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经理爽快地开始讲起来:“这里有一笔交易,老板。联合机器人公司一个月之前来找我们,并提出一个奇怪地的建议:他们运来了大约五吨重的数字、演算方程式的资料。他们碰到了一个难题,希望我们的电脑给作出答案。他们提出了以下的条件……” 他扳着手指数着:“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但能把被忽略的因素告诉他们,他们将付给我们十万元。如果能给他们解决问题,则付给二十万元。如果给他们制造出机器来,工本费另算,而且此后的利润中我们将提成四分之一。这个问题是关于发展星系间飞行器的发动机。” 罗伯逊皱起眉头,他那修长的身躯挺得直直地坐着。“尽管他们自己有一架思维机器,他们还是来找我们,是吗?” “老板,正因为这样,才使得他们的建议看来像团乱麻,摸不着头脑。利威尔,把他们的建议从那边拿来。” 艾贝·利威尔从会议桌的另一头抬起目光,用手蹭蹭长满胡于茬的下巴,发出微微能听得见的唰涮声。他笑着说:“原因就在于,先生,联合公司的思维机器坏了。” “什么?”罗伯逊半欠起身来。 “是的,坏了!完蛋了!谁也不知道原因。但是,我有一些颇为有趣的猜想。比如说,他们大概要求它给他们设计一个星系间飞船的发动机。数据和他们带来给我们的相同。他们把自己的机器搞坏了,现在它成了废物,一堆废铁。” “老板,您明白了吗?”总经理喜形于色他说,“您明白了吗?所有大大小小的工业研究小组都在试图发展一种穿行宇宙的发动机。联合机器人公司和我们公司由于有超级机器人——电脑,在这个领域处于领先地位。现在他们把自己的事搞得一团糟,而我们却是井井有条。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这就是,哈……他们的思维机器。他们已陷入困境,除非他们能用同样的难题把我们的机器也弄坏。” “噢,这些可恨的家伙……” “停一停,老板。问题比这还要严重,”他用手指划了一个大圈,指了一指,说,“兰宁,你把这抓起来吧!” 艾尔弗雷德·兰宁博士微微露出轻蔑的神情看着整个过程——这是他对那些挣大钱和利润分成之类事情的一贯反应。他那双灰白的眉毛不信任地挑了起来。他用干巴巴的声音说:“从科学观点来看,整个情况还不十分清楚,有待作出高度智慧的分析。靠现有的物理理论,星系间旅行的问题还……晤……不很清楚,问题还远未解决。并且联合公司向他们的机器人提供的资料,估计也就是我们所能提供的那些,同样也都远未解决。我们数学部对他们的资料进行了彻底的分析。看来联合公司已把所有的东西都包括进去了。他们提供的资料里,包括了弗良西阿希的宇宙穿行理论的全部众所周知的新发展,看来也包括了全部有关的宇宙物理和电子学的资料。这并不算太少。’ 罗伯逊着急地听着,然后打断兰宁的讲话问:“对电脑来讲;要处理的东西大多了吗?” 兰宁干脆地摇了摇头说:“不。电脑的能力是无限的。可是存在着另外一个问题,就是关于机器人定律中的第一条。比如,电脑永远不会对向他提出的这类问题作出答案,如果这个答案会导致人的死亡或受伤。就问题本身来讲,如果它要求的正是这样的一个答案的话,那么这个问题就解决……”,他停顿下来,但是总经理催促他往下说:“就按着你给我解释的那样给大家讲吧。” 兰宁把嘴闭上,扬起眉毛,把脸转向苏珊·卡尔文博士。她呆板地把双臂交叉在胸前,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的手臂。现在她第一次把目光移开。她的声音低沉而平淡。 “对左右为难的问题,机器人所作的反应的性质是令人惊讶的,”她开始讲,“机器人必理学还远未完善。我作为一个专家,可以向你们证实这一点。但是这个问题可以从质量方面来探讨。尽管机器人的正电子脑异常复杂,但它毕竟是人造出来的,所以它是根据人的标准来制造的。” “现在,每当人们陷入困境时,他们就采取逃避现实的办法,也就是说,或是沉缅于幻想的世界,或是酗酒,或是变得歇斯底里,或是投河自尽。其原因完全是由于拒绝或不敢大胆面对现实。机器人也是如此。当它碰到左右为难的事情时,在一般情况下,它的半数继电器将毁损;而在最坏的情况下,正电子脑的全部线路都会被烧坏以至无法修复。” “我明白了。”罗伯逊说,其实他并不明白,“那么,联合公司给我们提供的资料属于什么性质的问题呢?” “毫无疑问,包含有,“卡尔文博士说,“属于被禁止向机器人提出的问题。当然,我们的电脑和联合公司的那一架差别很大。” “是的,是那么回事情,老板,”总经理老爱打断别人的讲话,“我希望您明白这一点,因为这就是问题的全部症结所在。” 透过眼镜片,苏珊·卡尔文的眼睛闪射着愠怒的光。但她还是耐心地继续说下去: “您知道,先生,联合公司制造的机器,包括超级思维机器,都没有个性。他们主张实用建筑主义。您知道,他们也只能这样做,因为他们没有买我们公司正电子脑管情感的那部分线路的专利。他们的思维机器仅仅是一架大型的计算机,因而左右为难的问题,一下就使它毁坏了。” “然而电脑,我们自己的这架机器,是有个性的——孩童的个性。它是一个能作高超的推理的电脑。但是,它却又像一个博学的书呆子。它并不真正懂得它干的事情——它就是这样地干着事。因为它确实比儿童还性情欢炔。您可能会说,生活不那么严肃。” 机器人心理学家继续讲:“下面就是我们打算要做的事情:我们已经把联合公司的资料分成逻辑的单元,我们要小心谨慎地、个别地把这些单元喂给电脑。当会引起左右为难的因素喂进去时,电脑由于孩童的个性将会犹豫不决起来乙它的判断能力还不成熟。在它认识到这是一个左右为难的难题之前,“会出现一段明显的停顿。在这段间歇里,当它的思维线路还没开动和毁坏之前,它将自动地摒弃这个单元。” 罗伯逊的喉结蠕动了一下。“那么,您有把握吗?” 卡尔文博士脸上显露出不耐烦的神色。“这没有多少意义,用外行话讲,我认为我有把握;但是向电脑提供那种数学计算问题,很难想象会有什么用处。我向您担保,情况正如我所说的那样。" 总经理立刻畅快地舒了一口气说:“情况就是这样,老板。如果我们接受这笔交易,我们可以用这样的办法来办妥。电脑会告诉我们,哪个逻辑单元牵扯到左右为难的问题。由此,我们就可以揣测到,左右为难的问题在哪里。勃格特博士,是这样吧?老板,情况就是这样。