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被邀请?”魏泽克耸耸肩:”我不喜欢乘飞机,我有点儿害怕。”“也许你想留在这里?”魏泽克狡黠地笑笑,摊开手,什么也没说:“他不大喜欢我,是吗?”约翰尼问。“布朗医生?”“是的,不太喜欢。”魏泽克说。“他认为你在骗我们,为了你自己而编造谎言。也许是为了引起注意。别单凭这件事就对他下判断,约翰。他的思维方式使他很难从另一个角度来考虑问题。你应该同情他,他是一个很出色的人,他会大有前途的。已经有人邀请他跳槽了,他不久就将飞离这些北方寒冷的森林,永远离开班戈尔。他将去休斯敦或夏威夷,甚至去巴黎。但他令人惊奇的狭隘。他是一个大脑修理工。他用手术刀把它切成碎片,发现没有灵魂,于是断定根本没有灵魂,就像环绕地球的俄国字航员没有看到上帝一样。它是修理工的经验主义,而一个修理工只是一个高级马达控制的儿童。你千万别告诉他我这么说。”“不会的。”“现在你应该休息了。你明天会很累的。”手术期间,约翰尼只看到世界闻名的鲁奥普医生一副厚厚的角质眼镜和他额头极左边的一颗大痣。他的其余部分都裹在帽子。大褂和手套中。先给约翰尼打了两针,当他被推进手术室时,晕乎乎的。麻醉师拿着约翰尼见过的最大的注射麻醉剂的针走过来。他猜那针打起来一定非常疼,果然不错。针扎在脊椎的第四和第五节之间,以避免脊椎尾部的神经束,那个部位有点儿像马的尾巴。约翰尼脸朝下躺着,咬住自己的手臂以避免叫出来。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后,那种疼痛减轻为一种模糊的压力感。除此之外,他身体的下半部分毫无感觉。鲁奥普的脸出现在他的上方。绿色土匪,约翰尼想。戴着眼镜的土匪。要你的命或要你的钱。“你舒服吗,史密斯先生?”鲁奥普问。“舒服。但我可不希望再次尝这滋味。”“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读杂志。你也可以看着镜子,如果你不害怕的话。”“好吧。”“护士,请告诉我血压。”“低压二十一,高压七十六,医生。”“很好。好了,我们开始吧?”“给我留个鼓槌,”约翰尼有气无力地说。被开心的笑声吓了一跳。鲁奥普用瘦削的戴着手套的手拍拍他盖着床单的肩膀。他看到鲁奥普选了一把手术刀,消失在绿色的布后面,约翰尼身上是一个铁圈子,这布就垂在铁圈上,镜于是凸出的,约翰尼可以看到一切,虽然有点儿变形。啊,是的”’鲁奥普说”‘噢是的……这就是我们所要的……嗯……很好……请给我钳子……护士,天哪,快点……是的,先生……现在我相信我会喜欢这一个……不,夹住它……别给我不要的,给我我所需的……是的。请给我带子。”护士用钳子把缠在一起的一束细丝递给鲁奥普。鲁奥普小心地用镊子把它们拉出。像一次意大利宴会,约翰尼想,瞧那些通心粉调味汁。这使他很不舒服,他转过头。在他头顶上的观察区,其余土匪们低头看着他。他们的眼睛看上去苍白,残忍、惊恐。然后他发现了魏泽克,右边第三个,他的手表别在大褂上。约翰尼点点头。魏泽克也冲他点点头。这使他觉得好受点儿。鲁奥普把他膝盖和小腿连上,将约翰尼翻个身,手术继续进行。麻醉师问他是否觉得很好,约翰尼告诉她自己感觉很好。她问他想不想听音乐,他说想听。片刻之后,乔·贝巴兹清晰甜蜜的声音在手术室响起。鲁奥普仍在做手术。约翰尼有点儿困,迷迷糊糊睡着了。等他醒来时,手术仍在进行。魏泽克仍在那里。约翰尼举起一只手;向他表示感谢,魏泽克再次点点头。>一小时后,手术结束了。他被推进恢复室,在那里,一个护士不停地问他是否能告诉她她在摸他的哪几个脚趾,过了一会儿,约翰尼可以辨别出来了。