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太空漫游-2

“我的同事和我本人,弗洛伊德博士,能以我们的声誉担保。T.M.A.—1与中国人毫无干系。确实,它同人类也毫无干系——因为在它被埋在这里时,还不曾有过人类。“你知道,它差不多已有三百万年的历史。你眼前看到的这个正是地球以外存在有智慧的生命的第一个证据。六、泰卓板块大环山省:从月球正面中心附近向南,位于中环山省以东。密集着外力冲撞出的环形山,也许面积很大,包括月球上的最大环形山;在北部,有些环形山被冲击成碎块,形成所谓的“雨海”。着陆与行动:由于崎岖倾斜的表面,着陆一般很困难;在某些水平的环形山谷底相对地说还不那么困难。行动几乎到处都是可能的,但需要选择道路顺某些平坦的环形山谷底比较容易。建设:由于坡度以及许多大块的松散物质,一般都有一定的困难;在某些环形山谷底的熔岩中挖掘是困难的。泰卓:马丽亚纪元后的环形山.直径五十四英里,环壁比周围高出七千九百英尺,谷底一万二千英尺深;在月球上它的光辐射系统最为突出,有些光线可以展射五百英里。(摘自工兵《月球表面特殊调查》,陆军部工兵局美国地质调查队,1961年制成于华盛顿。)这时在月球的环形山平原上以每小时五十英里速度行驶的活动实验室看起来很象是一辆安装在八个变形胎上的特大拖车。但它远远超出这一功能;它是个完全自给的基地,二十个人可以在它里边生活和工作几个星期。真的,它简直是一架在陆地行驶的空间飞船——在紧急情况下它也真能腾空飞起。如果它驶近一处大得无法绕过、陡得无法穿越的断层或峡谷,那么它就可以使用四个底座喷气发动机飞过障碍物。弗洛伊德向窗外眺望,可以看到展现在眼前的一条车辙分明的道路,几十架车辆在月球易碎的表面上留下了压得结结实实的轨迹。沿途,等距离设有又细又高的杆子,个个上面挂着闪光灯。虽然这时还在深夜,太阳还要在几小时后才升起,然而在从柯莱维乌斯基地到T.M.A.—1之间的二百英里的旅程上,谁也不会迷路。同新墨西哥或科罗拉多高原上的晴夜相比,这里的星空只不过稍亮一些,星斗稍多一些。但是,漆黑的上空有两件东西使人不会误以为此身仍在地球之上。其一是地球本身——象一簇燃烧着的火炬悬挂在北方的天际。从那巨大的半球上辐射下来的光线,比满月要亮上几十倍,向这块土地上投下一层蓝绿色的鬼火寒光。第二个天空中的怪异现象是斜射在东方的一束暗红色光锥。它越临近地平线,光线就越亮,隐约显示出月球边际以外看不见的地方的熊熊火焰。这是人类从地球上难得看见的苍茫景象,只有全蚀时才得一窥。这就是日冕,月球上的晨曦,预告着太阳不久就将照临这片沉睡的土地。弗洛伊德、霍尔沃森以及迈克尔斯坐在前端的了望厅里,就在司机台的下方。弗洛伊德的思路转来转去离不开出现在眼前的三百万年宽广鸿沟。三百万年!相形之下,千变万化的青史,帝王将相的盛衰成败,只不过是瞬息间事。不仅仅是人类,所有地球上现在生活着的动物,当时都还不曾存在——就在这个黑色怪物被小心地埋藏在月球上这最卓越突出的环形山谷的时候!它是被埋藏的,而且是有意识地被埋藏的,迈克尔斯认为这一点是毫无疑义。“起初,” 他解释说,“我很希望它标志着某个地下建设的位置,但是,最近的挖掘已经排除了这种可能性。它端坐在同一黑色物质制成的宽大平台上,下边全是未经动过的岩石。设计它的那些——生物——要保证它埋着不动,除非发生强烈的地震。那些生物是从长远的观点出发的。”迈克尔斯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然而也有几分悲伤;弗洛伊德对二者都能有同感。人类最古老的问题之一终于有了答案;这就是证据,不容怀疑地证明:宇宙间并非只有人类才具有智慧、了解到这一点,不由得又痛感时间之久远。这里所发生过的事人世间默默无闻竟达几十万代之久。弗洛伊德想,这或许并非坏事。然而——在我们的祖先还巢居在树上时,他们从这些横行于宇宙间的生物那里可以学到多少东西啊!在正前方几百码,在离月球近得出奇的地平线上,有一根路标越来越近。路标底座上有个象帐篷似的结构,裹着闪光的银箔,显然是为了防护白昼的炽热。车子经过时,弗洛伊德能在灿烂的地光中看到路标上写着:第三救急补充站液态氧 2O公斤水 10公斤MK.4型食品包 20个B类工具箱 1个服装修理装备 1套“你想到过这个吗?” 弗洛伊德手指着窗外问,“这是不是一个不知下落的远征队留下来的贮藏所?”“有这种可能,” 迈克尔斯承认,“那磁场确实标明了它的位置,很容易找到。但是,它可不算大——装不了多少给养。”“为什么装不了?” 霍尔沃森插嘴说,“谁知道这些生物有多大?也许他们只有六英寸高,那么这个贮藏所就等于二、三十层楼高了。”迈克尔斯摇了摇头。“不可能,” 他反驳说,“有智慧的生物不可能很小;至少需要一定大小的头脑。”弗洛伊德注意到,迈克尔斯和霍尔沃森一般总持相反意见,然而两人之间看来却很少有敌意或摩擦。他们似乎互相尊重,仅仅承认意见无法统一而已。关于T.M.A.—1——有些人喜欢称它泰卓板块,这样同时保留它部分的缩写字母(泰卓板块:每个词的第一个字母分别是T和M,与T.M.A.—1这缩写词中前两个字母相同。)——肯定找不到一致的意见。自从他降落到月球上六个小时以来,弗洛伊德已经听到十几种理论,但对哪一种也未表示认可。神龛、测标、坟墓、地球物理仪器——这些或许是较为普遍的设想,有些持不同看法的人还争论得面红耳赤。不少人为此打赌,因此一旦真相大白,大量的钱财就要易手——如果有一天真相确能大白的话。板块的黑色坚硬物质坚不可摧,迈克尔斯和他的同事们想用温和手段从上面刮取标本的努力迄今都归于失败。他们并不怀疑用激光可以切割进去——因为毫无疑问,任何东西都无法抗拒这种惊人的集中能量——但是使用这种暴力措施,要由弗洛伊德来决定。他已决定在调用激光这种重炮之前,先试一试X光、声波、中子射线和其他一切非破坏性的试探办法。对于自己不理解的东西妄加破坏,是野蛮人的做法;但是,同制造这玩意儿的生物相比,人类也许仍算是野蛮人。这种生物可能来自何处呢?就在月球上么?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如果这块不毛之地上曾经有过土生的生物,那么在最后一次环形山的形成时期,当月球的大部表面达到白热程度时,这种生物也是会遭到毁灭的。来自地球吗?一点不象,虽然也许并不是绝对不可能。地球上的任何先进文化——可以设想是非人类的文化——在冰河期也会留下许多生存的其他遗迹的。弗洛伊德心想:要是有的话,我们早在到达月球以前就应该全都知道了。于是,只有另外两种可能——行星和恒星。然而,一切都证明太阳系中的其他地方不存在有智慧的生物——确实,除了在地球和火星之外,根本不存在任何生命。靠近太阳的行星太热,远离太阳的行星又太冷,除非有什么生命下降到这些行星的大气层深处、压力达到每平方英寸几百吨的地方。所以,也许这些不速之客来自恒星——然而,这甚至更难想象。弗洛伊德举目四望黑檀般月空上点缀着的繁星,不禁想起他的科学同事中曾有过多少人“证明过”恒星间旅行之不可能。从地球到月球的航行仍令人叹为观止,而离得最近的恒星也比月球远几亿倍……臆测纯属浪费时间;他必须等待更多的实证出现。“请系好座位上的皮带,固定好一切活动的物件,” 座舱上的扩音器突然说话了。“即将驶过四十度陡坡。”地平线上出现两根带着一闪一闪的灯光的标柱,车子从其间穿驶过去。他们正沿着泰卓的内坡下驶,几千英尺后逐渐平坦。他们沿坡下爬时,迈克尔斯指向逐渐展现在面前的一片广阔平川。“看,就在那边,”他喊道。弗洛伊德点了点头;他已经注意到几英里前方的一簇红绿灯光,车子小心地沿坡下驶时,他目不转睛地盯看着那灯光。车子虽大,但显然操纵自如,然而在走上平坦道路之前,弗洛伊德还是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出。现在他可以看到在地光中象银色气泡闪闪发光的一群带气压的圆顶房屋——现场工作人员的临时工棚。在圆顶房屋附近,有无线电发射塔、钻探设备、一些停着的车辆,还有一大堆碎石,显然是在发现那板块之前挖掘出来的。这个在荒野中的小小营地看起来很孤单,跟那些悄悄地包围着它的自然力相比显得很脆弱。这里没有生命存在的迹象,一点也看不出人们远离家乡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刚刚能看得到坑口,”迈克尔斯说,“就在那右边——离无线电天线大约一百码的地方。”“原来在这儿。” 弗洛伊德心想。这时车子已驶过带气压的圆顶房屋,来到坑口边缘。他探身向前想看得真切一些,心里不禁扑扑直跳。车子开始小心地爬下压实的碎石斜坡,向坑底驶去。在这儿,那T.M.A.—1屹立着,象他在照片中看过的一模一样。