而且,勃格特博士是您所能找到的数学家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我们可以对联合公司说没有能解决,但是把他们失败的因素给指出来。这样,我们可以得到10万元。他们仍然只有那个坏了的机器,而我们的却完好无损。在一年或两年内,我们将造出穿行宇宙发动机,或者是像有些人所叫的那样——超原子发动机。不管您怎么叫它,它将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东西。” 罗伯逊得意地抿嘴笑了,并把手伸出来说:“咱们看看这个合同。我来签字。” 苏珊·卡尔文进入这间被神秘地保卫起来的拱形圆顶的屋子。 这里放着电脑。这时一个值班技师正在问电脑:“如果一个半母鸡在一天半能下一个半鸡蛋,那么九个母鸡在九天中能下几个蛋?” 电脑回答说: “五十四个。” 然后这个技师对另一个技师说了一句:“当心,你这个笨蛋!” 卡尔文博士咳嗽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极罕见的突然的冲动。心理学家简单地做了个手势。于是这里就只剩下她和电脑了。 这个电脑很像一个两条腿的大圆球,在圆球里面充满了氦气。这是一个完全防震和防辐身的容器,里面安装着闻所未闻的非常复杂的正电子微型电路,这就是电脑本身。房间的其余地方安装着许多附件。这些附件是电脑和外界的联系媒介——即它的发音器官,它的手和它的感觉器官。 卡尔文博士用柔和的声音说: “你好,电脑!” 电脑用尖细的声音热情的说: “真是了不起的人,苏珊小姐。您打算向我一些问题,我可以断定。您每次打算问我的问题时,手里总是拿着一个本子。” 卡尔文博士笑着温和他说:“嗯,你说对了。但也不光是这佯。是有一个问题。这个问题非常的复杂。所以我们打算写成书面形式给你。但不是马上。我想先和你谈一谈。” “好,我不反对谈一谈。” “电脑,过一小会儿,兰宁博士和勃格特博士将带着那个复杂的问题到这里来。每一次我们将向你提一小点儿,而且慢慢地提给你,因为我们希望你能很留心。如果你能够的话,我们打算让你建造一个超出现有的资料的东西。但是,我现在要提醒你,这个问题的解决可能引起对人……哈……对人的伤害。” “天啊!”电脑发出了一声压低了的,拖得长长的惊叹。 “那么你注意点。有一页纸会关系到使人受伤,甚至死亡。当我们给你这一页时,你不要惊慌。电脑,你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对什么都不在乎,甚至是死亡。所以当你碰到这一页时,你就停下来,退回这一页。这样就可以了。你明白吗?” “哦,明白。可是,天啊!人的伤亡,哎呀!” “好吧,电脑,我听见兰宁博士和勃格特博士正在走过来。你们会把这个问题全部告诉你。然后,我们就开始。你要做一个听话的孩子。现在……’ 一页一页的纸慢慢地输入。每输入一张纸之后,停顿一下。这时只听见奇异而低微的咯咯之声——这时电脑在运转,然后又复寂静——这表示准备接受下一张纸。花费了几个小时,在这几个小时内约有等于十六本大部头的数学物理书的东西被输入电脑里。 工作进行着。兰宁皱起眉头,皱纹变深了。他边呼吸,边使劲地喃喃自语。勃格特盯着自己的手指甲思索着,然后心不焉地啃开了指甲。 当最后那薄薄的一叠纸消失后,卡尔文的脸色变得煞白。她说:“有些不对头。” 兰宁毫不掩饰地吐出了一句:“这不可能。它死了吗?” “电脑?”苏珊·卡尔文颤抖起来,“电脑,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嗯哼?”电脑沉思地发出了一个声音,“是您需要我吗?” “答案……” “噢,这事啊!我可以做到。我将给你们造一艘完整的飞船。这很容易。如果您给我几个机器人的话。建造一个非常好的飞船。大概要用两个月的时间。 “没有什么……困难吗?” “要花很多时间来计算,”电脑说。 卡尔文博士后退了几步,她那消瘦的双颊仍然毫无血色。她打手势叫别人离开。 在她的办公室内,她说:“我无法明白。提供的资料应该说包含有左右为难的难题——可能会导致死亡。如果什么东西出了差错……” 勃格特平静地回答道:“这架机器讲的和做的都合乎情理。不可能有左右为难的难题。” 可是心理学家仍不安他说:“有。有很多左右为难的问题;也有很多回避的方法。咱们设想,如果电脑稍微碰上了这些难题,而他却误认为,比如说,它能解决这个问题;可实际上它解决不了。这就太糟糕了。或者假设,它正摇摇摆摆地走在一桩非常糟糕的事情的边缘。那么,只要轻轻一推,它就会翻倒。” “假设,”兰宁说,“假设没有左右为难的难题呢?假设,联合公司的机器是在一个困难的问题上毁掉的,或者由于纯属机械的原因而毁掉的呢。” “但,即使是这样,”卡尔文坚持说,“我们也不能去冒险。听我说,从今以后谁也不许和电脑那怕说一句话。我要接管起来。” “好吧,”兰宁叹了口气,“那么就接管吧。同时,我们还得让电脑来建造它的飞船。如果它建造成了,我们将试验这艘飞船。” 兰宁深思地说:“我们将要派最好的野外试验专家来搞这项工作。” 迈克尔·多诺万狠劲地用手把自己的红头发弄乱。面对突然出现并立即又引起他们注意的这个难以驾驭的物体,他表现出全然漠不关心的神态。他说:“现在你发命令吧。格雷格,他们说飞船已经最后加工完毕。他们并不知道它是什么样的东西,只知道船已经完工了。咱们走吧,格雷格,现在应该马上抓住操纵仪器。” 鲍威尔厌烦他说:“别扯了,迈克尔,你的幽默话即使是第一次讲出来,也带有一种奇怪地霉烂味道。就连在这儿单调的气氛中听起来也不觉得好一点。” “那么,听着,"多诺万又一次毫无意义地拂弄自己的头发,“我对咱们这个铁块做的天才和它的蹩脚的飞船并不关心。我关心的是我的假期没有了。在这里,一切都单调无味。除了老家伙就是机器人——那些不伦不类的东西。嘿!他们干嘛让咱们做这种工作啊!” “因为,”鲍威尔平静地回答道,“即使他们没有了我们,对他们来说也算不得是什么损失。OK,别绷着劲儿啦!兰宁博士正往这边走过来。” 兰宁正走过来。他那灰白的眉毛还是那样浓密,年老的身躯还很挺直,充满活力。他默不作声地和鲍威尔及多诺万走上斜坡,来到露天空场上。在这里,默不作声的机器人无需人来指使,正在建造一艘飞船! 动词的时态用错了,应该说已经建好了一艘飞船! 