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贾丁把威士忌倒满在一个普通的大水晶玻璃杯里。他朝凯特看了一眼。她蜷缩着身体舒服地坐在火炉旁边的地毯上。“想来一杯吗?”她转过身来,落下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炉火映红了她的脸庞。贾丁也不是第一次注意到她那优美的身段。“我倒想喝一杯啤酒。你有啤酒吗?”“当然。在冰箱里。”她开始站起来。“我可以拿吗?”“请便。”贾丁对他的部下就像牛津大学的老师对待学生那样,经常在泰特街那个大不整洁的住处接待他们的来访。他的妹妹洁西卡跟一位画框制作商周游世界去了;那人的年龄只有她的一半,但她已经喜欢上了他。实际上,她现年四十二岁,那位工艺师是二十九岁,但是在贾丁看来,他差不多只有他妹妹的一半年纪,该死的。凯特从厨房里回来,手里拿着一瓶圣米格尔啤酒。瓶盖已经打开,瓶口冒出一些泡沫。她拿起瓶子喝了一口,回到火炉旁边,转过身来天真地望着贾丁,脑袋稍稍侧向一边。贾丁感到有点困惑,心跳开始加快。他本来想要从容地说说下一阶段招募那三个家伙的事情,现在看来不大行了。凯特没有动弹。他心里在想,那些漂亮的行为心理学毕业生,是否注意到自己的肢体语言所产生的效果。我那颗中年人傻乎乎的心啊,平静下来吧!他对自己说,要是那个女孩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会尴尬得昏倒过去的。我们在这里要守点规矩,千万不要把公务跟乐趣混在一起。过去是从不那样的。凯特稍稍变动头部的姿势,还挪动一下她那完美无缺的屁股,在火光里看来就是那样。她笑了一笑,也许有一点紧张。还有一点淘气的暗示。“怎么样?”“喔,是呀,请……”他答道。他怯生生地走到房间这边,停在那个过去的牛津大学赛艇舵手、如今的人事处副处长面前,猎犬般的乌黑眼睛盯着她的眼睛。他把酒杯放到壁炉的架子上,拿掉她手里的啤酒瓶,她没有反抗。他一只手搁在她的后腰,把她柔软的身体贴向自己,另一手轻轻地托起她的脸。那个吻是无限甜蜜和温柔的。她的嘴巴给人一种清新凉爽的感觉,青春的味道。当他用舌头在她嘴里搅动,轻轻舔着她牙齿的时候,她轻轻地倒在他的怀里。她开始的时候反应还有点犹疑不决,接着就热情奔放了。他推了推她结实的背部,那样她的腹部就正好紧贴在他硬邦邦的玩意儿上。这将会是美妙无比的。他不太情愿地结束了接吻,用鼻子温柔地摩擦她的耳朵和脖子,灵敏地弯下膝部使两个人倒在炉边的地毯上。他们就跪在那里,炉火烤得他们的身旁热乎乎的。“戴维,我——”“嘘,别说话。把握时间,凯特,把握这非常难得的时间…… ”他把手往下伸到她纤细的腰部,把她的无袖长衣往上拉,顺手松开她的乳罩。她那两个美妙无比的乳房,洁白无假的粉红色的乳头露出来了。“哎呀,上帝……”他叹了一口气,把脸依偎在她的乳房中间,轻轻地舔着那冰肤玉肌,注意到闻上去有一股淡淡的娇生婴儿粉的味道。多么可爱呀,他心里想,同时把手伸到她裙子的下缘。“戴维!”那个声音稍微固执了一点。凯特小心翼翼地把那位在公事上被称呼为西八区总监的手从她胸部移开,轻轻拉下乳罩和毛线衣,遮住那美妙的肉体。她用熟练的肢体语言向他表示,那没有什么关系,我们都不必为此感到不好意思。这个时候,她的裙子已经被拉到腰部,她扶住贾丁的肩膀,稳住正在春情发动的贾丁。接着,她相当技巧地把他的左手移开自己的大腿。这终于唤起了他的全部注意力。“戴维。”她的声音是亲密的,仍然充满承诺……“什么事?”