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区域-13

“现在我要你说,‘我是一个该死的臭屁眼。”“我……我是一个该死的臭屁眼。”“再说一句我们就结束了。你说,‘谢谢你烧掉那件脏T恤,斯蒂尔森市长’。”孩子现在非常急切地要离开,“谢谢你烧掉那件脏T恤。”格莱克猛地用瓶子尖从左到右在孩子的肚子上一划,划出一条血线。他只不过刚划破了点儿皮,那孩子却吓得狂叫起来。“你忘了说‘斯蒂尔森市长’。”格莱克说,就在这时,头疼猛地加剧,然后消失了。他低头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瓶子,几乎不记得它怎么会到自己手里的。真愚蠢,他差点儿因为一个破小孩而毁了自己。“斯蒂尔森市长!”’孩子在尖叫,他吓坏了,“斯蒂尔森市长!斯蒂尔森市长!斯蒂尔森市……”“行了。”格莱克说。“……长!斯蒂尔森市长!斯蒂尔森市长!斯蒂尔森……”格莱克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孩子的头撞在墙上。他不说话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很茫然。格莱克向他迈出一步,伸出双手,一手抓住孩子的一只耳朵,把。他的脸拉过来,直到他们的鼻子碰到一起。他们的眼睛相距不过半英寸。“听着,你舅舅在这镇上很有权势,”他轻声说,握着孩子的耳朵,就像握一个把手一样,“我也将很有权势,但我不是乔治。哈维。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如果你告诉你舅舅这里发生的事,他会想法把我从这里赶走。”孩子的嘴唇扭动着,说不出话。格莱克抓着孩子的耳朵,慢慢摇他的头,然后又把他们的鼻子碰到一起。“但可能不会……他对那件T恤很生气,但他会的,血缘是一种很强的联系。所以你仔细想想,孩子。如果你告诉你舅舅这里里发生的一切,他把我从这里赶走了,我会杀了你。你相信吗?”“相信。”孩子低声说。他的面颊湿碌碌的,发着光。“‘相信,斯蒂尔森市长先生’。”“相信,斯蒂尔森市长先生。”格莱克放开他的耳朵。“是的,”他说,“我会杀了你,但首先我要告诉所有的人,你吓得屁滚尿流,站在那里哭得鼻涕都流出来了。”他转过身迅速走开,好像这孩子很臭,又走到柜子那儿。他从架子上拿出二盒邦迪创可贴,扔给那孩子,孩子吓了一跳,没有接住。他连忙把它从地上拣起,好像格莱克会为他没接住而揍他一样。格莱克用手指指:“浴室在那边。你洗洗干净。我给你一件T恤。我要你把它邮回来,洗得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血迹。明白吗?”“明白。”孩子低声说。“先生!”斯蒂尔森冲他吼道,“先生!先生!你没有脑子鸣?”“先生,”孩子呻吟道,“明白,先生,明白,先生。”“他们没教你们学会尊重别人吗?”格莱克说,“没教过吗?”头疼又试图回来。他深吸了几口气,抑制住头疼——但他的胃很不舒服。“好吧,到此为止。我只想给你一个忠告。你别回到学院就换个眼光看这件事,你别想跟格莱克·斯蒂尔森耍花招。最好忘掉这事,孩子。你。我和乔治都忘掉这事。你如果想报复,那就会犯下你一生中最大的错误;也许是最后一次错误。”