因而兰宁说:“机器人已经停下来了。今天谁也没有动弹。” “那么说,竣工喽?彻底建造完毕了?”鲍威尔问。 “现在我怎么能告诉您呢?”兰宁满脸不高兴他说。他的一对眉梢倒挂下来,眉头皱得深深的。“看来是竣工了。周围已经没有剩余物件,而且内部也抛光得银亮。” “您已经到里面去过了?” “刚才进去,又出来了。我不是宇航驾驶员。你们二人了解发动机理论吗?” 多诺万看着鲍威尔:鲍威尔看着多诺万。 多诺万说:“我获得过证书,先生。但是,看懂发动机理论终究不能说明任何关于超原子发动机和宇宙穿行飞航的问题。正像小孩子通常在三维空间内玩耍一样。” 艾尔弗雷德·兰宁抬起厌恶的目光。他那突起的长鼻子哼了一声。 他冷冷他说:“好吧,我们有自己的发动机专家。” 当兰宁要走开时,鲍威尔抓住他的胳膊:“先生,这个飞船还是禁地吗?” 这位老厂长犹豫了一下,然后用手揉一揉鼻梁说:“我想,不是。起码对你们俩人来说,不是。” 当兰宁离开时,多诺万看着他,冲他的背后嘟噜了短短的一句带感情色彩的话。然后多诺万转向鲍威尔。”格雷格,我真想对他进行一番文字描写。” “那你去试试吧,迈克尔。” 船体内部已经抛光,就像一般完工之后船只一样。单是晃眼的亮光就说明这点。按一般来说,很难做到像这些机器人那样把表面收拾得如此清洁整齐。四壁抛光得银光银亮,连一个手指印都没有。里面没有棱角——墙、地板、天花板柔和地交接着,浑然一体,从隐蔽的光源发出冷冷的金属闪光。人站在这里,从六面看到被冷冷地映照出来的自己的身影,真有点使人感到迷离。 主要的走廊是一条狭窄的通道。接着是走起来咯登咯登作响的一个硬梆梆直通道。沿着这个直通道有一排毫无各自特色的房间。 鲍威尔说:“我估计,家具安装在墙内。或者可能没有考虑到我们要坐下和躺下睡觉。” 一直到最后一间房间,即最靠近飞船头部的一间里面,单调一致的模式才被打破。安装着无反射玻璃,带曲线条的一扇窗子,构成这连成一片的金属面上的第一个孔眼。在孔眼的下方有一个大仪表盘。上面有一根指针,死死地,一动不动地指着零的标志。 多诺万说:“看那个!”他指着很精致地标出的刻度上面唯一的几个字母。 这几个字母读做“秒差距”。在刻度的曲线的右端,用很小的字体刻着“1,000,000”。 这里有两把椅子,很沉,没有坐垫,扶手向外张开。鲍威尔小心翼翼地坐下去,立即发现椅子做得很合人体的曲线,所以很舒适。 鲍威尔问:“你看怎么样。” “我敢打赌,这个电脑的头脑发昏了。咱们走出去吧。” “看来是不想大致地看一遍喽?” “我已经看了一遍了。我来了,看了,从头走到尾!多诺万的红头发竖立成几缕,“格雷格,咱们离开这儿。五秒钟之前我已辞退了这项工作。而且这是一个给非人留下的禁地。” 鲍威尔圆滑地、得意地微微一笑,用手抹了两下胡子说: “OK,迈克尔。你的肝火太旺了。我也着急,但也就如此而已” “也就如此而已?哼,怎么会也就如此而已呢?你的保险金增加了吗?” “迈克尔,这艘船不能飞行。” “你怎么见得?” “看,咱们在船体内从头到尾走了一遍,不是吗?” “好像是。” “按我的话说,走了一遍。除了这个舷窗和一个‘秒差距’仪表之儿你看到了驾驶员室了吗?你看见了什么操纵仪了吗?” “没有。” “你看见了什么发动机了吗?” “天啊!没有。” “那么,好!迈克尔,咱们把这个情况透露给兰宁。” 在通道里,他们咒骂着走过一排没有各自特色的房间,最后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走进了锁气室的短短通道。 多诺万愣住了。“格雷格,你没有锁上这个玩意儿吧?” “没有,我根本没有碰它,你能使劲拉开这个杆吗?” 尽管多诺万使足了全身的劲儿,脸都憋得走了形,可这个杆还是纹丝不动。 鲍威尔说:“我没有看出有什么紧急情况。如果出了什么差错,他们会把这个口烧化,让我们出来的。” 多诺万狂怒地接着说了一句:“是啊,咱们只好等着,直到他们发现哪个笨蛋把咱们锁在里面了。” “咱们还是回到有舷窗的房间去。那儿是我们唯一可以引起别人注意的地方。” 但是,他们并没有能从这个舷窗引来别人的注意。 当他们回到最后这一个房间里时,舷窗外面天空已经再也不是蓝色,而是黑色的了。点点的星星发出刺目的黄光,缀满了天空。 这两个身躯分别倒在两个椅子里,发出沉闷的膨膨两声。 艾尔弗雷德·兰宁恰好在自己的办公室外遇到了卡尔文博士。他神经质地点燃了一支烟,做了个手势请她进房间里。 “我说,苏珊,我们进行得太慢了。罗伯特变得越来越烦燥不安。您的电脑是怎么搞的?” 苏珊·卡尔文摊开双手。“着急不安没有用处。电脑比我们在这笔交易中可能丧失的任何东西都贵重。” “可是,您已经用了两个月的时间来讯问它。” 心理学家用一种平淡的,然而带有某种威胁的口吻说:“您最好自己来管这桩事。” “现在您明白我以前的意思了吧?” “哦,我想,我明白,”卡尔文博士忐忑不安地搓着双手,“这并不容易我对它一直比较姑息,但也耐心地进行了讯问。但我什么也没搞到。它的反应不正常;它的回答,不知为什么,挺奇怪。可是,我仍然什么问题也指不出来。而且你看,在我们弄清楚差错出在哪儿之前,我们应当小心行事。我也说不清楚,可是,由于提出某个简单问题或讲句什么就会……把它弄垮……然后……那么,然后我们就会有一个毫无用处的电脑。您想面临这种情况吗?” “可是,它不能破坏第一定律啊。” “我也希望是这样想……但是……” “您连这点也没把握?”兰宁深感震惊。 “哦,我对什么都没有把握,艾尔弗雷德……” 警报系统突然地发出了使人心惊肉跳的响声。兰宁带着几乎是瘫痪性的一阵抽搐,扑向通讯系统。他气都透不过来,僵在那里,断断续续他说出几句话:“苏珊……您听到了吗?……船飞走了。半个钟头之前。我派了两个野外试验师到飞船舱内。您得再去找电脑。” 苏珊·卡尔文强作镇静地问:“电脑,飞船发生了什么事啦?” 电脑高兴地说:“是我建造的那艘飞船吗,苏珊小姐?” “是的,它发生了什么事啦?” “怎么啦?没发生什么事啊。你们打算派去搞试验的那两个人到船舱里,我们也准备就绪了,于是我把他们发射走了。” “噢……那么,这挺好,”心理学家感到有点呼吸困难,“你认为,他们一却都会顺利吗?” “一切都顺利,苏珊小姐。我已经照顾到了各个方面。这是一艘绝妙的飞船。” “唔,电脑,这很好但是你认为他们有足够的食品吗?他们感到到舒适吗?” “食品是足够的了。” “这一来,会使他们吓昏了,电脑。