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过你我并非真的是个恶妇,弗兰克。我根本没有吉卜赛人的感觉,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是觉着害臊,好好的不呆在家里,却在这儿乞求搭车。” “我和你说过了,我去叫辆车来送咱们进城。” “进城以后又怎么样呢?” “进城以后就开始咱们的流浪生活。” “不,咱们不会的。在旅店里住上一夜之后,咱们就得开始找工作,还要住在一个垃圾堆似的脏地方。” “难道你刚离开的那个地方就不是个脏地方吗?” “那不同。” “科拉,这点困难会把你吓倒吗?” “已经吓倒了,弗兰克。我不能再和你走了,再见。” “再听我说说好吗?” “再见,弗兰克,我回去了。” 她不停地用力拖她的手提包,我本不想松手,心想至少也得帮她把包拎回去,可她还是抢了去,然后便拿着手提包往回走。出发的时候,她穿了一身小巧的蓝色套装,戴了一顶蓝色的帽子,看上去很漂亮,可这会儿却显得憔悴不堪,鞋子也满是灰尘,哭得连走路都不成了样子。忽然间,我发觉自己也在哭。 第六章 我搭车去了圣贝纳迪诺,这是个以铁路运输为主产业的城镇,我本打算从这儿免费搭乘一班货运列车去东部,但却没有这样做。我在一家弹子房遇到一个伙计,于是便和他打赌玩起了台球,只打侧袋一个球。就傻瓜而言,他算得上是上帝最杰出的作品,因为他交了一位真正能玩的朋友,这位朋友惟一的毛病就是玩得不够好。我和这两位在一起逗留了两周左右,赢了他们250元钱,也就是他们所有的钱,然后不得不马上离开了这个城镇。 我搭了一辆去墨西卡利的卡车,然后便琢磨起我那250元钱来,心想有这么多钱,我和科拉可以去海滩卖热狗什么的,直到有了赌本再去尝试更大的买卖。这样一来我便下了车,又搭车返回了格伦代尔,开始在他们买东西的市场附近转悠,希望能碰上科拉。我甚至还给她打了两三次电话,但都是希腊人接的,我只好假装说拨错了号。在转悠市场的空当儿,我还去沿街有一街区远的一家弹子房闲逛。一天,只见一个伙计独自一人在一张桌子上练击球,从他拿弹子棒的姿势就能看出他是位新手。我开始在邻桌上练击球,心里合计着要是250元钱够摆一个热狗摊的话,那350元钱就会让我和科拉过上舒服日子。 “咱们一起玩玩,只打侧袋一个小球,你说怎么样?” “这种球我过去没怎么玩过。” “这没什么,只打侧袋一个球。” “不管怎么说,我似乎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我?我只是个臭手。” “如果这只是场友谊赛的话,那好吧。” 我俩于是玩了起来,起初我让他赢了三四局,好让他感觉不错,自己则不停地摇头,好像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嘿,不是我的对手!哎,真是笑话,不过我发誓,我的水平真的比这要高,好像就是没发挥出来。咱们赌1元钱你看怎么样,只是活跃一下气氛?” “好吧,一次赌1元钱我输不到哪里去。” 我们说定一局1元钱,我让他赢了四五局,或许还要多。从我击球的样子看,似乎我很紧张,在击球的空当儿还用手帕揩手掌,好像我一定是在出汗。 “哎,看来我表现不佳。改成一局5元怎么样?这样我好把钱赢回来,然后咱们去喝一杯。” “好吧,这只是一场友谊赛,我也不想要你的钱。没问题,就5元好了,然后咱们就撤。” 我又让他赢了四五局,况且从我的举止看,你会以为我患有心脏病,并伴有两三种别的不适。我显出垂头丧气的样子。 “你看啊,我这个人不傻,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不行,不过咱们还是一局25元吧,这样我赢了之后就正好是不赢不输,然后咱们就去喝一杯。” “这个数对我来说可是相当大了。” “你在乎个鬼!你现在是在用我的钱玩,对不对?” “哦,好吧,那就一局25元好了。” 这个时候我才真正开始击球。我击出了连霍庇都击不出的那种球,把弹子分别打到桌子的三个橡皮边,然后再弹进去,真正的台球射球,地道的旋转球,只见球在桌上来回飘动。我甚至还声称要来个跳射,还真成功了。他击出的球就连盲人汤姆——那位什么也看不见的钢琴演奏家也能射出。他用棒不对,姿势也没有章法,失误不断,还把那一个球送错了袋子。他甚至一次也未采用擦边打法。不幸的是,当我走出那里时,我那250元钱和一块3元钱的手表都落到了他的口袋里。那表是我买来用于察看科拉几点钟有可能开车来市场的。哎,我发挥得的确不错,惟一的问题是我表现得不够十分出色。 “嘿,弗兰克!” 是希腊人,正穿过街道朝我跑来,而我还没有完全走出门。 “弗兰克,你这个家伙,你丢下她去了哪里?你为什么在我伤了脑袋最需要你的时候从我这儿跑掉了?” 我俩握了握手。他脑袋上还缠着绷带,眼神也有点怪,但却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穿着一身新套服,歪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打着一条紫色的领带,脚登一双褐色鞋,背心上挂着他的金表链,手里握着一只大雪茄烟。 “喂,尼克!你感觉怎么样,伙计?” “我,我感觉不错,就是刚从监狱里出来也不会感觉更好,可你为什么要弃我而去?你这家伙,我对你可是十分恼火。” “哎,你了解我,尼克。我原地不动呆上一段时间之后就又得外出闲逛。” “可你选择闲逛的时间也太糟糕了。嘿,你现在做什么?算了,你什么事也没有,你这家伙,我了解你,跟我来,趁我买牛排的当儿,我告诉你都发生了什么事。” “你一个人?” “别说蠢话了,嘿,你跑了,你想想谁在那儿开店呢?我自然是一个人。我和科拉现在再也没有机会一起外出了,一个人走了,另一个人就得留下。” “那好吧,咱们走过去吧。” 他买牛排花了一个小时,一直忙着告诉我,他的头盖骨是如何破裂的,医生们如何从未见过破裂成那样的头盖骨,他和他的助手相处得如何不快,我离开后他如何雇用了两个伙计,其中的一个在雇用的第二天就被辞了,而另一个三天后便悄悄离开了,把现金收入记录机里的钱也带走了,他如何会不惜一切地叫我回去。 “弗兰克,你听我说,我们明天去圣巴巴拉,我和科拉。说真的,我们也该出去走走了,对不对?我们要去那里观看节日庆祝活动。你和我们一起去,你愿意吗,弗兰克?你和我们一起去,咱们借机谈谈你回来给我干这件事。你喜欢看节日庆祝活动和圣巴巴拉吗?” “喔,听说那地方不错。” “街上有姑娘们,有音乐,有舞蹈,棒极了。痛快点,弗兰克,你说怎么样?” “哎,我也不知道。” “科拉要是知道我见到了你而又不带你去,她会冲我发火的。也许她对你脾气暴躁,但是她认为你这个人不错,弗兰克。行了,咱们三个都去,会很开心的。” “好吧,如果她愿意,就这样约定了。” 我俩回到餐厅时,看见那里有八到十个顾客,而科拉则在后面的厨房里不停地忙乎着,尽可能快地洗盘子,以便有足够的盘子供这些人用。 “喂,喂,科拉,看,看我把谁带来了?” “喔,天啊,他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今天在格伦代尔碰到他的,他和咱们一起去圣巴巴拉。” “你好,科拉,你过得怎么样?” “这里已经没什么人认识你了。” 