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绝望地挥了挥手。 “我不和你争辩了。” 当我们坐在驶往伦敦的列车上时,波洛匆忙地埋头写了几分钟,然后把写好的信纸装到一个信封里封好。 “这是让那位好心的麦克尼尔警督看的。我们在路过的时候,要顺便把它放到伦敦警察厅里。然后再到里兹酒店去,我要请埃斯米,法夸尔赏光,和我们共进晚餐。” “里奇韦怎么办?” “里奇韦怎么办?”波洛眨了眨眼问了一句。 “怎么,你肯定不会以为一一你不——” “你正养成一种语无伦次的习惯,黑斯廷斯,事实上,我的确那样认为。如果里奇韦是窃贼——那完全有可能——这件案子就会变得相当吸引人;这是一个非常合乎情理的逻辑推理” “可是对法夸尔小姐来说,这可不是吸引人的。” “可能你是对的,所以,大家都等着最好的结果。现在,黑斯廷斯,让我们来回顾一下这件案子,我看得出你正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那只加了封条的箱子从旅行箱中被偷走不见了,正如法夸尔小姐说的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们要删去那些无影无踪的推理,在当前的科学发展阶段中,这种推理正变得毫不实用,而只能考虑那些有可能变为事实的推理。每个人都确信它不可思议地被走私偷运到岸上 “是的,但是我们认为——” “你也许会这么认为,黑斯廷斯,而我则不这么想。我的观点是既然它看起来不可思议,那么它确实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这里存在两种可能性:要么它仍然藏在船上——尽管要这么做非常困难——要么,它被扔下了船。” “你的意思是加上一软木塞?” “没有什么软木塞。” 我瞪大了眼睛。 “但是,如果证券被扔下了船,它们就不可能在纽约抛售了。” “我佩服你的逻辑推理,黑斯廷斯,因为有证券在纽约抛售,因此,它们就不可能被扔下船,你明白这会使我们怎么想了吗?” “我们的想法像开始的时候一样。” “我可从来没有这么想、如果那个小皮箱被扔下了船,证券后来在纽约出现,那么,那个小皮箱里就不可能装有证券。有任何证据证明那个小皮箱里装有那些证券吗?请注意,里奇韦先生从在伦敦那只皮箱交到他手上那时起,一直就没有打开过它。” “是的,可是后来——” 波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请允许我继续说下去。最后一次有人看到证券的时候是在二十三号上午在伦敦一苏格兰银行办公室里,这些证券在‘奥林匹亚’号到达纽约之后半小时又重新出现。根据:一个人的说法,这个人的意见谁也没有认真听,事实上是在这艘游轮到达纽约之前,证券就已上市。那么,请想想看,假如这些证券根本就没有被带上‘奥林匹亚’号呢?他们会不会通过别的途径被带到纽约呢?是的,‘巨人’号游轮和‘奥林匹亚,号在同一天离开南安普敦港,它保持着横渡大西洋的最快速纪录。如果让‘巨人’号邮寄运出,证券肯定会在‘奥林匹亚’号到达的前一天被送达纽约。事实都已清楚,案情本身开始做了解释,那只加了封条的小皮箱只是一个假冒替代品,而真正装有证券的皮箱此刻一定存放在银行的办公室里。三个在场的人中任何一位都可能很轻易地准备一只假冒的皮箱来换掉那只真正装有证券的皮箱。这样,证券就被邮寄给了纽约的一个同伙,而且指示他,只要‘奥林匹亚’号一抵达码头,就立刻抛售它们。但是必须要有人乘上‘奥林匹亚’号来指挥进行那假想的盗窃案件。” “可是为什么呢?” “因为,如果里奇韦只要一打开箱子,发现那是一只假冒的空无一物的箱子,消息就会马上传到伦敦。不可能这样。事实是:住在里奇韦隔壁房舱里的那个人做的这件事,他假装撬锁并留下很明显的痕迹,这样,就把注意力立刻转移到了证券失窃这上面来。他是用一把复制的钥匙打开了大旅行箱,然后将那只小皮箱扔下海去,一直等到最后一个离船上岸。很自然的,他要戴副眼镜来遮住他的眼睛,而且要装得弱不禁风,因为他不愿冒险遇上里奇韦。他登上岸到了纽约,然后立即坐第一班航船返回。 “那么,谁——他会是谁呢?” “正是那个预订了那把特制的锁的人。他绝对不是因为支气管炎告假在家卧床不起——是的,正是那个迟钝乏味的老家伙肖先生。有时,在很高的职位上,也是有罪犯的,我的朋友。啊,我们都到齐了,亲爱的小姐,我成功了!您允许吗?” 波洛眉开眼笑,在那位惊讶不已的姑娘的两个面颊上都轻轻地各留下一吻。 ------------------ 埃及古墓历险记 自从人们打开门哈拉国王古墓之后随之发生了一系列神秘的死亡。我一直认为,在我和波洛一起的多次历险中,最紧张恐怖和最富有戏剧性的一次就是调查这个案件。 卡纳冯勋爵、约翰·威拉德爵士和来自纽约的布雷纳先生发现了图但阿曼古墓之后,继续在离开罗不远的地方进行挖掘。就在基萨省的那些金字塔附近,出人意料地发现了一系列的墓穴。他们的发现引起了轰动。考古证明,那个古墓原来是第八代王朝一位鲜为人知的国王门哈拉的灵寝。当年,那个古老的王国已经开始没落,历史上所记载的有关资料很少。因此,各大报纸都对这些发现给予很详尽的报道。 不久之后,便发生了一件事,引起了公众的特别关注: 约翰·威拉德爵士突然死于心脏病。 一些爱造谣生事的报纸立刻借机重新提起那些古老的迷信说法,说有些埃及财富会给人带来厄运。伦敦博物馆收藏的不幸的木乃伊,还有古老的红鬃马,又重新激起人们的好奇心,一时间议论纷纷。博物馆对这些说法都予以否认,但是,各种蜚短流长依然不断。 两个星期之后,布雷纳先生死于急性血液中毒。几天之后,他的一个侄子在纽约开枪自杀。“门哈拉的诅咒”一时间成了热门话题,早已灰飞烟灭的古埃及法老的魔力一说,又死灰复燃到了不可恩议、令人生畏的地步。 正在这时,波洛收到威拉德夫人一封简短的信函,威拉德夫人就是那位已故的考古学家的遗孀。他请波洛到她位于肯星顿广场的家里见面,我就陪波洛一同前往。 威拉德夫人是个又高又瘦的女人,身着深色丧服,她的满面愁容将她新近所遭受的巨大的不幸表露无遗。 “您这么快就赶到这儿实在是大好了,波洛先生。” “我随时愿意为您效劳,威拉德夫人,您想跟我谈谈吗?” “我知道您是一位侦探,但是,并不仅仅因为您是位侦探,我才想找您谈的,我知道您对事情有独到的见解,您阅历丰富,深诸世故又富有想象力。请告诉我,波洛先生,您对不可思议的、超自然的力量持何种观点?” 波洛在回答之前犹豫了片刻,他看上去是在思考,然后说道: “让我们不要彼此误解,威拉德夫人。您现在问我的这个问题不是一个一般意义上的问题,而是包含着一种个人的请求,对不对?您这是在委婉地谈您最近亡故的丈夫的死因。” “正是这样。”她承认了。 “您是想让我来调查他的死亡原因吗?” “我想请您给我确切地证实报纸的言论有多大的可信程度,事实的情况又是如何。接连死了三个——每一个都可以理解为是自然死亡或自杀身亡,但是把这三件事放在一起,肯定可以说是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巧合,而且都是发生在发掘古墓后的一个月之内!这可以说仅仅是迷信,也可以说是现代科学难以解释的古老的诅咒.而事实却无法改变一三个人死了!我很害怕.波洛先生,我怕得要命。也许一切还没有结束。” “您到底替谁害怕呢?” “替我的儿子。一听到我丈夫的死讯,我就病倒了,我的儿子正好从牛津回来,他就出门到我丈夫死的地方去了.他把那—那尸体带回家,尽管我日夜祈祷挽留,他现在还是定了。他对考古工作着了迷.他想接替他父亲继续进行挖掘.您可以认为我是一个愚蠢迷信的女人,不过,波洛先生,我真的很害怕.假如那位死去的国王的幽灵还没有安息,那可怎么办?