鲁奥普走了进来,他的土匪式面具耷拉在一边。“没事儿吗?”他问。“没事儿。”“手术很顺利,”鲁奥普说,“我很乐观。”“很好。”“你会感到疼痛的,”鲁奥普说,“也许非常疼。治疗本身开始会让你觉得很疼的。坚持住。”“坚持住。”约翰尼低声说。“午安。”鲁奥普说,然后离开了。约翰尼想,他也许是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去本地高尔夫球场打打球。非常疼。晚上九点,麻醉剂的药力消退了,约翰尼疼痛难忍。没有两个护士的帮助,他是不许移动大腿的。他的膝盖好像被一个布满钉子的带子裹住,然后残酷地收紧。时间慢得像虫爬一样。他扫了一眼手表,以为从上次他看表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却发现才过了四分钟。他觉得下一分钟他再也受不了了,然后这一分钟过去了,然后他又会认为再下一分钟他受不了了。他一想到还有那么多折磨等待着他,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抑郁涌上心头,难以自拨。在肘部、大腿、脖子上做的手术,帮助行走的架子、轮椅。手杖,所有这些,会把他折磨致死的。你会感到疼痛的……坚持住。不,你去坚持吧,约翰尼想,别折磨我了。别再拿着屠刀(手术刀)靠近我。如果这就是你认为的帮助,我可一,久儿也不想要它。那种连续不断的疼痛,一直扎进他的肉中。他的腹部热乎乎的,在滴滴答答。他尿到自己身上了。约翰尼把脸转向墙,哭了起来。六第一次手术后十天,第二次手术前两周,约翰尼正在读伍德华和伯恩斯但的《所有的总统都是人》,一抬头,看到莎拉站在门口,犹犹豫豫地看着他。“莎拉,”他说。“是你吗?”她声音颤抖他说:“是的,是我,约翰尼。”他放下书,看着她。她穿着一件淡绿色亚麻套装,非常贴身,手里抓着一个棕色小包,就像抓着一个盾牌一样挡在身前。她烫了头,显得更动人了。这使他感到一阵妒嫉——是她自己要烫的,还是跟她一起生活睡觉的男人要她烫的?她非常美丽。“进来,”他说。“进来,坐下。”她走过房屋、突然他像她看他一样看到自己——他非常瘦削,身体倾靠在窗边的椅子上,脚放在矮脚凳上,穿着一件廉价的医院浴衣。“瞧,我还穿着晚礼服呢。”他说。“你看上去很不错。”她亲吻他的面颊。过去的种种回忆一下子涌上他的心头。她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叠起双腿,拉拉套装下摆。他们一言不发地互相打量着对方。他看出她非常紧张。如果有人碰碰她的肩膀,她大概会从椅子上跳起来的。“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来,”她说,“但我非常想来。”“我很高兴你来了。”就像公共汽车上的二对陌生人,不仅如此,对吗?他微微一笑:“我在打仗。想看我的伤痕吗?他撩起膝盖上的浴衣,露出正在愈合的S形切口。它们仍是红色的,缝着线。“噢,天哪,你们对你干什么了?”“他们试图把矮胖子恢复成正常人,”约翰尼说,“国王的所有人马,国王的所有医生都在为此努力。所以我猜……”这时他停住口,因为她在哭泣。“别这么说,约翰尼,”她说,“请别这么说。”“我很抱歉。这只是……我只不过在开开玩笑罢了。”是这样吗?他是在开玩笑,还皇在用一种方式说:谢谢你来看望我,他们正在把我切成零碎?“你?你能拿这开玩笑?”她从小包里拿出一张面中纸,擦擦眼睛。“不是经常开。我猜又见到你……我的防线崩溃了,莎拉。”“他们会让你离开这里吗?”“最终会的。