你知道,这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 电脑轻轻地敷衍说:“他们一切都会好的。对他们来讲,可能会很有趣。” “很有趣?怎么说呢?” “确实很有趣,”电脑闪烁其词地答道。 “苏珊,”兰宁用尖细的声音,怒不可遏地说,“您问它,是否会发生死亡。问它,有什么样的危险。” 苏珊的脸都气歪了:“镇静点!”然后她用颤微微的声音问电脑,“我们可以和飞船进行通讯联系,是吗?电脑。” “噢,如果您用无线电向他们发出呼号,他们能够听见。我已考虑到了这一点。” “谢谢,暂时就这些。” 当他们一走出来,兰宁怒冲冲地斥责说:“天啊,苏珊。如果这消息走漏出去,咱们就都要垮台。我们得把这两个人搞回来。您为什么不问它,是否会有死亡呢?就……就直截了当地说嘛。” “因为,”卡尔文心灰意懒地说,“正是这一点我不能提。这一点是否会使它感到左右为难呢,这是性命攸关的事。任何一件可能使它非常突然地停下来的事,都会把它完全毁掉。那时我们的处境会更好些吗?现在,你听我说,它讲了,我们可以和他们进行通讯联络。咱们就这样做吧。找到他们的方位,把他们接回来。他们大概不会使用这些操纵仪;很可能是电脑在遥控。走吧!” 过了好一会儿,鲍威尔才振作起来。 “迈克尔,”他用两片冰冷的嘴唇说,“你感到加速了吗?” 多诺万用茫然所失的目光看着他:“晤,没……没有。” 然后这个红头发攥紧了拳头,以一种狂暴的劲头,猛地从坐位上站了起来,面对着冷冰冰的、圆弧形的舷窗玻璃。这里除星星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他转过身来。“格雷格,当咱们进入了船舱之后,他们准是把机器发动了。格雷格,这是预先布置好的圈套。他们让机器人把一切弄好了,当我们想走出来时,他们匆忙把我们当作试验的人。” 鲍威尔说:“你这是扯到哪儿去了?当我们还不会操纵机器时,把我们送上天空有什么用处呢?不,这艘船是自己起飞的,而且没有明显的加速。 他站起来,在地板上慢慢地走着。金属墙把他的脚步的咯登咯登声音反响回来。他用平淡的声调说:“迈克尔,这是咱们所碰到的情况中最使人迷惑不解的一次。” “呵,对我来讲,”多诺万不无辛辣地说,“这可真是个新闻。在你跟我讲这些的时候,我才刚刚开始享受我的好时光。” 鲍威尔没有去理会这些话,又说: “没有加速,这意味着飞船运转的原理和迄今已知的都不相同。” “无论怎么说,和我们所知道的不同。” “和迄今已知的都不相同。在手控的范围内没有发动机。可能,它们都安装在墙内。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墙壁看起来这样厚。” “你在嘟囔什么呀?”多诺万问道。 “你干嘛不听着我说话呢?我是说,不管船上用的是什么动力,明显地不准备由人来操纵。这艘船是遥控的。” “由电脑来遥控?” “为什么不是呢?” “那么你认为,咱们将在这里呆着,直到电脑让我们返回地面。” “可能是这样。如果是的话,那咱们就安安静静地等着吧。电脑是个机器人,它应该遵守第一定律,它不能伤害人。” 多诺万慢慢地坐下来说:“你相信这点?”他小心地把头发抚平整,“你听我说,关于穿行空间的废话把联合公司的机器人搞垮了。而且那个长头发说过,这是因为星系间的飞行会导致人的死亡。那么你打算相信哪一个机器人呢?连我们的人也有同样的资料,我了解。” 鲍威尔正在狠劲地揪自己的小胡子: “你别装蒜,好像你不懂得机器人学,迈克尔。只要机器人从物理的角度稍微要想违反这第一定律,就有很多东西要毁坏掉,以至它会早早地变成一堆废物。有一些简单的解释可以说明这个问题。” “嗅,确实,确实。就像早上让管开饭的男仆招呼我一样,这一切都太简单了,以至我在美美地睡上一小时之前,什么都不用操心。” “哎,天啊,迈克尔。你干嘛至今还发牢骚呢?电脑在照料我们这个地方温和,也明亮,有空气,也没有加速时的过分震动来把你的头发弄乱,如果你的头发本来就是很光滑平整,因而动一动就显得乱的话。” “真的吗?格雷格,你应该是有教训的。谁也不会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去画饼充饥。我们吃什么呢?我们喝什么呢?我们在什么地方?怎样才能返回地面?如果发生事故,我们往哪儿跑,穿什么宇航服跑,而不是散步呢?这时我甚至连洗澡间还没看见,也没看见附设在洗澡间里的小件生活设备。的确,我们是受到照料。多好的照料啊!” 这时有一个声音打断了多诺万的这段牢骚。但这不是鲍威尔的声音,谁的也不是。声音就在这里,好像从悬空中发出来的。声响效果洪亮并且听了惊恐得呆若木鸡。 “格——雷——戈——里·鲍——威——尔!迈——克——尔·多——诺——万!” “格——雷一戈——里·鲍——威——尔!迈——克——尔多——诺——万!” “请——报告——你们——目前的——方位。如果——你们的——飞船——能由你们——控制的话,请——返回——基地。格——雷——戈——里·鲍——威——尔!迈——克——尔·多——诺——万!” 这个呼号机械地、反复地传来。每次有一定的间歇。 多诺万问:“这声音从哪儿出来的?” “我不知道,”鲍威尔的声音因紧张而变得又尖又细,“亮光是从哪儿发出来的?一切都是从哪儿出现的?” “那么,我们打算怎么来回答呢?” 他们只能在反复发出回声很大的呼号的间歇中谈话。 四壁是光光的,只有弯曲了的金属面才有这种整体感和光洁感。 鲍威尔说:“大声的答话。” 他们这样做了。他们或者轮流、或是一起大喊:“方位不明!船无法控制!情况危急!” 他们越喊声音越高,而且嗓子都喊吵哑了。简短的习惯用语逐渐开始夹杂着大声的、明显亵读的字眼。可是,这冷冰冰的呼号仍然不知疲倦地重复着,重复着,重复着。 “他们没有听到咱们,”多诺万气恼他说,“这里没有发射装置,只有一个接收装置。”他把茫然失神的目光投到墙上。 慢慢地,外界传来的噪杂声音变得微弱而柔和了。当这声音变得很低的时候,他们再次呼叫起来。后来,当呼号声完全沉寂下来时他们又扯着嘶哑的嗓子呼叫起来。 好像过了有十五分钟,鲍威尔无精打采地说:“咱们再从头到尾走一遍,大概什么地方会有吃的东西。” 从他的语气中所得出,他没抱多大希望;毋宁说是承认失败。 在过道里,他们一个往左,一个往右走开。他们按对方重重的脚步回响声,能知道对方在哪儿。