去过那儿很多、很多次。”  “这一切都是个梦吗,猴脸?”萨姆问。他的神情有一会儿的严肃。她禁不住想,这样的每一刻是多么宝贵,又是多么飞逝如电。她曾经暗暗地渴望过一生有这么一次,有一次真正浪漫的体验。  “我觉得是个梦,是的。不管怎么说,它像一个梦。不过,请别叫醒我,萨姆。”  “这不是一个梦。”萨姆轻声说,“我爱你。你是我所遇到过的最可爱的女人。你是的,萨拉。你就像是为了我每天都呆在塞普兰尼吧。请相信那一点,猴脸。相信我们。我相信。”  他从后面抱住萨拉,把她拉近一点。她品尝着他呼吸的芳香,他身上的古隆香水的味道,他的味道。  他开始在她体内动起来,她感到自己正在溶化成一股水流。她真爱他--她真爱他,真爱他,真爱他。她的双手在他全身游动,抚摸他,拥有他。她一生中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就连类似的事情也没有。  她在他长长的、有力的“旗杆”上上下滑动,那是他的力量所在,散发着迷人的阳刚之气。萨拉现在控制不住她自己了,她也不想控制自己。她的心中充满了激情。  她听到自己叫了出来,她几乎听不出自己的声音来了。她和他一起以一种简单的节奏动着,越动越快,两个人越贴越近,快要成为一个人了……第32章  “砰”的一声,他们的童话轻轻地、几乎是令人泄气地结束了,萨拉觉得自己被一种凶猛的潮水裹挟着跌回了地上。星期一早晨意味着回到枯燥无味的工作的世界,回到现实生活。  萨拉从弗吉尼亚的霍林斯大学毕业以来,已经在华盛顿干了十四年“正常的”、令人厌倦的工作了。她现在有一份白天的工作。是一份非常适合他们的目的的工作。最沉闷乏味、最令人厌烦的工作。  那天早晨,她早早起来进行准备。她和萨姆星期天夜里就在四季饭店分手了。她想念他,想念他的幽默,想念他的触摸,想念他的一切。他的每一寸。  她想着想着入神了。每一寸,每一毫米。萨姆的精髓。他巨大的内在力量。她扫了一眼床头柜上发着冷光的钟面。她大声抱怨起来。差一刻五点。该死,她已经迟了。  她的浴室里有一个瑜珈练习角,铺着定制的皮垫子。没有时间练瑜珈了,尽管她的身心都渴望那种训练与放松。  她很快冲了个澡,洗了个头。她穿上藏青色的布鲁克斯兄弟套装,蹬上浅轻便鞋,戴上皮带子的雷蒙·威尔手表。今天早上她得看起来精明、机警、焕然一新。  不知怎的,她反正总是那个样子出门。精神饱满的萨拉。  她急匆匆地出到外面,那里已经有一辆屁股后面冒着烟、满身污垢的黄色出租车在路沿等着她了。K大街上狂风怒号。  五点二十分,黄色出租车停在了她工作单位的前面。那个自由出租车公司的司机笑着说,“这可是个有名的地址,小姐。那,你是个什么著名人物吗?”  她给了司机五美元,收回了司机找的钱,“事实上,有一天我可能会出名的。”她说,“很难说。”  “是啊,没准我也是个人物呢。”司机不自然地笑着说,“很难说。”  萨拉跨出出租车,脸上感到了十二月初的风。她眼前崭新的大楼在晨曦中显得出奇的漂亮与壮观。它看起来好像在闪闪发光,实际上,好像在从里往外焕发着光彩。  她出示了ID卡,保安让她进去了。她和保安甚至一起笑了一下,笑她是个工作狂。为什么不呢?萨拉在白宫里面已经工作了九年了。第三部 新闻摄影师第33章  新闻摄影师是这个难解之谜的最后一个环节。他是最后一个出场的。十二月八号他正在洛杉矶工作。其实,这位新闻摄影师是在洛杉矶玩这个游戏。更确切地说,他在外围玩着游戏。  克文·霍金斯在31号门前的一把斗形灰色塑料椅子上坐着。他随遇而安地一个人在一个笔记本电脑上下棋。他在赢;他在输。输赢他都很喜欢。  霍金斯喜欢游戏,喜欢下棋,他差不多是世界上玩得比较好的人之一。早在他还是一个聪明、孤独、学习成绩不好的男孩时,就是这个样子了。十一点差一刻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去玩另一种游戏。这是世界上他最喜欢的游戏了。他是来洛杉矶杀一个人的。  走过热闹的机场时,克文·霍金斯快拍了一张又一张照片全都在他心里。  这位获奖新闻摄影师是平时那种故作漫不经心的打扮:紧身黑色灯心绒牛仔裤配一件黑色T恤,手上戴着几次去赞比亚弄来的部落手镯,耳朵上是螺栓式钻石耳环。一架莱卡相机用一根雕花皮带挂在脖子上。  新闻摄影师混进C通道一个拥挤的厕所里。他看到参差不齐的一排人没精打采地站在小便池前。他们就像是上槽的猪,他想。就像被教会用后腿站立的水牛或者阉割了的公牛一样。  他的眼睛对好镜头,“啪”地拍了一张。一种秩序与狡智的美。《小便的男人们》。  小便的情景让他想起了他在曼谷见过的一个聪明的小偷行窃。  那个小偷把人性都摸透了,他会等男人尿到半中间时抢他们的钱包。这时他们就不愿或者不能去追他了。  新闻摄影师每次走进机场的男厕所时都没法忘记那个滑稽的景象。事实上,他很少忘记什么景象。他的大脑是一个运转良好的档案馆,比得过位于罗切斯特的庞大的柯达图片仓库。  他瞧着自己的形象,拥挤的厕所里的一面镜子里是一张相当憔悴苍白的脸。从每一个方面来看都不能打动人,他禁不住想。他的眼睛里是一副倦怠的神色,呈一种几乎是褪色的蓝色。凝视着他自己的眼睛,他感到很沮丧--他太沮丧了,以致于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叹息。  他看见镜子里没有什么东西可在心里拍照的。他从来没有拍过他自己。  他开始咳嗽起来,止也止不住。他最后咳出了一大口恶心的带黄色的浓痰。这是他的内核,他想。他的精髓正在渐渐往外渗漏。  克文·霍金斯只有四十三岁,但他觉得好像有一百岁了。他过得太辛苦了,尤其是这十四年以来。他的生活和工作太紧张了,常常是风风火火的,偶尔杂乱无章。他常常想像自己每一个可以想像得到的角度都被烧焦了。他玩生死攸关的游戏玩得太拼命了、太好了、太频繁了。  他又开始咳嗽了,他往嘴里放了一粒霍尔斯。克文·霍金斯看了看他的赛科·金纳蒂克怀表上的时间。他急急地用手梳了梳稀疏而发灰的浅黄色头发,接着离开了这个公共厕所。  他顺利地融进了要进行谋杀的这一层的通道上拥挤的人流之中。差不多是时候了,他感到体内发出了一阵愉快的兴奋。他哼起一支古老的、绝对很可笑的《震撼城堡》。他拉着一只非常流行的装有廉价滚轴装置的黑色德尔丝小提箱。这只“滚动”的小提箱让他看上去像一个游客,不像是个上流社会的人。  机场通道上方黑底红字的数字钟显示着11:40。一架西北航空公司从东京来的喷气式飞机几分钟以前已经降落了。它已经进了41号门,完全按照计划。有些人确实知道怎么飞行。那不是西北航空公司的主题句吗?  天神们在向他微笑。克文·霍金斯感到他自己也一本正经地冷笑了。天神们也喜欢这个游戏。生和死。其实,这是他们的游戏。  他听到相连接的B通道传来第一阵喧嚣的骚动。新闻摄影师继续往前走,直到他走过了这两个宽宽的通道相连接的地方。  那个时候他看见了一大群保安和来表示良好祝愿的人们。他在心里拍了一张快照。他瞥了一眼尼布雷公司的唐纳加先生。他“咔嚓”又拍了一张快照。  他心里涌动着仿佛夏威夷基劳依的熔岩一般的兴奋,他曾去那儿为《新闻周刊》拍过照片。兴奋。没有什么比得上这了。他对这种游戏着了迷。  现在每一秒都行。每一秒钟。  每一毫微秒--他知道,一毫微秒对一秒就相当于一秒对大约三十年。  