他期待着飘飘欲仙,说话声音都有点沙哑。“戴维,我说‘怎么样’的时候,嗯,我看得出你在想些什么……可是你知不知道我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呢?”可怜的贾丁。他看上去就是一条纽芬兰拉布拉多猎狗,眼看着主人把吃剩的烤牛肉扔进垃圾箱。“我是想说,‘怎么样,格罗洛的事情怎么样?你知不知道别人对他有不利的报告?”’“哎呀,我的上帝啊……”他惊愕地喘着气,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裙子拉回到长袜下面,抚平到端庄的形状,同时避开凯特那种恼人地表示理解的目光。你这愚蠢的性饥渴的老浑蛋,他对自己说,觉得自己非常丢脸。“哎呀,你这可怜的孩子。上帝请原谅我……”凯特伸出手臂搂住他,拥抱他,像个好朋友那样吻了吻他的脸颊。“不,应当是你原谅我,”她说。“我一开头就应当阻止你。只是……“他朝她看了一眼,春色泛滥的感觉已经恢复正常。“该死的,戴维,我有点觉得好奇……”她盘着两条腿坐下身来,笑了一笑,露出一副淘气的样于。“好奇…”“你有一点名气。你对人特别好,但是非常好色。总是能体贴别人,顾虑周到,随遇而安。我有点好奇……”该死的女人。“你把我完全给弄糊涂了。是我表现得不好,还是我被人耍得团团转,还怎么样?”他仔细望着凯特。他突然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她处理公事的一种策略。他在感到懊恼的同时,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有点仰慕之情。“你是个既可爱又令人想拥在怀中,又不和别人鬼混的男人。当然是你我动情的,我还差一点阻止不了你。”“那么你为什么……?”“因为那样会破坏我们公事上的关系。我见过那种情况发生,你也见过。我认为,你不想有婚外情,我知道你的妻子仍是世界上对你最合适的女人,虽然在那方面的事情已经冷却下来。你只想在双方同意的情况下来一次速战速决,没有别的要求,满足高度肉欲的关系,仅此而已。那对我来说也不是没有一点吸引力的建议,但我还想在公司里步步高升,登峰造极,因此我不得不把那种美妙有趣的特别念头克制下来,除非是遇到了一个没有妻室的军官。先生,你能不能当个大好人,请你把啤酒递给我,好吗?”她咧嘴一笑,把挂在脸上的头发拌到一边。“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差不多喜欢上你了,”贾丁说。他把啤酒递给她。“喔,你刚才说有不利的报告,究竟是什么意思?”“离开办公室之前,我刚看到一份资料。你让尤尼那些所谓讨厌的家伙进行了特别调查,他们又送来了一份报告。”她指的是办公室里那个大英帝国安全调查处。“当事人格罗洛在一九八九年夏天乘飞机去雅典休假两个星期,从帕克萨斯给他的母亲和朋友寄了许多明信片。事实上,那些明信片是从米可诺斯那个大体运动营发出的。”“这样说来,他是个崇拜太阳的人喽!那又怎么样呢?”“那是个完全都是男性的天体运动营里。”“也许他有点害羞。”“还有,引号,在长达三年的时间里,那个当事人有时候会去拜访西敏寺教堂的两名圣公会的牧师。据了解,那两个牧师经常利用空余时间,招待容貌俊秀的年轻人。我不知道,戴维。也许,一个不公开的男同性恋者,不一定就没有资格冒着生命危险去渗透到那个麦德林集团组织的人渣之中。他在当八年海军飞行员的过程中从来没有出过差错。非常勇敢。