这就像过去的那种惩罚:从两排人中间跑过,并受每个人的鞭打。如果我被每个人打完后还活着,我就能得到自由了。”“今年夏天?”“不,我……我想不会。”“发生这种事,我真难过,’:她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哦一直在想为什么……或事情怎么样就会发生变化……其结果只是弄得我失眠。如果我没有吃那个变质的热狗……如果你留下可不是回家……”她摇摇头,看着他,眼睛红红的,“有时似乎没有概率可言。”约翰尼微微一笑:“两个零,庄家赢。喂,你还记得吗?我赢了那命运轮,莎拉。”“是的。你赢了五百多块钱。”他看着她,仍在微笑,但那微笑是困惑甚至委屈的:“你想不想知道一件好笑的事?我的医生认为我能活下来,是因为我小时候头部受过伤。但我一点儿也不记得了,我妈妈和爸爸也记不得了。但每次我想起这事,眼前就会闪过命运轮:…·闻到一种燃烧的橡胶的气味。”“也许你出车祸时……”她怀疑地开口说。“不,我想不是的。但命运轮就像是对我的警告……而我忽视了它。”她挪动了一下,不安他说,“别这么想,约翰尼。”他耸耸肩。“也许我把四年的运气都在一晚上用完了。但是瞧这个,莎拉。”他小心费劲地把一条腿从矮凳上拿开,把它变成九十度,然后又把它伸直放回矮凳上。“也许他们能把矮胖子恢复成正常人。我刚醒来时,做不到这一步,我也不能像现在这样伸直大腿。”“你能思考,约翰尼,”她说。“你能说话。我们原先都以为……你知道。”“是的,约翰尼成了根萝卜。”接着是一阵尴尬的沉默。为了打破它,约翰尼故作轻松地说,“你现在怎么样?”“呃……我结婚了。我想你已经知道了。”“爸爸告诉我的。”“他是个好人,”莎拉说。然后突然不停他说起来,“我不能等,约翰尼。我也为此感到难过。医生们说你不会醒来,你会越来越弱,直到你……悄悄离去。而且即使我知道……”她抬头看着他,脸上是一种不安的辩护表情。“即使我知道,约翰尼,我认为我不能等。四年半是一段漫长的时间。”“是的,的确如此,”他说。“真是一段太漫长的时间。你想听可怕的事情吗?我让他们给我拿来四年的新闻杂志,这样我就能看看谁死了。杜鲁门。吉尼斯·乔普林、吉米;汉德里克斯——我真不敢相信。丹·布洛克,还有你和我,我们就那么悄悄结束了。”“我对此感到非常难过,”她说,几乎是在低语。“非常内疚。但我爱他,约翰尼,我非常爱他。”“好,那很重要。”“他叫瓦尔特·赫兹列特,他是一个……“我想我更愿意听听你孩子的情况,”约翰尼说,“别不高兴,嗯?”“他是一个可爱的小东西,”她微笑着说,“他现在七个月了。他名叫丹尼斯,但我们叫他丹尼。我们按他祖父的名字给他起的”“以后带他过来,我很乐意看看他。”“我会的。”莎拉说,他们互相微笑着,心里明白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约翰尼,你想要什么吗?”只想要你,宝贝。并回到四年半前。“不要什么,”他说,“你还在教书吗?”“暂时还在教。”她说。“还在吸那可恶的可卡因?”“噢,约翰尼,你没变。还是那么喜欢开玩笑。”“还是那么喜欢开玩笑。”他同意说,两人又一次陷入沉默中。“我还能来看你吗?”“当然可以,”他说,“那太好了,莎拉。”他犹豫了一下,不想这么糊里糊涂地结束这次见面,不想伤害她或他自己,想说些真话。“莎拉,”他说,“你做得对。”“是吗?”她问。她微微一笑,但嘴角在颤抖,“我也不清楚。这一切显得这么残酷和……错误。我爱我丈夫和孩子,当瓦尔特说有一天我们会住班戈尔最好的房子时,我相信他的话。他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