说完这话,格莱克轻蔑地看了孩子一眼,就离开了。这孩子站在那里,赤裸的胸口和肚子上有几块凝固的血块,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在发抖。他看上去像个十岁的小孩,在棒球比赛中彻底失败了。格莱克心里打赌他再不会看到或听说这孩子了,他赢了这个赌。那个星期晚些时候,格莱克正在理发店刮脸,乔治·哈维进来向他表示谢意,因为格莱克使他的外甥…诙复了理智”。“你跟这些孩子处得很好,格莱克,”他说、“我不行……他们似乎很尊敬你。”。格菜克告诉他这不算什么当格莱克在新罕布什尔州烧一件T恤时,瓦尔特和莎拉·赫兹列特正在缅因州的班戈尔吃早饭。瓦尔特在看报纸。他当地一声放下咖啡杯,说:“你以前的男朋友上报纸了,莎拉。”莎拉正在喂丹尼。她穿着浴衣,头发乱蓬蓬的,眼睛只睁开了一点儿。昨晚有一个聚会,贵宾是哈里森·费舍,他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新罕布什尔州第三区议员,明年肯定会再当选。她和瓦尔特去是很明智的。瓦尔特最近常用“明智的”这个词。他昨晚喝得比她多,今天早晨却衣冠楚楚,显然很愉快,而她却觉得晕乎乎的、这不公平。“布鲁!”丹尼说,吐出满口的水果。“这不好,”莎拉对丹尼说。又对瓦尔恃说:“你说的是约翰尼·史密斯吗?”“正是他。”她站起来,绕到桌子另一边瓦尔特的身边,“他没事儿吧?”“听上去他很不错,引起很大的轰动。”瓦尔特干巴巴她说。她模模糊糊地以为和她去看约翰尼时发生的事有关, 但标题却让她大吃一惊,《醒来的昏迷病人在戏剧性的新闻发布会上显露出通灵能力5432154321。署名是戴维·布菜特。照片上的约翰尼仍很消瘦,他手足无措地站在一个躺在地上的人身边,图片说明上说这人是罗戈尔·杜骚特,列文斯通《太阳报)的记者。“记者在秘密泄露后晕倒”,图片说明上写道。莎拉坐到瓦尔特身边的椅子上,开始读文章。丹尼很不高兴,开始使劲敲打高背椅上的盘子,要吃鸡蛋。“他在叫你呢。”瓦尔特说。“你喂他好吗,宝贝?你喂他时他很听话。”详情见第九页第三栏,她翻到第九页。“说好话总是能达到目的的,”瓦尔特说。他脱掉运动衣,系上围裙。“来吧,伙计。”他说,开始喂丹尼鸡蛋。她读完新闻报道后,又读了一遍。她一次次地看着照片上的约翰尼茫然、恐惧的面孔。围着摔倒在地的杜骚特的人群以一种近乎恐惧的眼神看着约翰尼。她能理解那种心情。她记得吻他时,那种奇怪。专注的神情出现在他的脸上。当他告诉她她丢失的戒指在哪里时,她很害怕。但是,莎拉,你的害怕跟他们不同,是吗?“ “再吃一点儿,小家伙。”瓦尔特说,那声音遥远得像从一千英里以外传来。莎拉抬起头,看到他们坐在阳光中,瓦尔特双膝间盖着她的围裙,她突然又害怕起来。她看到戒指沉向抽水马桶的底部,翻来翻去。她听到它碰到陶瓷时发出的叮当声。她想起万圣节假面具和那个孩子说的话,我喜欢看到这家伙被打败。她想起了永远无法实现的诺言,她的眼睛又落到照片上的那张脸上,那张脸显得惟淬,充满惊讶地看着她。“……不管怎么说,很巧妙。”瓦尔特说,解下围裙。他已喂丹尼吃完了全部鸡蛋,现在他们的儿子正心满意足地在吮一瓶果汁。“嗯?”莎拉抬起头,看着他走过来。“我说对这么一个欠了几乎五千万医疗费的人来说,这是很巧妙的。”“你在说什么?巧妙是什么意思?”“真的,”他说,显然没注意到她的愤怒,“写一本关于车祸和昏迷的书,他可以赚七千或一万元。