地板上没有用x形作界标,但克文·霍金斯知道就是这个地方。他把这儿都目测过了,每一个临界角在他心灵的眼睛里都很清晰。所有的交叉点他都很清楚。  每一秒钟。生和死。  机场的地板上倒不如有一个大大的黑色X呢。  克文·霍金斯感觉自己像一个神一样。  开始了。照相机装好了,准备就绪了。上锁,装炸药!这儿有人要死了。第34章  当这些半官方的随员离热闹的通道交叉点约摸还有十二英尺的时候,一颗小炸弹起爆了。爆炸把一股灰黑色的烟雾送进了A通道。尖叫声像呜叫着的报警器一样撕破了空气。  炸弹放在一个丢在报刊亭旁边的深蓝色小提箱里。克文·霍金斯把这个看上去没有危险的小提箱正好放在“请时刻看管好您的行李”的指示牌前面。  轰隆隆震耳欲聋的噪音和突然的混乱让围绕着唐纳加先生的保安们吓了一跳。让他们不稳定起来,因此就可想而知了。如果你迫使保安队员们应付突变的话,那么就连他们中间最好的也可能被愚弄。旅客们和机场人员在尖叫着,在找掩护物,却到处都没有什么可掩护的。男人、女人和小孩儿紧紧地趴在地板上,脸使劲儿贴着冷冰冰的大理石。  你要在一个大机场里亲眼目睹,看见每个人都接近了原始恐惧的边缘.才算是见识了真正的惊恐。  霍金斯看见,两个保安工作还过得去,他们掩护着那位公司董事长。  他又在心里拍了一张照片。把它存在他的照片档案里,以便今后参考。  这真是好东西,非常有用。显示了一支优秀的保安队在遭到攻击时在压力之下是如何反应的。  接着这些能干的保安(如果说缺乏想像力的话)开始急忙让他们的“被保护人”安全地从危险中转移出去。他们显然没法往前进入烟雾弥漫的被炸毁的通道了。保安队选择了回去--这是他们惟一的选择,克文·霍金斯知道他们在无奈之下会作出的选择。  他们拉着唐纳加先生,好像他是一个大而笨重的木偶或者玩具娃娃一样,他也差不多正是。他们架着他的胳膊,弄得他的双脚有时都离开了地面,他们差不多是抱着这位重要的商人了。  为那在心里拍一张照片:贵重的饰有流苏的黑色懒汉鞋匆匆掠过大理石地板。  训练有素的保安们有一个目标:让这个“被保护人”离开这里。  新闻摄影师等他们前进了大约三十英尺,才摁动放在他装照相器材的双肩背包里面的起爆管。就那么简单。最好的计划就是摁一个按钮那么简单。就像一架照相机。像一架适合孩子用的照相机。  他丢在通道里靠近男厕所的另一个小提箱爆炸了,响声与火光比第一次大一倍,造成的破坏大了两倍多。就好像一个无形的导弹正对准了机场中央一样。  破坏即刻就造成了,而且是残酷的。身体,甚至是身体上的部分,向每一个可以想像的方向乱飞。唐纳加没有幸免。那四个工作兢兢业业却报酬太低的保安也一样。  新闻摄影师被牢牢地挤在由试图向机场出口逃命的男人和女人组成的急速流动的人墙里。他拍摄了那么多张脸上控制不住的恐惧。他在梦里常常看到那些可怕的惊恐表情,那些无声的尖叫。  通道,朝他自己的飞机走去时,他忍住了一丝不自然的冷笑。他当天晚上要去华盛顿市,他希望谋杀引起的延误不会太长。  其实,这种冒险是必要的。这是一次彩排,最后的彩排。  现在,要去办重要得多的事情了。新闻摄影师在华盛顿有很重要的工作。代号对他来说太容易了,很好记。  杰克与吉尔。第35章  “白宫周围十八英亩的土地上有很多娱乐场所:一个弘人电影院,体育馆,酒吧,网球场,保龄球球道,屋顶温室,而且南边草地还有一个高尔夫练球场。房屋和财产现在由哥伦比亚区估价为三亿四千万。”我自己几乎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我出示了临时通行证,然后小心翼翼地向下驶进了白宫下面的停车场。进去的路上我注意到主楼和所有的平房都进行了一些翻修,不过总的说来,我觉得白宫看起来还不错。  我的头不太舒服。很不安。充满了乱七八糟的想法。我前一天晚上只睡了两三个小时,那都快成一个习惯了。早上的《华盛顿邮报》和《纽约时报》叠着放在我旁边的汽车座位上。  《华盛顿邮报》的大标题是问“谁是杰克与吉尔的下一个目标?”  这好像是一个就对着我提的问题。下一个是谁?从小停车场走向电梯时我想着他们可能企图伤害托马斯。伯恩斯总统的性命。很多人对总统和他的方案评价很高。美国人嚷嚷着要改革已经很久了,而伯恩斯总统正在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当然,大多数人希望“改革”意味着他们口袋里有更多的钱,立竿见影,而且不损害自己的任何利益。  那么谁可能会对总统愤怒、发狂到了要谋杀他的地步呢?我知道这就是我之所以到了白宫里的原因。我是到这儿来进行一场凶杀调查的。在白宫里面。搜寻几个可能正在计划谋杀总统的凶手。  我在西翼楼的人口大厅里遇见了唐·哈默曼。他还是表现得极其神经紧张、焦虑不安,不过那好像是他的表面形象。这也正合时宜。这位参谋长和我在过道里谈了几分钟。他特意告诉我,我是因为在对付高级别的杀手、尤其是精神变态者方面的专长而被特别挑选出来参加调查的。  他似乎知道非常多关于我的情况。他说话的时候,我猜想他念耶鲁或者哈佛时四年级可能得过人人都想得到的拍马屁奖,他在那儿还学会了用一种上流社会的焦躁不安的拖腔说话。  我压根儿就不知道那天早晨会发生什么事。哈默曼说他要给我安排几个“访谈”。我感觉到了一点他试图在白宫里面组织一个这样的调查所受到的挫折。一个谋杀案的调查。  他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底层的地图室。我在这间著名的屋子里踱来踱去,漫不经心地看看精雕细刻的奇彭代尔家具、一幅本.富兰克林的油画像、一幅名为《照料牛和羊》的风景画。我今天已经很忙了。  我和市殡仪馆订好了约会,还和联邦调查局情报部门的二号人物本杰明·勒维茨基订好了约会。  特鲁丝学校的儿童谋杀案还是让我很沮丧。那儿暂时是辛普森在管。辛普森和我们的侦探业余工作组在管。但我心里没法不想它。  突然,有人和国家安全顾问一起走进了地图室。我吃了一惊。事实上我都呆住了。没有语言可以形容那种感受。  哈默曼生硬地宣布,“伯恩斯总统现在要见你。”第36章  “早上好。我该称呼您亚历克斯博士还是亚历克斯侦探?”托马斯·伯恩斯总统问我。  我私下里隐隐觉得,在白宫里,“亚历克斯博士”这一头衔可能对我更有用些。比如说本奇博士,基辛格博士,甚至萨维奇博士,“我想我更喜欢别人叫我亚历克斯。”我对他说。  总统的脸上露出了爽朗的笑容,正是我许多次在电视上和报纸的头版上看到过的那种迷人的笑容。  “我喜欢别人叫我汤姆。”总统说。他伸出手,就这么握之间,我们就不再称呼彼此的姓了。他握得很紧,很稳。他的目光和我的目光接触了几秒钟。  美国总统尽量做到说话听起来既亲切又近乎严肃。他大约有六英尺高,五十岁的人了,身体还很强健。他的头发是淡褐色的,有一些已经是银灰色的了。他看上去有点像一个战斗机飞行员。他的目光非常敏锐非常亲切。他已经被认作是多年以来我们最讨人喜欢的总统了,而且是我们最富有活力的总统。  我曾经看过、听到过很多关于这个我初次见到的人的事情。在他决定角逐一个更高的行政职位之前,他做过成功而受人钦佩的底特律福特汽车公司的首脑。他是以一个无党派人士的身份参加总统竞选的,前一些年的大选无疑表明,人们为具有新鲜而独立的思想的  人投了票--要不或许像一些学者认为的,他们这么投只是为了反对共和党和民主党。