她迅速把手擦干净,和我握了握手,可她的手还是滑腻腻的。她端起顾客点的一份菜到前面餐厅去了,我和希腊人则坐了下来。通常都是他帮她上菜,可这会儿他迫不及待地要给我看点什么,也就让她一个人去忙乎了。希腊人拿给我看的是一个大的剪贴簿,在其正面他粘贴上了他的入国籍证书,然后依次为他的结婚证书,他在洛杉矶县做生意的许可证,他在希腊军队的照片,他和科拉结婚那天的照片,然后是有关他那场事故的所有剪报。要叫我说的话,普通报纸上的那些剪报所关注的更多的是那只猫,而不是他,但不管怎么说上面有他的名字,还谈到了他是如何被送往格伦代尔医院的,并预测说他会复原。不过,洛杉矶希腊报上的剪报谈得更多的是他,而不是那只猫,上面有他的照片,身着他做侍者时的大礼服,并刊有他的生平。再往后是X光片,大约有半打,因为他们每天给他拍一张新片以便观察他的康复情况。他把它们固定的办法是把两页纸沿边儿粘贴在一起,然后在中间挖出一个方洞,从那儿将X光片塞进去,这样你就可以拿起来照着光亮看个透彻。X光片之后是住院账单收据,医生账单收据,护士账单收据。信不信由你,他头上挨的一击花了他322元钱。 “是不是很漂亮?” “很棒,都在这儿,正合适。” “当然,还没做完,我会把它涂成红、白、蓝三色,弄得漂漂亮亮的。你看。” 希腊人让我看了他已经涂得花花哨哨的两页。他用墨水涂出了花体字母,然后加上红、白、蓝三种颜色。在入国籍证书的上方,他放了两面美国国旗和一只鹰;在希腊军队那张照片的上方,他放了一些带十字的希腊国旗和另外一只鹰;在他结婚证书的上方,他放了一根细枝,上面有两个斑鸠。他还没有想好在其他东西的上方放什么,但是我说在剪报的上方,他可以放一只猫,尾巴向外喷出红、白、蓝三色火焰,他说这主意很不错。不过,当我说在洛杉矶县执照的上方,他可以放一个红头美洲鹫,手握两面拍卖商的旗,上面写着“今日拍卖”字样时,他却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而要给他解释清楚,看来也实在不值得花那时间。不过我最终还是弄明白了他为什么打扮得如此漂亮,井也不像过去那样往餐厅端菜了,一举一动都很了不起的样子。这位希腊人前些日子头盖骨破裂了,像这种事对于他这样的笨蛋来说并非天天发生。他就像一个移居美国的南欧人,开了一家药房,一旦拿到上面写有“药剂师”并盖有红印的那东西,就穿上灰色套装,背心上还带有黑边,感觉十分了不起,以至于拿不出时间来配药,甚至连巧克力冰淇淋汽水都不沾。这位希腊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原因是相同的:他的生活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儿。 直到快吃晚饭的时候,我才得以和科拉单独在一起。希腊人上楼洗澡去了,剩下我俩在厨房里。 “你一直在想我吗,科拉?” “自然。我不会这么快就把你忘了。” “我常常想起你。你好吗?” “我?我还好。” “我给你打了两次电话,都是希腊人接的,我害怕和他讲话,于是便扣了。我赚了些钱。” “哎呀,你过得不错我真高兴。” “我赚了钱,可后来又弄丢了。我原以为咱们可以用这笔钱开个头,可我却把它丢了。” “我发誓,我不知道这钱哪去了。” “你真的想我吗,科拉?” “真的想。” “从你的样子看不像。” “要我看,我的样子没什么不妥。” “你能亲我一下吗?” “咱们很快就要吃晚饭了,如果你想洗一洗的话,最好准备好。” 她对我就是这个样子,整个晚上都是这个样子。