他们碰巧会在过道里见面,互相望一眼,又各自走开。 鲍威尔突然停止了找寻,他确实听到了多诺万高兴地叫喊所引起的嗡嗡的回声。 “嘿,格雷格,”多诺万叫道,“船里装的满是东西。咱们怎么会没注意到呢?” 过了大约五分钟,他才碰巧看到了鲍威尔。“不过还是没有淋浴……”他只说了半句话就停住了。 “食品。”他喘着大气说。 一段墙落下去了,露出了凹进去的一片。里面有两个壁橱。上面的壁橱装满了没有贴商标的罐头。大大小小,形状不同,琳琅满目。下面的壁橱里放着一式的搪瓷罐。这时,多诺万感到一股冷气吹到他的踝关节——这个壁橱的下半部分是作冷藏用的。 “怎么……怎么……” “先前,这里没有啊,”鲍威尔简短地说,“在我进来时,那一段墙面看不见了。” 他吃起来,这罐头是预热类型的,里面带着小勺。烘焙豆子的一股热呼呼的香味充满了房间。“拿一听罐头吧,迈克尔!” 多诺万犹豫起来。“什么样的食谱?” “我怎么知道!你很挑食吗?” “不。可是,我在飞船上吃的总是豆子。如果有别的,我就先挑别的吃。” 他的手在罐头上面晃来晃去,然后选了一听椭圆形闪闪发亮的罐头。罐头呈扁平形状像一条蛙鱼或是这类的美食。加了适当的压力,罐头就打开了。 “豆子——!”多诺万叫起来,然后又伸手要去拿另一听。 鲍威尔一把拽住他的裤子带说:“最好是把这听吃掉,小弟弟。食品供应是有限的,而咱们可能要在这里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多诺万绷着脸把手缩了回来。“这就是全部吃的东西吗?光是豆子?” “可能吧。” “下面的橱子里是什么?” “牛奶。” “光是牛奶?”多诺万愤怒地叫起来。 “看来是。” 他们默不作声地把豆子和牛奶吃了下去。在他们离开后,落下的那一段墙又升起来,构成连接一片的墙面。 鲍威尔叹息道:“一切都自动的,一切恰好都是这样。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感到自己这样的没用。你的波导设备在哪儿?” “就在那里。可是咱们第一次看的时候,在那些东西当中,并没有它。” 十五分钟之后,他们回到装有玻璃舷窗的房间,面对面坐下,相互看着。 鲍威尔阴郁地看着房间里这一个仪表,上面仍然写着秒差距,刻度上最后一个数字仍然是1,000,000,而指针仍然死死地指着刻度零。 在美国机器人和机械人公司的最里间办公室,艾尔弗雷德·兰宁有气无力地在说:“他们是不会回答的了。我们各种波长都试了——公用的、私人的密码的、明码的,甚至他们现在有的这些亚辐射物质波。电脑还是什么也不说吗?”这最后一句他是对着卡尔文博士说的。 “它不会进一步说明这个问题的,艾尔弗雷德,”她用加重的语气说,“它说,他们能听到我们……而当我逼迫它时……它变得……晤,变得愠怒起来。可是它不应该是这样……有谁听说过愠怒的机器人呢?” “我想,您已把您知道的都告诉我们了,苏珊,”勃格特说。 “就是这样!它承诺,它完全由自己来遥控这艘飞船。它对他们的安全非常乐观,但不肯讲说情,我不敢逼迫它。但是,看来麻烦的中心问题是星系问跳跃的本身。当我提起这个问题时,电脑明朗地大笑起来。还有一些别的迹象。最直接的迹象是它变得明显的反常。” 她看看别人,“我指的是歇斯底里。我当时就放弃了这个话题我希望我没有损害它。但是,它给了我一个启示。我能对付歇斯底里。给我十二个小时,如果我能使它恢复正常,那么它就能使飞船返回地面。” 勃格特看来大力惊愕:“星系间的跳跃!” “怎么啦?”卡尔文和兰宁同时叫喊起来。 “电脑提供给我们的关于发动机的数据。我说……我刚才正想着一些事。” 他匆匆地走出去了。 兰宁目送他离去,然后很不礼貌地对卡尔文说:“关心您自己的下场吧,苏珊。” 两个小时之后勃格特急切地对兰宁说:“我跟您讲,兰宁,情况就是这样。星系间的跳跃并不是一瞬间的事。只要光速是有限的,它就不会是一瞬间的事。生命不可能存在……在穿行宇宙时,物质和能不可能以原本的形态存在。我不知道可能会是什么样,但情况就是如此。这就是导致联合公司的机器人毁灭的原因。” 多诺万觉得自己变得形容枯槁。他说:“仅仅才五天?” “仅仅才五天,我敢肯定。” 多诺万怜悯地看看自己周围。透过舷窗可以看见星星。它们是那样的熟悉,却又是那样的冷漠;墙壁碰上去是冰冷的,室内刚才闪耀起来的亮光也使人感到冷冰冰;仪表上的指针仍然死死地指着刻度零;多诺万觉得嘴里老是有豆子味。 他闷闷不乐他说:“我需要洗个澡。” 鲍威尔抬起头看了一会,然后说:“我也需要。你别老感到不自在。除非你想用牛奶洗澡而使自己没有喝的……” “不管怎么说,我们实际上快没有喝的人。格雷格,星系间的漫游什么时候开始?” “我还等你告诉我呢。可能我们正在进行。我们最终会到达那边最起码,我们的遗骸会……可是,难道电脑的原设计的目的就是要我们死吗?” 多诺万背对着鲍威尔说:“格雷格,我曾想过,这太糟糕了。除了到处转转或自己跟自己说话之外,这里没有什么可做的了。你知道那些关于逃亡到宇宙间去的家伙的故事吗?在他们还没被饿死之前,他们早就疯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格雷格,自从开始老这么亮着以后,我就感到不舒服。” 室内一片沉默。鲍威尔用微弱的声音说:“我也是。这有点像什么呢?” 红头发转过身来。“身体里边感到不舒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边使着劲敲打似的。那儿都绷得紧紧的,呼吸感到困难,我不能平静地站着。” “哈——,你感到颤动吗?” “你指的是什么?” “坐下一小会儿,听一听;听不见,但是能感觉到,好像有东西在什么地方抖动,并且使整个飞船都颤动,而且连你也和船一起颤动。听——” “对……对。你认为是什么在颤动,格雷格。你不认为这是我们自己” “可能是,”鲍威尔慢慢地抨着自己的胡子,“但这也可能是船的发动机。可能发动机已准备好了。” “干吗用?” “为了完成星系间的跳跃,可能已经快了。但鬼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多诺万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暴躁地说:“如果是,就让它是吧,但我希望我们能进行搏斗。