他的评价很高。只是需要注意那个问题。““关于他的彻底调查是什么结果?”“彻底调查”是指国防部安全调查局对经常接触机密的军官所作的深入调查。他们追溯警察局档案,找熟人和工作单位的同事谈话,留心街头传闻和捕风捉影等所有无关紧要的言语,并跟伦敦警察厅特别分局和安全部取得联系。那些部门本身也设有调查机构。商人、银行和“非友好人士”的意见都要听取;缺乏根据的说法要是自不同的管道一再出现,也要加以重视。在理论上来说,那是一种非常严格、绝不宽恕的审查,但是,由于海军、陆军和空军有几千个当事人需要接受五年一次审查,包括预备部队和文职官员,再加上安全审查机构,为了小心起见,宁可错怪不肯错过的观念,所以调查人员的工作量实在太大。要是哪个当事人隐瞒他或她自己在性格上或意识形态上的严重问题,因而通过最初审查,那个系统就不大可能发觉,除非他们后来的表现引起了注意。有一位资历很深、受人爱戴的爱国者,已经爬到情报局的最高职位,多年来为国家作出了无与伦比的贡献,但由于被发现在此期间,一直是个无害但又是个热情高涨的同性恋者,最后不得不辞去工作。贾丁对彻底调查制度不感兴趣,因为这种做法讲究谨慎行事,宁可错怪不可错过,到头来很容易雇佣一些平庸之辈,而把真正有特色、富有想象力的人排除在外。但是,规定毕竟还是规定,正因为他一直遵守那些规定,除了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以外,所以他才当上了地区总监。“我觉得他当签合同的军官的可能性不大。当特工人员,可以。但我们不能让一个前途无量的,在为国家作出贡献的人辞去他的职务——那个职务很可能是非常看重的,派他到哥伦比亚去。到了那里,他那小小的缺点也许就会暴露出来,他就会跟市区里的那些长着天使的脸蛋,有着妓女的道德,身上带的手枪和大刀,比切。格瓦拉的保镖带的还要多的小伙子们,在小房子里搞同性恋。那个家伙的喉咙很快地就会被人割断。”贾丁忧郁地望着那炉火。他离那个充满诱惑而又十分危险、名叫哥伦比亚的地方有五千里之远。在南美洲的国家里,他最喜欢的就是那个国家。他仿佛可以看到麦德林和波哥大贫民区里那些圆脸大眼、野蛮凶悍的小乞。还有那种恐怖的……“要是他们只割他的喉咙,还算他运气好哩……”“那些话也许只是谣言。”凯特仔细地打量着他。他看起来神情沮丧,不知怎的还有点儿生气。“你知道,人们最喜欢谈论安全部门的那些行为不检的人。”凯特突然吃惊地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上这个身材高大、头脑复杂的人的当。他能以一个职业间谍和有点淘气的男孩子的面目出现,小心翼翼地掩盖自己精细的感情。“我的意思是,”她说,“也许他有那种倾向,但不一定……你知道。不一定有行动。”贾丁用不大相信的目光看着凯特。她的眼睛遇到了他的目光。他慢慢地露出笑容,那才差不多是真正的贾丁。“凯特,帮我办一件事情。”他摸了摸她的手。她弯起手指,包住那个宽阔的拳头。“明天你去赖德街跟那人见面。就算是代替我去的。好吗?”“当然。”“我们要是取消那个见面,那个家伙就会知道我们已经对他有所警觉。那是没有必要的。那一次他驾驶的飞机出了故障,副翼无法转动,方向舵已被打掉,他没有弹出机舱,而是把飞机降落了。原因是紧急情况时领航员的连同驾驶员一起弹出的座位已经失灵。飞机报销了,但是人活了下来。他就那样获得空战有功十字勋章。”“我看到过那个资料。那个奖状。”“因此,要把那个不利的报告锁在某处,不要被人看见。没有必要毁掉那个人的一生。