希腊人拿出了一些甜葡萄酒,唱了好几首歌,我和科拉就坐在一边。就她而言,我不过就是个曾在店里打过工的伙计,而她连我的名字都不大记得了。我一生中还没见过有谁回家会受到如此冷淡的欢迎。 到了该上床睡觉的时候,我让他俩先上了楼,自己则来到外面,试图想清楚是留下来看看能否和她重新相处,还是一走了之并试着把她忘了。我走了很长一段路,不知道走了有多久,也不知道走了有多远,不过,不久我便听见店里有人在吵架。我开始往回走,走到跟前时,听到了他俩正在说的一些话。科拉在拼命叫喊说我必须离去,希腊人则在咕哝着什么,很可能是想要我留下来继续干。他试图让她住口,但我听得出,她高声喊叫是为了让我听见。如果我是呆在自己的房间里,而她以为我是呆在那儿,我会听得很清楚的。即使是在我此时呆的地方,我也能听见不少。 接下来吵闹声便一下子停止了,我赶紧溜进了厨房,站在那里细听,但由于吓得够戗,因此什么也听不见,只能听见我自己的心跳,怦怦、怦怦、怦怦,就这样。我想我的心这样跳可真够怪的了,这时,我突然意识到,原来厨房里有两颗心在跳,因此听起来才这么怪。 我“啪”地一声拉亮了灯。 科拉正站在那儿,身穿红色和服,面色白如牛奶,手握一把长长的薄刀凝视着我。我伸手把刀从她手里拿开了。她开口说话时,声音很低,听上去好像是一只蛇在来回吐芯子。 “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不得不回来,就这样。” “不,你用不着的。我本来可以熬过来的,并逐渐设法把你忘了,可你现在又回来了。你这该死的,你又不得不回来了!” “熬过什么来?” “他做那本剪贴簿的目的就是留给他的孩子们看的!现在他就想要个孩子,马上就想要!” “咳,你当初为什么不跟我走?” “跟你去做什么?在棚车里睡觉吗?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该跟你去?” 我无言以对。我想起了我那250元钱,可是告诉她说我昨天有几个钱,今天玩台球又把钱输了有什么用呢? “你一点儿用也没有,这我知道,你就是没什么用。那你为什么不走得远远的,不再烦我,却偏偏要再回到这里来呢?你就让我现在这个样子生活不行吗?” “听着,他想要孩子这件事先拖延他,拖延住了他,咱们再看看能否想出什么办法来。我是没什么用,可我爱你,科拉,我发誓。” “你发誓,然后你怎么办?他要带我去圣巴巴拉,所以我说我会要这个孩子,而你,你要和我们一道去,和我们住在同一家旅店里!就坐在同一辆车里一道去。你——” 她停了下来,我俩站在那里相互对视着。我们三人坐在一辆车里,我俩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渐渐地,我俩越靠越近,直到靠在了一起。 “哎,天啊,弗兰克,除了杀死他之外,难道咱们就没有别的出路了吗?” “你刚才不是要拿刀捅他吗?” “不是的,是捅我自己的,弗兰克,不是他。” “科拉,咱们命中注定要杀死他,因为任何别的招咱们都试过了。” “我可不能要个油腻腻的希腊孩子,弗兰克,不能,这没什么可说的。我要是生孩子就只能和你生,要是你有点出息就好了。你很聪明,可是你没用。” “我是没用,可我爱你。” “是的,我也爱你。” “把他拖延住,就这一晚上。” “好的,弗兰克,就这一晚上。” 第七章 有一条长长的小径, 蜿蜒进入我的梦乡, 夜莺正在那里歌唱, 月儿发出皎洁的月光。 期待之夜很长很长, 直至实现全部梦想, 直到有一天我和你 一起走下长长的小径…… “他们感觉不错吗?” “对我来说是过于不错了。” “因此你才不许他们碰那方向盘,小姐。