弗洛伊德凝视一会儿,眨了眨眼,摇了摇头,又继续凝视。甚至在灿烂的地光中,也很难把那物体看清楚;他的第一个印象是一个扁长方形,好似一张黑色复写纸,几乎没有厚度。当然,那只是一种错觉;虽然他看的是一件坚固的实体,但它反射的光线极弱,只能看到一圈轮廓。车子下到坑底时,车上的乘客都保持绝对沉默。有一种敬畏的心情,也有一种难以置信的猜疑——怎能相信不在别处,偏偏在这死寂的月球上,竟会出现这种奇迹?车于在离板块不到二十英尺处停下,侧面相向,好让乘客们认真端详。然而,那东西除了具有几何学准确性的形状而外,没有什么其他可看的。它身上没有任何标记,全身紫檀般一片乌黑,没有一点颜色稍浅的地方。它是深夜的真实化身;弗洛伊德一瞬间不禁想到,会不会是在月球诞生时伴随着熊熊的烈火和沉重的压力,由某种特殊的自然力形成了这件东西。但是,他知道,这种渺茫的可能性早已经过探讨并否决掉了。通过某种信号装置,坑口四周的泛光灯一下亮了,在烂灿得多的灯光中,明亮的地光相形失色。在月球的真空中,当然完全看不见泛光灯的光柱;它们只是一些重叠的炫目白色椭圆,其圆心集中在板块上。光柱照在板块上,似乎完全被那紫檀表面吸收了。“潘朵拉的盒子(潘朵拉是希腊神话里天神用泥土制造出来的第一个女人。天神送了一只盒子给潘朵拉,不准她擅自打开。潘朵拉出于好奇,偷偷打开盒子,折磨人类的灾害都从盒中飞出,只留下希望在盘中),” 弗洛伊德想,突然感到不祥——“等着好奇的人类去打开。打开后,他们又将会发现些什么呢?”七、神奇的现象在T.M.A.—1现场上,带气压的圆顶主要建筑也只有二十英尺直径,里面拥挤得很不舒适。通过两个气闸门把车子同它对接上,倒提供了一些令人欣赏的额外生活空间。长期从事这个工作项目的六名科学家和技术员,都生活、工作在这座半球形、有双层墙壁的气球里。它里面还装着他们的机具和仪器、一切不能放在外边真空里的给养,包括炊事、洗涤和卫生设备,以及地质标本和可以不断监视整个现场的一个小型电视屏。霍尔沃森选择留在圆顶建筑里,弗洛伊德对此并不感到惊讶。这位行政长官以值得称赞的坦率讲出了自己的想法。“我认为穿宇航服是一种难以避免的累赘,” 他说,“我一年穿四次,从事每个季度的检查试飞。如果你不介意,我打算就坐在这里通过电视观察。”这种偏见有一部分目前已站不住脚,因为比起最早登月的人所穿的那种不灵便的甲胄,最新式的宇航服要舒服不知多少倍。现在不要一分钟就能穿上,甚至不要别人帮助,做到相当自动化。弗洛伊德这时穿上紧密封闭全身的MK—5型宇航服,以保护他对付月球上最恶劣的环境,不论是在白天还是在黑夜。他在迈克尔斯博士陪同下走进一个小气闸通道。气压机声听不见时,宇航服几乎是难以觉察地硬挺起来,他感觉得到自己进人了静寂的真空。宇航服上的无线电传来了欢迎声,打破了一片静寂。“气压合适么,弗洛伊德博士?你呼吸正常么?”“很好。”他的伙伴认真检查了弗洛伊德宇航服外边仪表的指针和数据。随后他说:“好——咱们走吧。”在他们一行人抵达后的一小时中,情景又发生了变化。虽然许多星斗和那半圆地球仍然光辉依旧,月球上长达十四天的黑夜已经接近尾声。日冕在东方显出,闪闪发光一一突然,比弗洛伊德头顶高过百尺的无线电杆顶端好象爆发出火焰,反射着喷薄欲出的太阳最初射出的光芒。他们等候现场指挥和他两名助手走出气闸通道,然后走向坑口。等他们抵达坑口时,东方地平线上射来一条窄窄弓形的、难以正视的白炽光线。虽然由于地球自转很慢,还要一小时才能看到整个太阳,但繁星已经消失。坑还在暗影中,但四周架设的泛光灯把坑底照得通亮。弗洛伊德慢慢沿斜坡向下朝那黑色长方形板块走去,心里不但泛起敬畏之情,而且感到自己的渺小无力。这里只不过是地球的大门口,但人类已经面对着他们可能永远无力解释的奥秘。三百万年以前,某种力量曾经来此一游,留下了它的意图的象征——这象征很难理解,或许永远无法理解——然后又返回行星或恒星而去。弗洛伊德宇航服上的无线电打断了他的思绪。“我是现场指挥。如果你们愿意在这边站好,我们想照几张相片。弗洛伊德博士,您站在中间好吗?——迈克尔斯博士——谢谢……”除了弗洛伊德,似乎谁也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笑。说实话,他还不得不承认他很高兴有人带来了照相机;这张照片毫无疑问是有历史意义的,他也想要几张。他希望自己的脸在宇航服的头盔中能看清楚。“谢谢各位。” 照相人说。大家在那板块前摆的姿势都有些不大自然,照相人一连照了十几张。“我们将请基地摄影部把照片分送给各位。”接着,弗洛伊德把全部注意力转向那黑色板块——慢慢绕行,从各个角度端详着,试图在自己头脑中留下它那奇异的印象。他并没打算发现什么,因为他知道每一方寸都已用显微镜仔细观察过。这时,徐缓上升的太阳已经照进坑口,阳光晒在板块向东的一面。然而,它似乎把颗颗光粒尽皆吸收,好象那阳光并不存在似的。弗洛伊德决定试作一项简单的实验;他站在板块和太阳之间,然后在那光滑的黑馒上找寻自己的身影,竟毫无踪迹。晒在板块上的强光至少有十个千瓦;如果它里面装有任何东西,一定已很快煮熟。“多奇怪。” 弗洛伊德心想,站在这儿看着这个一一这件东西——自从地球上开始冰河期以来第一次见到阳光。他又琢磨起它那黑颜色;当然在吸收太阳能上是最理想的。但是,他马上打消这种想法;因为谁会发昏到把一件太阳能动力装置埋在二十英尺的地下呢?他抬头看了看在晨光中开始亏损的地球。在那六十亿人中只有几个人知道有这一发现;这新闻最后发布时,全世界将会怎样反应呢?弗洛伊德还沉湎在这些遐想中,突然他头盔中的喇叭发出一声刺耳的电子尖叫,好象是一个负荷过重、严重歪曲了的时间信号。他本能地试图用装在宇航服里的双手来堵上耳朵;接着他醒悟过来,开始焦急地摸索收音器上的接受控制。他还在乱摸时,又有四声尖叫在爆发;然后出现了令人宽心的沉寂。在坑里四面,人们都以惊呆了的姿态站着。所以,并不是我一个人的设备出了毛病,弗洛弗德对自己说;大家都听到了那几声电子尖叫。经过三百万年的昏夜之后T.M.A.—1又迎接了月球上的曙光。远离火星一亿英里,在人迹从未出现过的寒冷孤寂的地方,宇宙远航79型监听器在错综复杂的行星轨道间飘荡。三年来,它毫无差错地完成了任务——这是设计它的美国科学家、制造它的英国工程师和发射它的俄国技术员的功绩。它轻巧如蛛网的天线筛选着往来的无线电声波——无休止的噼啪声和咝咝声,帕斯科尔(帕斯科尔(公元1623——1662),法国哲学家、数学家、物理学家。)在一个更单纯的时代中曾天真地称之为“太空中的静寂”。电磁波探测仪记录着和分析着来自银河系或更远的宇宙射线;中子和X射线望远镜观测着人眼永远看不见的奇异星体;太阳向着围绕它旋转的行星喷射出时速百万英里的稀薄等离子流,磁强计测量着这种太阳疾风和旋风这一切,还有许多其他情况,都被宇宙远航79型监听器耐心地记录下来,储存在它的水晶般清澈的记忆中。它的一根天线——现已司空见惯的电子奇迹——总是指向离太阳不很远的一点。如果肉眼看得见,每隔几个月就能看到它的遥远目标是一颗明星,紧随着一个较为暗淡的伴侣;大多数时间,这个伴侣总消失在耀眼的阳光中。每隔二十四小时,监听器向远离的行星地球发回它耐心搜集到的情报,并简洁地压缩成五分钟的脉冲。在一刻钟以后,以光速行进的脉冲就可到达目的地。自从差不多五十年前第一批卫星进人轨道以来,数以十亿乃至百万亿计的情报脉冲已经从宇宙中发回,全都储存起来,以备他日促进知识之用。这时,宇宙远航79型监听器记录下一件奇事——在整个太阳系里回荡着一种轻微而明显的干扰,完全不同于过去所测到的任何自然现象。它自动地记录下方位、时间和强度;几小时后把情报传送回地球。每天围绕火星旋转两周的M—15轨道卫星也记录、传送了同一情报;还有在黄道平面上方缓慢运转的二十一号高倾斜探查器;甚至还有五号人造慧星,它这时正飞向冥王星以远的寒冷空际,沿着一条要一千年才能到达其另一端的轨道。全都记录了干扰仪器设备的这一次特殊爆发的能量;也全都依次自动地送回远方地球上的记忆装置。分别来自相距好几百万英里、各有其独立轨道的宇宙探测器,这四组特殊信号之间有何关联,计算机也许永远觉察不到。但是,在美国戈达德的电磁波预报员看到早晨的汇报后,立即知道过去二十四小时里在太阳系中出现过异常情况。扫描 by zheather@smth OCR by sfcat@smth第三章 行星间一、有计划的冒险飞航离开地球后还只走了三十天的航程;然而大卫·鲍曼有时却发现很难设想除了“发现号” 这小小的封闭世界之外,他还曾在其他世界里生存过。他那些年的训练,他以前去月球和火星所执行的任务,都似乎是别人的经历,是隔世的事。它是在五年前作为“木星计划”开始的——远征这颗大的行星的第一次载人的往返飞行。承担这两年航程的飞船本来已快准备就绪,可是,相当突然地,任务的性质改变了。“发现号” 仍然要去木星;但它将不在那里停留。