也许在您看来,我也可能是在胡言乱语—” “不,真的,威拉德夫人,”波洛赶紧说,“我也真的相信迷信的力量,迷信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力量之一。” 我惊诧地望着他,我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波洛会是个迷信的人。不过,这位小个子明显急于想证实这一点。 “您真正需要我做的就是来保护您的儿子,我会尽我所能使他避开凶险。” “是的,在一般情况下,这是容易做到的.可是,对付那神秘莫测的力量,您有把握吗?” “在中世纪的书里,您可以找到很多破除魔力的办法,威拉德夫人.它们也许比我们现代人用所有的先进科技所知道的那些办法还耍多。现在,让我们回到事实上来吧.这样,我可以得到一些启示。您的丈夫自始至终都是一个献身于事业的关于古埃及方面的考古学家,对吗?” “是的,从他年轻时就是这样,他是那一领域里最出色的权威之一。” “不过,我听说布雷纳先生多多少少也是一个业余爱好者。” “啊,是的.布雷纳先生是一个很有钱的人,他可以自由自在地按照自己的爱好做任何事情。我的丈夫想尽办法使他对埃及考古产生兴趣,正是他用钱为这次考古远征的挖掘工作提供了充足的经费。” “那么他的侄子呢?您知道他的兴趣爱好吗?他是不是也参加了考古工作?” “我不这样看。事实上,我从来就不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我是从报纸上读到他死亡的消息时才知道他的.我认为胞和布雷纳先生的关系根本不会有多亲密,布雷纳先生从来没提到过他有任何亲戚。” “他们那个挖掘小组中还有其他成员吗?” “啊,有一位托斯威尔博士,他是英国博物馆的一位官员,还有一位是纽约都市博物馆的施奈德先生;还有一位年轻的芙国秘书;艾姆斯大夫和远征小组同行,一起履行医生曲职责;还有哈桑,他是我丈夫忠心耿耿的仆人。” “您记得那位美国秘书的名字吗?” “我想,可能是叫哈珀。不过,我说不准,他和布雷纳先生在一起的时间不太长,他是个很令人愉快的小伙子。” “谢谢您.威拉德夫人。” “如果还有什么别的情况—-”“暂时没有了。现在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吧.请相信,我一定竭尽全力来保护您的儿子不受到人为的伤害。” 这些话确切地说不是令人绝对放心的话.我也注意到当波洛这么说的时候,威拉德夫人眨了眨眼睛。然而.与此同时,由于她没有低估她所感到的恐惧,这一事实本身对她来说似乎也是一个安慰。 对我来说.以前从未怀疑过波洛.在他的天性中对迷信竟然有这么深刻的看法.在我们回家的路上,我不停地问他这方面的问题,他的表情非常严肃。 “是的,黑斯廷斯.我信这些东西.你绝对不能低估迷信的力量。” “对迷信我们该怎么办呢?” “实事求是,黑斯廷斯.好了,首先我们要向纽约方面发电报,查询布雷纳先生的侄子死亡更详细的情况。” 他不失时机地发出了他的电文.回电内容详实,情况准确.年轻的卢皮特.布雷纳近几L年来一直生活贫困,他做过沙滩游民,在南太平洋的岛屿上谋生过,但是要靠国内的汇款接济度日.两年前.他返回纽约。在纽约,他的生活更是急转直下,朝不保夕。对我来说,印象最深的一件事就是他最近筹措到了足够的费用到埃及去了一趟。“在那里,我有一个可以借钱的好朋友。”他这样说过.可是,到了那里,他的计划落空了,他又回到纽约,诅咒他的吝啬鬼叔叔,说他叔叔关心死人和国王的骷髅甚于对至亲骨肉的关怀,正是他在埃及逗留期间,发生了约翰.威拉德爵士的死亡事件。 卢皮特在纽约的生活又重新每况愈下.后来潦倒不堪.最后没有任何征兆,他就自杀了,身后留下了一封信.信上写了几句稀奇古怪的话.好像是基于一时的悔恨而写下的.他说自己是一个麻风病患者,是,一个无用的社会游民,信的结尾写道:他这样死去适得其所。 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我的大脑.我从来就没有真正相信很久以前死去的埃及法老会进行所谓的复仇.现在,我看到的是.一桩更具有现代性的罪行.例如这个年轻人曾经下决心要干掉他的叔叔,办法是下毒。由于失误和疏忽,约翰.威拉德爵士喝下了那杯致命的毒药.这个年轻人返回纽约.一直为他的罪恶所困扰,他叔叔死亡的消息传到他耳朵之后,他认识到当初自己下毒一着实在是毫无必要.悔恨和懊恼使他痛心疾首,终于让他下决心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将我的推理大概地向波洛说了一遍.他很感兴趣。 “你能想到这些,说明你很聪明—简直可以说是足智多谋了.这些可能是真的.不过,你却忽略了古墓这个至关重要的先决条件。” 我耸耸肩膀。 “你还认为这些事和古墓有关?” “与古墓关系重大,我亲爱的朋友。明天我们就出发到埃及去。” “什么?”我惊讶地叫道。 “我说了,明天我们要去埃及。”波洛的脸上出现了一种英雄般的光芒.接着,他表情痛苦不堪地呻吟道广不过,唉,海呀,那可恶的海呀!” 一星期之后.我们的脚便踏在了大沙漠中那金色的沙子上,炎热的太阳从头顶直射下来.波洛整个人显得痛苦不堪,面容憔悴地站在我的身旁;这个小个子绝对不擅于长途旅行.我们从马赛上船,这四天的航行对他来说是一段漫长的痛苦历程,他在亚历山大港登陆的时候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他甚至难以保持他一向农着整洁的习惯。我们来到开罗,立刻驱车赶赴蒙娜大酒店,它就坐落在大金宇塔的旁边。 埃及的魅力深深地吸引了我,但是波洛却并不感到它有多么迷人。他的衣着又和在伦敦时完全一样了,他在口袋里装着一把小刷子,不断地刷去沾在他黑色衣服上的尘土。 “我的皮鞋!”他痛苦地哀号道,“你看着我的鞋子,黑斯廷斯,它可是用上好的皮革做的,它总是那么光洁亮泽.可是现在,你看看,里面进的沙子咯得脚生疼。再看君鞋面,它简直有碍观瞻。还有这闷热的天气,它使我的小胡子变得软弱无力一哎,都塌下去了。” “你看看那个狮身人面的斯芬克斯,”我急忙招呼他,“即使我也能感到他的神秘和魅力。” 波洛看了它一眼,并不满意.“没有一丝高兴的样子。” 他说道,“它怎么会高兴得起来呢?一半身子都埋在了沙子里,又这么凌乱不堪.啊,这可恶的沙子!” “走吧,在比利时也有很多沙子。”我提醒他说。我指的是我们在诺克希诺的.一次度假。导游手册上说那里的沙子著名于世,是“美丽的沙丘”。 “在布鲁塞尔是没有沙子的。”波洛打断了我的话,眼睛盯着大金字塔,“说实话,这些金字塔起码还是符合几何图形的,而且也很牢固.不过它们的外观这么不平,看上去很难令人愉快,那些棕榈树我也不喜欢;在栽它们的时候,并没有被整齐地安排过!” 我打断了他的牢骚,建议我们动身到考古营地去。我们需要骑骆驼到那儿;那些骆驼耐心地跪在地上,等着我们骑上驼背。几个很有异国情调的男孩子看守着这些骆驼,为首的是一个非常健谈的专职导游。 我目睹了波洛骑骆驼的全部过程,堪称一大奇观。他开始上骆驼时呻吟不止,愁眉苦脸,很快地他又爬下来雌牙冽嘴地做着手势,不断祷告,祈求众神的保佑一从圣母马利亚到每一位神灵他都祷告过了.然后再爬上骆驼背。最后,他还是很没面子地从骆驼背上爬下来,骑上一头小毛驴,才算把这段路给走完。我必须承认,骑在—匹慢步小跑的骆驼背上,对一个新手来说可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因一路颠簸,浑身酸痛了好几天。 终于,我们来到了考古发掘现场,-个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的男子出来迎接我们.