他们会好的。” “但愿如此。我真不该和两个醉汉一起出来,这我知道,可我又有什么法子呢?我说过我不会和他们一起去,可他们决定自己开车走。” “他们自己开车走会摔断脖子的。” “是这样的。所以只好由我来开,真不知道还能怎样。” “有的时候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汽油一共一元六毛钱。润滑油还够吗?” “我想是的。” “谢谢,小姐。晚安。” 科拉上了车,再次握住了方向盘,我和希腊人则不停地唱着歌,三人接着前行。所有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我只有喝得醉醺醺的,因为上一次谋杀未遂的教训使我打消了这样一个念头,即谋杀从策划到实施可以做到天衣无缝。眼下密谋的这起谋杀将漏洞百出,看上去根本就算不上是谋杀。这将只是一起普通的车祸,车上有醉汉,有酒,以及所有其他的一切。当然了,我一开始喝酒,希腊人也免不了要喝点儿,因此他此时的状态正是我所希望的那样。我们刚才停下来给车加油,这样便会有人证明她是清醒的,而且由于要她来开车,因此十分不乐意和我们同行,她又不能喝酒。在此之前,我们的运气也不坏,就在闭店以前,约九点钟左右,有个人停下车想找点吃的,他站在路上看见我们连推带挤地走了出来。整个过程他都看见了。他看见我曾先后两次设法起动汽车,但都停了下来。他还听见了我和科拉之间的争吵,她说我喝得太多,不能开车。他看见我试图把车开走,车上只有我和希腊人,看见科拉把我俩赶下车,让我俩换了座位,我到了后面,希腊人去了前面,然后看见科拉握住方向盘自己来开车。他叫杰夫·帕克,在恩辛诺饲养兔子。科拉说她有可能试着在餐厅里供应兔子肉,看是否卖得动,这样便拿到了他的名片。如果我们需要他作证,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可以马上找到他。 我和希腊人唱了“我亲爱的妈妈”,“微笑,微笑,微笑”,和“沿着旧水沟往下走”等歌,没一会儿,我们来到了一个上面写着“通往马里布海滩”的标牌,科拉在此拐了弯。由此顺着海滩方向往前走的主路有两条,一个就是我们走的这条,离海滩约十英里远;另一条位于我们的左面,紧贴着海边,二者相汇于文图拉,然后顺着海边直通圣弗朗西斯科的圣巴巴拉,以及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按理说科拉本该正常往前走才是,但这样走的理由是她从未之过马里布海滩,那是电影明星的居住区,因此她才掉转方向上了这条路,以便往下走两英里去看一眼,然后再掉转方向继续往上走去圣巴巴拉。真正的理由是这段路的路况在洛杉矶县大概是最差的了,因此这里要发生车祸,就连警察都不会感到惊讶。此处没有路灯,又几乎见不到什么车辆,附近也没有人家或是别的什么,对我们来说正合适。 有好一会儿,希腊人根本就什么也没注意到。我们路过了一个被称之为马里布湖的小型夏日集居区,就位于山上,俱乐部正在举行舞会,一对对夫妇乘着独木舟飘荡在湖中。我冲他们喊叫,希腊人也叫起来:“给我一个”。叫不叫没什么太大用处,但如果有人不嫌麻烦去调查的话,我们的行踪就又多了个标记。 我们沿着头一个长长的上坡道前行,进入了山区。山路有三英里长。我事先和科拉讲过车该怎样开。大部分时间,她都打第二排档,部分原因是每五十英尺便有急转弯,这时汽车便会迅速减速,她只有把排档扳到第二档才不至于停下来。但部分原因也是发动机必须热起来,所有的一切都必须前后一致。对要采取的行动,我们一定得有足够的理由。 