在它穿越范围广阔的木星卫星体系时连速度也不稍减。相反——它将利用那颗巨星的引力作为一个投射器。把它自己甩得离太阳更远。它将象一颗慧星,突入太阳系的外层,最后到达土星环的灿烂境界。它将永不回转。对于“发现号” 来讲,这是一次单程飞行——然而,它的机组人员井无意自杀。如果一切顺利,他们将在七年内返回地球,其中五年——在那漫漫长夜似的空际只不过是一瞬间——他们将完全进入冬眠,等待尚待建造的“发现二号” 来把他们救回。这个“救” 字在一切字航机构的声明和文件中都是小心地避而不用的,因为它含有一点计划失败的意思;经过批准的说法是“重获”。如果真的出了毛病,在那远离地球十亿英里的地方,肯定是没有任何救援的希望的。它也象一切进人未知世界的旅程一样,乃是个有计划的冒险。但是,半个世纪之久的研究证明,使人进入人为的冬眠是完全保险的,从而在宇宙航行中打开了新的可能境界。然而,在执行这次任务之前,还不曾充分利用过这种可能。在进人最后环绕土星运转的轨道之前,机组的三名工作人员无需工作,他们将在外出的整个单程中处于睡眠状态。这样,可以节省成吨的食物及其他消费品;而且,和节约同样重要的是,调查组不致因为十个月的旅程而疲惫不堪,却能够在开始行动时精神抖擞,反应灵活。“发现号”将进入环绕土星的一条停靠轨道,成为那颗巨大行星的一个新的月球。它将沿着一条长达二百万英里的椭圆轨道来回运行,忽而接近土星,忽而横跨土星的那个主要月球的轨道。他们将有一百天的时间去测绘和研究相当于八十个地球的面积的这另一个世界,它至少有十五个已知的卫星,其中一个大小同水星相仿。那里的奇境大概够研究几百年;这次探险只能做一次初步侦察。侦察所发现的都将通过无线电发回地球;即使探险人员水远回不去,他们的发现也不致丢失。在一百天结束时,“发现号” 将要关闭。全体机组人员都将进入冬眠;只有主要系统继续运转,由飞船的不知疲倦的电脑统一指挥。飞船将围绕土星运行,其轨道是完全计算准确的,一千年以后人们也会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它。但是,根据现有计划,仅仅五年之后“发现二号” 就将抵达。即使六、七、八年过去,飞船上睡眠中的乘员也不会察觉出来。因为对他们全体来说,时钟已经停止——正象这时对于怀特黑德、卡明斯基和亨特三人一样。有时候,鲍曼作为“发现号” 的首席机长,看到处于冬眠状态中失去知觉的三名同事那么宁静,心里颇为羡慕。他们毫不感到无聊,也解脱掉一切责任,在到达土星之前,外界对他们是不存在的。但是,外界却通过生理感应器观察着他们。在控制台上大量仪器之间,有五块位置不明显的小块镶板,上面分写着五人的名字:亨特、怀特黑德、卡明斯基、普尔和鲍曼。后两块是空白沉寂的,它们要在一年以后才启用;其他几块上面则显示着星状小绿灯,说明一切正常;每块板上还有一个小屏幕,用发光的一条条曲线记录出脉搏、呼吸和大脑活动的均匀节奏。最吸引人的是脑电图记录——曾经生存过的、以后某一天又将继续生存的三个人的电流特征。这些特征几乎完全没有波峰和波谷——标志着醒着的人(乃至正常睡眠的人)大脑活动的电波。如果这几个人还保留着一丝一毫的知觉,却也是仪器和记忆所不能及的。谈到记忆,鲍曼是从直接经验体会到的。在他被挑选执行这次任务以前,曾经测验过他对冬眠的反应。他不能肯定他到底是损失了一个星期的生命——还是他最后可以多活一个星期。在他前额上安上电极、催眠机开始颤动时,他看到了短时间显示出来的万花筒般的图形和漂浮而过的星星。接着一切都消失,黑暗笼罩住他。他从来没感觉到那些次注射,更没感觉到他体温开始下降到只有零上几度时的寒冷…………他苏醒过来时,似乎几乎未曾合眼。但是,他知道那是一种幻觉;不知怎的,他坚信实际上已经度过了好多年。任务是不是已经完成了?他们是不是已经到了土星,进行了调查。进人了冬眠?“发现二号” 是不是已经来接他们返回地球了?暖空气在吹拂着他,把四肢的寒气吹掉。他头的上方有架扩音器,播送着声音不大却激荡人心的音乐。声音慢慢地越来越响随后,一种轻松、友好——然而他知道是计算机发出的——的嗓音对他说起话来。“大卫,你正在恢复活动能力。不要起来,也不要作任何激烈的动作。不要讲话。”“不要起来!” 鲍曼想。那简直是开玩笑。他怀疑自己能不能伸一下手指头。出乎他意料,他发现自己还能伸指头的。他处在昏昏沉沉、呆头呆脑的状态,却感到颇为心安理得。他模糊地知道救援飞船一定已经来了,复苏的过程已经自动开展,不久就可看见其他人类。那很好,但他也并没因而感到激动。过一会儿,他感到饿了。计算机当然已经预见到这种需要。“大卫,你右手旁边有一个信号钮。你要是饿了,就请按一下。”鲍曼强制自己的手指头去摸索。片刻就发现了个梨形球体。他全都忘了,虽然他本来一定知道这么个东西的。他还忘掉其他多少东西?——冬眠会消除记忆么?他按了下电钮,然后等着.几分钟后,床下伸出来一只金属手臂,一个塑料奶头凑近他的嘴唇。他急切在吸吮着,一股温暖香甜的液体流进咽喉,每一滴都带来新添的力量。虽然他感到自己气力在迅速恢复,他还是会乐意继续这么躺下去,如果不再有进一步的外界刺激。但是,马上又有另一个声音对他说话——而且这一次完全是人声,不是由超人记忆所装配起来的电脉冲组合。那语气听起来也熟悉,不过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辨认出来。“大卫,你好!你复苏得很顺利。你现在可以说话了。你知道你在哪儿吗?” 这个问题他好半天都没琢磨出来。如果他真的已在围绕着土星转,那么在他离开地球以后那多少个月份里发生了什么情况?然而,他还是不知道他自己在哪儿,而在电路另一头说话的人一定完全理解他的处境。“大卫,别担心。我是弗兰克·普尔。我在观察你的脉搏和呼吸一一一切都完全正常。放轻松点——别紧张。我们这就打开门,扶你出来。”室内普照着一片柔和的光线;他从正在被打开的门看到活动的影子。就在这一刹那,他恢复了全部的记忆力,也准确地知道了自己在哪儿。虽然他远涉到梦乡的尽头,浅尝了死亡的味道,如今安全归来,实际上只不过经历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他脱离冬眠状态,看到的不是冰冷的土星天际;那还要在一年以后,在五亿英里之遥。目前他还在得克萨斯州烈日炎炎的休斯敦宇航中心的试航器里。二、第三代计算机但此时此刻,得克萨斯早已不见,连美国也很难看到。虽然等离子流的低推力早已关闭,“发现号” 仍然在滑翔,象箭一样细长的船体背向着地球,它装备的全部高能光学仪器都指向外围行星,指向它目的地的方向。然而,还有一架望远镜永远瞄准着地球。它象个瞄准器似的安装在飞船的远程天线的尖端,不断地校正着,使那个巨大的碗状物严格地对准它远方的目标。只要地球保持在十字线交叉的中心,就能保持这一关系重大的通讯联系,通过每天加长二百万英里的隐身电束能来回传递信息。在那不断缩小的月牙上,很难辨认出任何地理特征,因为它们常被云雾所遮蔽;但是,连地球的黑暗部分也是让人看不够的。它上面遍布着灯光闪闪的城镇;有时象长明灯稳稳照亮,有时由于闪电的干扰,又象萤火虫闪耀。也有时候,月亮沿着轨道周而复始,它象盏巨灯高悬在地球的昏黑海洋和陆地上。这时,鲍曼常能在神奇的月光中一瞬间认出熟悉的海岸,不禁激动万分。又有时候,太平洋确实风平浪静,他可以看到月光在平静如镜的洋面上辉映;他就会想起热带礁湖上的月夜和棕榈。然而,他对所有失去了的美景并无遗憾。在他短短的三十五岁一生中他已经享受过这一切;等到他功成名就、生活富裕时,他下决心还要再去游览胜境。此时此刻,在遥远的地方想到这些,就更觉得它们可贵。机组的第六名成员对这一切毫不动心,因为它不是人。它是一架高超的哈尔9000型计算机,飞船的大脑和神经系统。哈尔(指的是“启发程序循环步骤计算机”)是标志计算机第三次突破的杰作。似乎每隔二十年,就发生一次突破;想到另一次突破即将到来,已经使不少人心存疑惧。第一次突破发生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是现在早已过时的真空管促成了ENIAC这类笨重而高速的大家伙以及其后代。随后,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固体微型电路已臻完善。从此象人的智慧一样强大的电脑明显地不需要体积比普通办公桌更大——关键在于知道怎样建造它们。这一点或许永远无从知道了,但已无关紧要。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明斯基和古德二人已经证明,中性电路可以按照任意选择的程序自动产生——自行复制。电脑能以同人脑发育极其相似的过程使之成长。