到目前为止,他是以一个先锋思想家的姿态出现的,不过在高层政界有点不合群,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持不同政见者。作为一个独立的行动者和引导者,总统在华盛顿没交几个朋友,倒树了不少敌人。  “联邦调查局的局长对你赞赏有加。”他说,“我觉得斯蒂芬·博文是一个很好的人。你觉得怎么样?对他有何评价?”  “我同意你的看法。最近二三十年以来联邦调查局在博文的领导下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们现在和他们合作得很好。过去可不是这样。”  总统点点头,“亚历克斯,这是一个真正的威胁,还是说只是我们在采取明智的预防措施?”他问我。这是一个很尖锐、很直率的问题。我又觉得这是一个该问的问题。  “我觉得总统特别勤务处的担心完全是一种明智的警惕。”我说,“杰克与吉尔的名字同总统特别勤务处给你们取的代号碰巧相同,这很叫人不安。凶手们在华盛顿这儿追杀著名人物的方式也同样令人不安。”  “我猜我正属于那一类人。这很令人悲哀却是事实。”伯恩斯总统说着皱了皱眉头。我听说过他是一个非常平民化的人,而且非常朴实。我看他是那种人。最好意义上的中西部风格。我想最令我惊异的是这个人散发出来的亲切感。  “正如你自己所承认的,你在‘重新分配玩具盒’。你已经激恼了很多人。”  “等着瞧吧,还会有更多更让他们恼怒的事呢。这个政府极其需要重建。它是按照l8世纪的生活设计的。亚历克斯,我将尽一切可能的方式配合警察的调查。我不想别的任何人受到伤害,更不用说死了。我当然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我还没准备死。我觉得萨莉和我都是正派人。我希望你与我们接触多了也能那么想。我们远远不够完美,不过我们很正派。我们在努力做正确的事情。”  我已经那么看总统了。他已经很快同我建立了一根很好的感情纽带。同时,我又不知道他所说的话我可以相信多少。毕竟他是一个政治家。这个国家最好的政治家。  “每年,都有几个人企图闯进白宫里来,亚历克斯。有一个人成功了,他紧紧跟在海军军乐队的后面进来了。好几个力图用汽车撞开大门。l994年弗兰克·科德尔鸯着一架单引擎的塞斯纳飞机进来了。”  “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说。  总统问了他心头真正的问题,“你们对杰克与吉尔的底细了解多少?”  “还没有了解他们的底细。也许只是一点推测。”我告诉他,“我不同意联邦调查局的看法。我看他们不像模式杀手。他们非常有条理,但模式在我看来很做作。我敢说他们俩都很有魅力,都是白人,智商都比一般人要高得多。他们得能说会道、巧舌如簧才能进入他们所进入的那些地方。他们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还只是基础工作。他们很乐于具有操纵我们和媒体的能力。这就是我到目前为止所想到的一切。至少,这是我所准备谈的。”  总统严肃地点了点头,“你给我的感觉很好,亚历克斯。”他说,“我很高兴我们在这儿聊了几分钟。有人告诉我你有两个孩子。”他说。他把手伸进上衣里,递给我一个总统领带夹和一个特意为孩子们设计的饰针,“纪念品是很重要的,我想。你看,我既相信传统也相信变革。”  伯恩斯总统再次同我握手,直视了一会儿我的目光,然后离开了房间。  我明白我只是被欢迎加入了队伍,这只队伍的惟一目标是保护总统的生命。我发现我斗志昂扬地就想做到那一点。我低头看着给戴蒙和珍妮的领带夹与饰针,很奇怪地感动了。第37章  “那你见到那一对王室夫妇了吗?”那天下午四点钟左右我进厨房时奶奶问我。  她正在一个大灰炖锅里做什么,闻起来令人垂涎欲滴。原来是白豆汤,是我最喜欢的菜之一。小猫罗茜正在长台面上逛来逛去,心满意足地发着呼噜呼噜的声音。厨房里的罗茜。  奶奶在长台面上做饭的同时,还在做《华盛顿邮报》上面的纵横填字游戏。她的一本字谜书也摆在外面。还有《玛青.库恩传》。复杂的女人,我的奶奶。  “我遇见谁了?”我假装没有听懂她对我提的那个非常清楚而且非常直接的问题。我在和她闹着玩,我们俩这样闹着玩已经闹了许多年了,而且一直要闹到哪天死亡出于某种原因用某种方式把我们分开。  “遇见谁,亚历克斯博士。当然是总统和总统夫人。住在白宫里、俯视我们其余的人的有钱的白人们。90年代住在卡米洛乐园里的汤姆和萨莉。”  我笑着听她像平常一样善意地将我取笑。她的话一般很辛辣,偶尔会苦中有甜。我看看冰箱里,“你知道,我不是回家来受你逼供拷问的。我要用这块胸肉做一个三明治。它看起来又烂又嫩。要不外表是蒙人的?”  “他们的外表当然是蒙人的,不过这块胸肉是很烂,你用汤勺都切得动它。考虑到他们要做的一切,看起来好像他们在白宫那边工作的钟点太少了。不知怎的,我这么怀疑。不过我直到现在才证实了这一点。那么你遇到谁了?”  我抗拒不了了。反正我本来就是要告诉她这一点的,“今天早上我见到了总统,还和他谈话了。”  “你见到了汤姆?”  奶奶假装像重量级拳击手乔治·福尔曼挨了一拳时的那个样子。她跌跌撞撞地从长台面边往后退了几步。她甚至露出了一丝微笑,“嗯,看在上帝份上,告诉我关于汤姆的一切。有萨莉。萨莉白天在白宫是戴一顶黑色的筒状女帽吗?”  “我想那是杰奎琳·肯尼迪。事实上,我喜欢伯恩斯总统。”我一边说,一边开始用新鲜的黑面包做一个厚厚的胸肉三明治,夹上生菜、西红柿和一点点蛋黄酱、很多辣椒,再抹上一点点盐。  “你会的。你谁都喜欢,除非他们杀了人。”奶奶说着开始再切一些西红柿,“既然你已经见过总统先生了,那你就可以回来调查索乔娜学校的案子了。那个案子对于这个屋里的人们很重要。这个灰屋子。没有哪个黑人再很关心总统和他的问题了。他们也不应该关一。”  “这是事实吗,法勒康夫人?”我边吃三明治边问。不出所料,很好吃。用汤勺都切得动,入Vl就化。  “即使不是事实,也应该是事实。反正接近事实。我得承认这种事态很令人悲哀,但我们都生活在这种令人悲哀的状况之中。你不同意吗?你必须同意。”  “你听说过姜还是老的辣吗?”我问她,“顺便说一下,你做的胸肉好极了。”  “你听说过越来越棒,而不是越来越老吗?你听说过照顾好自己的同类吗,亚历克斯?你听说过幼小可爱的黑人小孩在我们附近遭谋杀,却没有人多做点什么去阻止这种事发生吗?这个三明治当然非常好。你看,我是变得越来越棒了。”  我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拿出总统给我的领带夹和饰针,“总统知道我有两个孩子。他给我这些纪念品,让我给他们。”我把它们递给奶奶。她接过它们,生平第一次,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告诉他们这些东西是汤姆给的,他是一个努力想做正确的事情的好人。”  我吃了一半塞得过满的三明治,带着剩下的一半走出了厨房。  要是你受不了那种批评什么的,那就赶快溜吧,“谢谢你这么好吃的三明治,还有你的忠告。用那种方式提的。”  “你这会儿去哪儿?”奶奶在我身后喊道。