这时,希腊人往车外望去,只见外面漆黑一团,周围山区地势险恶,看不见任何灯、房屋、加油站或是其他东西。他突然清醒并叫喊起来。 “停车,快停车,掉转方向。天啊,咱们走偏了。” “不,咱们没走偏,我知道我现在到了什么地方,从这儿可以去马里布海滩。你不记得了吗?我告诉过你,我想去那里看看。” “你慢点开。” “我是在慢慢地开。” “再慢点,否则咱们就都没命了。” 我们开到了山顶,然后进入了下坡道。科拉关闭了发动机。风扇一停,发动机几分钟内便很快热起来。走到山脚下时,她又启动了发动机。我看了眼温度计,指针显示为二百。她进入了下一个上坡道,而温度计上所显示的数字则不断升高。 “好的,先生;好的,先生。” 这是我俩的信号。这种蠢话你什么时候都可以说,谁也不会留意的。她在一边停了下来。在我们下方是个深不见底的陡坡,肯定能有五百英尺深。 “我想还是让它渐渐冷却下来。” “天啊,的确该这样。弗兰克,你看看,看看上面显示的数字是多少!” “多少?” “二百零五,马上就沸腾了。” “就让它沸腾好了。” 我拾起了扳手,这东西就放在我两脚之间。可就在这时,我看见前面很高的地方有闪亮的车灯。我不得不暂缓一分钟,等那辆车开走。 “喂,尼克,给我们来首歌。” 他看了看外面险恶的山地,似乎没心思唱歌。这时他打开车门下了车。我和科拉听得见他在车后面呕吐,恰好此时,刚才见到的那辆车打我们身边开了过去。我看了一眼车号,把它强记在脑子里,然后放声大笑。科拉转过头来望着我。 “没事的。让他们看见也好,他们路过时两个人都活着。” “你记住车号了吗?” “2R-58-01。” “2R-58-01。2R-58-01。好了,我也记住了。” “好的。” 他从车后面走过来,看上去好像感觉好一些。 “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什么?” “你大笑的时候,有回声,很好听的回声。” 他抛出一个高音,不是什么歌,只是一个高音,就像卡鲁索录音带上的那种高音,然后迅速停下来,侧耳细听。果然传来了回声,十分清晰,接着便同样迅速地止住了。 “像我的声音吗?” “很像,伙计。一模一样的大粗声。” “天啊,真叫棒!” 他在那里站了能有五分钟,就这样先抛出高音,然后听回音。这是他头一次听见自己的嗓音到底什么样,就跟大猩猩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的脸时一样得意。科拉不停地看着我,我们必须抓紧行动。我开始作出不高兴的样子。 “活见鬼!你以为我们除了整晚听你跟自己调嗓子就无他事可做吗?行了,进来吧,咱们接着走。” “天不早了,尼克。” “好吧,好吧。” 他人虽上了车,但却把脸挤到车窗上,再次抛出了一个高音。我踩稳双脚,趁他下巴还在窗槛上的时候,把扳手砸向了他,他的脑袋立刻开了花,我觉得出是颅骨碎了。他扭曲一团倒在座位上,就像沙发上的一只猫。似乎过了一年的时间他才停止了动弹。这时科拉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吞咽声,末了转成了呻吟,原来他刚才抛出的最后一个高音有了回声,也是高音,就像他发出的那样。回声升高后便戛然而止,等待着…… 第八章 我和科拉什么也没说,她知道该做什么。她爬到车的后面,我爬到了前面。我在仪表盘灯光下看了看扳手,上面有几滴血。我打开一瓶葡萄酒,倒在扳手上面,直到血迹被酒冲掉。我在他身体上方倒的酒,这样酒都流到了他的身上。然后我在他衣服没被酒浸湿的部位把扳手擦干,并递给了坐在后面的科拉,她把它放在座位下方。