从任何实例来看,具体细节是永远无法知道的,即使知道,也由于比人的理解力复杂几百万倍而无法为人所理解。不管它是怎样操作的,反正最后的结果是一种机器的智慧,可以再现——某些哲学家仍然宁愿使用“模仿” 这个词儿——人脑的大多数活动,而且快得多,也可靠得多。制造它极其费钱,迄今为止只造出少数几架哈尔900O系统;但是说什么“不熟练的工人制造有机的头脑反而更容易”,这句老笑话现在听来已经有点不那么可笑了。为了这次任务,哈尔和他的人类伙伴受到了同样全面的训练——而他的吸收能力要比他的伙伴大许多倍,因为除了他内在敏捷外,他还不需要睡眠,他的主要任务是监视维持生命的系统.不断地检查氧气、压力、气温、船身的漏损、辐射以及其他一切相互作用的因素,这些都是维持人这种娇嫩货品活命所必需的。在需要改变航向时,他可以执行复杂的导航校正,指挥必要的飞行活动。他还可以照顾进入冬眠的人,对他们所处的环境进行必要的调整,向他们的静脉注射足以维持生命的微量液体。第一代计算机的输人,靠的不过是美化了的打字机键盘,其输出则靠高速印刷或直观显示。哈尔在必要时也可以做这些,但他和同舟共济的人们打交道大多数时间是通过说话。普尔和鲍曼可以把哈尔当作真人一样同他对话。他也能用地道的合乎习惯的英语来回答,那是他在瞬息即逝的几周电子幼年时代学会的。甚至有一天还可能由哈尔来接替指挥这飞船。在非常的情况下,如果没有人对他的信号做出反应,他就会试图通过电子和化学刺激唤醒睡眠中的机组人员;如果他们也没有反应,他就会直接通过无线电通信向地球请示。如果地球不回答,他就会采取他所认为必要的措施来保障飞船的安全和继续执行任务——其真实目的只有他才知道,他的那些人类伙伴却是永远猜不着的。普尔和鲍曼时常幽默地把自己称作看守或看门人,因为飞船实际上完全是自行操纵的。如果他们发现这句玩笑竟包含着很大程度的真实性,他们反而会大吃一惊,大为恼火。三、飞船上的生活虽然鲍曼是名义上的机长,但在执行任务的这一阶段,外人是觉察不到这一点的。每隔十二小时,他和普尔就全面交换身份、级别和职责。这样可以使他们两个人都保持最严格的训练,最大限度地减少两个人之间的摩擦,并有助于达到百分之百有后备的目标。鲍曼的一天开始于飞船时间——天文学家使用的“历书时”——早晨六时。如果他睡懒觉,哈尔有各种各样的吹奏敲打声音来提醒他尽责,但这一切从未使用过。为了测验,普尔有一次把闹钟装置关掉,鲍曼仍然准时自动起身。他每天第一桩公事就是把主要冬眠计时计向前拨动十二小时。如果连续两次漏做这一步骤,哈尔就会认为他和普尔都已无力承担职责,于是采取必要的紧急措施。鲍曼大半生都是个学生;在他退休前还要继续做学生。由于十二世纪中训练和情报分析技术的革命,他已经掌握了相当于两三个大学教育的水平——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能记住他学过的百分之九十。如果是在五十年前,他会被认为是应用天文学、控制论和空间推进系统的专家——但他却会带着真正的气恼随时准备否认自己是专家。鲍曼从来都觉得没办法使自己的兴趣集中在一个课目上;他不顾教师的严厉警告,坚持读取了普通宇航系的硕士学位。这门课程连大纲都含糊不清,原是为了智商在130——135的人设立的,这些人是永远也达不到本行业的最高水平的。他的决定是对的;正是他拒绝大专,才使他成为担当这一任务的独具资格的人。由于大体上一致的经历,弗兰克·普尔作为他的副手也是个理想的选择。普尔有时候故意贬低自己,自称是个“空间生物学的开业医生”。他们两个人必要时再加上哈尔的巨大情报资料储存的帮助,可以应付这次远航中可能出现的任何问题——只要他们的头脑保持机警和敏锐,保持不断加深的原有记忆。因此,从十时到十二时这两小时,鲍曼用来同电子辅导员对话,复习自己的一般知识,吸取这次任务需要的特定材料。他会无休止地反复重温飞船的设计、电路图、航行断面图,或者融会贯通有关金星和土星以及它们的分散的月球群的一切已知情况。中午时,他就退守到厨房里准备午饭,把飞船交给哈尔代管。在厨房里,他仍全面掌握着情况,因为在这个起坐间兼饭堂的小屋里,有一架一式一样的形势显示板,哈尔也能随时同他联系。普尔在去睡觉六小时以前,同他一起进餐,通常还一起看专门由地球播送给他们的固定电视节目。午饭后,从一时到四时,鲍曼认真巡视全船——可以通达的各处。“发现号” 从头到尾几乎四百英尺长,但机组人员的整个天地只限于带气压机身的那一段四十英尺球体。一切维持生命的系统以及作为飞船心脏的控制台,都在这球体里。它下面是一个小“空间车库”,配有三个气闸,可以通过它们送出刚好能装一个人的带动力的宇航车,有必要进行机外作业时,人可以乘着宇航车进人真空。带气压球体的腰部——也就是由磨羯宫到巨蟹宫那一条——镶嵌着一个缓慢转动的大鼓,直径三十五英尺。这个转盘也叫离心机,每十秒钟转一圈,产生的人工引力正好同月球的引力相等。这就足以防止完全失重所造成的体力衰退,并且使日常生活得以在正常或接近正常的条件下进行。因此,转盘上安装着厨房和食堂、盥洗和卫生设备。只有在这里,准备和饮用热饮料才是安全的——在失重的情况下,漂浮的滚开水珠会把人严重烫伤,是很危险的。刮脸的问题也解决了;不会有失重的胡子渣到处漂浮,损害电子设备,并影响卫生。在转盘的边缘上有五个小房间,是根据每一个字航人员的爱好而装饰的,存放着他们各自的东西。这时,只有鲍曼和普尔的小房间在使用,其他三个房间的未来主人正在隔壁的电子棺材里酣睡。转盘的旋转可以在必要时停下来;停下来的时候,它的角动量就必须储存在一只飞轮里,等旋转时再转换回去。但是,通常都还是让它保持常速转动,因为在这个缓慢转动的大鼓的中心,引力为零的地方有一根柱子,人们可以很容易攀缘着它进到鼓里。从这中心移到运动着的部分,好象迈上运动着的自动扶梯一样,稍有经验就很容易习惯。这个带气压的球形船身是一个一百多码长的薄薄的箭形结构的前端。“发现号” 也象一切用来深人空间的运载工具一样,都是很脆弱的,非流线型的,不能进人大气层,也无法经受任何行星的整个引力场。它是在围绕地球的一条轨道上安装的,初次试飞是飞越月球,最后又在月球上空的轨道上经过检验。它是个纯粹的空间产物——这是一望而知的。在带压船身后边,紧挨着的是一组四只大液氢箱——在它们后边则是构成一个细长V形的许多散热鳍翅,用来散掉核反应堆的废热,散热鳍翅上盘绕着装有冷却液体的细管,看起来象是某种巨型蜻蜓的薄翅,使得“发现号”从某些角度骤看上去好似古时候的帆船。在V字的尽头,离开机组座舱三百英尺远,是反应堆中密封的地狱烈火,以及大批的向心电极,通过它们导人等离子推进器的炽热星尘。等离子推进器的任务在许多星期前已经完结,当时它使“发现号” 脱离围绕月球的停靠轨道。现在,反应堆只向飞船提供生活所需的电力,仅仅象时钟那样滴答作响;散热鳍翅这时也是黑色冰凉的,而“发现号” 在最大冲力下加速时,散热鳍翅则闪出红光。要检查飞船的这一部分,需要进人船外的空间,但是另有仪器和遥控的电视摄影机可以随时提供关于这一部分情况的全面报告。鲍曼这时就感觉他熟悉散热片的每一平方英尺,熟悉与之相联系的每一根管道。到了下午四时,他就完成检查工作,向任务指挥站作完详细的口头报告,一直说到对方开始回话。随后他关掉自己的发射机,听一听地球要说些什么,再发回他的答复,六时,普尔就会醒来,接替他指挥。然后,他有六小时的业余时间由他随意支配。有时候他继续学习,或者听音乐,或者看电影,大部分时间他都消磨在收藏极为丰富的电子图书馆里。为了消遣,他可以同哈尔一起进行多种半教学性质的游戏,包括跳棋、象棋和知识比赛。如果哈尔全力以赴.他可以在各种游戏中取胜;但是那样会影响士气。所以编好的程序决定他只能赢百分之五十,而作为他的对手的人则佯装不知。鲍曼一天的最后几个小时用来大扫除和干零活;八时晚餐——仍和普尔一道。最后还剩一小时,他用来同地球进行私人电话联系。和他的全体同事一样,鲍曼也没结婚;把有家的人派去执行这么长时间的任务是不合适的。虽然有许多女人答应等待这种探险归来,但没有什么人真正相信她们.开始的时候,普尔和鲍曼每个星期都打电话谈一些私房话,由于明知道地球那一端一定有许多人在听,心里不免有些不安。然而,尽管航程才刚刚开始,同地球上女朋友谈话的频繁和热情却已开始减退。他们早已料到一点;这是宇航人员难免的苦恼之一,正象过去的水手生活一样。不错——而且确实是臭名昭著的——水手们在其他港口能得到补偿;不幸的是,在地球轨道之外,并没有充满黑皮肤少女的热带岛屿。当然,字宙医务人员也以其通常的热情解决了这个问题;飞船的药库提供着充足的、但远非迷人的代用品。每天签退之前,鲍曼要做一次最后报告,检查哈尔是不是已经发回一天运行的全部资料胶带。然后,如果他高兴的话,他会用一两个小时看书或看电影;在午夜时去睡觉——通常不需要电子麻醉剂。