她又在激动了,“我们在谈一件重大的事情。就在我们国家的首都,华盛顿这儿,有人在对黑人进行灭绝种族的大屠杀。他们不关心这些居民区发生什么事情,亚历克斯。他们是他们,他们是白人,你是在和敌人勾结。”  “其实,我出去是去花几个小时办特鲁丝学校的谋杀案。”我一边继续朝前门走去,求神保佑我逃脱她没完没了的指责,一边大声回答她。我看不见奶奶的人了,但我听见她的声音像一个女鬼的哭声一样,或者像一个野生乌鸦的叫声一样在我后面追着。  “亚历克斯终于头脑清醒了!”她用一种高高的尖叫声大喊道,“毕竟还是有希望的。有希望。啊,谢谢您,天堂里的黑人上帝。”  这个老太太还能叫我恼火,我就爱她这一点。我只是有时候不想听她恼人的埋怨。  我把车开出汽车道的时候按了一下汽车喇叭。这是我们的暗号,是说我们之间什么问题也没有。我听见奶奶从屋子里面大声喊道:“回你一声喇叭!”第38章  我又回到了首都的底层--华盛顿内部破旧的大街上。我又是一个凶杀案侦探了。我对这种身份有一种奇怪的爱。不过有时候我有打心底里恨它。  对于这两个案子,我们在做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已经安排了人白天监视特鲁丝学校,也安排了人在夏耐儿的墓地日夜监视。通常精神变态的凶手都会在受害者的墓地出现。毕竟,他们是食尸鬼。  确实到处都是怪物。  两个案子里都是。  两种完全不同的杀人模式。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团乱麻的事情,就连近似于它的事情也没见过。  我不需要奶奶提醒我说我得马上出去到街上去调查。正如她所说的,有人在杀我们的孩子。  我可以肯定那个可怕的魔鬼还要再杀人。与杰克与吉尔相反,他作案时带着怒火与狂暴的激情。有一种可怕的、赤裸裸的疯狂,那种我几乎可以体验到的疯狂。凶手可能不老练这一点也不能叫人觉得放心。  用凶手的方式思考问题。设想自己就是那个凶手,我提醒我自己。一切就这么开始,不过做起来比说起来难得多。我正在尽可能地多收集一点信息与资料。  下午的时间我一部分用来伏击了几个老在本地转悠的人:好交际的街头漂泊者;昏头昏脑的瘾君子;毒品贩子的小跑腿,其中有几个有点小偷小摸;商店主;小偷;卖报纸的穆斯林等等。他们可能知道点什么关于这些谋杀的事情。我对他们有些人很厉害,不过没有人知道什么对我有用的东西。  不管怎么样,我都在继续查。大多数日子事情就得这样干。你就坚持干下去,只管埋头苦干。五点一刻左右,我发现自己在跟一个十七岁的无家可归的青年谈,他是我在圣安东尼教堂施粥处工作时认识的。他叫罗伊·麦科伊,他现在是一个毒品贩子的小跑腿。他以前帮过我一两次。  罗伊一开始在附近跑来跑去运送五元一袋十元一袋的毒品,就不到施粥处去领免费食物了。很难责怪像罗伊那样的孩子,尽管实际上我有些时候喜欢那么做。他们的生活艰苦、无望得令人难以置信。于是有一天有人走过来,给他们十五块或者二十块钱一小时,让他们去于他们早晚要干的事情。更强有力的感情圈套是他们的毒贩老板相信他们,而以前在很多方面没有人相信这些失落绝望的孩子。  罗伊正在L大街上和一群傻瓜混在一起,我把他叫来。他们那一帮人都戴着机器织的黑色羊毛帽子,帽子拉得低低的,盖住了眼睛和耳朵。还有金包牙,大耳环,灯笼裤什么的,一应俱全。他们一伙儿正在聊着根据老《燧石》卡通改编的电影,要不也许是在聊现在的卡通。丫巴·打不死是这一带时兴的用来称呼巡警和侦探的词儿。  巴·打不死来了。要不就是,他是个他妈的丫巴·打不死。我最近见过一份令人悲哀的统计资料,它说有百分之七十的美国人差不多百分之百的知识都是从电视和电影里得来的。  罗伊一边朝街角这边的我慢吞吞地走过来,一边傻笑着。他可能有六英尺一高,却大概只有一百四十磅重。他穿着鼓鼓囊囊的冬天穿的夹衣,衣服故意弄破了。他今天在跟我较劲,力图把我压服,出我的洋相。  “哟,你说过来,我就得过来?”罗伊用一种挑衅的语调问,这让我又气恼又非常悲哀,“怎么了?我可是交了税的。”他大声说,“我身上可没毒品。我们身上都没有毒品。”  “你他妈少给我来这一套。”我告诉他,“你最好马上收起这一套。”我知道他妈妈吸海洛因上了瘾,他下面有三个妹妹。他们都住在格雷特东南社区慈善收容所里,那就好比是把“联合车站”下面的地下通道当做家的地址一样。  “快说你有什么事吧,我还得回去干活呢。”罗伊说,还是挑衅的语气,“我的时间就是金钱,懂吗?有屁快放。”  “罗伊,我只问你-个问题。然后你就回去做你的大买卖去。”  他还在跟我较劲,在这一带这么干是可能会挨枪子的,“我干吗要回答你的问题?跟我有什么相干?你给我什么好处?”  我最后对罗伊笑了一下,他半笑不笑地笑了一下,露出一口耀眼的金包牙,非常醒目,“你告诉我点儿什么,没准儿我会记得的。那没准儿哪天我会回报你一点什么的。”我说。  “哟。”他马上大声回答说,“想知道一个又肥又大的秘密吗,侦探?我不需要你开空头支票。我也不怎么关心你所调查的这些儿童凶杀案。”他耸耸肩,好像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似的。我早知道会这样。  我等着他结束短短的演说,也等着他接受我的提议。悲哀的是他很聪明。机灵极了。这也是毒贩老板之所以雇佣他的原因。罗伊够机灵的,而且他可能还很有点儿职业道德。  “我不能跟你讲!也没有必要跟你讲!”最后他有点儿恼怒地转了个圈儿,猛地扬起了两只瘦骨伶仃的胳膊,“你觉得从前你在穷孩子的流动厨房里给过我们一点残羹冷汁我就欠你的了吗?你觉得我欠你的吗?我他妈什么都不欠你的!”  罗伊开始趾高气扬地走开。然后他回头看着我,好像他还有一句什么更恼人的俏皮话要冲我嚷出来。他的黑眼睛眯了起来,碰到了我的目光,停了一秒钟。接触。移开。  “有人在那个小姑娘被杀的地方看见过一个老人。”罗伊冲口说了出来。这是我们至今为止关于特鲁丝学校案所知道的最大的消息。这是惟一的消息,是这些天来我一直在街上调查所寻找的东西。  他不知道我有多快,或者有多有力。我伸手把他拉近我。我把罗伊拉得非常近。近得我都能闻到他呼出的薄荷香味,他头发上的头油味,他皱巴巴的冬装上的霉味。  我让他贴在我的胸口上,好像他是我的一个儿子、一个回头的浪子、一个不明白我不许他这么对待我的小傻瓜。我把他抓得很紧,想怎么样去挽救他。我想挽救他们所有的人,但是我做不到,这是一生中非常令我伤心、沮丧的事情。  “我现在可不是在这儿闲逛,罗伊。是谁告诉你的?你告诉我。这事你可别糊弄我。告诉我,现在就告诉我。”  他的脸离我的脸只有几寸远。我的嘴几乎就压在他的脸颊上。他那种神气活现的样子和敌视态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不喜欢对他太厉害,不过这事实在太重要了。  我的一双手很大,布满了疤痕,就跟一个拳击运动员的手一样,我让他看见我的手,“我在等着你回答。”我低声说,“我会把你关进去的。我会把你的一切全毁掉。”  “不知道是谁。”他气喘吁吁地说,“收容所里一些人在这么说。你知道,我只是听见了。一个无家可归的老家伙。有人看见他在加菲尔德晃悠。公园里的一个白人。”  “一个白人?在公园的东南边?你肯定吗?”  “对。我是这么说的。我是那么听说的。现在,让我走。得了,哥们,松手!”  我让他挣开,从我身边走开了几步。  罗伊一意识到我不会伤害他、甚至把他关起来讯问,马上恢复了镇静与自信。  “就这么回事。你欠我的。”他说,“我也会收账的。”我相信罗伊没觉得他这么说有什么讽刺意味。  “我欠你的。”我说,“谢谢了,罗伊。”我希望你用不着来找我收账。  他对我眨眨眼,“好好干,加油!”他说着笑了,边笑边回到了那些毒贩小跑腿身边。第39章  一个无家可归的老人在谋杀现场附近。在加菲尔德公园里。终于有了点确实的线索可以展开工作了。我缴了点会费,投资得到了回报。  一个白人。一个白人嫌疑人。  这甚至更令人乐观了。在加菲尔德公园一带没有多少白人男子出没。这是肯定的。  我给辛普森打电话,告诉了他我查到的情况。他刚刚开始值夜班。我问他那边进展如何。他说没有什么进展,不过也许现在会有进展了。他会让我们那个组其他的人知道这个消息的。  五点钟刚过,我顺路又去了趟索乔娜学校。有几种力量有力地把我往这个学校的方向拉:关于这个无家可归的老白人的新消息,还有我一直以来的感觉,即也许想报复我的格雷·查基会与此有关。不过这也只是其中一部分。再就是克丽斯婷·约翰逊了。约翰逊夫人。  这一次也是没人坐在外间办公室的桌子旁。桌子上多种族娃娃们看上去被人遗弃了。一些乱涂的“脸部速写”和几本《鸡皮疙瘩》书也一样。通向主办公室的厚厚的木门紧闭着。  我听不见里面有人的声音,但不管怎样我还是敲门了。我听见“啪”的一下关抽屉的声音,接着就是脚步声。门开了。它没锁。  克丽斯婷·约翰逊穿着一件开司米上衣和一条长长的羊毛裙子。她的头发向后梳着,系着一个黄色的蝴蝶结。她戴着眼镜。光着脚在工作。我想起了一句台词--我想,是多罗茜·帕克说的--男人很少向戴眼镜的女人调情。  一看见她我的兴致立刻提高了,来精神了。我不太清楚是为什么,不过就是这样。  我想起她常常在学校工作到很晚。那是她的事,不过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花这么多时间在这里。  “噢,我又在加班。你把我当场抓住了。正在作案,罪如所控。你的一个朋友今天上午来过学校。”她说,“是一个叫约翰·辛普森的侦探。”  “他负责这个案子。”我说。  “他似乎非常尽职尽责,很忧国忧民。很多方面都让人感到惊异。他在读加缪的书呢。”她说。  我不知道他怎么会聊到那个上面去的。辛普森有很多高雅的追求,其中之一就是热衷于跟像克丽斯婷·约翰逊这样有趣又有魅力的女人见面。她已经结婚了这个情况不会烦扰他,除非它让她烦恼。  辛普森可以非常体贴殷勤,不过除非遇到知音他才会这样。  “辛普森阅读范围很广,自从我认识他以来一直是这样。我奶奶在学校里教过他,其实那还是我认识他以前的事。他是原版的《翻阅大师》。”  克丽斯婷·约翰逊笑了,露出了她那些漂亮的牙齿,“你对电影《翻阅大师》很熟吗?我想你肯定把它们全都看过了。”  “我是把它们全都看过了。孩子们说‘爸爸,一定、一定要看的’任何东西,我都看。我们给《翻阅大师》打了六分。不过有些人好像说起麦考莱·库尔金大师来如数家珍,我们可没到那个地步。”  她还在笑着,看上去非常讨人喜欢。很聪明,很多事都可以做--有足够的耐心和热情做这个城市里这项困难的工作。我真羡慕她的学生们。  我开门见山地说我到学校去干什么,“我来这儿的原因是对凶手的身份也许可以作一点确认了--不管怎么说,有了个开端。我是今天下午听说的,离现在没多久。”  克丽斯婷·约翰逊认真地听我说。她眉头紧锁。褐色的眼睛很紧张。她是一个好的倾听者,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一点对一个学校校长来说可不常见。  “有人在加菲尔德公园里夏耐儿被诱拐的附近看见过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一个白人男子。据形容,他是一个街头漂泊者。可能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个子不大,满头白发,披一件褐色或者黑色的南美披风。”  “我应该把这告诉老师们吗?孩子们呢?”我讲完了她问。  “我想明天上午再叫个人来跟老师们讲。”我说,“我们不知道这个线索是不是很重要,不过它可能很重要。这是我们至今为止了解到的最好的情况。”  “先打一点点预防针。”她说,接着就笑了。其实她是在笑她自己,“这就是人们说的,贬义的,‘老师的行话’。要是你来这儿的次数多了,你会听到很多这样的行话的。陈词滥调太多了。有时候你会发现,自己跟别的大人讲话时就好像人家只有五六岁似的。这把我丈夫都气疯了。”  “你丈夫也是个老师吗?”我问。是冲口而出的。该死。她摇了摇头,不知怎么好像乐了,“不,不。乔治是一个律师。实际上,他是国会山的一名说客。所幸的是,他只是在推进能源业的利益。为爱迪生电子协会佩普科能源公司西方石油部工作。我可以忍受这一点。”她大笑起来,“嗯,大部分时间我可以忍受。”她的神态很率真,但并不单纯。也许只是耍一点小诡计。  “嗯,我来就是想传达关于嫌疑人的消息。也许我们这次真的有了一个嫌疑人了。”我说.“我得扦紧素了。”  “别。”克丽斯婷·约翰逊说,我猛地站住了,有点吃惊。  于是她露出了她那种会意的微笑。灿烂而不张扬,非常迷人。  “在走道里千万不要跑。”她对我眨眨眼。  我笑了,在略略体会了一番亲切友好之后,愉快地回去工作了。我真的很喜欢她。谁会不喜欢她?也许我们可以用某种方式做朋友,但也很可能不会。  没有什么明显的进展,一切都不太顺利。一个无家可归的老白人就是我们最好的线索了。并不是警察的工作不得力,不过这还不够。甚至连边都还没摸着。两个棘手的案子。天哪!那天夜里我把车沿街开着,监视了特鲁丝学校几个小时。我儿子的学校。也许一个无家可归的白人会到这儿来--但是他没来。  克丽斯婷·约翰逊离开学校约半小时后我离开了这个监视点。第40章  “你对我们到目前为止的魔毯飞行有何看法?给它打几分。”杰克问吉尔,萨姆问萨拉。他们高高地飘浮在马里兰农村的上空。  “真是太美了。要多刺激有多刺激。令人难以置信。简直令人感受到了像鸟儿一样飞行的乐趣。”  “很难想像这是工作。不过它是的,猴脸。这会对我们很重要,对我们所做的一切,对这个游戏很重要。”  “我知道这一点,萨姆。我在留心着呢。”  “我知道你在留心。你总是这么勤勉。”  他们俩紧挨在一起坐在一架布兰尼克轻型滑翔机的座舱里面。他们是驾驶着滑翔机从离华盛顿市中心大约一小时远的马里兰弗雷德里克市飞机场出发的。萨拉禁不住想,这是给她的最好的款待。这是个绝妙的象征。跛子在飞行。令人难以置信。她的整个生活现在就是这个样子的。  她能看见下面的弗雷德里克,那儿有很多德国殖民地建筑的样本。实际上她可以认出市内古董街上的几个矫揉造作的商店。天空中布满了积云,好像棉球在平静的大海上轻轻地移动一般。萨拉曾告诉过萨姆她只坐过一次滑翔机,那“差不多是我所做过的最了不起的事情了”。  他说,“我们明天下午就去坐。我知道那个地方,猴脸。好极了!我想飞过总统呆的戴维营上空。我想俯视一下伯恩斯总统的休养所。我想投一个假想的炸弹到他的屁股上。”  