我在擦扳手的地方又倒了些酒,在门上“砰”的一声把瓶子砸碎并放在了他身上,然后发动了汽车。瓶子里的酒从破口处向外一点点地流,发出了汩汩声。 我走了不远的路后把汽车排档扳到了第二档。从我们所在之处,我无法倾斜开下那五百英尺的陡坡,只得稍后再下去,再说,如果这么远就冲下去,我和科拉又怎能保住性命呢?我打到第二排档后,慢慢把车开向一个地势呈尖形伸出的部位,从那向下的陡坡只有五十英尺深。到了这个地方后,我把车开到边缘,把脚放在车闸上,用手动油门控制汽车。等右前轮一下去,我便使劲踩刹车,车暂时停了下来,正是我所希望见到的状况。汽车一定要处于正常状态,不能熄火,但发动机一停,汽车就会暂时稳住不动,而我和科拉则可以趁机完成余下要做的事情。 我俩下了车,脚踩在路上而不是路的边缘,以免留下脚印。她递给我一块岩石,还有我放在后面的一段树干。我把岩石放在后车轴下面,正合适,因为这是我事先选好了的,又把树干塞在岩石和车轴中间然后用力往下压。车倾斜了一下,但却悬在那儿。我再次用力往下压,车又倾斜了一点。我开始焦虑起来,都到了这一步,车上放着个死人,要是不能把车推下去可怎么办呢? 我又用力,这回科拉来到了我身边,我俩一起用力往下压,接着又往下压了一次,这时我俩一下子趴倒在路上,而汽车则顺着溪谷往下滚,砰砰的响声,一英里之外都能听见。 车停了,车灯仍然亮着,但车并没有起火。发火装置没有熄灭,汽车很容易起火,如果起火了,人们难免要问,我俩为什么没有被烧着?那样可就麻烦了。我抓起岩石,猛力扔下深谷,又拣起那段树干,带着它沿路跑了一段,然后就把它扔在了路面上。我一点也不为此担忧,因为整个路上,不管你往哪里走,都能见到从卡车上掉下来的一段段木头,经汽车一压,就都裂成碎片了,这便是其中之一。我事先把它丢在外面的路上放了一整天,因此上面压有不少轮胎印,四边也都压碎了。 我跑回来抱起科拉,和她一起滚下深谷。我之所以这样做是担心会留下科拉的脚印。我本人的脚印倒丝毫也不令我操心,因为我想不用多久就会有不少男人涌入那里,但科拉那两个尖尖的鞋跟必须指向正确,以免有人不闲麻烦去查看。 我把她放了下来,汽车仍旧悬在半空中,仅有两个轱轳着地,尼克的尸体还躺在车上,只是这时他已经倒在了座位旁边,酒瓶子挤在了他与座位之间,就在我们往车上看的时候,又发出了汩汩声。车的顶部全都凹陷进去了,两个防护板也全都弯了。我试了试车门,看看能否打开。这很重要,因为趁科拉到前面的路上喊人来帮忙的空当儿,我必须从车门上车,并用玻璃把自己扎得满身伤口。看来打开车门没有问题。 科拉两眼望着我,眼睛看上去不再是蓝色的,而成了黑色,我能感觉出她呼吸急促。这时她停止了急促的呼吸,紧紧靠向了我。 “把我撕破!把我撕破!” 我把手塞进她的罩衫里乱扯,把她的衣服全撕破了,从咽部到腹部都敞开着。 “你就说是爬出汽车时弄成这个样子的,衣服被门把手勾住了。” 接下来我的嗓音听上去怪怪的,好像是从一个劣质的留声机里放出来的。 “至于说这个吗,你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我先缩回手臂,然后尽力朝她眼睛打去。她跌倒了,就倒在我的脚下,两眼闪烁,乳房颤抖并尖尖隆起,朝上指着我。看她倒在那里,我就像个动物似的喉咙里呼呼喘着粗气,嘴里的舌头也因充血而发硬。 “要得!要得,弗兰克,要得!” 接下来,我便和她一起躺倒在地上,相互凝视着对方,互相拥抱着,尽可能贴得紧些。此时就是面临下地狱的危险,我也不会在乎的。我一定要×她,就是被绞死也在所不辞。 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