他长着花白的胡子,穿一件白衣服,头上戴着一顶头盔。 “你们是波洛和黑斯廷斯上尉吗?我们接到了你们的电报,很抱歉没有人到开罗去迎接你们;我们这里出了一件意外事件打乱了我们的全部计划。” 波洛的脸立刻变得毫无血色.他的手本来要偷偷地伸进衣兜掏他的小刷子来刷衣服,这时停住了。 “又死了一个人?”他屏住呼吸问道。 “是的。” “是盖伊.威拉德爵士吧?”我大声问。 “不是的,黑斯廷斯上尉.是我的美国同事施奈德先生。” “死亡原因呢?”波洛接着问。 “破伤风-”我顿时也脸色苍白.我周围的一切在我看来有一种难以捉摸的、阴森恐怖的气氛!一种可怕的念头突然闪现在我的脑际.假如下一个是我该怎么办? “天啊。”波洛压低了声音叫了一声.“这件事让人难以置信,这太可怕了。请告诉我,先生,能肯定是破伤风吗?” “我相信是的.不过,艾姆斯会讲得比我更详细。” “啊.当然了,您不是那位大夫。” “我叫托斯威尔。” 那么,这位就是威拉德夫人所说的在英国博物馆供职的英国专家了,他身上的那种坚定不移、严肃认真的气质直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如果你们跟我来的话,”托斯威尔博士接着说.“我就会带你去见盖伊.威拉德爵士。他最急于要得到你们到来的消息。” 我们穿过营地,来到一个大帐篷前。托斯威尔博士掀开门帘.我们走了进去.里面坐着三个人。 “波洛先生和黑斯廷斯上尉到了,盖伊爵士。”托斯威尔博士说道。 三人中最年轻的那个人立刻站起身来,走上前来向我们问候.他身上有一种容易冲动的天性.这使我立刻想起了他的母亲。他不像其他人晒得那么黑,但他眼睛周围由于忧虑、悲痛而出现了一圈黑晕,这使他显得比他二十二岁的实际年龄肴起来要老得多。很明显.他正忍受着内心的巨大压力。 他向我们介绍了他的两位同事.艾姆斯大夫年纪在三十岁左右.看起来很能干.鬓角上有一缕白发;晗珀先生,就是那位秘书,是一位友好的、瘦瘦的年轻人,戴着一副宽边眼镜。 几分钟的寒喧过后.那位秘书出去了,托斯威尔博士随后也出去了.帐篷里只剩下我们和盖伊.威拉德爵士.还有艾姆斯大夫。 “请提出您想知道的任何问题,波洛先生,”威拉德说,“我们被这一系列奇怪的灾祸搞得心慌意乱,完全失去了方寸,然而这可能只是——这不可能不是一种巧合。” 他的话里有一种紧张的痕迹,明显可以听得出他同不达意。我看见波洛正仔细地盯着他看“您确实把所有精力都投到这项工作上了吗,盖伊爵士?” “是的。不管会发生什么事情,或不管它的结果如何,这项工作必须继续下去,这一点您要明白”波洛又把脸转向另一位。 “您有什么要说的吗,大夫先生?” “我吗”那位大夫说道,“我不赞成放弃。” 波洛又一次露出了苦相。 “那么,很显然,我们必须搞清楚我们该如何行事。施奈德先生是什么时间死的?” “三天以前。” “您能确定他死于破伤风吗?” “绝对确定。” “比如说就不可能会是士的宁药物中毒引发死亡的吗?” “不可能,波洛先生,我知道您想表达什么意思,但是这是一例很明显的破伤风的病例”“你们难道事先没有注射过带有抗体的血清吗?” “我们当然注射了,”那位大夫干巴巴地说:“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我们都采取了预防措施”“血清是您带的吗?” “不,我们是从开罗搞到的”“在营地里是否还有其他破伤风病例”“没有,一个也没有”“您肯定布雷纳先生的死因确是破伤风吗”“绝对不是。他把他的大拇指划破了,大拇指感染,败血病菌侵人导致死亡。对于一个外行来说,听上去像是两个人死于同样的病症)然而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病因”“那么我们就有了四种死亡的情况——一全都不相同,一个死于心脏病,一个死于血液中毒,一个自杀身亡,另外一个染上了破伤风”“千真万确,波洛先生。” “您肯定没有什么东西能把这四种情况联系起来吗”“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我把它说得更明白一点儿。死去的这四个人是否有什么行为对门哈拉幽灵不恭敬呢”大夫惊讶地对波洛瞪大了眼睛。 “您不是在信口开河吧,波洛先生?您当然不应该相信那些愚蠢透顶的谣言;简直是胡说八道。”年轻的威拉德气得说了一句。 波洛平静地一动不动,眨着他明亮的眼睛。 “这么说你不相信这种事了,大夫先生”“是的,先生,我不相信”那位大夫加重了语气,强调说,“我是一名科技人员,我只相信科学”“那么在古埃及就没有科学吗”波洛语调平和地问道。 其实他并没有等待答复。事实上,艾姆斯大夫好像一时还转不过弯来。“不,不,不用回答我,但是请告诉我下面的这个问题:当地的工人怎么看这件事?” “我想,”艾姆斯大夫说,“只要是白种人脑子发了昏,当地的人也不会太清醒。我得承认,他们可以说是被吓坏了,虽然他们并没有理由害怕得那样厉害。” “我说不清。”波洛不置可否他说了句。 盖伊·威拉德爵士向前倾了倾身子、“可以肯定,”他用令人难以置信的口气大喊道,“你不可能相信一噢,但是事情的确荒谬透顶!你如果那么想的话,你对古埃及就会一无所知。” 作为答复,波洛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小书一——一本破旧不堪的古书;他把书展示给大家看的时候,我看清了它的题目:《古埃及人的魔法》。他把书在大家眼前晃了一圈,然后踱着走出了帐篷。那位医生两眼瞪着我。 “他脑子在打些什么主意?” 这句话是波洛经常挂在嘴边的,此时从另一个人的嘴里说出来,让我觉得很有意思。 “我说不准,”我承认道,“我相信他有一些驱赶魔鬼的计划。” 我出去找波洛,看见他正和一个面容消瘦的年轻人说着话,那人就是已故的布雷纳先生的秘书哈琅。 “不,”哈柏先生正在说,“我来考古小组已有六个月。是的,我对布雷纳先生的事务了解得非常清楚。” “您能给我讲讲有关他侄子的情况吗?” “有一天,他来到这里,他看起来是个不坏的年轻人,以前我从未见过他,不过其他几个人中有人认识他,艾姆斯,还有施奈德都见过他。那个老人见到他并不高兴,他们两个在一起一会儿也处不好,一见面就吵架。‘一分钱也没有!’那个老人怒不可遏,‘现在没有,等我死了也没有!我要把我的钱投入到我毕生追求的事业上去,今天我已经和施奈德先生谈过此事了/他们的话大多是同样的内容,年轻的布雷纳先生很快就到开罗去了”“那时候他的身体很好吗?” “您是说那位老人?” “不,那个年轻人。” “我相信他确实提起过他的身体有些问题,不过,那不可能是什么特别重的病,不然的话,我应该会有印象。” “再问一个问题,布雷纳先生留有遗嘱吗?” “据我们所知,没有遗瞩留下来。” “您打算和考古小组一起留下来吗,哈伯先生?” “不,先生,我不打算留下来,一把这里遗留的问题理出头绪来,我就立即动身去纽约。您可以笑话我,但是我不打算成为这个可恶的门哈拉的下一个牺牲品。如果我呆在这里,它总有一天会将我抓住并带走的。” 那个年轻人擦了擦从他额上渗出的汗珠。 波洛转身离开,但又回过头来,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微笑留下一句话: “请记住,在纽约他同样带走了他的一个牺牲品。” “噢,真该死!”哈伯先生狠狠他说。 “那个年轻人神情太紧张,”波洛沉思道:“他正处于崩溃的边缘。” 我奇怪地看着波洛,但是除了他脸上那令人费解的微笑之外,我什么也没看出来。在盖伊·威拉德爵士和托斯威尔博士的陪同下,我们查看了整个考古挖掘现场。最主要的考古发现的东西都被运到了开罗,不过,古墓里出上的有些东西也特别有趣。