萨姆已经了解了很多关于戴维营的情况了,不过不管怎么说从空中看看它总是有用的。将来袭击总统的休养所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尤其是如果总统特别勤务处继续像前几天一样把总统的出行限制得严严的话。  杰克与吉尔的一切行动现在都更难了,不过他早就料到会这样了。这也是他们为什么有几个计划,而不只是一个计划的原因。美国总统就要死了--这只是一个时间和地点的问题。而方式早就已经决定了。时间和地点的问题很快也会考虑到的。  “这样不是太冒险了吗,飞得离戴维营这么近?”萨拉问。对这个问题他笑了一下。他知道,当他们从弗雷德里克往北飘移,一点一点离总统休养所越来越近,离危险越来越近,也许甚至是离灾难越来越近时,她一直在保持缄默。  “到目前为止,还不算太冒险。滑翔机和热气球一直这么干。远远地窥视一眼总统住的地方。他现在不在这儿,所以他们在地面上没那么多疑。不过我们也不能飞得太近了。自从那架飞机降落在白宫以来,这块空域就有导弹保护了。我不相信他们会击落一架滑翔他们可以看得见下面戴维要塞的建筑物,就在加托克廷山林公园里面靠东北边一点的地方。三辆军用吉普车露天停着。不过林木葱郁的庭院里今天好像没有什么人。戴维营本身显得相当古怪:它居于军营和乡村度假区之间的一个奇怪的交叉点上。并不太难对付。如果需要的话,如果最后的计划要求的话,他们也没有什么不好办的。  “戴维营。是根据艾森豪威尔的孙子而命名的。”杰克说,“艾克是一个很好的总统。将军做总统一般都很好。”  杰克摸了摸踝关节上装在皮套里的伯雷塔。这枪带着是以防万一的。不过总统此刻还没什么事,杰克与吉尔也没有。不,游戏即将朝另一个方向进行。它的妙处就在这里--没有人能猜到它下面会怎么样。这是一个游戏,是像游戏那么设计的,是像玩游戏那么进行的。  他感觉到萨拉的手在轻轻地摸他的脸颊,“我们还有多长时间?”她问。他怀疑她不想让这次滑翔机飞行结束。  “他们永远也抓不到我们的。”他笑着说。  “不,我是说飞行,傻瓜。”她大笑起来,拍拍他的胳膊,“我们在空中还要呆多久?”  “你不是已经厌倦了吧?我们还远远没有接近飞行高度的世界记录呢--如果我记得的话,大概是四万九千英尺。我们还得做一次特别大的陡然提升才行。”突然,他好像担心她会不会不开心了。萨姆就是这样的。  “不,不,”她大笑起来,用胳膊搂住他的脖子。萨拉紧紧地搂着他,“我喜欢这样在空中,喜欢飞行,喜欢跟你在一起。谢谢你--谢谢你做的一切。”  “不用谢,猴脸。”他贴着她的脸颊轻声说。  两个今人难信的柒丰杰克与吉尔。  在总统著名的休养所戴维营的上空飞行。  很快再见,总统先生。你没法做什么阻止这事发生。你去哪儿也躲不过我们。这一点毫无疑问。我们到现在为止不是已经把所有的诺言都兑现了吗?第41章  在驾车回华盛顿的一小时里,萨姆显得心不在焉、神思恍惚。萨拉从眼角的余光里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他好像还在滑翔机上面一样。他眉头紧锁,深蓝色的眼睛盯着前方的路面。  他有时候会变成这个样子,不过话得说回来,她有时也会这样。犯愁的萨拉。做苦工的萨拉。  他们彼此都理解而且一般也能接受对方的优点和缺点。杰克与吉尔的游戏对他们俩来说都变得难多了。每一步都成败难定,充满了危险。他们都可能会在使命完成之前被抓住。搜捕者简直是到处都是。搜捕行动正在进行之中,这是有史以来最大的搜捕行动之一。不仅在华盛顿市,而且在世界各地都展开了。  “我刚才在想对这个游戏以及它进行得如何,作一个公正的评价。我在考虑--一个游戏中的游戏。”萨姆最后说,“来点儿更复杂点的东西。完全出乎我们的搜捕者意料之外的。”  萨拉看着他抛开沉思,回到她的身边来。  “是的,我看得出来你走神了,你的思绪离开了这条环形公路,离开了我和所有这些在路上往来奔波的人。这一点是很显而易见的。”  萨姆咧嘴笑了,“对不起。你很可能闻到木柴烧着了。”他谦逊极了--这是她喜欢他的另一点。他似乎没有意识到他是个很特别的人;要不就是他意识到了,但他没有说出来。上帝,他们俩在一起是这么舒服,而分开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萨拉不知道自己在遇到萨姆之前是怎么生活的。回答是,从根本上说,她没有生活过。她是活着,但她没有生活活动。现在,她有了。  “你担心从现在开始这个游戏的进展、确切的后果。”她说,“这让你愁眉不展。可怜的萨姆。你有什么主意?”  他笑了,摇了摇头。他常常告诉她她有多么善解人意多么聪颖。没有多少男人这么对萨拉说过--事实上就没有一个人说过。她的聪明让大多数男人害怕。更糟的是,她还能说会道。因此男人们常常需要不停地压制她、奚落她、贬低她所说的一切不是让他们舒服透顶的东西。  萨姆不是那样的。他好像完全懂得她需要什么。这也是游戏的一部分吗?她很想知道。是他的游戏的一部分吗?  “很快警方和联邦调查局将会开始大力严查。”他说,直直地凝视着前方灰带似的路面,“以前的调查是小意思,萨拉,纯粹是小意思。从现在开始搜捕将以指数幂增强。他们非常想抓住我们。联邦调查局正在召集最好的队组,完全可以肯定,它会是一个令人害怕的团体。迟早他们会发现点儿我们的蛛丝马迹。他们那样是必然的。”  萨拉同意地点点头。但他的话还是让她很惊恐,“我知道这一点。我做好了准备了,至少我觉得我做好准备了。你打算好了怎么对付这股冲着我们来的高压吗?”  “是的,我想我打算好了。这事我已经想了很久了,不过我认为我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我来跟你说说这办法。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  瞧?他想听她的意见。总是这样。他与别人这么不一样。  他打量着她,与她的目光相接触,“其实很简单。我们需要绝对的不在犯罪现场证据。我想好了怎么做到这一点。这就需要我们的游戏计划作一点小小的改变,不过我觉得还是值得的。”  她尽量在声音里不露出担心,“什么样的改变?你不想追逐我们已经商定的目标了?”  “是的,我想改变下一个目标,不过我还想改变点别的东西。我想让一个别的人来干这下一次谋杀。那样的话,我们俩就都会有无懈可击的不在犯罪现场证据了。我觉得这是一个强有力的转变。我觉得这会是一个对我们起决定作用的行动。如果有谁对我们有所察觉的话,这会把他们彻底摆脱掉。”  他们正在沿威斯康辛大街前行,要进华盛顿了。这个城市看起来像特纳的一幅画,萨拉觉得。灯光朦朦胧胧的,看起来正好,“我很喜欢你的想法。这是一个好计划。你要找谁来干?”她问。  “我已经联系好了。”萨姆说,“我想我有一个极好的人选可以来实施这个小转变。他跟我们的观点一样,也相信这项事业。他正好就在华盛顿。”第42章  杰伊·葛雷尔的一个助理,一个叫詹姆斯·麦克里恩的总统特别勤务处特工带我走着参观白宫。每年有一百多万名参观者来这儿,不过这是他们谁都看不到的东西。这是真实的情况。  我没像一般的游客那样参观图书馆、东厅、蓝厅、绿厅和红厅,而是看到下一层和三层上不对外开放的家庭居住区。