““好的。“我的意恩是,有些时候,我希望我们只管自己的事……”他看起来非常严肃。接着,他咧嘴笑了,开始嘲笑自己,“不过,如果我们不是看管闲事的混蛋,我们也就不会在这儿。”他朝她瞥了一眼,脸上的愁容已经消失。凯特俯过身去,非常温柔地在他脸上亲厂一下,就亲在嘴巴旁边。“我想,我要回家了,”她低声地说。“我想,这样做会是非常明智的……”“我知道……”他摸摸她的头发,并把自己的脸依偎在她的脸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对自己说,令他吃惊的是,他作出了正经的抉择。他吻了吻她,站起身,弯下腰去把她扶起来。在那小小的门厅里,他帮她穿上大衣,戴上围巾。他们两个人的心都在剧烈地跳动。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当他过去开门的时候,他们离得更加近些,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凯特抬起头来,用她那淘气的眼睛看着他。“那么,晚安。”“睡个好觉,凯瑟琳。”他们像不谙世事,过分亲密,无意中乱伦了的兄妹那样接了吻。然后,她打开门,走了。贾丁伫立在那里,凝视着那扇门。女人啊……美妙绝伦的人儿。可是那个该死的飞行员,真丢脸。他的机构为他浪费了多少的预算啊。哎呀,斯特朗和福特看来还是大有希望的。现在只有两者选一了。纽约市,八点零八分。艾迪。卢科坐在办公室里,正在清理从人行道下面阿帕奇的窝里抄来的堆积如山毫无价值的小东西。每样东西都已经消毒过,整整齐齐地放在透明的塑胶证据袋里而,并贴上了标签。科维克孪生兄弟很有直觉,工作做得相当彻底。有些小包里的物品早已倒空,跟其他物品混在一起,再也无法归回原处。另一些小包里面仍然装着东西。都是女用小袋子和皮夹子里乱七八糟的物品,跟以往所看到的完全一样,他已经见过一千次了。但是,在一般情况下,一次只见到一个小袋子;他身后的地板上,两张办公室桌的桌面上,已经铺满了装好的证据袋,但他还仅仅清理了那对孪生兄弟取回来的物品中的一小部分。突然之间,他看到了她的照片。照片上,她头发在风中飘动,满面笑容,依偎在一个英俊男人的手臂里。他们在某个反正不是纽约的城市里。上面有许多古老的石板瓦屋顶的建筑物、古老的圆顶教堂等等。也许是在南美。也许是欧洲。不过,那个男人的脸看上去好熟呀!艾迪。卢科好象在哪里见过那张脸。很有希望是在存档的脸部照片上。纽约警察局有一部电脑,能把这张照片跟他们档案里的任何照片进行比较。那部电脑还跟联邦调查局和麻醉品管制局的电脑连线运作。他拿起话筒,按了一个号码。“是曼尼吗?我这里弄到一张照片,当个大好人,帮忙辨别一下这个人是谁,好吗?”那张照片放进透明塑胶袋里,由斯坦。摩根警官送走了。摩根下个月就要退休,现在没有特别任务,只是帮别人做点事,就像三十二年前他刚来那个部门工作的最初几个月里,在十四分局和哈得逊街的纽约警察局情报处的办公室里帮忙一样。摩根在服务台拿到了曼尼。舒尔曼的助手杰克。戈茨所签收的收据。杰克三十二岁,已经跟着舒尔曼工作了八年。他们两人都是照片鉴别专家,每个人对人的脸部都有惊人的记忆力。值得自豪的是,他们想在确实身份的速度方面,超过西方最复杂的电脑脸部辨认系统。那个年轻一点的人,默默地站在舒尔曼的身边,看着他打开那个塑胶袋,用一把镊子把照片取出来。他们把照片仔细看了片刻。外面哪条街上,传来了警车的警笛声,然后消逝在夜空中。“我认识这个家伙。我见过那张脸……可是到底在哪里见过……想不起来了。