那位年轻的爵士的热情是显而易见的,但是,我能够从他的话语、神情中感觉到他极度紧张的内心活动,他好像怎么也摆脱不掉空气中弥漫的某种威胁。当我们走进为我们准备的帐篷,准备在吃晚饭之前冲洗一下的时候,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一旁,他身着白色长袍,做了一个优雅的手势让我们从他身边经过。还用阿拉伯语低声向我们问候;波洛停住了脚步。 “你是哈桑,是约翰。威拉德爵士的仆人!” “过去,我为我的约翰爵爷效劳;现在,我侍候他的儿子盖伊·威拉德爵士。”他向我们走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说,“他们说他们是聪明人,学过怎样对付那些妖魔鬼怪。快让我年轻的主人离开这里吧,在我们周围的空气里,到处充满了邪恶。” 他出奇不意地做了一个手势,也不等我们答复,就匆匆走开了。 “空气里充满了邪恶。”波洛重复了一句,“是的,我已经感觉到了。” 我们的晚餐在户外进行,很难说多么令人愉快,饭桌上只听托斯威尔博士一个人在滔滔不绝他讲着,他最后讲到了古埃及人的生活风俗。正当我们准备退席休息的时候,盖伊爵士抓住波洛的胳膊用手指着给他看:在帐篷里出现了一个若隐若现的正在移动的影子。这不是个人影,我清楚地辨认出,这是我在那个古墓的墙上看到过的、长着狗头的影子! 一看到这种情景,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天啊!”波洛喃喃低语道,拼命在自己身上画着十字,“这是狗头人身神,是古埃及的导引亡灵之神!” “有人在威胁我们!”托斯威尔博士愤怒地跳起来喊道。 “他进了你的帐篷,哈琅。”盖伊爵士紧张他说,他的脸惨元人色。 “不,”波洛摇了摇头说,“它进了艾姆斯大夫的帐篷。” 那位大夫满腹狐疑地盯着波洛看。然后,他也重复着托斯威尔博士说过的话,喊了起来: “有人在吓唬我们,大家一起上,我们很快就能抓住那家伙!” 大夫勇往直前地冲了过去,寻找那个若隐若现的幽灵,我紧随其后。但是,尽管我们搜索得很仔细,还是无法找到任何有人出现过的痕迹。我们只好心烦意乱地返回来,而这时却发现波洛以他独特的方式在采取积极措施来保证他自旦的安全。他正忙于在沙地上画着各种各样的符号、图形。 他在我们的帐篷周围画了一圈。我看得出来,五角星和五边形这些图形被画了很多次。像他一贯的做法那样,他在地上画的同时,嘴里也不停地即兴说些防妖驱魔之类的咒语,还从亡灵书和古书中引经据典,说个不停。这显然激起了托斯威尔博士极大的蔑视。他把我拉到一旁,愤怒地表示他对波洛的这种做法嗤之以鼻。 “一派胡言乱语,先生,”他愤怒他说道,“纯粹是愚昧元知。这人是个骗子,他根本不知道中世纪的迷信和古埃及人信仰之间的天壤之别。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愚昧无知和迷信愚蠢的大杂烩。” 我使那个激动不已的考古专家平静下来,然后和波洛进了帐篷。我的这位矮个子朋友兴奋得红光满面。 “现在,我们可以安然入睡了!”他快活他说道,“睡着了我也能念咒语,只是我的头疼得厉害。啊,要是来一杯用草药熬的茶就好了。” 好像是对他祈祷的回答,帐篷的门帘被挑开,哈桑出现了。他端着一杯滚热的茶递给了波洛,这是用黄春菊泡的一种茶,也是波洛特别喜欢喝的。谢过了哈桑,也谢绝了他要给我也来一杯的好意,帐篷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脱过衣服,我在帐篷门口站了一会儿,朝外张望着辽阔的沙漠。 ““多么奇妙的地方呀,”我大声说/多么了不起的工作呀,我可以感受到它的魅力。这种沙漠生活,这种对早已消失的文明的深入挖掘和探索。波洛,毫无疑问,你也一定感觉到了这种魅力吧?” 我没有得到回答,转过身有些生气,我的生气很快变成了担心。波洛正横躺在粗糙的地毯上,他的脸可怕地扭曲着,他的身旁是那只喝空了的杯子。我冲到他身边,然后又飞奔出帐篷,穿过营地来到艾姆斯的帐篷里。 “艾姆斯大夫!”我大叫道,“快过来!” “出了什么事?”那位大夫穿着睡衣出来了。 “我的朋友,他生病了,快要死了。是因为喝了那杯黄春菊茶,别让哈桑离开音地…… 大夫像箭一般冲到我们的帐篷里,波洛像我离开时那样,在原地一动未动,仍然躺在那里。 “啊,”文姆斯喊到,“看起来好像是急病发作——您说他刚才喝了什么?”他捡起那只空杯子。 “只是我并没有把它喝下去!”一个平静的声音说,我们俩都诧异地转过头,只见波洛正从床上坐起来,他微笑着。 “不,”他轻声对大夫说道,“我没有把它喝下去。当我的好朋友黑斯廷斯正对着夜景抒发感慨的时候,我趁机把它给倒掉了,不是把它倒进了我的喉咙里,而是倒进了一个小瓶子里,而这只小瓶子将被送到法医那里进行化验分析。 (这时大夫似乎吃了一惊,把手迅速伸进荷包。)作为一个有理性的人,你应该知道暴力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在黑斯廷斯去叫你的时候,我有足够的时间把那只装药的瓶子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啊,快,黑斯廷斯,抓住他!” 我没有理会波洛焦急的语气去抓住大夫,一心想着保护我的朋友波洛。我飞身奔到了他的面前,但是那位大夫敏捷的动作却是另外的意思。他的手突然放进了自己的嘴里,一股苦涩的杏仁味弥漫在空气中,他身子晃了晃,向前栽倒在地上。 “又一个牺牲品,”波洛神色严肃他说道,“但这是最后的一个,也许这是最好的结果;他身上有三条人命。” “艾姆斯大夫?”我吃惊地喊道,“可是我还以为你真的相信什么秘不可测的力量呢。” “你误解了我,黑斯廷斯,我的意思是我相信迷信的可怕力量,一旦人们产生了顽固的想法,认为一系列的死亡事件都是因为超自然的力量而发生,那么,你简直就可似光天化日之下轻易地对人下毒手,而且仍然可以把它说成是一种诅咒;所谓超自然的迷信思想在人类的头脑中竟然是如此地根深蒂固!我从一开始就怀疑有人会利用这种迷信思想,我认为约翰、威拉德爵士的须亡使他产生了这种想法。 一股狂热的迷信思想立刻兴起,直到目前,据我所见、没有任何人因约翰爵士的死亡而得到任何特别的好处。布雷纳先生的憎况就有所不同了,他是一个很有钱的人,我从纽约得到的这个消息包含了好几种意思。首先,年轻的布雷纳,也就是他的侄子,据报道称,他说过他在埃及有一个好朋友,他可以从他那里借到钱。不言而喻,他所指的是他的叔叔。但是在我看来,如果是那种情况,他本可以说得更清楚一些,他说那种话就说明他指的是对他有所帮助的他自己的朋友。其次,他筹措到了足够的钱使他到了埃及,他的叔叔却当即拒绝给他一分钱,然而,他还是能够支付返回纽约的费用,其中肯定有人借给了他那笔钱。” “可是这些推理都很勉强。”我反对道。 “还有,黑斯廷斯,经常可以有这种情况,话说得很隐晦,却可以从字面上来理解,相反的情况也同样会发生。如果是这样的话,想让别人从字面上理解而说出的话,也可以按照它的隐喻意义来理解。年轻的布霄纳死前清清楚楚地写过,‘我是一个麻风病人’,但是,没有人认识到他开枪自杀确确实实是因为他相信自己染上了麻风病这种可怕的疾病”“什么?”我张口结舌。 “这是一个恶毒的家伙想出的聪明的诡计。年轻的布雷纳当时得的是一种并不怎么严重的皮肤疾病。他在南太平洋岛上住过,在那里,这种皮肤病相当普遍。艾姆斯是他原来的老朋友,而且是个非常知名的医疗专家,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去怀疑他的话。