光这样等待着事情的发生,我觉得耻辱。”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鲍威尔看着自己的一只手——这只手正放在椅子的金属扶手上面。他冷静而沉着他说:“你摸摸墙,迈克尔。” 多诺万摸了一下,说:“可以感觉到震动,格雷格。” 甚至星星也显得模糊不清起来。不知什么地方给人造成一个模糊的印象,好像堵里面有一架巨大的机器正在聚集力量,贮存能量准备作一次极强有力的跳跃,抖动着,不断地增强力量的规模。 这一切来得非常突然,并带有脉冲般的疼痛。鲍威尔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僵在那里。他的目光落到多诺万身上,然后变得模糊起来。同时,多诺万的喊声传到他耳朵里,微弱得犹如呜咽一般,然后消失了。他感到五脏六腑被搅乱了,而外面被冰毡层层裹住,越来越厚。 眼前有什么东西好像散乱了,旋转起来,只感到一阵阵的刺眼强光和痛痛。这个东西倒下了。 同时还在扭转着。 而且是头向前地栽倒下去。 变得寂静了! 这个东西就是死亡! 这是一个没有人活动、没有知觉的世界。一个丧失了感觉的,只有膝陇的意识的世界——只意识到黑暗、寂静及无形的挣扎。 主要是一种对永恒的意识。 鲍威尔意识到他的自我像一根白色的细丝——冰冷而恐惧。 然后他听到一个油滑而洪亮的声音,如响雷在他的上方轰鸣。 “前不久,你们的棺材每个只适合一定的身材吗?为什么不试一试M·卡达佛式可伸缩的棺材呢?这些棺材设计得很科学,能适合人体的自然曲线。棺材内增添了维生素B1。使用卡达佛式棺材很舒适。记住——你们——要死过去——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这些话听得不很真切。可是不管这是什么,它变滑溜溜的,叽里咕嗜的声音,渐渐变弱而消失了。 那根白色的细丝可能就是鲍威尔,它毫无用处地对着时间的非本质性的永恒喘息着。这种时间的非本质性的永恒就存在于他的周围,当十万个魔鬼用十万个女声独唱的歌喉发出刺耳的尖叫,构成一个渐强的曲调时,那根白色细丝垮下来。 “你这个恶棍,当你死了的时候,我会非常高兴。” “你这个恶棍,当你死了的时候,我会非常高兴。” “我会非常高兴。” 这个曲调螺旋形地升高,由狂乱的声音变成强烈的超声波,从耳边掠过,然后越出了…… 这根白色细丝颤抖着,带着脉冲般的阵痛。它无声地绷紧起来…… 这是普通的嗓音,而且很多。这是一群在说话的人,嘈杂的一伙儿头部前冲,速度很快。从船舱中,从他的上面呼啸而过。在他们身后面,留下只言片语在空气中荡。 “小伙子,他们到这里来干啥?你看来给揍得够呛……” “……好猛的火,我猜想,我搞到了一匣子……” “……我造了伊甸园,可是老圣皮特……” “不———我和这个小伙子一块干过。和他打过些交道………” “嘿!萨姆,这边走过来……” “查搞到了一个烟嘴头吗?比尔兹伯说……” “……正在进行吗?我的好小鬼。我有个约会,是和萨……” 在这一切话音之上,仍然是那原有的轰隆巨响,传遍每一个角落。 “快——点!快——点!快——点!抖动你的骨头,别让我们等着你,还有很多人在排队等候呢。你的证书填写好了吗?看好,彼得的释放证书已经盖上了印。看看你是不是呆在应该呆的人口处。对所有的人,这里会有足够的火。你——你到那边去。排好队,否则……” 那根白色细丝,即鲍威尔,在步步逼进的叫喊声面前匍匐后这并感到食指一阵刺痛。所有一切爆发成一片嘈杂的声音,这声音像一片片碎块坠落下来,使得他头痛脑裂。 鲍威尔又坐回到椅子上,他感到非常软弱无力。 多诺万的眼睛睁得铜铃般大,射出釉蓝的光。 “格雷格,”他低声地,几乎是抽噎他说,“你刚才死过去了?” “我……觉得死过去了。”鲍威尔都不敢认这是自己嘶哑的嗓子了。 多诺万明显地试着要站起来,却没成功。他问:“现在咱们活着吗?或者说比活着还要强一点?” “我觉得……活着,”嗓音还是那么嘶哑。鲍威尔小心翼翼地问,“当你……死过去的时候,你听到……什么了吗?” 多诺万停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点了点头。“你呢?” “听到了。你听到关于棺材的谈话吧?……还有妇女的唱歌……还有排成一队队的人,准备进入地狱……你听见这些了吗?” 多诺万摇摇头。“只听到一个声音。” “声音很响吗?” “不,咝咝的,就像挫手指甲的声音。你知道,那是在讲圣经,讲的是地狱大火。描述了各种各样的折磨……哈,你知道,我以前听过一次这样的布道——几乎就是这样。” 他正出着满头虚汗。 透过舷窗,他们感到太阳的光亮。光线蓝,白色,很微弱。但是这种像豌豆皮似的青光,光源很远,不像是太阳神发射出来的。鲍威尔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唯一的仪表。指针洋洋自得地、一动不动地在叉线上,这里的刻度是三十万秒差距。 鲍威尔说:“迈克尔,如果这是真的话,我们应该已经飞出了整个银河系。” 多诺万说:“真邪了!格雷格!我们成了第一批飞出太阳系的人了。” “是的!正是这样。我们绕开了太阳,脱离银河系。迈克尔,这艘飞船就是答案。对全人类来讲,这意味着自由——自由地飞散到所有现存的几百万个,几十亿个,多得数不清的星球上去。” 说完,他砰的一声走下来。 “可是,我们怎么才能返回地球呢?迈克尔。” 多诺万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哎,这不怕。既然飞船把我们载到这里,它就会把我们载回去。我们倒是需要更多的豆子。” “但是,迈克尔……你停一停,迈克尔。如果是按来的路线回去的话……” 多诺万已半站起身来,却又沉重地坐回椅子上。 鲍威尔继续说:“我们就得……再死一回,迈克尔。” “好吧。”多诺万叹息道,“如果我们不得不这样,那只好这样喽。起码不是永久死去,不是很长的时间。” 苏珊·卡尔文正在缓慢地说。七个小时以来,她一直在慢慢地刺激电脑——七个小时毫无结果。她自己都反复地问烦了,因为老绕着弯儿说话而感到废乏了。一切都使她感到厌倦。 “现在,电脑,只还有一个问题了。你应该尽力回答简单点。你是不是完全清楚星系间跳跃一事?我的意思是,这一跳跃使他们飞得很远吧?” “他们想飞多远就多远,苏珊小姐。