我总觉得他像哪个人,我说不清楚。那个女孩子完全不认识。”舒尔曼说。“把照片放大,输人到电脑里面去。艾迪。卢科怎么会知道我们今天上夜班呢?”“曼尼,我想我知道是谁了。”“说出来吧,杰克,我总不能忙上一个通宵。”“他很可能是一个名叫桑托斯的家伙。里卡多。桑托斯。他在麻醉品管制局的监视档案上。是哥伦比亚人。我只记得那么多。也可能搞错了……”舒尔曼仔细看着照片,脸上露出了笑容,然后他掉头过来朝杰克瞥了一眼。“很高兴你说出来。那么,先跟麻醉品管制局取得联系。”但是,曼尼。舒尔曼好象很不高兴。第七章 站在阴影里马尔科姆。斯特朗刮好胡子,穿上那套合身的双排扣、深蓝色、带素白条子的英国制造的“水盾”防水酉装。三个小时以后,他就要跟秘密天地的人见而。他心里在饶有兴趣地捉摸着,那会是什么样的呢?这个时候,皮尔逊法官正在圣米歇尔别墅付帐。他熟练地在美国运通金卡的单据上签上“詹姆斯。汉隆“,并从那位举止从容的副理手里接过信用卡。要是这位副理知道,他的饭店在过去的十二小时里接待过什么样的客人,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他很可能就不会那么从容了。这时候,雷斯特雷波、恩维加多,以及那些非常谨慎的保镖都已不知去向。皮尔逊想起十三世纪埃及那些阴险可怕的白奴卫兵,就给那些家伙起了个名字,叫做“回教国家的奴隶”。公元一二五四年,那些白奴卫兵夺取王位,建立了长达三百年的王朝。恩维加多的那些瑞土籍保镖,什么时候才会回过头来狠狠地朝他的屁股咬上一口呢?“皮尔逊给了侍者小费,比他本来觉得就太多的小费加了一倍,他认为像汉隆这种纽约人是会这么给的。可是,他毕竟是从都柏林来的,不知道去年那个出手很大方的美国人差不多已经隐居起来。法官把那辆BMW325型轿车开出车道,从左边盘旋着下了陡峭的斜坡,最后驶上费罗里峰通往佛罗伦斯的急遽下坡的公路。他朝饭店的园丁瞥了一眼,只见他站在车道拐弯处的一辆手推车旁边,觉得他有可能是雷斯特雷波手下的人。但是他只是个当地人。他满脸皱纹,皮肤晒得黑黝黝的,脸上露出平凡无奇的表情,他是个地道的意大利托斯卡纳农民。皮尔逊小心翼翼地沿着碗蜒曲折的公路,朝着佛罗伦斯交区的狭窄平原和大桥行驶。他打开了收音机调到“美国之音”电台正在播送关于沙达姆。海珊威胁要血洗科威特的新闻。到了一个向右拐弯的地方,前面为数不多的几辆车子放慢了速度。一个身穿棕黄色制服、戴着白手套和遮阳帽骑摩托车的警察,挥手示意他们绕开某个意外事件的现场。皮尔逊把车子开到那里的时候,见到一个陡坡拐角旁边的草地上,停着两辆运货车。那里还有两辆当地的巡逻车和一辆灰色的兰吉雅轿车,蓝色的警灯在车顶上慢悠悠地旋转。白色的塑胶带子已经把出事地区隔离起来。几个穿绿色工作服和橡胶高统靴的人跪在地上,在草里搜寻什么东西。BMW 轿车驶过第二辆运货车以后,他见到山坡上有两条皱皱的白色床单。它们紧挨在一起,像是从大上掉下来的两块巨大的手帕。一条床单底下露出一只靴子。另一条床单底下露出一只穿着运动鞋的脚,以及一只前臂。白床单上没有血迹,那两个人很可能死了一段时间以后,警察才用床单把他们盖住的。另外,那里也没有出事的车辆,除非已被警察拖走。不过,你也不会为了一件交通事故派一个法医小组来的。皮尔逊突然想到前一天晚上的事。他在阳台餐厅跟恩维加多和雷斯特雷波一起吃饭的时候,好象听到什么声音。两阵问响,就像轮胎汽塞漏气那样。一个模糊的喊声。还是一个尖叫声?他打了个寒噤。