但如果他醒来后具有了通灵能力”那就发财了。”“你这是瞎说!”莎拉说,由于愤怒声音变得很尖刻。他转向她,他的表情先是惊讶,然后是恍然大悟。这种恍然大悟的表情让她更难受。瓦尔特·赫兹列特总是以为自己理解她。“对不起,我不该提这件事。”他说。“约翰尼不会撤谎,就像教皇不撒谎一样……你……你要明白。”他放声大笑起来,在那一瞬间,她差点几抄起他的咖啡杯扔过去。但她还是在桌子下面紧紧握住自己的手,使劲抓着。丹尼瞪眼看着他父亲,然后也大笑起来。“宝贝,”瓦尔特说。“我不反对他,不反对他的所作所为。实际上,我因此而尊重他。如果那个胖胖的老顽固费舍在众议院的十五年中,可以从一个破产的律师变成百万富翁,这家伙也完全有权从扮演通灵者中尽可能地捞些钱……”“约翰尼没有撤谎。”她干巴巴地重复说。“这套把戏是给那些读小报和入宇宙图书俱乐部的人看的。”他轻快他说。“虽然我承认特异功能在审判中很有用处。”“约翰尼·史密斯没有撒谎。”她重复道,同时听到他在说:它从你手背上滑落了。你在收拾他刮脸的东西,这时它滑落了。……你到阁楼上找找,莎拉。你会看到的。但她不能告诉瓦尔特这些。瓦尔特不知道她去看过约翰尼。去看他没什么错,她在心中为自己辨解说。但是,如果他知道她把第一个结婚戒指扔进抽水马桶冲掉的话,他会怎么想呢?他可能不理解她当时所感到的突如其来的恐惧——这恐惧和报纸照片上那些人脸上的恐惧是一样的,约翰尼自己脸上也有这种恐惧。不,瓦尔特不会理解这些的。不管怎么说,把戒指扔进抽水马桶冲掉;这一行动具有某种象征意义。“好吧,”瓦尔特说。“他没有撤谎,但我就是不相信……”莎拉轻声说:“看看他身后的那些人,瓦尔特。看看他们的脸,他们相信。”瓦尔特瞥了一眼。“真的,就像一个小孩相信魔术师一样,只要魔术别穿帮。”“你认为这个杜骚特是个托儿?报纸上说他和约翰尼以前从没见过。”“只有这样才能让人相信,莎拉,”瓦尔特耐心他说。“魔术师从兔笼里拎出一只兔子,这毫无意义,只有从帽子里变出一只兔子才行。要么约翰尼·史密斯了解内情,要么这个杜骚特的举止行为露了馅,约翰尼猜得很准。但我重复一遍,我为此而尊重他。他因此而获益匪浅。如果这能给他赚来钱,但愿他的能力越来越大。”在那一刻,她憎恨他,厌恶他。她和这个善良的男人结了婚,他善良、沉稳。幽默,但是,他在内心深处相信每一个人都在不择手段地想要出人头地。今天早晨,他可以称哈里森.费舍为一个肥胖的老顽固,而昨天晚上他还和费舍一起哈哈大笑,费舍谈起某地一个可笑的市长格莱克·斯蒂尔森,说他发疯了,竟然想以独立候选人的身份参加明年的议院竞选。不,在瓦尔特·赫兹列特的世界中,没有人有超自然的能力,没有谁是英雄,他相信只能从内部来改造体制。他是个好人,性情平和,爱她和丹尼,但是,她内心深处突然渴望约翰尼和他们失去的那五年时光。也许那不是五年,而是一生。失去了一个头发更深些的孩子。“你最好上班去吧,宝贝,”她平静他说J“他们会有很多事让你做的。”“那倒是,”他冲她微微一笑,总结做完了,讨论结束了。“你们还是朋友?”“还是朋友。”但他知道戒指在哪儿,他知道。瓦尔特右手轻轻搭在她的脖颈上,吻吻她。早晨时他总是这么样,总是这么吻她,某一天他们将去华盛顿,没有谁有超自然能力。五分钟后,他开着他们的红色小汽车走了,只剩下她和丹尼,丹尼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差点儿要把自己窒息死。