普尔的日程和他的日程并无二致,两者互相吻合,毫不产生摩擦。两个人都整天忙着,又都聪明、正常,不易争吵,整个航程也已进人一种安定的、毫无变故的常规,只有电子钟上的数字变化标志着时间的推移。“发现号” 上不多的机组人员的最大希望是:在此后的若干星期和若干月份里不要发生任何事情来破坏这种单调的安宁生活。四、通过小行星一个星期接着一个星期,“发现号”’象一辆有轨电车沿着全然预定的轨道,扫过火星的轨道向金星前进。与地球上空和海洋中的一切运载工具不一样,它完全不需要哪怕是最微小的操纵。它的路线是由引力定律所确定的;没有任何未经标出的沙洲和暗礁会使它搁浅。也不存在与其他飞船碰撞的丝毫危险;因为并没有其他的运载工具——至少没有其他人造的——存在于它和无限远的星球之间。然而,它现在进入的空间却远远不是空荡荡的。前方是一片无人地带,纵横交叉着不止一百万个小行星的踪迹——其中只有不到一万个小行星的轨道是经过天文学家准确计算出来的。其中只有四颗的直径大于一百英里;绝大多数不过是些巨大的石块,在空间乱滚。对于这些小行星,简直毫无办法;虽然其中最小的如以每小时几万英里的速度相撞,也会完全毁掉飞船,但这样的机会是几乎不存在的。平均说来,在一百万英里见方的一块空间只有一颗行星;而“发现号” 竟会在同一时间碰巧刚好也占据那同一点空间,实在是机组人员最不必担忧的事。在第八十六天,他们将行进到任何已知行星的最近距离。这颗行星未经命名——只是第7794号行星——是个直径五十码的巨石,一九九七年由月球天文台发现,除了小行星局里耐心的计算机以外,谁都早已忘了它的存在。鲍曼一开始值班,哈尔就马上提醒他将要面临的遭遇——倒不是因为他有可能忘记这整个航程中唯一预定要发生的事件。行星轨道和恒星的相对位置、它们最接近时的坐标,早已在各个屏幕上映出。旁边还列出计划要进行或试行的观测项目;当7794以每小时八万英里的相对速度从相距仅仅九百英里的地方飞驰而过时,他们将要大忙一阵。鲍曼要哈尔提供望远镜头时,屏幕上出现了一片稀疏的星野。上面看不出任何象颗行星的东西;一切形影放得最大,也只是些不占空间的光点。“给我目标十字交叉线。” 鲍曼提出。马上屏幕上出现了四根淡淡的细线,把一颗小小的、形体不清晰的星球圈住。他盯着看了许多分钟,怀疑哈尔是否可能搞错了;然后,他看到那针尖般的光点在移动,其速度慢得仅仅依靠背景上星球的位置才能觉察。它可能还有五十万英里之遥——但它的移动证明,按照宇宙距离来衡量,它已经近得可以触摸到了。普尔在六个小时以后来到控制台旁边时,7794已经比以前明亮了几百倍,从背景观察也运动得相当迅速,决不会再被认错了。它也不再是一个光点;开始呈现为清晰可辨的圆盘。他们盯着看天空中闪过的那块圆石头,与水手们在长期漂洋过海中遥望海岸而不能登陆的感情不相上下。虽然他们明明知道7794不过是一颗没有生物、没有空气的岩石,这种知识却几乎左右不了他们的感情。在还有二亿英里之遥的金星的这一边,这是他们能够看得见的唯一的固体物质。通过高强度的望远镜,他们可以看到这颗小行星是很不正规的,而且在缓慢地运转。有时候,它看起来象个扁球,有时候又象一块粗制的砖;它运转一次的周期大约两分钟多一点。它表面上散布着斑斑点点的亮处和暗处,显然没有什么规律,常常象个遥远的明窗,或是晶体的平面或突出部分,在太阳光下闪闪发光。那颗小行星从他们旁边以每秒钟三十英里的速度疾驰而过;他们只在几分钟的慌乱中凑近观察了一下,自动摄影机拍下了十几张照片,导航雷达的回声被认真地制成录音,以备将来分析——在那一瞬间只来得及做一次接触试探。试探并没使用仪器;任何仪器都经受不住这类宇宙速度的碰撞。只是从“发现号” 发射出一小条金属,从射出的方向应该可以同行星的轨道相交叉。在接触前的几秒钟,普尔和鲍曼都等待得越来越紧张。这次实验虽然理论上很简单,却是对设备的准确性做了一次最严格的检验。他们从几千英里的距离以外,射向一个只有一百五十英尺直径的目标。在行星的黑暗部分前面,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辉。那一小条金属以流星的速度碰撞上去;在几分之一秒的时间里,它的全部能量都转化成热。一缕炽热的气体短暂地冒进空间;“发现号”上的摄影机记录下来那迅速消逝的魔光。回到地球以后,专家们将加以分析,找出燃烧中的原子核可以说明问题的迹象。由此,一颗小行星的外壳的构成得以首次得到鉴定。不到一小时以后,7794又逐渐消逝,看不到圆盘的痕迹。鲍曼下一次值班时,它已完全消失。他们又一次陷入孤独境地,直到三个月以后,木星的最靠外边的几颗月亮摇曳地向他们迎面而来。五、远离木星通过望远镜观察,木星很是壮观——是个似乎充满天际的多颜色的球体。它的大小很难把握;鲍曼不得不一再提醒自己说它有地球十一倍大,但在很长时间里,这个数据似乎并没什么现实的意义。后来,当他使用哈尔记忆装置中的胶带来对自己进行讲解时,他才发现一件事,使他突然意识到木星的叹为观止的尺寸。那是一幅插图,把地球的表皮剥开,象块兽皮似的钉在木星的断面上。以此为背景,地球上的全部陆地也不过象是普通地球仪上印度那么大。鲍曼把“发现号” 上的望远镜调整到最大程度,这时他好象是吊在上空去观察一个稍扁一些的地球,看见一排排激流似的云雾——由于巨大木星的迅速自转而形成云环。有时候,这些云环凝结成一块块彩色蒸气,每一块都有地球上一个洲那么大;有时候,它们之间又被一时的栈桥勾通起来,每条栈桥都有几千英里长。在云雾笼罩下,那里的物质比太阳系里其他行星的总和还要大。“除此之外,” 鲍曼不禁纳闷,“还笼罩着什么呢?”在那永远遮盖着木星真面目的游动咆哮的云层上面,有时候漂浮着圆形的暗影。这是木星近边的一个月球从遥远的太阳下面横过,它的阴影在从不静止的木星云罩上滑过。在远离木星还有二千万英里的地方,也有一些小得多的月球。但是,它们不过是几十英里直径的飞来峰,飞船是飞不到它们附近的。每隔几分钟,雷达发射器就会使足气力发出一股无声的电霹雳;在真空中没传来回声,说明没新的卫星出现。收到的是强度不断加大的、来自木星本身的无线电波的怒吼。一九五五年,在空间时代的黎明前夜,天文学家们曾因发现木星尽管几百万马力的功率在十公尺波段上发出强大电波而深感惊异。它实际是一种生硬的噪音,伴随着围绕木星旋转的带电粒子光轮,好象地球的范艾伦带(范艾伦带:围绕在地球大气层外的高强度电离放射带,因詹姆斯·范艾伦而得名。)一样,但规模要大得多。尽管“发现号” 正以每小时十万英里的速度在飞驰,横跨木星所有卫星的轨道也要花上差不多两个星期。围绕木星的月球比环绕太阳周围旋转的行星还多;月球天文台每年都会发现新的木星卫星,总数现在已达三十六个。最外缘的二十七号卫星在一条离它临时主人一千九百万英里的不稳定道路倒转着。它是木星和太阳之间从未间断过的拔河赛的胜利品,因为木星不断地从行星带里捕捉短命的星球,又随时在几百万年后丢掉它们。只有靠内缘的卫星是它的恒产;太阳永远也攫取不去。现在,在这两个互相冲突的引力场之间又有了新的猎物。“发现号” 正沿着许多个月之前地球上天文学家计算好的,并不断由哈尔校正着的复杂轨道加速向木星前进。为了进行细致的校正,喷气操纵器不时要自动加以推进,但在飞船中是几乎感觉不出的。通过与地球的无线电联系,情报不断发送回去。他们现在离家这样远,他们的信号甚至以光速也要花上五十分钟才能到达。虽然随着他们逐渐接近木星,整个世界都在关切地注意着,都在通过他们的眼睛和仪器观察着,但有关他们任何发现的新闻如要拍回地球,差不多需要一个小时。飞船在横跨那些巨大内圈卫星的轨道时,望远摄影机都在不停地运转。那些巨大内圈卫星个个都大于月球,个个都是未知之境。过境前三个小时,“发现号” 通过离欧罗巴仅仅二万英里的地方;当那颗卫星越来越大、由圆变缺、迅速划向太阳方向时,飞船上全部仪器都描准着它。从远处看,欧罗巴很象个大雪球,正以惊人的效率反射着远方太阳的光辉。就近观察证明,情况确是这样;与黑暗的月球不同,欧罗巴晶莹洁白,表面上大部分都覆盖着闪烁的、象搁浅的冰山似的大块东西。几乎可以肯定,这些大块是由木星引力场不知为何未能吸去的氨和水所构成的。只有沿赤道的地方才看得到裸露的石头;这里是崎岖的无人地带,到处是峡谷和乱石,形成一条黑色带子围成一圈。有撞击形成的环形山,但没有爆发过火山的迹象;欧罗巴显然从来不曾有过内在的热源。象早已了解的一样,这里有大气层的痕迹。当这颗卫星的黑暗边缘在恒星前划过时,恒星在全蚀前首先变暗一会儿。而且,在某些地区还有云雾的征象——或许是氨凝结成的液珠,飘浮在甲烷的微风中。欧罗巴在前方天际突然出现,迅速甩到飞船尾后;这时离木星只有两小时之遥。哈尔已经非常小心地一再检查过飞船的轨道,在最接近的时刻到来之前,无需再作速度上的校正。木星这时已这满天空;体积之大,眼睛既看不到边,头脑也难以想象,于是只好不去管它了。