显而易见的,就在他坐在那个过去的修道院里,慢慢地吃着海鲜菜饭,谈论着介人那个脏脏的、腐化坠落的古柯硷生意,背叛他认为运动所代表的一切——即为争取爱尔兰的自由而光荣战斗,建立一个勇敢的社会主义的新国家——就在那个时刻,有两个人被杀害了。接着,公路沿着更为峭的山坡曲折而下,到了平坦的地方,把那个可怕的现场远远地抛在后面。他心里想,又死了两位母亲的儿子,难怪恩维加多的保卫人员那样鬼鬼祟祟。难怪今天凌晨五点十分鸡啼两遍的时候,麦德林集团组织的人像夜间的狼一样,全都悄然无声地离开了别墅饭店。天哪,皮尔逊心里很想知道,起先是在巴黎,现在又发生这种事情。我是不是命中注定要闯荡这种古怪的地方,无论我走到什么地方,都会为那个地方带来了死亡?接着,他想到自己能够幸存下来,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不再胡思乱想,又打开了收音机。“昨天布希总统和柯林。鲍威尔将军在白宫……”“……现在播报国际新闻。就在九十分钟以前,英国伦敦的国王街交叉路口地下铁车站发生一件严重的炸弹爆炸事件,大约有四十个人死亡,伤残的人数比这个数字还要多。在死者当中,已经知道的有三名来自美国坎萨斯大学的啦啦队队长,许多小学生,还有他们的老师——一位天主教神父。我们将进一步为你报导……”皮尔逊关掉了收音机。他对这种新闻早已变得麻木不仁。“武装斗争”使许多无辜妹平民受到了伤害。但每一场战争都是这样。然而,由于同情者所提供的资金逐月见少,组织也只能从事这类拙劣的活动。过去,这位法官实际上偶尔也建议搞一些精心策划的暴力行动。目的是为了抢头条新闻,霸占电视画面。军事委员会的策划者们有这样一个秘密的信条:没有无辜的平民。这话出自一九八一年在大马士革举行的,关于把恐怖活动运用成为政治手段的会;与会的除了有激进派以外,还有亚塞尔。柯拉法特和巴勒斯坦解放运动领袖乔治。哈巴什。会上一致认为,无论是朋友还是敌人,都可以用来推进恐怖份子的特种理想目标,不让公众忘记这个理想目标。没有无辜的平民。尤金。皮尔逊一面朝比萨机场疾驶,一面很有节奏地重复了那句话。他不能开得太快,否则将会引起专门管汽车超速行驶的警察的注意,但他也开得相当快,因为都柏林需要他快点回去,帮助“运动”把这次爆炸事件所带来的损失减少到最低限度。他前一天在火车站搭车时,发现杰勒德。普赖斯和罗辛。麦克沃伊正在设置炸弹,也是命运作开头,那三个美国啦啦队队长——毫无疑问,她们都是带着那种美国式咧齿而笑的漂亮迷人的年轻女孩子——恰巧赶上了这场飞来横祸。“运动”使用的是“精灵”炸弹。目标总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威尼斯妓女”之死,不过是个惊险故事,皮尔逊无能为力,因为这是他第一次遇到枪杀事件,他的衣服上和脸上弄得都是鲜血和脑浆。可是,四十个平民死于敌国首都的心腹之地——国王交叉路口车站,他能做些什么呢?当然没错,美国佬不是也在对巴格达人做这种事情吗?这只是公事。这位脸色阴沉的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军事委员会的政策顾问,虽然屁股上仍因前一天晚上被推倒在木头地板上,还相当痛苦,开始起草一份新闻稿。还要给诺雷德组织的人打个电话。他们有人在新闻媒体工作,会帮忙转移一点美国人的怒气。他在陈述理由时没有想到还可能存在的厌恶感。尤金。皮尔逊到了比萨机场,以詹姆斯。汉隆的名字办了手续,准备搭乘意大利国际航空公司的 AZ 328 航班飞往巴黎(这是他返回都柏林的第一段旅程)。