“你在瞎闹什么?”莎拉说,走过去把椅子上的盘子解下来。“不好吃!”丹尼很不高兴地说。他们家的雄猫斯比德·托马托慢悠悠地走过厨房,丹尼咯咯笑着抓住它。斯比德耳朵向后一倒,看上去很温顺。莎拉笑笑,开始擦桌子。惯性。身体老不动就总想不动,她现在就老不动。别再想瓦尔特不好的一面了,她舍己也有不好的一面。她只想在圣诞节给约翰尼寄一张贺卡。这样比较好,比较安全——因为一旦动起来,身体就总想动。她的生活很好。她经历了丹,经历了约翰尼;失去约翰尼是很不公平的,但这世界上不公平的事大多了。她经历了各种苦难,现在风平浪静了,她要保持这种状态。这个阳光灿烂的厨房很不错。最好忘掉乡村博览会,命运轮和约翰尼·史密斯的脸。她把水注入洗碗他开始洗碗时,打开了收音机,听到在播新闻。第一条新闻就使她大吃一凉,手里拿着刚洗过的盘子,望着窗外的院子,陷入沉思。约翰尼的母亲在看她儿子的记者招待会电视新闻时中风,今天早晨不到一小时前死了。莎拉擦干手,关掉收音机,从丹尼手里拿雄猫。她把丹尼抱到起居室,放到小床上。丹尼大声抗议,但她置之不理。她拿起电话,打通了东缅因医疗中心。一个听上去很厌倦的接线员告诉她,昨天晚上半夜前约翰尼·史密斯出院了。她挂上电话,坐在一张椅子上。丹尼仍在他的小床上哭喊着。水仍在注入水池。过了一会儿,她站起身,走进厨房,关上水龙头。《内幕》杂志的那人十月十六日那天来了,在约翰尼步行取完邮件后不久。他父亲的房子不在路边,他们铺了石子的车道有四分之一英里长,两边是浓密的松树和针纵树。约翰尼每天都要走一圈,开始时,回到走廊他精疲力尽,全身发抖,两条腿像火烧似的,走路一跛一跛的。但是,一个半月后的现在,这步行成了他每天的乐趣之一(起初,他走半英里要花一个小时),他非常喜欢这步行。他不是喜欢取邮件。而是喜欢步行。他开始为即将来临的冬天劈木材。赫伯本来是准备雇人干的,因为赫伯本人新签了一个做室内装饰的合同。“你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老了。约翰。”他微笑着说,“当你寻找室内工作的时候,就说明你老了。”约翰尼登上走廊,坐在一张柳条椅上,轻松地叹了口气。他把右腿放在走廊栏杆上,然后吃力地用双手把左腿抬上去。这样坐好后,他开始打开邮件。邮件最近少多了。在他刚回到波奈尔的第一周,一天有时有二十四封信和八、九个包裹,大部分是通过东缅因医疗中心转递的,少数是寄到波奈尔邮局的(对波奈尔三个字的拼写也是五花八门)。大部分邮件都是些在生活中寻找依靠的人寄来的。有想要他签名的孩子,有想要和他睡觉的女人,有寻求忠告的失恋男女。有的寄来幸运符,有的寄来算命的天宫图。许多信都充满宗教色彩,其中错别字很多,使他想起他的母亲。这些信向他郑重宣告说,他是个先知,是来带领疲倦,失望的美国人走出荒野的。他是一个象征,表明世界未日即将来临。到十月十六日为止,他已经收到八本哈尔·森德赛的《过去的伟大地球》——他母亲一定会很赞赏这本书的。人们催促他以基督的名义阻止年轻人的放荡。还有一小部分来信对他持否定态度,通常是匿名的。有一个来信者在一张黄纸背面上称他是个反基督的人,敦促他赶紧自杀。有四,五封信问他谋杀你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感觉。许多人写信指责他欺骗。