天啊,空间穿行并不是什么鬼把戏。” “那么,在那边他们会看到什么呢?” “星体和物质。你是怎么想的呢?” 下一个问题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那么,他们会活着吗?” “当然。” “星系间跳跃不会伤害他们吗?” 当电脑保持沉默时,她都僵了。情况原来是这样!她触动了要害。 “电脑,”她略带恳求的口气问,“电脑,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电脑用微弱,略微颤抖的声音说:“我必需回答吗?我指的是关于跳跃一事。” “不,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可是,这挺有意思的。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苏珊·卡尔文努力装出愉快的样子。 “哎——呀!您把一切都给搞糟了。” 于是心理学家突然跳了起来,在她的脸上显出她已看清楚了一切的表情。 “天啊!”她喘息着,“天啊!” 她感觉到,这几个钟头、这些日子的紧张情绪一下子全迸发出来了。 稍稍过后,她对兰宁说:“我告诉您,一切都好。不,现在您应该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里。飞船将载着那两个人安全返回地面。现在,我想休息,我要休息了。您走开吧。” 飞船安静地返回地球,丝毫没有发出尖怪的声响,就和它飞离地球时一样。它准确地降落到地面,然后主锁气室打开了。这两个人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道路,并用手抓搔胡子拉茬的下巴。 然后,其中那个红头发的人,慢慢地。目的明确地跪了下来,对着混凝土跑道使劲撮了一个响吻。 他们向两旁正在集拢的人群招手,并对各自的心情急切的妻子做了表示要她们克制的手势。他们的妻子已从降落了的急救直升飞机里走下来,软梯挂在他们之间。 格里戈雷·鲍威尔说:“附近有淋浴吗?” 他们被领走了。 他们所有的人都围着一张桌子聚集在一起,这是美国机器人与机械人公司之精华的全体会议。 慢慢地,在高湖中鲍威尔和多诺万讲完了一个生动的、扣心弦的故事。 出现了一段沉默。卡尔文打破了沉默。在过去的几天里;她恢复了她那冷冰冰的、酸溜溜的镇定。但是仍然可以看到一丝窘迫的表情。 “严格他说,”她讲道,“这是我的过错,完全是我过错。我希望你们当中有人还记得,当我们第一次向电脑提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竭力让它明白,必须拒绝任何会引起左右为难的难题。这样做的时候,我说了大致如下的几句话:不要对人会死亡而感到惊慌,我们对这一点完全不在意,你就把纸片退出来,忘掉这件事好了。” “晤……”兰宁问,“接着呢?” “后来很明显了。当那一部分资料进入它的思路之后,计算出了控制星系间跳所需要的最小间隔的距离的方程式——这意味着人的死亡,也就是联合公司的机器人彻底毁坏了的原因。但是,对电脑来说我已经把死亡的严重性降低了——虽然不是完全减少了,因为第一定律永远不是不能违反的,但是减少到这样的程度,以便电脑有可能再看一遍这个方程式,并有时间考虑到,在通过这段空间之后飞船上的人会恢复生命,正如飞船本身的物质和能量会恢复到原先的一样。这个所谓的死亡,换句话说,完全是暂时的现象。你们明白吗?” 她看看自己周围,周围的人都在听她讲。她接着说:“所以它接受了这项资料,但并不是毫不受震动。虽说死过去是暂时的,而且其严重性也被降低了,但这也使得它多少失去了点平衡。” 她平静地说:“它给自己培养出了人的某种意识,这就是回避。诺,一种部分地逃避现实的方法。它变成了一个注重实际的家伙。” 鲍威尔和多诺万站了起来。 “什么?”鲍威尔喊了出来。 多诺万的举止却更为引人注目。 “是这样的,”卡尔文说,“它照料你们,并保障了你们的完全。可是你们不能使用什么操纵仪,因为那不是为你们准备的。我们可以通过无线电对你们讲话,而你们无法回答我们。你们有足够的食物,但只是豆子和牛奶。后来你们,可以这么说,死过去了,然后又复活。但是,你们死过去的这段时间里给搞得……晤……很有意思。我希望我是知道它怎么搞的。这是电脑出色地开了一个小玩笑。但是它没有想伤害人。” “没有伤害?”多诺万气呼呼他说,“哦,如果这个讨厌的小坏蛋有点脸皮厚的话。” 兰宁抬起手来做了个息事宁人的手势说:“好了吧,这确实是件糟糕的事。但是全都过去了。现在该怎么办?” “我看,”勃格特平静他说,“很显然,该轮到我们来改进这个穿行空间的发动机了。应该想些途径绕开跳跃的这段时间。现在有大型超级机器人的就我们独此一家。既然有跳跃的一段时间,我们就应该把绕开的途径找出来——如果有什么途径的话。这佯,我们的公司将能组织星系间的旅行而有类就可以有机会到河外星系的王国里去。” “那么,联合公司呢?”兰宁问。 “嘿,”多诺万突然插嘴说,“我想提一个建议。他们想把我们公司搞糟。但事情并不像他们所希望的那样糟,而且结果还很好。他们居心不良,主要是我和格雷格领受了他们的‘好心’。” “是啊,他们希望得到答案,而且他们已经获得了一个答案。咱们把那艘有保障的飞船给他们。那么咱们公司就可以从他们那里捞到20万元,还外加工本费。如果他们要试验,那么我想,可以让电脑在飞船调整到正常之前,再开个小玩笑。” 兰宁用低沉的语调说:“我看这是公正和合适的。” 勃格特很随便地补了一句:“这也是严格地按照合同办事嘛。”【第八章 证据】 “这也不是我想要说的。”卡尔文博士沉思地说,“哦,到后来,这艘飞船以及其他这类飞船,都已成了政府的财产;通往宇宙空间的飞跃已告完成。现在,我们在附近的一些行星上,实际上已建立了人类殖民地。但我想要说的并不是这些。” 我已经吃完了饭,我抽着烟,透过一圈圈的烟雾谛视着她。 “我要说的,是地球上的人们是最近五十年来所经历的一次真正重大的事件。年轻人,我出生时,我们刚刚经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 那虽是历史上的一个低潮,但它却标志着国家主义的结束。一个地球要容纳这么多国家是大小了。于是许国家开始自行组成不同的大区这费了相当长的时间。