就在这个时候,帕布罗。恩维加多正在一架货物空运公司的波音七四七飞机上呼呼睡觉。飞机飞行在二万八千英尺的大西洋上空,距佛得角群岛东北方向八O 四里,准备在委内瑞拉北部着落。货物空运公司是一家合法的航空公司,但是那个贩毒集团组织跟许多飞行员有过联系。有三个飞行员拒绝接受他们所开出的一切条件,结果他们的亲人和他们本人都先后遇害。别的飞行员接受了他们所提供的条件,每运一次违禁物品到欧洲或西非,就可以得到十万美元的报酬,与其说他们是想很快发财,倒不是说是为了活命。不过。他们也确实发了财,而且已经习已为常了。这次负责把思维加多和雷斯特雷波送回南美的机组人员,是该集团组织在货物空运公司中最富有的,也最可靠的人。也是在同一时间,在伦敦梅费尔区蒙特街后面的一条清静的小巷子里,通用设备集团办公室的二楼,凯特。霍毕德正在迎接马尔科姆。斯特朗。他先来到楼下接待室,找了那个在电话总机工作的留着长发、穿着随便、大约二十六岁的年轻人。他等了几分钟,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找对地方。然后,那位文静漂亮、穿着订做的粗呢裙子、戴着老太婆眼镜、大约二十八岁的女孩子,彬彬有礼地过来迎接他,把他带到了楼上。他们穿过一条木板镶嵌、铺有鲜艳桔黄色地毯的走廊,听到几扇门里传来印表机的轻微响声,最后进人一个办公室。办公室里有办公室桌、打字机、几个文件柜,以及保险柜。办公室里边还有一个宽敞的房间,那里有两张办公桌,门的两边各放一张;对着门里面墙边,有一张沙发,两张品味不怎么高级的,有点像六十年代仿德国建筑学包浩斯式样的扶手椅。窗上挂着网眼窗帘和用板条制作的百叶窗。斯特朗朝天花板看了一眼,预料那里只挂着狭长的灯管,发现果然如此。当那个穿着粗呢裙子,戴着老太婆眼镜,走起路来信心十足、很有权威的女孩子,把那律师带进屋来的时候,戴维。贾丁和一个矮矮胖胖、看上去介于乡绅和建筑工地的工头模样的人从办公桌后面立起身来。“马尔科姆……”贾丁满脸笑容,伸出了他的大手。“感谢你的光临。我知道你是一个大忙人。”他们握了手。贾丁指指那个女孩子,她当然就是凯特。霍华德。“这位是菲奥纳。格林,是我们人事处的……”“你好。”斯特朗说。凯特笑了一笑,跟他紧紧握手。“这位是弗雷德。埃斯特戈米,是我的同事。”“我亲爱的伙计,”萨波多说,“我一直盼望见到你。”那个人说话既文雅,又充满自信,还带一点中欧人的口音。“很高兴见到你。”斯特朗点了点头,跟龙尼。萨波多握了手。然后,他又往屋里走几步,朝四周打量一下,用肢体语言向大家表明,他在这里既不会受宠若惊,也不会受人摆布的。贾丁和萨波多本能地朝凯特瞥了一眼,她正用赞赏的目光望斯特朗。“大家请坐吧,”贾丁说。“我就坐在这里。”斯特朗在贾丁对面那张长沙发的一端坐了下来,脸朝着门。凯特坐在长沙发的另一端,匈牙利人坐在斯特朗的旁边。那里放着一把搪瓷保温咖啡壶和四个杯子。还有一些点心、牛奶和糖。“你到这里来找我们,有什么麻烦吗?”在贾丁给大家倒咖啡的时候,凯特问道。“我先搭计程车到牛津街,再走到这里。”贾丁把杯子递过咖啡桌,送到每个人手里,这时出现了短时间的冷场。斯特郎越来越确信自己是某种骗局的牺牲品。他对秘密工作不太了解,也不大在乎,但是可以肯定,秘密工作不会以这种方式来运作吧?“有没有记得把你的护照带来?”萨波多问道。“我知道这有点儿古怪,但是我们在向你泄露国家机密之前,要先确定你的身份和国籍,这是规定。”斯特朗从里面的口袋里拿出他的护照,递给那个匈牙利人。