一个人写道:“预感、心灵感应,都是瞎扯!你是个骗子!”他们还寄东西,那是最糟的。赫伯每天下班途中,都要在波奈尔邮局停一下,领取一些大得放不进邮箱的包裹。附在包裹中的条子基本上都是一样的,都是可怜的尖叫: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这围巾是我哥哥的,他1969年出去钓鱼时失踪。我相信他还活着。告诉我他在哪里。这支唇膏来自我妻子的梳妆台。我认为她有外遇,但不能确信。告诉我她是否有外遇。这是我儿子的身份证套。他放学后从不马上回家,在外面呆好几个小时,我焦虑万分。告诉我他在干什么。一位北卡罗莱纳州的妇女——天知道她怎么知道他的,八月份的记者招待会并没有上全国性的媒介——寄来一块烧焦的木头。她在信中解释说,她的房子被烧了,她丈夫和五个孩子中的两个被烧死了。消防部门说是电线短路造成的,但她不能接受这种解释。一定是有人纵火。她要约翰尼摸摸烧焦的木头片,告诉她谁是纵火犯,这样这个魔鬼就可以被关进监狱,终其一生。约翰尼一封信也没回,用自己的钱把所有的东西都退了回去(甚至连那块烧焦的木头),什么也没说。他的确触摸了某些东西,大部分什么也没告诉他,就像那个悲伤的妇女寄来的焦木块一样。但是,当他触摸某些物品时,令人不安的形象就像梦一样出现。大部分毫无线索,在几钞钟内,一幅图画形成和消失,没有留下任何具体的东西。但是,有一个东西……那是一块围巾,那个妇女希望发现她哥哥到底出了什么事。那是一块白色的针织围巾,非常普通。但当他摆弄它时,他父亲的房子突然消失了,隔壁电视机的声音忽高忽低,最后变成了夏天昆虫催眠似的鸣叫和远处水波的拍击声。他闻到森林的气味,阳光穿过大树射了下来,地上非常泥泞,像沼泽一样。他很害怕,非常害怕,但他头脑还很清醒。如果你在辽阔的北方迷了路,又惊慌失措,那你就完了。他不停地向南走。自从他和斯蒂夫。罗基和洛冈分手后,已经两天了。他们野营的地方(但地名想不起来了,它在死亡区域中)靠近河边,可以钓到蹲鱼。这是他的错,他喝醉了。现在他可以看到他的包靠在一棵吹断的树枝上,树枝上长满了青苔,草地上处处有白色的枯树枝露出来,就像白骨一样。他能看到背包,但够不到它,因为他刚才走开撤尿,走进了一块非常泥泞的地方,湿泥几乎立即淹到他的靴子顶上,他想退出来,找块干点儿的地方便一下,但他出不来。他出不来,因为这根本不是泥。这是……其它的东西。他站在那里,无助地四处张望,希望找个能抓的东西,几乎要笑起来,这处境太荒唐了:他本要找个地方撒尿,却落入一片流沙中。他站在那里,直到流沙无情地淹到他的膝盖时,他才真正开始紧张起来。他开始挣扎,忘了如果进入流沙,最好的办法就是静止不动。很快流沙就淹到他的腰部,现在已经齐胸了,像一个巨大的棕色嘴唇一样吮吸着他,使他难以呼吸。他开始呼救,但没有人过来,只有一只肥硕松鼠跳到他的背包上,用黑亮的眼睛看着他。现在沙已经到他脖子了,那种浓浓的气味直扑他的鼻子,他的呼喊声减弱了,因为流沙无情地压着他,使他窒息。鸟群吱吱喳喳地飞过,绿色的光柱像铜一样穿过树林,流沙升到他的下巴。他将要孤零零地死去,他张开嘴,最后喊了一声,流沙灌进他的嘴巴,流到他的舌头上,流进他的牙齿间,他在吞咽流沙,再也喊不出声……约翰尼一身冷汗醒过来,全身布满鸡皮疙瘩,围巾紧紧地抓在他的两手之间,呼吸短促,急迫。他把围巾扔到地板上;它像一条扭曲的白蛇一样盘在地上。