如果不是因为它色彩绚丽——红和粉,黄和橙,乃至于紫——鲍曼原可能以为自己是在地球的低云顶层上飞翔呢!这时,在他们的整个旅途中,第一次即将看不到太阳。虽然太阳渐趋暗淡和萎缩,但它一直是“发现号” 离开地球五个月以来的经常旅伴。但是,“发现号”的轨道正伸向木星的阴影中,不久就将飞在这颗行星的背面。前方一千英里处,苍茫的暮色正迎面而来;背后,太阳在迅速落入木星的云雾中。阳光沿着地平线象两只带着火苗的倒挂牛角,然后逐步缩小,消失在色彩缤纷的火光的一闪中。夜已降临。他们越是深入到木星的黑夜,地下的光亮也逐步加强。鲍曼曾经有一次在极光显现的顶峰时飞经加拿大北部,当时那冰封的大地也象这里一样荒凉,一样光亮。但北极的荒原——他提醒自己说——比他们现在飞翔于其上的地区要温暖一百度呢!“地球信号迅速减弱,” 哈尔宣布说,“我们正在进入第一个折射区。”他们早已料到这一点——实际上,这是他们此行的目标之一,因为无线电波的吸收将对木星大气层提供宝贵的情报。但他们既已转到木星的背面,而现在又与地球断了通信联系,也不禁突然感到难以忍受的孤独。无线电的中断持续不过一个小时;然后,他们又会从木星遮日的状况下解脱出来,恢复同人类的联系。然而,这一个小时将是他们一生中感到最长的时间。尽管他们还年轻,普尔和鲍曼都已是作过十几次宇宙航行的老手——但现在,他们都感到自己象是初出茅庐的新手。他们在进行第一次的尝试;从来没有任何飞船以这样的速度航行,同这样强的引力场打过交道。在这关键时刻,最微不足道的导航错误都会使“发现号” 迅疾冲到太阳系的最外缘,永远不会有得到挽救的希望。每一分钟都过得很慢。木星这时是矗立在前边的一面发着磷光鬼火的墙,高不见顶,而飞船则沿着光亮的墙面上飞。他们虽然知道他们飞行的速度快得连木星的引力也拖不住他们,但是也很难设想“发现号” 怎么竟没变成这大得可怕的世界的一颗卫星。终于在前面远方地平线上出现了耀眼的光辉。他们从暗影中出来,进人阳光。几乎在这同一刹那,哈尔宣布:“我已和地球恢复无线电联系。我高兴地通知,演习也已圆满完成。我们离土星的距离是一百六十七天零五小时十一分钟。”计算相差不到一分钟;准确无误地完成了飞越。象是以字宙为球台的一只台球,“发现号” 从运动中的木星引力场上弹出,由此而获得了动力。它现在不使用任何燃料却增快了每小时几千英里的速度。然而,这并未违背任何力学的原理;大自然总是收支相抵的,木星恰好损失了“发现号” 获得的动力。木星减速了——但是,由于木星的质量比飞船的质量大1021万倍,它本身的轨道变化也就小得无法察觉。人类能够作用于太阳系的时日还没到来。随着光亮袭来,萎缩了的太阳又升入木星的天空,普尔和鲍曼在无言中相互伸手紧握起来。虽然他们简直不能相信,但是任务的第一部分已经平安地完成了。六、神秘的宇宙但他们还没同木星打完交道。在后边很远的地方,“发现号”发射的两枚探针正接触到大气层。其中一枚再也没有下落;大概是角度太直,没来得及发送情报就已焚毁。另一枚比较成功;它切人木星大气层的外层,一擦而过又返回到空间。象计划好的那样,它经过这一接触速度大减,又退回到沿着一个大椭圆轨道飞行。两个小时以后,它又在这行星的向日面重新进人大气层,时速为七万英里。它马上裹上一层白热的气体,无线电联系就此中断。在控制台的两名观察人员当时焦急地等了几分钟。他们拿不准那探针能不能保存下来,拿不准可融的防热保护装置会不会在减速之前就全部烧掉。如果烧掉,全部仪器也会在不到一秒钟之内化为气体。但是,防护装置经受住了。维持到那颗慧星到达目的地。烧焦的碎片被甩掉,机器人伸出它的天线,开始用它的电子感官进行观察。这时差不多已经在二十五万英里以外的“发现号” 上,无线电开始收进第一批关于木星的真实消息。每秒钟成千次的脉冲报告着大气的构成、压力、温度、磁场、放射作用以及其他十几种数据,都只有靠地球上的专家才能分解出来。然而,有一项信息是马上可以理解的;那就是由正在坠毁的探针发回的彩色电视图像。机器人刚进人大气层并抛掉防护装置时发回了第一批图像。当时只看到一团黄色雾气,点缀着一些红斑,在镜头前以使人眼晕的速度一滑而过——向上滑过,因为探针以每小时几百英里的速度正往下坠落着。雾气越来越浓;难以猜想摄像机是对着十英寸还是十英里的深度,因为没有可以集中眼力观察的细节。从电视设备来看,这次任务似已失败。电视设备是运转的,但是在这雾气翻滚的大气层里没有什么可看的。接着,突然,雾气散开了。探针一定已经穿透厚厚的云层,进入了晴空——可能是近于纯氢的地域,稀疏地散落着一些氨的晶体。虽然这时仍很难判断图像的大小,但镜头这时是显然对着几英里的深度。一霎时,这一陌生的景象对于习惯于地球上颜色和形状的眼睛几乎毫无意义。在下边很远很远的地方,是一片无涯的金色斑驳的大海,横着一条条平行的山脊,也可能是巨浪的波峰。但那是不动的;视野的范围太大,看不出任何动静。而那金色的远景不可能是片海水,因为它还高高地处在木星的大气层中。它只可能是又一云层。随后,镜头照进了十分奇异的东西,又由于距离遥远而似见非见。在许多英里之外,那金色的山水幻化成一个异样对称的圆锥,活象一座火山。在火山极峰上有一圈小而蓬松的云块——大小都差不多,互不相连,各自独处。这些云块很不自然,令人望而生畏——如果对于这种庄严的景色竟也能用“自然” 这类字眼的话。接着,那探针在密度越来越大的大气层中的某种扰动下转而进人另一块空域,在几秒钟内,电视屏幕上除了一片模糊的金色之外,一无所见。不久,镜头稳定下来;那片“大海” 近得多了,但照样很难理解。这时可以看到一块块黑暗,可能是透人更深的大气层里边的一些空洞和缝隙。探针注定是到不了底的。每深入一英里,它周围气体的密度就增加一倍,它越往下坠向那行星的看不见的表面。压力也就越大。它还在那神秘之海上空很高的地方,图像发出了预兆性的一闪,随即消失,于是来自地球的这第一个探索器就在它四周若干英里深的大气压力下粉碎了。在其短暂的生命中,那探索器扫描到也许是木星的百万分之一的地方,而且只是才刚刚靠近那还深在重雾下几百英里的木星表面。图像在屏幕上消失时,鲍曼和普尔只能静坐在那里,不约而同地转着同样的念头。古人所做的确实比他们所知的更高明,居然很早就把这颗行星命名为群神之首(木星的原文是裘必特,为罗马神话中众神之长)。如果它上边有生命,需要多长的时间才能找到?而在那以后,人又要花上几个世纪才能步其第一个探索器的后尘——使用什么运载工具?但是,这些事情是同“发现号” 及其机组无关的。他们的目标是更为陌生的一个世界,几乎比太阳还要远一倍一一还要通过五亿英里充斥慧星的空间。扫描 by zheather@smth OCR by sfcat@smth第四章 深 渊一、一次录音讲话“生日快乐” 的熟悉调子以光速通过七亿英里的空间传来,在控制台上电视屏幕和仪器中间回荡。在地球上,普尔的一家不大自然地聚集在生日蛋糕周围,突然陷入沉默。接着,老普尔先生直截了当地说:“嗯,弗兰克,一时想不了什么其他的话可说,我们都在想你,我们祝贺你生日最最快乐。”“珍重,亲爱的,” 普尔太太泪流满面地插进来说,“上帝保佑你。”接着一阵“再会” 声,电视屏幕上图像消失。普尔想:这一切都是一小时以前发生的,想起来多么奇怪;这时候他的一家人早已东奔西散,到了离家几英里以外的地方。但是这种时差尽管令人懊恼,却也是一种虚假的乐趣。象他同时代的人一样,普尔自以为理所当然地能够在他高兴的时候同地球上的任何人随时对话。而这一点现在竟然办不到了,他心理上所受的打击是很大的。他已经进人新的遥远的空间,几乎一切感情联系都已伸展到超过断裂的程度。“很抱歉打断你们的庆祝活动,” 哈尔说,“但是咱们出了问题。”“什么问题?” 鲍曼和普尔异口同声地问。“我同地球保持联系有困难。麻烦出在AE—35部件。我的故障预报中心报告说,它可能在七十二小时内失灵。”“我们来处理,” 鲍曼回答,“让我们先看一看光学系统。”“这个就是,大卫。在目前还是正常的。”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整齐的半月形,以几乎没有星星的天空为背景,显得分外光辉。上面有云块遮盖,没有任何地形地貌可以辨认。初看之下,简直很容易错当作金星。再看一下则不然,因为它旁边是真的月亮,而金星是没有月球的——月亮只有地球的四分之一大小,同地球恰好处在同一周期里。很容易设想这两个天体是有母子关系的,许多天文学家也的确曾经这样相信过,只是后来月亮上的岩石已经无可怀疑地证明:月亮从来也不曾是地球的一部分。“你知道毛病生在哪儿吗?” 鲍曼问。“它时好时坏,我还找不到确定的地方。看来好象是在AE—35部件。”“你建议采取什么措施?”“最好把备用的换上,彻底检查一下。”“好——让我们看看电子计算机输出的信号。” 信号在屏幕上出现;同时,屏幕下边的槽沟里滑出一张纸条。