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我的怀疑对象是在哈泊和艾姆斯大夫两人身上,但是,我很快就意识到只有大夫才可能作恶犯罪并且掩盖罪行。我从哈琅嘴里得知大夫以前就认识年轻的布雷纳,毫无疑问,年轻的布雷纳不知在什么时候写过遗瞩或给自己投了人寿保险,将来把遗产或者保险金留给那位大夫,后者就看到了他攫取财富的机会来了。在给老布雷纳先生注射预防疫苗的时候,也很容易给他注射致命的病菌,然后,就是老布雷纳的侄子在听到了他的朋友艾姆斯向他透露的患上麻疯病这个致命的消息之后,万分绝望地开枪自杀了。不管布雷纳先生的意愿如何,他却没有留下任何遗瞩,他的财富将转交给惟一的亲人即他的侄子,从他的侄子年轻的布雷纳那里再转交给这位大夫。” “为什么要杀死施奈德先生呢?” “我们搞不准。他也认识年轻的布雷纳,这你记得吧?也许大夫怀疑到了什么事情,也许是大夫认为毫无动机、毫无目的地多死一个人会使那种迷信的说法更加今人信服。再者,我要给你讲一个有趣的心理现象,黑斯廷斯,一个谋杀者,总是有一种强烈的愿望要重复他曾经成功的罪行,这种不断重复犯罪的想法会在他的脑子里生根发芽。因此,我替年轻的威拉德担心。今天晚上的那个导引亡灵之神的身影,就是哈桑按照我的命令化装的,我想看看我是否有可能让大夫感到害怕。但是,要让他害怕,不能仅仅是制造迷信,我可似付出,我假装相信迷信,他根本就没上当。我导演的那个小小戏剧,根本没有能骗过他,我因此怀疑他会施行阴谋:使我成为下一个牺牲品。啊,尽管旅途晕船,一路颠簸,炎热难当,还有可恶的沙子,但我的这些小小的脑神经细胞仍然运转正常!” “结果表明,波洛的推断完全正确。年轻的布雷纳几年前有一次喝得酩酊大醉,曾开玩笑似地立了一个“遗瞩”: 、将他垂涎已久的我的香烟盒,以及我死的时候能够拥有的所有其他物品,都毫无条件地奉送给我的好朋友罗伯特·艾姆斯。他曾经救过我的命、使我免于淹死水中。 这件案子尽可能地不被张扬出去。直到今日,人们在谈到那一系列引人注目的死亡案件时,还把它和门哈拉古墓联系在一起,并且把那一系列死亡案件看成是一个早已死去肋法老对掘墓人行使报复取得胜利的一种证明——这种说法,就像波洛向我指出的那样,和所有的古埃及信仰和思想都是背道而驰的。 ------------------ 达文海姆先生失踪案 我和波洛正在一起等待我们的老朋友,伦敦警察厅的贾普警督来共进茶点,我们坐在茶桌旁等待着他的到来。波洛刚刚将杯子和碟子小心翼翼地摆放整齐,房东大大做这些事情时总是将它们胡乱放在桌上,而不会像波洛这样认真摆好。他刚趴在金属茶壶上深深地哈了一口气,又掏出一个丝制手帕将它擦得锃亮。茶壶已经烧开了,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陶瓷缸,里面放着些浓浓的甜巧克力。波洛总是将巧克力称作是“你们英国的毒药”,而他放人自己杯子里的却比谁都多。 楼下传来了上楼的急切的脚步声,几分钟之后,贾普兴高采烈地推门进来。 “希望我没有来晚,”他向我们打招呼道,“说实话,我一直在和米勒讨论案子;达文海姆先生失踪的案于是由他负责的。” 我竖起了耳朵。在过去的三天里,大小报纸上充斥着对达文海姆先生神秘失踪案的报道。达文海姆先生是萨尔蒙的高级合伙人,他们两人都是很有名气的银行家和金融家。 上个星期六,在他从自己的寓所步行出门后,就再也没有人见到过他,我希望能从贾普嘴里听到一些让人感兴趣的细节。 “我有理由相信,”我说,“在当今的时代里,任何人想要失踪不见、几乎是不可能的。” 波洛将盘子里的面包抹上黄油,一口吃掉了十分之八英寸,然后语气尖锐他说: “请用词准确些,我的朋友。你指的‘失踪’是哪一类?” “照你这么说,失踪还要分门别类了?”我笑了起来。 贾普也笑了,波洛对我们俩皱了皱眉。 “它们当然要分门别类,所有的失踪都可以划分为三类。第一类,也是最常见的,就是自己走失,故意失踪;第二类,就是被到处滥用的所谓丧失记忆力的病例──实际生活中发生的此类失踪很少见,但确有此类事情发生;第三类,是谋杀,是或多或少地使一个人的身体消失。按你刚刚才说的,你认为这三类失踪都是不可能的吗?” “几乎是这样,我有理由这样认为。他很可能会丧失自己的记忆力,可是肯定会有人会认出你的,尤其是像达文海姆这样的知名人士;然而身体是不可能像空气那样消失不见的,它们迟早会被发现,要么是被藏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要么是被藏在大旅行箱里。谋杀终究会真相大白,同样道理,携款潜逃的职员,或者是躲避债务的罪犯在当今这个空间通讯技术发达的时代,无论逃到哪里,肯定都会被找到。如果他潜逃到国外,他也可以被引渡过来,港口和车站都会受到严密的监视;至于说藏匿在这个国家,他的相貌特征就会出现在日报上,每个读报的人都会认出他,他是在与文明为敌”“我亲爱的朋友,”波洛说,“你犯了一个错误。你不允许有这样的事实存在:一个下定决心要干掉自己——或者用一个委婉的说法,要使自己消失的人——也许有一颗聪明绝顶的脑袋,是一个做事周密的人,他可以运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将所有的详情未节都认真计算好,精心安排好。那样的话,我就不明白他为什么不会成功地骗过警察”“但是他们很难骗过你,我可否这样认为?”贾普带着他的幽默冲着我眨着眼睛,“他们不可能蒙骗过你的,波洛先生”波洛竭力想做出谦虚的样子,但并没有成功:“我嘛,为什么会呢?事实上,说实话,我调查此类案子是怀有一种将严密的科学态度和类似于数学运算般的精密结合起来的严谨的工作责任感的。啊,在新一代的侦探中,这种敬业精神已是很少见的了!” 贾普的嘴巴张得更大了一些。 “我说不准,”他说,“负责这件案子的米勒就是一个精明、机警的警官,你完全可以相信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脚印、烟头,甚至是一粒面包屑,他有一双能洞察一切的眼睛。” “这么说,伦敦有的是麻雀了。不过,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请这些叫喳喳的小鸟来解决达文海姆先生的问题的。” “那么说,先生,你不打算搜集有价值的情报作为线索来进行侦破工作了?” “不是这个意思,那些情报本身都是很有用的。危险在于,它们可能会被不恰当地假设得过于重要。很多细节并无多大用处,只有其中的一两个地方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一个人必须依靠他的大脑,”他拍了拍他的前额,“依靠这里面的聪明才智。感觉会使人误人歧途。一个人必须从大脑里面来寻找事实之间的联系,而不是从外部的表面现象。” “您的意思不会是说,您根本不必从您的椅子上站起来,就会把这个案子调查清楚吧,波洛先生?” “这正是我们所要表达的准确意思——只要把各种事实摆到我的面前,我就能做到这一点。我认为自己是一个可供咨询的专家。” 贾普磕了磕膝盖说:“如果我不抓住你这句话让你出丑,那就算我自己活该吊死。我和你打赌五英镑:在一周之内,您找不到达文海姆先生,不管他是死是活”波洛想了想说:“哎呀,我亲爱的朋友,我接受挑战。这就是你们英国人的做法吧。现在——请告诉我事实。” “在上星期六,和他平时的习惯一样,达文海姆先生乘坐十二点四十分的火车,从维多利亚到清赛德;他富丽堂皇、宫殿似的别墅就坐落在那里。午饭过后,他绕着院落散步,给园丁各种各样的指示。每个人都说他当时的言行举止完全正常,和以往没有异样。