我出生时,美国仍然是个国家。还不是北大区的一部分。事实上,公司的名字也还是叫做美国机器人公司。从国家到大区这一变化也是我们机器人带来的。这一变化促使了我们经济的稳定。如果拿这个世纪同上一世纪相比较的话,这个变化带来的是一个黄金时代。” “您指的是哪些机器人,”我问,“您曾经谈到过的那个电脑才算是第一个机器人,是吗?” “是的,那是第一个,但那不是我想象中的机器人,我说的是一个真的人。他去年死了。”她的声音一下变得很深沉,很悲伤。或者说,至少他是打算要死,因为他知道。我们不再需要他——史蒂芬·拜厄利了。” “是的,我猜您指的就是那个人。” “他是在2032年第一个担任公职的。而您那时还是个孩子,所以您不会记得,这事情在当时来说竟有多么离奇。他竞选市长一举,的确成了历史上的一大奇迹。” 弗兰西斯·奎因是一位新派政治家。当然,新派这一说法,也和其它诸如此类的说清一样,都没有什么意义。我们所知道的新派,多半早在古希腊时代的社会生活中就曾一再出现过,如果我们知道得更多一点的话,或许早在古老的苏未国家①的社会生活中和史前瑞士居民的湖居时代②就早已出现过。 但是,为了避免那段即枯燥而又复杂的开场白,我们最好还是干脆说明:奎因即没有去参加竞选,也没有去拉选票;既没有发表演说,也没去伪造选票。就像拿破仑在奥斯特利茨战役③中只抠了一下枪的扳机一样,奎因也并没有做更多的事。 政治能使各种人结为奇怪的盟友。有一次,艾尔弗雷德,兰宁博士坐奎因的对面。他那高高凸起的额头上,两撇灰白的浓眉紧锁在一起,一双深陷的眼睛流露着不耐烦的激愤情绪。看来他很不高兴。 这一点,如果奎因了解的话,他会感到不安的。兰宁讲话的口气十分友好,这或许是他的一种职业习惯。 “兰宁博士,我想您是知道史蒂芬·拜厄利的吧?” “听说过。还有谁能不知道他呢。” “我也听说过。在下一次选举时你是准备要投他的票吧?” “还很难说。”兰宁用一种很明显的嘲讽的口气说道,“我不是那种追随对政治潮流的人,还不晓得他竞选公职的事。” “他有可能成为我们的下一任市长。当然,眼下他还只是一位律师,但是参天大树也是要从……” “是的,是的,”兰宁打断了他的话,“这我早就听说过了。我们能不能谈谈实质问题?” “我们已经在谈实质问题了,兰宁博士。”奎因的口气彬彬有礼,“我是想不让拜厄利先生再升到比区检察官更高的职位,帮助我做到这一点对您也有好处。” “算了吧!对我有什么好处?”兰宁的双眉皱得更紧了。 “那么对美国机器人和机械人公司总还是有好处的吧。我是作为研究所的前任所长来见您的,我知道,您和公司的关系就如同老政治家和新政治家的关系,他们对您的话是很尊重的。您现在和他们的联系已经不那么密切了,因此,您也就有了相当的行动自由,甚至,即使有点异端也是可以的。” 兰宁博士反复思忖着,最后用温和的口气说:“我完全不懂您的意思,奎因先生。” “这不奇怪,兰宁博士。一切都非常简单。我抽烟您不会介意吧?” 奎因用一个很雅致的打火机点燃了二支细杆香烟,宽大的脸庞上顿时浮现出一种得意的神情。 “我们刚才谈到拜厄利先生,他是一个奇怪而又引人注月的人。三年以前他还默默无闻,而现在却大名鼎鼎了。此人性格坚毅,又有才干,是我所认识的所有检察官之中最精明强干的。可惜他不是我的朋友……” “这我明白。”兰宁端详着自己的手指甲,漫不经心地说道。 “去年,”奎因镇定地继续说,“我曾有机会对拜厄利先生作过调查,而且调查得很彻底。您知道,对一个革新派政治家的历史做一番周密的考察,是很有益的。如果您知道这种考察往往能带来效益的话……” 他停顿了一下,眼睛无聊地盯着发着红光的烟头,不愉快地笑了笑。 “拜厄利先生的过去很平常:他在一个小镇上安静地生活着,大学毕业,早年丧妻,曾出过一次车祸,很久才恢复过来,教过法律,后来适居这个大都市,当了检察官……” 弗兰西斯·奎因慢慢晃了晃脑袋,补充道:“但是他目前的生活却是相当引人注目的。我们这位区检察官是从来不吃东西的!” 兰宁倏地抬起头,一双昏花的老眼一下变得惊人的犀利:“您说什么?” “我们的区检察官从来不吃东西!”奎因又逐字地重复了一遍。 “说得委婉点:是从来没有人看到他吃过什么,或喝过什么。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意味着什么,您懂吗?不是很少见到,而是从来没见到过!” “我觉得,这是完全不可思议的。您那些参加调查的人都可靠吗?? “可靠,而且我并不以为这是不可思议的事。再说,谁也没有看到过,即没看到我们的检察官喝过什么,无论是水还是酒类饮料,也没有人看到他睡过觉。还有其它一些因素,但我想,就这些也已经把我的意思表达清楚了。” 兰宁在安乐椅上把身子往后一靠。一阵沉默之后,这位机器人学者摇了摇头说:“不。如果把您对我说的这知和您把这些话讲给我听这件事实的本身加以比较,您的意思是清楚的。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是跟平常人完全不同的,兰宁博士!” “如果您干脆说他是个乔装打扮的魔鬼,那我或许还会相信。” “我干脆告诉您,他是个机器人,兰宁博士。” “可是,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比这更难以想象的事,奎因先生。” 又是一阵充满敌意的沉默。 “不管怎么说,”奎因故意很仔细地把烟头掐灭,“对这件难以想象的事,您必须利用公司的全部力量来进行一番调查。” “我明确告诉您,我决不干这种事,奎因先生。难道您真想让公司去插手地方的政事吗?” “你们没有别的选择。即使没有物证,我照样可以公布这些事实,它作为一种证据,也就够详细的了。” “这是您的事。” “我并不愿这样做。对我来说,直接的物证会更好一些。您也不愿意,因为这样宣扬出去,对贵公司也是不利的。在人们居住的这个地球上,严禁使用机器人的法律我想您是十分清楚的。” “那当然!"他紧接着生硬地回答道。 “您知道,美国机器人和机械人公司是太阳系唯一生产正电子机器人的企业。如果拜厄利确是机器人,那说明它就是这种正电子机器人。您也晓得,正电子机器人是只出租而不出售的,每一个机器人仍归公司所有。因此,公司对它们的行动是要负责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