尽管有各色各样的电子资料,有时候原来那种老式的印刷品还是最方便的记录形式。鲍曼把各个图表研究了一会,不禁吹起口哨来。“你早就该告诉我们,” 他说,“这是要求到飞船外边去。”“对不起,” 哈尔回答,“我以为你知道AE—35部件是在天线装置上面。”“一年前我大概知道,可是这飞船上有八千个附属系统。不管怎么说,看起来倒象是一件爽快的工作。我们只需打开一块镶板,放进一个新部件。”“我倒不在乎,” 普尔说。一般舱外作业都是指定由他做的。“我也需要换换环境、当然并不是从个人出发。”“看看任务指挥站是不是同意。” 鲍曼说。他一动不动地静坐了几秒钟,整理一下思路,然后开始口授电文。“任务指挥站,我是X光D—1.在二十点四十五分,我们9000计算机中机载故障预报中心预报AE—35部件可能在七十二小时内失灵。请检查你们那里的测远监视,井建议在你们那里的飞船系统模拟装置上检验这个部件。还请批谁我们进行舱外作业,在失灵前换上备用的AE—35部件的计划。任务指挥站,我是X光D—1,2103次发报结束。”通过多年实践,鲍曼可以随时转而使用这种行话——有人曾定名叫作“技术语言”——然后又恢复普通语言,而不会在头脑的变速箱里卡住齿轮。现在除了等待批准到来,已无事可做了。批准最快也要两个小时,因为信号要通过木星和火星的轨道来回。批准到来时,鲍曼正试图在哈尔记忆中储存的一种几何图形游戏中打败哈尔,但是并不顺利。X光D—1,我是任务指挥站,收到你2103次来电。我们正我们任务模拟装置上检验测远情报,结果另告。“同意你们进行舱外作业,在可能失灵时换上备用的AE—35部件。我们正在为你们失灵部件制订检测的程序。”任务指挥官把正事谈完后,又恢复用普通英语说:“很遗憾,你们出了麻烦,我们不想给你们增添烦恼。但是如果在进行舱外作业之前方便的话,我们这里有一项公共宣传部门的要求转给你们。你们能不能为发布公报作一次简短录音讲话,概述一下情况,解释一下AE—35的功能。尽量讲得让人听了放心。我们当然也可以代劳——但是用你们自己的话来讲更有说服力。希望这对你们的社交生活干扰不大。X光D—1,我是任务指挥站,2155次发报结束。”鲍曼对那请求不禁报以微笑。有的时候地球表现出一种令人不理解的没有头脑和不讲方式方法。还说什么要“让人听了放心”,哼!普尔睡醒以后来到鲍曼这里,他们一起花了十分钟的时间起草和修改回电。在任务的早期阶段,各种新闻宣传单位要求无数次的谈话、讨论——只要他们肯开口,几乎说什么都行。但是,随着一星期又一星期平安无事地过去,时差又由几分钟增加到超过一个小时,兴趣就逐渐减弱了。自从一个多月以前飞越木星那激动人心的时刻以后,他们只录制了三、四盘录音作发布公报之用。“任务指挥站,我是X光D—1.你要的供发表的声明如下:“今天发生了一个次要的技术问题。我们的哈尔9O00计算机预告AE—35部件失灵。“这是交流系统的一个小而重要的组成部分。它使我们的主要天线保持对准地球,误差不超过一度的千分之几。这种准确性是必要的,因为从我们目前超过七亿英里的距离,地球只是相当昏暗的一颗星球,我们那很细的无线电波束是很容易对不准的。“天线能经常保持跟踪地球,完全依靠中心计算机控制的马达。但是,那些马达是通过AE—35部件得到指令的。你们可以把它比作人体的神经中心,通过神经中心把大脑的指令传达给四肢的肌肉。如果神经不能传达正确的信号,四肢就失灵了。在我们目前的情况下,AE—35部件的故障可以造成天线随意乱指。这是上个世纪远空探索器经常出的毛病。它们往往到达其他行星,却不能发回任何情报,因为它们的天线找不着地球。“我们还不了解故障的性质,但是情况一点也不严重,没有必要惊慌。我们有两架备用的AE—35,每个部件预计的使用期都可达二十年——所以,在本次任务执行过程中第二架又失灵的可能性是极小的。还有,如果我们能够诊断这次毛病的起因,我们可能修好那第一架。“弗兰克·普尔是特别胜任这种工作的,将出舱用备用的部件换回失灵的部件。趁此机会,他还将检查船身,并修补那些不需要专门为之进行舱外作业的微小撞击伤痕。“除了这一小问题之外,任务仍然执行得很顺利,并将照此继续下去。“任务指挥站,我是X光D—1,2104次发报结束。”二、安装备用部件“发现号” 的舱外作业艇,或称“宇宙舱”,是一些九英尺直径的球体,作业人员坐在窗口,视野很宽。它的主要火箭推力可以产生相当于引力五分之一的加速度——刚刚足以在月球上蹒珊而行——一些控制高度的小喷嘴可以用来驾驶。从窗子正下方的一个部件伸出两副带有关节的金属臂,或称“华尔多”,一副是干重活的,另一副是干细活的。还有一座相当规模的塔楼,里面装着各种电动工具,如螺旋钻、风钻、电锯、电钻等。宇宙舱并不是人类设计出来的最漂亮的运载工具,但在真空中建设或维修却绝对缺少不了它。它一般都以女人名字命名,大概是因为它的性格有时候有一点难以捉摸。“发现号” 的三架分别命名为:安娜、贝蒂和克拉拉。普尔穿上个人的带气压服装——这是最后一道防线——爬进宇宙舱以后,用了十分钟的时间仔细检查操纵装置。他试发动一下驾驶喷气发动机,伸了伸“华尔多”,又检查了氧气、燃料、电力储备,在他完全满意之后,他通过无线电路同哈尔讲说。虽然鲍曼就站在控制台旁,除了明显的错误或失控他是不愿干预的。“我是贝蒂。开始连续减压。”“连续减压开始。” 哈尔重复说。马上,普尔可以听到气筒的抖动,宝贵的空气随即被抽出气闸室。接着,隔舱的薄金属外壳出现沙拉沙拉、劈劈啦啦的响声;然后。经过大约五分钟,哈尔报告说:“连续减压完毕。”普尔对他的精仪表盘作了最后的检查,一切完全正常。“开外门。” 他命令道。哈尔又重复了他的命令;在任何阶段,只要普尔喊叫一声“停止!” 计算机就会把整个程序立即中止。在飞船前部,船壁滑开。随着最后一丝空气出到外面空间,普尔感到宇宙舱稍稍摇撼了一下。接着,他眼前就是一片星斗——正好面对着远在四亿英里外的小金盘般的土星。“开始抛射宇宙舱。”慢慢地,吊着宇宙舱的钢轨伸展出敞开的门,把那运载工具悬空挂在飞船船身之外。贝蒂对于操纵反应很灵敏;普尔让她向外漂浮一百英尺,然后降低她前进的动力,让她转了一圈,这时普尔正好面向着飞船。于是他开始沿着带气压的船身巡查。他的第一个目标是一个大约半英寸大小的融解部位,中心有个小坑。以每小时十万英里以上的速度撞击这地方的尘埃肯定还没针尖那么大,它那巨大的动能立即把它升华为气体。象常常发生的情况一样,那小坑看起来好象是由飞船内部的一次爆炸形成的;在这种速度下,物质的表现是奇特的,普通常识中的力学规律往往不适用。普尔仔细地检查了这一部位,然后从宇宙舱的常备工具箱中取出带气压的容器向那部位喷洒了封闭剂。那白色胶状液体在金属外皮上扩散开来,盖住那小坑。漏洞中出来的空气吹起一个大气泡,扩展到六英寸大小时爆裂开——随后又出现一个小一些的气泡——然后那速凝水泥起了作用,小气泡也消失了。普尔凝视了几分钟,直到不见了动静。但为了加倍保险,他又喷洒上第二层;随后转向天线。最终到达远距离天线时,他详细观察了情况。那二十英尺直径的大钵似乎是对准着太阳的,因为地球这时差不多是和太阳的表面形成一线。因此天线装置和它的全部瞄准杆都在黑暗中,藏在那大金属钵的阴影里。普尔从后边接近;他曾经注意不走到那钵形反射器前边,以免使贝蒂隔断无线电波束,造成同地球联系的暂时但却是不愉快的中断。他看不见他来维修的装备的任何部分,因此不得不打开隔舱的探照灯,驱除那些阴影。那小金属板下边就是出毛病的原因所在。金属板是由四颗紧锁螺栓固定住的,而整个AE—35部件从设计上就是便于拆换的,普尔估计不会发生问题。然而,很明显,要是留在宇宙舱之中,他是无法进行这一工作的。不仅离开那精密网状的天线结构太近是危险的,而且贝蒂的操纵喷气机很容易冲弯那薄纸般的巨大无线电反射镜面。他不得不把宇宙舱停在二十英尺以外,他自己穿着宇航服走出宇宙舱。反正用他戴手套的双手来拆卸那部件要比贝蒂的遥控器具快得多。他检查宇航服上各种系统,感到满意以后,就把宇宙舱中空气放掉。随着贝蒂里的空气发出嘘声窜人真空,他周围一时形成一层结晶冰,空中的繁星在短暂时刻里也显得有些朦胧了。在他离开宇宙舱前,还有一件事要做。他把用手操纵改为遥控,把贝蒂交由哈尔指挥。这是一种典型的安全措施;虽然有一根比棉线粗不了多少但却十分牢固、装有弹簧的绳索把他安全地系在贝蒂上,但是最保险的安全索也出过事故。如果他需要那运载工具,又下能通过向哈尔发出指令呼之即来,那他自己就要成为笑柄。字宙舱的门弹开,他慢慢地飘浮到寂静的空间里去,后边拖着伸展开来的安全索。要冷静——绝不要动作快——停下来想一想——这就是舱外作业的规则。如果件件遵守,就决不会出乱子。他抓住贝蒂外边的一个扶手,从她胸前囊中取出备用的AE—35部件。他没再花时间取用宇宙舱中准备的任何工具,因为它们大多数并不是为人手使用而设计的。他可能需要的一切活动扳子和钥匙都已挂在他宇航服的腰带上。