午茶过后,他在他妻子卧室的门口说他要步行到村子里去寄些信件,他还说他约了一位名叫洛温的先生来谈生意上的事情,如果洛温在他回来之前到来,就先将他让进书房,请他等一会儿。然后,达文海姆先生就从前门出去,沿着车道慢悠悠地走下去,出了大门。 后来——就再也没见他回来。从那一刻起,他就彻底地消失不见了”“有意思——非常有意思,这件事很有意思/波洛哺哺低语道,“请继续讲下去,我的好朋友。” “大约一刻钟之后,一个身材高大、脸膛黝黑、长着浓密的黑胡子的男人想响了门铃,他解释说他和达文海姆先生有约,他叫洛温。这样,根据那位银行家的吩咐,他被领进了书房。差不多有一个小时了,达文海姆先生还没有回来。最后,洛温先生拉铃叫来人,解释说他不能再等下去了,因为他必须赶火车返回城里。 “达文海姆夫人为她丈夫的失约向他表示歉意。在她看来,这似乎很难相信,因为她知道他亲口说过要等一位客人的。洛温先生对此感到很遗憾,后来就离开了。 “好了,就像所有的人后来都知道的那样,达文海姆先生从此再未出现过。星期天一大早,警察就接到了报案,可是没有调查出什么结果,达文海姆先生像是无缘无故地消失在了空气里。他既没去过邮局,也没有人见他从村里走过,在车站,警察也得到了他没有乘火车离开此地的证实。 他自己的车也停在车库里。如果他的车没有离开车库,如果他雇了一辆车在一个秘密的地点接他的话,那么现在看到有这么一大笔征集举报案情的赏金,那个受雇的司机肯定会到警察局报告他所知道的情况。事实是,在离他村庄五英里远的恩特菲尔德,那天有一场小型的赛马比赛,如果他是步行去的车站,他可能会从人群中穿过去而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从那以后,他的照片和对他情况的详细报道都出现在各个报纸上,没有人会不知道他的事情。我们当然已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很多信件举报案情,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条线索可以提供真正的帮助。 “星期一早上,案情稍有进展,在达文海姆先生的书房里,一幅肖像画的后面有一个保险柜,已被撬开洗劫一空,窗户从里面关得很严实。由此看来,一般的人室盗窃就被排除了。当然,除非屋里有一个同伙,在事后又将窗户关上了。 另一方面,星期天的时候,大家已经知道了发生的事情,屋里到处乱得一团糟,盗窃案很可能是在星期六发生的,直到星期一才被发现。” “有这种可能,”波洛干巴巴他说,“那么,那位洛温先生被捕了吗?” 贾普咧了咧嘴:“还没有,但将他严密地监视起来了。” 波洛点点头:“保险柜里丢的是什么东西?你对此有何看法?” “我们就此事向达文海姆夫人和那家银行的合伙人进行了调查,很显然,那里面有相当数目的有价证券和大量的现金,因为公司刚刚进行过一笔数额巨大的交易,还有一些珠宝,达文海姆夫人的所有珠宝都保存在那个保险柜里。在近几年里,她的丈夫热衷于购买珠宝,他几乎每个月都花大量的钱为她购买一件价值昂贵、非常罕见的珠室”“加在一起,这可是很大的一笔财富啊,”波洛沉吟道,“那么洛温的情况怎么样呢?那天傍晚他与达文海姆要谈的是什么呢?” “洛温只做小笔的股票交易,然而他还是有一两次在股市上占了达文海姆的上风,虽然他们很少见面或事实上就根本没有见过面,这次,那位银行家约他来见面,是想和他谈南美股票的问题”“达文海姆对南美感兴趣吗?” “我想是这样的。达文海姆夫人偶尔提到他去年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度过了整整一个秋天”“他的家庭生活有问题吗?丈夫和妻子的关系还好吗?” “我该说他的家庭生活相当平静和正常。达文海姆夫人是个性情温和,头脑简单的女人,依我看,是那种没有什么个性,很平常的人。” “那么我们就不必从他的家庭生活中寻找解开这个秘密的答案了。他有什么仇人吗?” “在金融界,他有很多的竞争对手。毫无疑问,他战胜过很多人,那些人不会对他有什么太好的印象。但是,还没有一个人有可能因此就把他干掉——如果说有人想除掉他,那么他的尸体在哪里呢?” “很精辟。就像黑斯廷斯说的那样,人的尸体迟早总会被找到的。” “顺便说一句,他的一位园丁说他看见一个人沿着院子的一边向种植着玫瑰的花园走去了。书房的窗户打开时,正是对着玫瑰园那个方向的,达文海姆先生离开院子时经常从玫瑰园经过。但是那人当时离得很远,又隔着黄瓜藤架,所以他不敢肯定他所看到的是否真是他的主人。另外,他也说不出精确的时间,大概的时间应该是在下午六点钟之前,因为园丁在那时正要收工回家”“达文海姆先生是什么时间离开院子的?” “大约在下午五点半钟左右。” “玫瑰园的前面是什么?” “是个湖。” “湖边有停泊船的房子吗?” “是的,有一两个方头平底般。我想你是在考虑达文海姆先生是否会自杀吧,波洛先生?好吧,我要提醒你的是米勒明天要专门去打捞那个湖,把那种可能性搞清楚。” 波洛微微笑了笑,扭头对我说:“黑斯廷斯,请递给我那份《每月简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上面印有这个失踪者的非常清晰的照片。” 我站起身,找到波洛要的那份报纸,波洛仔细地看着。 “嗯!”他低声说,“他留带波浪的长发,胡子和眉毛很浓。他的眼睛是黑色的吗?” “是的。” “头发和胡子是花白的吗?” 那位警官点点头:“是的,波洛先生,对此你有什么看法?一眼就能看出案情的真相吗?” “恰恰相反,眼下很难说清楚。” 那位警官表情愉悦起来。 “这使我对解开此案疑问报有很大的希望。”波洛平静地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意思。 “嗯?” “我发现当案情模糊不清的时候,总是一个好的征兆。 如果一切事情都清楚明白,就不要相信它,肯定是有人故意搞成那样的。” 贾普遗憾地摇摇头:“好吧,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不过,如果能在那湖里找出解决的办法,那也不是件坏事。” “我说不清楚。”波洛小声说,“我要闭上眼睛——好好想一想了。” 贾普叹了口气说:“你有一周的时间可以考虑。” “而你要随时向我提供案情的最新进展情况——包括那位工作勤奋、目光敏锐的米勒警官的调查结果,可以吗?” “当然,我们打赌中有这一条。” “看起来这样做很无耻,对不对?我这种做法简直像是在抢一个小孩的钱!” 我笑了笑,很难表示不赞同,直到我重新回到房间里,脸上还带着笑。 “天啊!”波洛一见我便开口说,“你们要取笑老波洛,是吗?”他用手指着我,“你们不相信老波洛的聪明才智?啊,别头脑发昏,让我们来探讨一下这个小小的问题吧——虽然目前还不能完全解决,但它已经初显端倪了。” “那湖!”我郑重其事他说。 “不仅仅是湖本身,还有停泊船的小屋!” 我瞪大眼睛望着波洛。他脸上带着无动于衷的笑容,我想要在此时向他提出更多的问题是毫无益处的。 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我们都没有听到贾普的任何新消息。大约九点的时候,他迈步进了我们的房间,从他的表情上,我立刻猜出他带来了新消息。 “好啊,我的朋友,”波洛招呼道,“进展顺利吗?不过请别告诉我你们在那湖里找到了达文海姆先生的尸体,因为我不相信会是这样的。” “我们没有找到尸体,但我们发现了他的衣服——和他那天穿的完全一样,对此你有何高见?” “他屋里还有别的衣服不见了吗?” “没有,他的男仆确信这点,他的其他衣服都没少。