我要察看一下西翼楼的总统办公室,以及行政办公楼里的副总统马洪尼的办公搴。  我们俩漫步走过明黄色布局的庄严的中央大厅时,我几乎期待着《鼓声隆隆,号声嘹亮》或者《向元首致敬》突然响起。  麦克里恩特工在给我一股脑地灌输白宫里面保安工作的详情。庭院里布满了声音感应器、压力感应器、电眼和红外探测仪。现在每时每刻屋顶上都有特警。要直升飞机的话,用不了两分半钟。不知怎的,这么严密的保安并不能让我宽心。  “你觉得这一切怎么样?”麦克里恩带我进内阁会议室时问我。这间屋子里全是些神情严肃的皮椅子,每把椅子上有一个铜牌,上面是内阁成员的头衔。这是一个参观起来令人敬畏的地方。  “我在想这儿工作的每一个人都得查一查。”我说。  “他们都已经查过了,亚历克斯。”  “我知道。不过,我还没有查过他们。我们得把他们都再查一遍。我希望他们每个人都对诗歌或者文学没有兴趣,甚至大学里拿的不是文学学位,没有什么制作影片的经历,不会画画,不会雕刻,不干任何需要创造性的事情。我想知道他们订阅什么杂志。还想知道他们的慈善捐献情况。”  即便麦克里恩对那些要求有什么看法的话,他也没有说出来,“还有别的吗?”他问。  我们在看着外面的玫瑰园。我能看见远处的办公楼,因此我猜想那里面的人也能看到我们。我不怎么喜欢这一点。  “是,恐怕还有。”我接着说,“我们做那些背景调查时,要调查紧急事务小组的每一个人。你可以从我开始。”  詹姆斯·麦克里恩特工盯着我看了半天。  “你在拿我开涮,是吧?”他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我也说出我的心里话,“我不是在拿你开涮。这是一项谋杀调查。就得这么做。”  屠龙者已经来到了白宫。第43章  新闻摄影师挑了一套老式的深灰色西服和一条有条纹的棱纹平布领带,去观看在肯尼迪中心举行的门票已经预售一空的《西贡小姐》的演出。  他发灰的浅黄色头发已经剪短了,马尾辫早就不见了。他也不再带螺栓式钻石耳环了。他认识的人还认不认得出他来都是一个问题了。从现在开始直到游戏结束,就应该这样,也必须这样。  “仿佛往日时光。”穿过一个对着罗斯林河对岸的《今日美国》总部的停车场时,克文·霍金斯轻轻地哼着。  “让那些大新闻单位不断运转吧。”他低声嘀咕道,“一会儿会有东西给你们的。今晚肯尼迪中心会发生一个大事件的。知道?”  回到华盛顿他太高兴了,从前不同时期他曾在这儿呆过。他也很高兴回到这个游戏中来。游戏中的游戏,他禁不住想,而且从心底里相信这一点。代号:杰克与吉尔。再没有比这更好的计策了。再也没有了。  当他走进眼前这个艰难的夜晚时,他主要有两种心理准备。第一,就是让自己尽可能的小心谨慎、疑神疑鬼。第二,同样重要的是,让自己充满自信,以便能够取得成功。  他不能失败。他不会失败的,他告诉自己。他的任务就是谋杀某个人--常常是某个著名的人物,有时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而且不被人抓住。  在大庭广众之下。  而且不被人抓住。  至今为止,他还从来没有被当场抓获过。  他觉得很奇怪,不过不再感到特别苦恼了,那就是他很少有或者压根没有道德感。对于杀人不感到内疚,不过他在生活的其他方面可以做到特别正常。比方说他的姐姐爱琳就称他是“最后的信徒”和“最后的爱国者”。她的孩子们觉得他是谁也比不过的最可爱、最和蔼可亲的克文叔叔。他在哈得逊的父母非常爱他。他在全世界有许多正派、正常、亲密的朋友。然而他在这儿,准备好了去进行又一次冷血的谋杀。实际上是期待着它。渴望着它。  他一阵狂热的激动,不过对于今晚预谋杀害的对象他没有觉得什么。世界上有无数的人,太多太多了。少一个人有什么关系?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无论你从哪个角度来看。如果你用一种逻辑的眼光看世界的话。  同时,当他进入装着闪闪发光的水晶枝形吊灯、挂着马蒂斯绘画作品的金碧辉煌的肯尼迪中心时,他又极其小心谨慎。他抬头看看剧场大休息室里的枝形吊灯。它们上面有许许多多个不同的刻花玻璃吊灯架和灯,每一个吊灯都可能有一吨重。  他将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谋杀,在明亮的灯光之下,在所有这些刻花玻璃吊灯架和灯下面。  而且不被人抓住!  这是一个多么神奇的技巧。他多么擅长这个。  他的座位是别人替他买好的,戏票放在联合车站的一个锁柜里。座位在交响乐队的后面。差不多就在“总统包厢”的下面。非常好。简直差不多完美无缺了。他故意在观众席照明灯暗下来时才赶来。  当幕间休息的时间到来时,他竟然吃了一惊。这么快!时间真的是一晃而过。耸人听闻的传奇剧真的要上演了。  他看了一眼他的怀表:9:15。幕间休息正符合预定的时间。观众席照明灯亮了起来,霍金斯懒洋洋地看到观众们对于这个风行一时的音乐喜剧反应非常热烈。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好消息:空气中充满了真正的兴奋、兴高采烈的气氛和许多闹哄哄的闲聊声。他慢慢从舒适的座位上站起来。现在今夜真正的好戏该上演了,他想着。  他走进吊着拟钟乳石状的巨大枝形吊灯的剧场大休息室。脚下毛茸茸的地毯就像一片红色的海面。迎面是约翰·肯尼迪庄严的半身铜像。  非常适合,非常适当。  好极了。合适极了。  杰克与吉尔事件将会成为自三十多年前的肯尼迪事件以来最大的事件。他很高兴成为这个事件的一部分。实际上是激动不已。他感到很荣幸。  因为今晚的行动中,杰克的角色将由克文-霍金斯来扮演。  现在好好留心吧,戏迷们。这出戏将会是难以忘怀的。第44章  肯尼迪中心的剧场大休息室里挤满了傲慢自大的华盛顿混蛋。天哪,这些剧院观众。他们大部分是些上了年纪的人--已经日薄西山了。有人支起桌子在卖劣质T恤衫和高价节目单。一个拿着把俗艳红伞的女人正领着一群来参观的高中生从幕间休息的观众中挤过。  这次谋杀有一个非常棘手、非常难的技巧,克文·霍金斯知道。  在他真正进行谋杀之前,他得靠受害者靠得非常近,是身体上接近。  这让他很烦恼,不过没有别的选择了。他必须非常接近目标,而且在这个环节上他不能失败。  新闻摄影师想着这个问题,成功地混进了闹哄哄的剧院观众之中。  他终于看见最高法院的法官托马斯·富兰克林了。富兰克林是当今法院最年轻的成员。他是个非洲裔美国人。他显得很傲慢,这正符合他在华盛顿一带的名声。他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不过那也没什么关系。  快照!克文·霍金斯在心里为托马斯·富兰克林照了一张相。  这位法官的左臂挽着一个二十三岁的女人。快照。快照。  关于夏洛蒂。金西,霍金斯也做过准备工作了。当然,他知道她的名字。他知道她是乔治敦大学一个学法学的二年级学生。他还知道夏洛蒂。金西和富兰克林法官之间其他见不得人的秘密。他曾经见过他们俩一起在床上。  当托马斯。富兰克林和这个女大学生在剧场大休息室里谈话的时候,他又观察了他们一会儿。他们和那儿别的情侣一样活泼、欢快。甚至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剧院可以是多么有趣的地方!  