轻轻一推,他把自己甩向那大体下边的常平架。那大钵象一个巨大碗碟横在他和太阳之间。他顺着贝蒂探照灯的两根光柱飘浮而下时,他的身影在四面上形成憧憧奇形。但他惊异地注意到,在那巨大无线电反射镜面上,那里竟闪耀出炫目的灿烂光点。他在静悄悄地前进的几秒钟里,曾经对那些光点迷惑不解,随后明白了它们是些什么。在航程中,反射镜一定许多次被微型慧星所打穿;他看见的乃是从这些小孔中透过的阳光。这些小孔因为太小,并没在实质上影响到整个系统的性能。由于他运动很慢,前进的冲力不大,伸出手一把抓住天线支架,就没弹回去。他很快把安全索钩在最近的挂钩上;这样,在他使作工具时,可以使得上劲。然后他停下来,把情况报告给鲍曼,并考虑自己的下一步骤。有一个小问题:他在站着——或者说是在飘浮着——背朝着光,自己的影子使他难以看清AE—35部件。所以他指令哈尔把探照灯闪到一旁,经过一段试探,从天线盘背面的反光中得到了均匀的照明。他花了几秒钟时间仔细观察那金属板和它的四个用铁丝缚牢的紧锁螺栓。然后他自言自语地说:“非经许可擅自检修,厂方的一切保证失效。” 一边掐断铁丝并开始拧松螺栓帽。螺栓是标准大小的,正适合他携带的零转矩扳手。螺栓帽转动时,扳手的内部弹簧装置吸收了丝扣转动的反作用,使用的人不需要向相反方向扭动。四颗螺栓帽不费力气地拧了下来,普尔把它们仔细地存放在一个方便的荷包里。(有人预言:总有一天地球也要象土星一样有一个光圈,那将完全由空间建筑工人粗心抛开的螺栓、扣闩乃至工具构成的。)金属盖有点难脱,一时使他担心是不是经过冷焊的;但在敲了几下之后,它就松开了,他用一只大鳄鱼夹钳把它夹牢在天线支架上。这时,他可以看到AE—35部件的电子线路。它是一个薄片,象一张卡片那么大小,卡在大小刚刚合适的一个槽沟里。这个部件是用两根紧锁横档固定的,有个小把手,可以很容易拆卸下来。“哈尔,” 普尔通过无线电路喊道,“我就要拆卸这部件了。关掉天线系统的全部控制电源。”“天线控制电源切断。” 哈尔回答。“马上开始。我这就拆出这部件。”卡片似的薄片毫不费事地滑出了槽沟;它没卡住,那十多个滑动的接触点也没胶着。不到一分钟,备用部件就已装好。但是,普尔并不打算冒险。他轻轻地把自己从天线支架推开,以防万一那大钵在接上电源以后失去控制。当他安全地离开射程之外时,他对哈尔喊道:“新部件可以运转。恢复控制电源。”“电源接通。” 哈尔回答。天线仍象磐石般一动不动。“进行失灵预测。”“电路完全畅通。” 仅在十秒钟后哈尔就报告,在那一瞬间,他已经完成了一大队检查人员所能做的许多检验。“好,” 普尔满意地说,“现在合上盖子。”十五分钟后,他在靠喷气推进返回宇宙舱仓库的途中,默默地暗自庆幸已经完成了一件无须返工的工作。然而在这一点上,他却是可悲地错了。三、可能出事的预感“你的意思是说,” 弗兰克·普尔喊道,语气不光是不高兴,更多的是惊呀,“这一切我都白干了吗?”“好象是,” 鲍曼回答,“那部件完全符合检验标准。甚至在负荷超过一倍时,仍然没有可能失灵的迹象。”AE—35部件的卡片大小薄片这时放在实验台上高强度放大镜下。它插在一个标准型的联接架上,架子由一组整齐的多颜色的电线接通到一台同桌式计算机大小相仿的自动检验机上。“你自己测验一下。” 鲍曼说,口气有点为难。普尔把超负荷键拨到X—2,揿了下测验电钮。屏幕上马上显示出通知说:部件完好。“可以想象咱们可以继续提高电压,一直到把这玩意儿烧掉。” 他说,“但那也证明不了什么。你怎么解释?”“哈尔的内部失灵预告器可能出了差错。”“更可能的是我们这台测验机出了毛病。不论怎么说,还是保险点好,以免后悔。即使只有很小的疑点,我们换上了备用的总是错不了。”鲍曼把那薄片从电路上取下来,对着光照着。半透明的物质上面象叶脉似的是精细的电线网络,还有依稀可辨的微型零件,整体看来象是一张抽象派艺术作品。“我们不能冒任何险——再怎么说,这是我们同地球的联系。我要把它写上“不灵’,丢在废品堆里。等我们回到家,让别人去为它发愁吧。”但是,发愁的时刻来得早得多,在下一次地球发来电报时就来了。“X光D—1,我是任务指挥站,参见我们2155号电报。看来我们有点小问题。“你们报告AE—35部件没毛病,同我们的诊断一致。毛病可能出在有关的天线电路上,但其他测验也应表现出来。“第三个可能性就可能更严重些。你们的计算机在预告失灵上可能弄错。我们的两台9O00都一致提出这一点。这倒不一定值得大惊小怪,因为我们还有后备系统可能出现的最坏情况也不过是我们可能不得不暂时中断你们的9000,以便进行程序分析,把指挥交由我们两台里面的一台。时间差距会引起问题,但是我们进行的研究表明:在任务的当前阶段,由地球指挥是完全可行的。“X光D—1,我是任务指挥站,2156次发报完了。”电报发来时正赶上普尔值班,他对这情况默默地进行思考,并等着看看哈尔有什么评论,但计算机对于这暗含的指责并无反应。嗯,哈尔不提起,他也不打算提。差不多到了早上换班的时间,通常他都等着鲍曼到控制台来找他。但他今天打破了这常规,走向转盘。鲍曼已经起身,正从容器中给自己倒咖啡,这时普尔用一种担忧的口气向他道了“早安”。在空间这么多个月份以后,他们的思想仍然脱不出二十四小时一天的框框——虽然他们早已忘记是星期几了。“早安,” 鲍曼回答,“顺利吗?”普尔也倒了些咖啡。“还好。你真睡醒了吗?”“没错儿。出了什么事?”“嗯……” 普尔回答得很慢,“任务指挥站刚对咱们扔了一颗小小的炸弹。” 他放低声音,象医生当着病人谈论病情似的,“我们船上可能有那么一件神经衰弱病例。”也许鲍曼还没完全睡醒;他过了好几秒钟才明白过来。然后他说:“哦——明白了。他们还对你说了些什么?”他们还说在考虑暂时转由地面指挥,同时进行程序分析。当然他们都知道哈尔句句都听到了,但是他们还是不得不用这些出于礼貌的委婉说法。哈尔是他们的同事,他们不想使他感到尴尬。然而在目前阶段,似乎没必要避开他谈这个问题。鲍曼一言不发地吃完早饭,普尔则摆弄着空咖啡容器。他们两个人都在使劲地思索,但是再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他们只能等待任务指挥站的下一次通告——并且怀疑哈尔会不会自己重提这个问题。不论原因何在,飞船上的气氛已经起了微妙的变化。空气里存在着一种紧张感觉———第一次出现了可能出事的预感。“发现号” 再也不是一架快活的飞船了。四、又一次的迟疑最近这些时候,哈尔如果不按预定程序要自行宣布什么,他们总是事先有预感。他作例行的或自动的报告,或是回答问他的问题,都没有序幕;但是如果他自发地要输出什么信号,就会有短短的电子清喉声。这是他在最近几个星期里养成的一个怪癖;如果这种毛病以后发展得令人讨厌,他们可以采取相应的措施。但它也有其实际的用处,因为这样可以预先提醒听者注意。普尔在睡觉,鲍曼正在控制台上看书,这时哈尔宣布说:“呢——大卫,我要向你报告。”“出了什么事?”“我们又有一个AE—35部件坏了。我的失灵预告器表明二十四小时之内要出毛病。”“我不明白,哈尔。两台不能都在一两天里烧坏呀!”“看来的确奇怪,大卫。但是,我敢保证就要出毛病啦。”“让我看看跟踪校准显像。”“在他眼前出现了地球的熟悉形象,它正向远离太阳的方向移动。开始逐渐把白昼一面转向他们。它正好在十字交叉的中心点;铅笔一样细的波束仍然使“发现号” 同她的出生地保持着联系。鲍曼当然知道一定是这样的;否则如果联系有所中断,警报早已响起来了。“出毛病的原因,” 他说,“你有任何概念吗?”’哈尔沉默了这么长的时间是不寻常的。然后他回答说:“大卫,确实没有任何概念。我已经报告过,我找不出具体的毛病所在。”“你能断定,” 鲍曼小心地说,“你没搞错?你知道我们全面测验了另外那个AE—35部件,什么毛病也没。”“是的,我知道。但是,我敢向你保证,现在是出了毛病。如果不在那部件上,就可能在那整个附属系统上。”鲍曼在匣子上弹了弹手指。是的,那是可能的,虽然很难证明——除非真的出了事故,彻底暴露出毛病出在哪里。“嗯,由我来报告任务指挥站,听听他们的意见。” 他说完等待回答,但是没有反应。“哈尔,” 他继续说,“你有什么为难的地方——有什么问题可能和这个问题有关吗?”又一次不寻常的迟疑。然后哈尔回答,还是他平常的语调:“你瞧,大卫,我知道你是想帮我的忙。但是,毛病如果不是在天线系统上——就是在你们的测验程序上。我的情报处理是完全正常的。如果你检查一下我的记录,你会发现我从来没出过差错。”“你的过去表现我全知道,哈尔——但是,那可不能证明你这一回也是正确的。谁都可能出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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