另外的情况是,那天一个曾负责关卧室窗户的女仆报告,说她看见我们逮捕的洛温经过玫瑰园,走进了书房,时间大约是当天下午六点一刻,那是在他离开达文海姆家别墅前的十分钟左右。” “他如何解释这件事?” “首先他否认他离开过书房,但那个女仆一口咬定,后来他就假装说他忘记了。他只是从书房里走出来,看了看一种很不寻常的玫瑰。这种说法是很难站得住脚的,还有明显地对他不利的证据,达文海姆总是在他的左手小指上戴着一枚镶有钻石的金戒指,而那枚戒指在星期六晚上在伦敦被典当了。典当那戒指的人名叫比利·凯利特,他有过作案前科——去年秋天,因偷窃一位老人的手表而被拘留过三个月,他至少在五个不同的地方试图典当掉那枚戒指,最后,他终于将它当掉了。之后,他喝得酪叮大醉,竟然动手打了一个警察,因此他被关押起来了。我和米勒去拘留所看过他,他现在已经清醒过来了。我毫不隐瞒,当时就向他暗示他可能会因谋杀罪而被起诉,他听了这话吓得要死。这就是他的情况,听来非常稀奇古怪。 “他星期六在恩特菲尔德的赛马会上,虽然我敢说赛马赌博不是他的老本行。那天,他运气不好,倒霉透了。他沿着到清赛德的路慢慢溜达着回来,就在他进村之前,他坐在一条沟渠旁休息。几分钟之后,他注意到有一个人从村里的那条路走来,‘那人面色黝黑,大胡子,穿得像个城里的有钱人。’他这样形容那个人。 “凯利特身子被一大堆石头遮着,路上的人看不到他。 就在他快要走到凯利特这边的时候,那人朝大路前后迅速张望了一番,在确定路上没有人之后,他就从他口袋里掏出一件小东西扔到了路旁的树丛中,然后他就急匆匆地朝车站走去。他扔到树丛里的那件小东西引起了躲在沟渠里的这个流浪汉的好奇心,他到那树丛中搜寻了一阵儿,终于发现那是一枚戒指。这就是凯利特讲的事情的经过。然而洛温彻底地否认了这一切。当然,像凯利特这种人的话,是丝毫也靠不住的。可以推测到的情况是他在那条小路上遇到了达文海姆,并将他身上的东西抢劫一空,之后将他杀死了”波洛摇了摇头。 “非常不可能,我亲爱的朋友。首先,凯利特没有办法处置尸体,如果达文海姆死了,到现在,他的尸体就该被发现。 其次,他典当那枚戒指的方式很公开,这就是说,他不可能是通过谋杀得到的那枚戒指。第三,那个鬼鬼祟祟的小偷不可能是个杀人犯。第四,因为他从星期六就被关了起来,那么,他能够这么详细精确地叙述洛温的相貌,其中的巧合太多了。” 贾普点点头:“我不能说您不正确,但您不能使整个陪审团相信一个囚犯的话。在我看来,奇怪的是洛温为什么不能找到一个更聪明的办法处置那枚戒指。” 波洛耸了耸肩膀:“好了,不管怎么说,如果那枚戒指是在附近一带发现的,那么,也有可能是达文海姆本人把它扔掉的。” “但他为什么要先将它从身上去掉呢?”我争辩道。 “那么做也许会是由于什么原因,”贾普说,“您知道吗? 就在湖的那边有一条小路,通向山上,步行不用三分钟就可以走到一个——您猜那是个什么地方——一个石灰鲁场!” “天啊!”我叫道,“您的意思是说在石灰窖里销尸灭迹时,对那枚金属戒指不会起作用,是吗?” “千真万确。” “在我看来,”我说,“一切事情都好解决了。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罪行啊!” 我们两个有了共识,都对这种猜想感到满意。我们转头看了看波洛,他好像陷入了沉思,眉头紧皱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像是正在竭尽全力地克服痛苦,我终于感到他那敏锐的头脑正在竭力说服他相信这个事实。他会做什么样的反应呢?我们不久就会得到答案。随着一声叹息,他紧张的神情松弛了下来,转身向贾普问道: “我的朋友,你能告诉我达文海姆先生和他的妻子是否住在同一卧室,同榻共眠吗?” 这个极不合时宜的问题一时间弄得我们俩面面相觑。 然后,贾普猛地大笑起来。 “天啊,波洛先生,我还以为你有了什么惊人的发现呢! 就您的这个问题来说,我没做过任何调查”“你可以搞清楚吧?”波洛紧迫不舍,好奇地问道。 “噢,当然了——如果你确实想知道的话,我可以进行调查。” “我亲爱的朋友,如果你能将这个问题弄清我将不胜感激。” 贾普盯着他看了几分钟,可波洛好像是忘记了我们两个人的存在。贾普冲我难过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可怜的老家伙!战争给他留下的后遗症大深了!”说着,他轻轻地蹄着脚离开了房间。 在波洛像是沉浸在白日梦里的时候,我拿出一张纸,不停地在上面乱涂乱画,以此取悦自己。我朋友的声音唤醒了我,他已经从他的沉思冥想中清醒了过来,看上去容光焕发,机敏活跃。 “我的朋友,你在于什么?” “我刚才正将我所能想到的这件事里令人感兴趣的案情要点记下来。” “你终于变得可以条理清楚地思考问题了。”波洛赞许有加他说。 “我的朋友,你在于什么?” 我掩饰着我的兴奋:“要我给你读一读这些要点吗?” “当然。” 我清了清嗓子。 “其一:所有的证据都说明是洛温强行打开了那个保险柜。 “其二:他与达文海姆有仇。 “其三:他第一次回答警察的询问时,说自己从未离开过书房,这是在撒谎。 “其四:如果我把比利·凯利特的话当成真的,那么洛温毫无疑问具有重大嫌疑。” 我停顿了一下。“怎么样?”我问,因为我觉得自己抓住了所有的至关重要的问题。 波洛遗憾地看了看我,非常轻微地摇摇头:“我可怜的朋友!遗憾的是你不具备这方面的天赋!你从来就没有注意到最关键的细节,!另外,你的推理都是错误的。” “什么?” “让我来重新解释一下你的四个要点吧。 “第一:洛温先生不可能知道他会有机会打开保险柜。 他来见达文海姆是因为要进行业务会谈,他不可能预先知道达文海姆先生会出去寄信而不在家,他洛温会被单独留在书房里。” “也许他会当场见机行事。”我争辩说。 “那作案工具呢?”城里的先生们是不可能带着撬门破“我可怜的朋友”原著为法文。——译注。 锁的工具来借机行事的。人们是不会用削笔刀来撬那只保险柜的,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 “那么第二点呢?” “你说洛温与达文海姆先生有仇,你这样说的意思是说洛温在生意场上曾有一两次占过达文海姆先生的便宜。假如那些业务往来都对洛温有利,他赚了达文海姆先生的钱,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你都不会对那个你占了他便宜的人心怀仇恨——更大的可能性是,被占便宜的人才会对此心怀不满。不管可能存在什么样的仇恨,也只可能存在于达文海姆先生这方面。” “那么,你总不能否认他说他从未离开过书房是在撒谎吧?” “我不否认。但他也许是被吓坏了。请记住,那个失踪的人的衣服刚刚在湖里被发现。当然,根据一般的情况,如果他说出实话,对他会更有利。” “你对第四点作何解释?” “我同意你的看法,如果凯利特讲的是事实,洛温就难以否认对此案有重大嫌疑,正是这一点才使这件案子很有意思。” “这么说,我真的说对了一个关键问题了?” “也许吧——但是,你完全忽略了另外两个最重要的关键所在。这两个要点元疑会是贯穿整个案情的线索”“啊,求求你,告诉我它们到底是什么?” “第一,达文海姆先生在最近几年一直不停地购买珠宝,这种热情值得怀疑;第二,去年秋天,他去了布宜诺斯艾利斯。” “波洛,你这是在开玩笑吧?” “我很认真。啊,千真万确,但我希望贾普不会忘了我委托他办的那件事儿。” 贾普把这件事儿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像是为了给这个玩笑增加气氛,在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左右,一封电报送到了波洛手里。经过他的允许,我打开电报读了出来: 从去年冬天开始,夫妻已经分居在不同的房间。 “啊哈!”波洛叫了起来,现在我们已经抓住了问题的核心!一切都解决了!” 我盯着他。 “你在达文海姆一索蒙银行里没有存款吧,我亲爱的朋友?” “没有。”我颇感奇怪他说,“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必须劝你立即将钱取出来——但愿不要为时太晚!” “为什么,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我想,在几天之内,便会出现一场严重的破产危机——也许会更快。这倒提醒了我,我们应该报答贾普的帮助,请你递给我一张纸和一支铅笔,好了。我这样写:‘奉劝您立即取出您存在那家有重大嫌疑的银行里的所有的钱。’这会引起他的极大兴趣!他的眼睛会瞪得大大的——大大的!到了明天,也许是到了后天,他才会真正理解这句话的深刻含义!” 我依然心存疑惑,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实使我不得不对我的朋友过人的智慧产生由衷的敬佩。各家报纸都在头版用显著的标题报道了达文海姆银行破产的消息,那位著名的银行家的失踪对揭开这家银行金融业务的真相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在我们的早餐吃到一半的时候,门突然被撞开,贾普闯了进来。在他的左手里拿着一张报纸,右手里拿着波洛的那份电报,他把那份电报摔到了我朋友的面前: “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波洛先生?这些情况你预先怎么会知道呢?” 波洛平静地笑着对他说:“啊,我亲爱的朋友,接到你的电报之后,事情就清楚了!从一开始,我的印象就是那个保险柜失窃的情况太引人注目了,珠宝、现金,还有证券—— 所有这些东西部被安排得大方便了——为了谁呢?那位达文海姆先生正是你们所谓的‘头号嫌疑犯’!几乎可以肯定地相信,这一切都是为他自己而安排的。还有,他近几年来的购买珠宝的那种热情。这一切都多么简单啊!他将他挪用和侵吞的银行资金转化成珠宝!他非常有可能再用人造仿制的膺品来代替真正的珠宝,他将那些价值昂贵的、真正的珠室用另外一个名字存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那将是一大笔可以慢慢享用的财富。当所有的人部被蒙蔽并误人歧途的时候,他从这件事里解脱出来,就可以利用他晚年的大好时光来慢慢享用那笔数目可观的财富了。他安排好这些之后,就约了洛温先生——他在过去的几年里,曾极不谨慎地同这位大人物交锋过一两次——他在保险柜上钻了一个洞,留下口信说,请将客人领进他的书房后,便从院子中走了出去——他到哪里去了呢?”波洛说着,停了下来,伸出手,又拿了一只煮熟的鸡蛋。看着鸡蛋,他皱了皱眉。“实在是不像话,”他哺哺低语道,“每一只母鸡下的蛋大小都不一样!在早餐桌上,怎样才能吃到大小一样的鸡蛋呢?商店里出售鸡蛋时至少应该分成大小形状都一样的,再成打卖出来!” “别再理会那些鸡蛋了,让它们爱怎样就怎样吧,”贾普不耐烦他说,“现在,请告诉我们他离开家后朝哪里去了——当然,如果你知道的话!” “他当然是朝他藏身的地方去了,啊,这位达文海姆先生,也许思维方式有点怪异,但他的点子却是第一流的!” “你知道他现在的藏身之处吗?” “当然知道!这是明摆着的事儿。” “看在上帝的份上,赶快告诉我们吧!” 波洛轻轻地将他盘子里的每一片蛋壳碎片全捡了起来,放在杯子里,接着将大蛋壳放在那些碎片上面。完成了这项工程之后,他看着整洁的桌面,脸上露出了笑容。接着,他容光焕发、热情洋溢地对我们俩说了起来。 “听着,我的朋友们,你们都是聪明人。请你们问自己一个如下的问题,就像我曾经向自己发问一样,那就是,‘假如我是这个人的话,我应该到哪儿藏身呢、黑斯廷斯,你会怎样回答?” “我呀,”我说,“我倾向于认为,我不会离开伦敦向外地逃跑——我会留在这个大都市的中心地带。坐着电车或公共汽车四处兜风,十有八九不会被人认出来;‘大隐于市’是最安全的。” 波洛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贾普。 “我不敢苟同。我会立刻逃走——那才有机会生存下去。我事前有充足的时间来安排好这一切,我会安排一艘小船等着我,发动机器后,我就会在身后的一片喊叫捉拿的声音响起之前,逃到世界上最隐密的角落里去。” 我们俩抬头看着波洛:“您是怎么想的,先生?”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脸上浮起了诡秘的笑容。 “我的朋友们,如果我想要在警察的鼻子下面躲开他们的注意,你们认为我该藏到哪里呢?躲到监狱里去!” “什么?” “你们正在搜捕达文海姆先生,目的是要将他投入监狱。因此,你做梦也不会想到他是否有可能已经被关进了监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告诉我说,达文海姆夫人不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但我认为,如果你把她带到拘留所,让她和那个名叫比利·凯利特的人见上一面,即使是智商再低,她一定会立刻认出他来,尽管他已经剃掉了自己的胡子和那些浓密的眉毛,而且还把头发留得很短。一个女人总还是能够认出她丈夫来的,即使整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被蒙蔽了。” “比利·凯利特?但警察早已有他的犯罪记录了!” “我不是告诉你了,达文海姆是个聪明人吗?他在很久以前就开始准备他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了。去年秋天,他没去布宜诺斯艾利斯——他正忙于塑造一个叫比利·凯利特的人,进行了三个月。因此,一旦事发,警察就不会有丝毫的怀疑。要记住,他这是在为一大笔财富下的赌注,同样也是为了他的自由而赌。做这样一件事是很值得的,只不过是“什么?” “啊,从此以后,他不得不总和假胡子和假发套为伴,也不得不重新装扮起他原来的模样,要带着假胡子睡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它总会引起怀疑的,他因此就不能冒险和他的妻子同床共眠。你为我查证了如下的事实,在此之前的六个月里,或者说自从他编造的从布宜诺斯艾利斯回来以后,他和达文海姆夫人就一直分居在不同的房间。知道了这一事实之后,我便肯定了我的推论,各个细节都天衣元缝,非常吻合。这个园丁认为他看到他的主人绕过院子的一边儿,他的话是很正确的。达文海姆到了湖边停泊船的小屋里,穿上了流浪汉衣服,这肯定是他事先瞒过男仆放在那儿的。接着,将自己原来穿的衣服扔进了湖里,然后用一种很显眼的方式典当那枚戒指后,又按计划袭击了一名警察,使自己安安稳稳地被关进了看守所里。人们做梦也想不到他会在那儿!” “这不可能。”贾普哺哺低语道。 “你去请达文海姆夫人辨认一下。”我的朋友微笑着说。 第二天,一封挂号信放在了波洛的面前,他打开那一封信,一张五英镑的钞票飘落到桌上,我朋友的眉头舒展开来: “啊,我赢了!我该用这钱做点什么呢?我很内疚!这不是欺负贾普吗?啊,有主意了!我们用它来吃顿晚饭吧,我们三个人一块儿吃!这样,我也会感到些许安慰,这真是大容易了。我为此而感到羞怯,我是不愿意从一个小孩手里抢钱的——真该死!我亲爱的朋友,你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