他望着萨波多翻阅那本护照,接着意识到凯特在问他要不要加糖。“请来一匙。”至少没有人在讲西班牙语。“不要牛奶。”“谢谢!”萨波多把护照还给他。“麻烦你在这上面签个字,这是‘正式的保密守则’。你从事这项职业的时候,已经跟皇家检察局签过这份文件,不过,要是你愿意……”“签字只不过说明,马尔科姆,”贾丁说,“我们今天上午跟你谈话是得到法律允许的,可以向你透露某些保密,嗯……事项。透露某些资讯。“斯特朗一边从口袋里掏笔,一边仔细看着那份明信片大小的印刷文件。他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就签上自己的名字。“我们就都只称呼名字吧?你介意吗?”凯特叠起两条腿,一手端着带碟子的咖啡杯,透过眼镜望着马尔科姆。她的眼镜没有戴正。“没有问题。我想,我也许应当要求看看你们三位的某些证件,我可以知道是跟谁在打交道。”他朝贾丁看一眼。贾丁带着有点几乎不太相信的眼神盯着咖啡。“你们有谁尝过这东西?”贾丁问道。“味道太差劲了。听着,等谈话结束以后,我们到哪家酒店去喝一杯啤酒。马尔科姆,菲奥纳和我都在世纪大楼外面工作……”“那里本来有个服务站。”那个律师不加思索地说。接着,他暗忖道,要小心,你是在跟这个人斗智啊!他们都不会把证件拿出来,这一点是肯定的。“说得不错。弗雷德在别的地方工作,但经常过来看望他们。我的工作是收集有关南美大陆的特种情报,用正规的方法摘不到的情报。”贾丁把咖啡放回桌上。“特种情报,也叫秘密情报,是资讯的持有者积极加以保护的资讯。要是别人得到这种资讯,就会严重危害想要保护这类资讯的人。我的部分工作,就是物色忠诚的、责任心强的公民,他们也许有兴趣使用自己的特殊技能……”‘伽上我们将要教会他们的一些其他的技能。“尤尼补充说。“到南美洲去旅行,”贾丁接着说,“使用一个严密的掩护身份,暗中为秘密情报局工作。在此期间,他们将跟我们签订一个雇用合同,受到保护,享受优厚的津贴。事情并不复杂,只是对于你这样能干的专业人员来说,要大大地改变一下工作的方向。”要签合同?“斯特朗问。贾丁和萨波多朝凯特看了一眼。她朝那个律师转过身来,拿掉了眼镜,用她那双近视眼认真地看着他。“我们跟去从事秘密工作所吸收的军官都要签订一份合同。按照这份合同,我们向他们提供高额的保险金,包括人寿保险和医疗保险,通过秘密帐户源源不绝地提供经费,把他们的薪水储蓄在另一个银行帐户上。等到合同到期以后,还给一大笔免税的款项。签合同的军官必须遵守某些条件,最起码要严守秘密。”龙尼。萨波多解释了受约束的特工人员跟签合同的军官之间的不同地方。在雇用间期,后者实际上就是秘密情报局的真正成员。尤尼说,一般说来,合同以年计算,或者签到任务完成的时候;合同期满之前,经过双方同意也可以续签。三个情报官员看着斯特朗慢慢了解这席开场白。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做个鬼脸。他们都露出了笑容,就像想要领养孩子的父母在等着人家赞成。最后,他抬起头来看着他们。“戴维,你真是个会花言巧语的家伙。”凯特嘴里正好含着一口咖啡,差一点给呛死。要是缺乏热情是一个主要条件,这个家伙应当马上获得批准。“在哪一方面?”贾丁低声问道,他的脸上只有眼睛没有在笑。“你问我愿不愿意为国家做点事情。哎呀,我以为你指的是在这里。是在伦敦。在原来我的意思是看在上帝的面子上,所以我才到这里来了。浪费一个上午我倒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