他再也不愿碰它了。他父亲把它放进一个邮袋寄了回去。但是现在,邮件开始越来越少。那些难以理喻的人们又发现了新的偶像。记者们再也不打电话要求采访了,一来是电话号码变了,而且不公开,二来是这故事已成昨日黄花了。罗戈尔·杜骚特为他的报纸写了一篇冗长愤怒的文章。他宣称整个事件是一桩残酷而乏味的恶作剧。约翰尼毫无疑问从参加记者招待会的其他记者那里获得了某些信息。他承认,他姐姐安妮的呢称的确是特瑞。她很年轻时就死了,可能死于呼吸系统方面的疾病。但所有这一切只要你去打听就能搞到。他使这一切显得合乎逻辑。文章没有解释既然约翰尼从没离开过医院,他怎么可能得到这些信息,但大多数读者都忽略了这一点。约翰尼对此更是毫无兴趣。那件事情已成过去,他不想再创造新的。如果他写信给寄围巾的那位妇女,告诉她她哥哥在找地儿撒尿时误入流沙,被流沙吞没了,这又有什么好处呢?这会使她更安心还是能使她生活得更好呢?今天只有六封信。一封是电费帐单,一封是赫伯在俄克拉荷马的堂兄寄来的明信片。一位女士寄给约翰尼一个十字架,在基督的脚下用金字写着“台湾制造”。山姆·魏泽克寄来一张便条。一个小信封上的发信人地址让他眨眨眼坐了起来:莎·赫兹列特,十二街,班戈尔。莎拉。他撕开信。他母亲葬礼后两天,他收到她的一张慰问卡。在卡的背面,她用斜斜的笔迹写道:“约翰尼——我对此感到非常难过。我从收音机上听到你母亲去世的消息——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最不幸的事,你个人的痛苦成为众所周知的事。你也许已不记得了,但在车祸发生的那个晚上,我们谈起过你的母亲。我问你,如果你把一个天主教徒带回家,她会有什么表示,你说她会微笑着欢迎我,并塞给我一些宗教小册子。我从你微笑的样子可以看出你很爱她。我从你父亲那里了解到她变化很大,但主要是因为她爱你,不能接受所发生的一切。我猜她的信仰最后得到了报答。请接受我诚挚的问候.如果现在以后我能为你作什么,请告诉我一莎拉。”他回了信,感谢她的慰问卡和关心。他写得很谨慎,怕流露出真情和说错话。她是个已婚妇女,他对此无能为力。但他的确记得有关他母亲的谈话——以及那晚上许多其它事情。她的卡片唤起了对那个晚上的回忆,他以一种痛苦多于甜蜜的心情给她回信。他仍然爱着莎拉·布莱克奈尔,他不得不常常提醒自己她已不在了,已被另一个比她大五岁的女人和一个小男孩的母亲所替代了。现在他从信封中抽出一张信纸,迅速例览了一遍。她和她儿子要去肯尼巴克和莎拉大学一,二年级时的室友斯蒂芬妮。康斯但丁(那时叫斯蒂芬妮·卡斯雷)过一周。她说约翰尼可能还记得她,但约翰尼不记得了。瓦尔特留在华盛顿,为公司和共和党的事要忙三周;莎拉认为也许她可以到波奈尔看看约翰尼和赫伯,一起过一个下午,如果这不打扰的话。“你可以打斯蒂芬的电话818一6219找到我,在十月十六日到二十三日之间的任何时候都行。当然,如果你觉得别扭的。活,可以直接打电话告诉我,我能理解。向你们俩问好——莎拉。”约翰尼手里拿着信, 看着庭院和对面的树林,森林已经变成褐色了,好像上星期才变的一样。树叶很快就会落下,然后冬天就到了。向你们俩问好一一莎拉。他若有所思地用拇指划过这句话。他想,最好不打电话,也不写信, 什么也不做。她会明白他的意思的。就像那个寄来围巾的妇女——这有什么好处呢?为什么要自寻烦恼呢?莎拉能很轻松地这么写,他却不能。他还不能接受过去的伤害。