他又在心里拍了一些照片。他将永远也忘不了他们俩那样在一起谈话的情景。快照。而且永不忘怀。快照。  他们神态自然、轻松自如地大笑着,显得很喜欢和对方在一起。霍金斯发现自己在皱眉头。他有两个外甥女在塞尔维.斯布林。一想到这个年轻的法学院学生和这个装腔作势的中年人在一起就让他恼恨得要命!  他这种严厉的指责很有点儿讽刺意味,使得他的唇边露出了一丝笑容。一个铁石心肠的杀手的道德观--多滑稽!多荒唐!多妙!他看着他们俩走到了休息室外面的大露台上。他落后几步跟着。波托马克河在他们眼前延伸,漆黑一片。从亚历山德里亚来的一只流动餐船--花花公子号--正在漂过。  休息室和露台间透明的窗纱被清凉的河风吹得乱飞。克文‘霍金斯小心翼翼地朝这个最高法院的法官和他漂亮的女友挪过去。他在心里为他们俩照了更多照片。  他发现富兰克林法官的白衬衣型号太小了,紧紧箍着脖子。黄丝绸领带配暗淡的灰西服又太花哨了。夏洛蒂·金西的笑容活泼、甜美,让人难以抗拒。她的胸部饱满可爱。她长长的黑头发在河风中飘动着。  他的身体擦到了他们俩。他那么靠近夏洛蒂和托马斯了。他竟然碰到了那个法学院学生乌黑发亮的头发。他闻得到她身上的香水味。是奥皮姆或者夏利玛尔牌的。快照。  他就在这儿。这么近。他真的靠近他们了,无论从这个词哪个意义上来说都是这样。  他的心灵之眼继续一张接一张地为他们俩拍照。他将永远忘不了这一切,这次近距离谋杀事件的每一个场景他都忘不了。  他能看见、听见、碰到、闻到;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觉得。  克文.霍金斯现在抗拒着一切人性的冲动。没有怜悯。没有内疚。没有羞耻感。没有慈悲心。  那个法学院学生左肩上挎着一个皮包。包微微开着,只露出一条小缝,不过足够了。啊,不谨慎、不经意、不负责任的年轻人。  新闻摄影师的手很好使。仍然很好使。仍然很稳。仍然很快。他仍然是最好的杀手之一。  他把什么东西塞进了她的皮包。就是这样。这就行了!成功了。今夜的第一个成功。  当他在人群里经过的时候,她和富兰克林法官都既没有注意到这个飞快的动作,也没有注意到他。他就像是河边的风,就像是这夜晚,这月光。  在那个特别的时刻他感到特别兴奋。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得上这种事情。人类经验的调色板上没有什么比得上夺取、偷偷夺走另一个人的性命的力量了。  他知道,艰难的部分已经过去了。现在就剩下收尾工作了。现在就仅仅剩下谋杀这个行动了。  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谋杀。  而且不被人抓住。  他的心怦怦乱跳。出问题了。非常糟糕。要多糟糕有多糟糕。糟糕,糟糕,糟糕!  天哪,夏洛蒂·金西在把手伸进她的皮包里。快照。  她发现他留在那儿的纸条了--杰克与吉尔写的纸条!糟糕,糟糕,糟糕!快照。  她正在好奇地看着那纸条,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知道它是怎么跑进她的皮包里面去的。  她开始打开纸条,他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在怦怦直跳。她已经引起法官的注意了。他也低头看那张纸条。  不不不!天哪,不不,他真想大叫。  克文’霍金斯纯粹是凭本能在行动。最纯粹的本能。现在没有工夫三思而后行了。  他非常快、非常稳步地朝前走去。  他的拉格尔拿出来了,垂在他的腰上。观众很密集,大腿、胳膊、打摺的裤子、飘动的裙裾密密麻麻的,像森林一般,把他的枪遮掩住了。  他抬起手来,用拉格尔只开了一枪。角度也很难把握。远不理想。他看见深红色的血突然冒了出来。中枪者身子一晃,接着就垮了,倒在了大理石地板上。  击中心脏!这无疑是一个奇迹,或者接近奇迹。上帝是站在他这边的,不是吗?  快照!快照!  他的心简直受不了。他不习惯这种突然的即兴表演。他想到了被抓住,干了这么多年以后,在干这么重要的一件工作的时候被抓住。他想像自己彻底失败了。他感到……他感到了一点什么。  他把拉格尔枪扔到乱成一团的大腿、裤子、绸缎女礼服、高跟鞋、油光可鉴的科尔多瓦皮鞋丛中。  “是枪响吗?”一个女人尖叫道。“啊,上帝,菲利普。有人中枪了。”  他就跟别的每个人一样往后逃离了这个场面。剧场大休息室看起来好像着火了的样子。  他是他们中的一个,是这些惊慌逃窜的观众中的一个。他与这可怕的混乱,与这谋杀,与这巨大的枪响没有关系。  他的脸上带着令人信服的震惊与不相信的表情。上帝,他太熟悉这种表情了。他这一辈子里以前见过太多次这种表情了。  又过了紧张的几分钟以后,他出了肯尼迪中心。他步伐坚定地朝着新罕布什尔大街走去。他和一群^在一起。  《仿佛往日时光》在他的脑海里回响着,放得太快了,是两倍或者三倍的速度。他记得他进去的时候哼着这支曲子。就这位新闻摄影师所知,往日时光无疑是最好的时光。  往日时光又重现了,不是吗?杰克与吉尔已经来到了国会山。  这个游戏是这么美,这么精致,这么精巧。现在该轮到让他们都震惊的游戏了。第45章  杰伊。葛雷尔特工用他的汽车电话给我往家里打电话。我正忙着读白宫人员的审查报告。报告是总统特别勤务处制服人员部搞的,大约有两百份。这位副处长正在开车赶往肯尼迪中心,在环形公路上车速高到了九十。我能听见他车上警报器刺耳的叫声。  “他们又下手了。天哪,他们今天晚上在肯尼迪中心进行了谋杀。就在我们的鼻子底下。这又是一次不幸的迷幻游,亚历克斯。快来吧。”他的声音听起来完全失去了控制。  快来吧。  “他们是在《西贡小姐》幕间休息时下手的。我在那儿等你,亚历克斯。我还有七到十分钟就到那儿了。”  “这次是谁?”我问了个关键问题。我几乎不想听到答案。不,不是几乎。我不想听见受害者的名字。  “这也是问题之一。这整件事情叫人难以理解。那并不真的是个什么大人物,亚历克斯。”  “那并不真的是个什么大人物‘,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杰伊。”  “是乔治敦大学法学院的一个学生。一个叫夏洛蒂.金西的年轻女子。她只有二十三岁。他们又留下了一个纸条。肯定是他们干的。”  “我不懂。我听不明白。”我在电话里嘟哝道,“他妈的。”  “我也不懂。可能子弹是想射别人的,结果叫那姑娘给挨上了。  她是和一个最高法院的法官一起去的。托马斯·亨利·富兰克林。  也许子弹是想射他的。那才符合名人模式。也许他们终于犯了一个错误。”  “我上路了。”我告诉杰伊·葛雷尔,“我们在肯尼迪中心见。”  也许他们终于犯了一个错误。我不这么认为。第46章  那并不真是个什么大人物,亚历克斯。那是他妈的什么意思?  乔治敦大学一个二十三岁的法学院学生死了。老天。我搞不懂这件事,这一点都不合式。它把什么都改变了。它似乎破坏了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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