对于他来讲,时间是残缺的。在他自己内部时间中,仅仅六个月前她还是他的女朋友。他能从理智上接受昏迷和失去的时间,但他的感情却拒不承认这些。给她写回信已经够困难了,但信写得不好可以撕掉重写,使这信不越过朋友的界限。如果他看到她,他可能会做蠢事或说蠢话。最好别打电话。最好让它自生自灭。但他会打电话的,他想,打电话邀请她过来。他很烦恼,把信纸又放回信封中。太阳照在路上,很刺眼。一辆福特轿车吱吱作响地开过来。约翰尼眯起眼睛,想看看它是不是一辆熟悉的汽车。邮车很少到这儿来。虽然这里邮件很多,但邮车只到这里来过三,四次。波奈尔在地图上很不起眼。如果这辆汽车属那种好奇者,约翰尼将和气而坚决地把他或她打发走。魏泽克临别时曾给他以忠告,约翰尼觉得他说得非常对。“别让任何人把你变成一个提供资源的圣人,约翰。别鼓励这类行为,他们就会忘掉你。开始这可能显得有些冷酷无情——大多数来咨询的都是善良而被误导的人,在生活中遇到大多的问题——但这关系到你的一生,你的隐私。所以你要坚决拒绝。”他一直照办。福特车开到棚子和木柴堆之间的转弯处,当它拐弯时,约翰尼看到挡风玻璃上的~一张小赫兹出租车标志。一个非常高的男人从车里走出来,四处张望,他穿着一条崭新的牛仔裤和一件红色格子衬衫,看上去好像刚从盒子拿出来的一样。他像一个很少到乡下的人,知道新英格兰乡下现在没有狼和美洲豹,但仍想确证一下。他是一个城里人。他抬头看看走廊,发现了约翰尼,于是举起一只手打招呼。“下午好。”他说。他有一种城里人的口音,听上去好像通过一个饼干盒在说话。“你好,’、约翰尼说,“迷路了?”“伙计,我希望没有。”陌生人说,走到台阶下面,“你要么是约翰·史密斯,要么是他的孪生兄弟。”约翰尼咧嘴一笑:“我没有兄弟,所以你找对门了。我能为你做什么?”“啊,也许我们能互相为对方做些事。”陌生人踏上台阶,伸出手。约翰尼握握他的手。“我叫理查德·迪斯。《内幕)杂志的。”他的头发样式很时髦,一直到耳朵边,大部分是灰色的。约翰尼猜是故意染成灰色的。对一个说话像通过饼干盒和把头发染成灰色的男人,你能说什么呢?“也许你见过那杂志。”“嗅,。我见过。在超市出入口有卖的。我不想接受采访。很抱歉让你白跑一趟。" 超市的确有卖的。杂志的标题总是很耸人听闻:《外星人杀死儿童,悲伤的母亲在哭泣》、《毒害你孩子的食品》、《十二位通灵者预言1978年加利福尼亚地震》。“啊,我们现在并不想采访你。”迪斯说,“我可以坐下吗?”“真的,我……”“史密斯先生,我从纽约飞过来,在波士顿乘一架小飞机,这飞机使人怀疑如果我没留遗嘱就死去,我妻子会怎么办。”“波特兰特——班戈尔航班?”约翰尼笑着问。“对。”迪斯同意说。“好吧,”约翰尼说,“你的勇敢和敬业精神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我可以听你说,但只听十五分钟左右。我每天午后都要睡一会儿。”这是一个有益的谎言。“十五分钟就绰绰有余了。”迪斯俯身向前,“我只是推测,史密斯先生,但我估计你欠了大约二十万元的债。这估计差不多吧?”约翰尼脸上的微笑消失了。“我欠多少债,"他说,“是我个人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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