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游戏-8

说话的人。也许,这说明了他为什么很适合做他目前的工作;他还很有幽默感——他说,这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有许多弱点;要是那样你还幽默不起来,那你就永远也幽默不起来了——他曾强迫桃乐丝戒酒,结果使她回到了他所谓的活人过的地方。她还可以喝上一杯、两杯,但是再也用不着为了浇愁解闷而拼命想把英格兰的一半黄汤灌下肚子去。总而言之,跟他这个人——这个老戴维。阿布斯诺特。贾丁,圣麦克和圣乔治爵士,还是个出色的厨师——过日子还不错。她暗自笑了一下,怀着毫不内疚的心情喝了一大口酒。日子过得好幸福啊!“喂,你好。”马尔科姆推着铁丝手推车从糕点饼干部来到冷冻食品部,看见贾丁正在那里挑选各种盒装瘦肉食品,以维持他在伦敦公寓里的生活。“嗯,你别说,你叫……斯特朗,马尔科姆。斯特朗。”“我们在佩林斯俱乐部见过面。我还用车子送你,啊,就送到这里。一点不错。就送到这家店的门口。”“当然是你。我只是想不起你的绰号罢了。”两个人笑了起来,都有点不好意思。“我本想给你外交部打电话,可是我们最近工作忙得要命。这是多少卡路里的?“他仔细地看着那个盒装瘦肉食品。”三百二十,我亲爱的老兄,你会饿死的!““我一顿要吃两盒呢。”贾丁悄悄说。“听着,我女朋友今晚去上她该死的有氧舞蹈课了。你就一个人过吗?”“这个,实际上,我……是的,我真的就一个人过。”“怎么样,我们去一家一一你喜欢吃咖啡食品吗?”“很喜欢。”“史密斯街上有一家咖啡食品餐馆,你看怎么样?”“嗯……不过要先来一品脱啤酒。”“你说对了!真是巧呀,对不对?”“真是巧极了。”贾丁笑了一笑。他们推着没装多少东西的手推车朝收款台走去,从一个正在漫然地观看果酱和调味品的矮矮胖胖的匈牙利人身边经过。“那家印度餐馆叫什么名字?”“我想也许叫‘印度之光’吧!不过我不敢确定。你知道,就是史密斯街上的那家,凤凰酒店过去一点。”“我知道是哪家。那么,我们先在凤凰酒店来一杯啤酒。”“好主意。”两个人付了款,出了门。龙尼。萨波多选了一罐法兰克。库珀公司出品的牛津果酱,多半因为他是个无可救药注重派头的人,总认为冠上“牛津”这两个字的东西一定是比较精美一点。他在收款台付了钱,然后走到办公室的那辆喜悦汽车跟前。开车的是凯特。霍华德。她斜过身去为他开了车门。“你要知道,凯特,你在人事处是大材小用。难道没有想过调到行动处那边去?”“天啊,没有呀!”凯特答道。她说了一句谎话,闯过了第一道关口——越迫切需要的东西,越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女孩。”他们停好车,来到了凤凰酒店。他扶住开着的车门,闻着酒吧里飘来闷热迎人的味道。装做没看见贾丁和斯特朗站在大门左侧的吧台边上的样子。“你想喝点什么?”“大杯苏格兰威士忌。”凯特答道,又闯过了另一道的关口,戒酒的校级军官会被认为是靠不住的。贾丁和那位律师来到那家印度餐馆,在一张不大宽敞的桌子旁边坐下身来。结果发现,那家餐馆名叫“迷人的宫”。他们两人已经相处得相当轻松自在。从喝第二品脱啤酒以后,他们一直在讲西班牙语。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两个人都喜欢驾驶帆船、中世纪的宫廷音乐,以及滚石合唱团的歌曲;两个人都对电视上播放的肥皂剧无理地表示反感。贾丁还听着斯特朗向他诉说自己一些内容经过删改的个人曾经参与过的琐事,装出好象是第一次听到的样子。他再一次注意到,就像他在佩林斯俱乐部的酒吧里已经注意到的那样,斯特朗是个言行谨慎却又不露痕迹的人,这使他松了口气。他们改用英语叫了两份前菜,并同意合要一份小羊肉和一份咖哩鸡,外加米饭和一碟豆子。“再要两杯啤酒。”斯特朗说。侍者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走开了。“你抽烟吗?”那律师改用西班牙语问道。“偶尔抽一支。还没有真的上瘾。”“那倒真不简单。你一定有惊人的意志力。”“碰上漂亮的女人就不行了。”贾丁老实地说,笑了一笑。“我抽烟斗。”“是吗?”贾丁露出一个情报人员不应有的惊讶神色。“是从这个星期开始的。琼给我买了一个彼得森烟斗作为生日礼物。”(那是上个星期二,贾了心里想。)“还有一罐上等烟叶。”“我办公室里有个家伙抽登喜路香烟。味道跟这差不多。”“戴维,你在礼宾司工作,对吗?”“差不多。”进人正题了,贾了暗忖道。斯特朗仔细打量着他,像一部电脑那样在评估他的下一个问题。这个家伙毕竟是个很有成就的律师。根据凯特的研究,他的智商大约一百六十九。“我有一个表妹在外交部工作。她跟礼宾司的交往十分密切,负责安排外交部长们访问之类的事。““而她从来没有见过我……”“起初她说,你可能不在礼宾司,要不然她会碰见你的。我们后来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好象避而不谈这个问题。她说,你职务很高,在幕后工作。她说话的时候脸都红了。维多莉亚是个不大会撒谎的人。““要是在我的办公室里,她一定待不下去了。”贾丁坦诚地笑了一笑,望着斯特朗谦和的目光。好一个老凯特,她挑选有潜力的情报人员倒还挺有本事。“哎呀,这显然不关我的事。”“我亲爱的老兄,我倒是很感兴趣。”“不。我现在真的觉得非常尴尬。我真心向你道歉,由于职业的原因,我已经变得无可救药地好管闲事了。”他耸了耸肩,有点不好意思。太棒了,贾丁心里想。这个年轻人真是个天才。“马尔科姆,你接着往下讲吧!我总爱知道别人是怎么工作的。”“好吧。我查看了那本外交部蓝皮书里面所记载的有关你的资料。”“好一本蓝皮书。”蓝皮书是一本政府出版物,里面列有外交和联邦事务部每一个员工的名字和履历。他们不说话了。侍者把两杯满满的啤酒放在桌上,还有一盘马铃薯饼。“我找到了你的名字。阅历很丰富。柏林、雅典。西贡。莫斯科、布宜诺斯艾利斯、德墨兰、厄瓜多尔。还有一位CMG.“CMG 是三等圣迈克尔和圣乔治爵士的意思。最高一等就是KCMG,即二等圣迈克尔和圣乔治爵士。”有了三等圣迈克尔和圣乔治爵位以后,就能载入《名人录》了。所以,我又冒昧去查了一查……“我的老天,贾了心里想,他是在盘问我的情况哩。无耻的家伙!“你找到我的名字了。”“找到你的名字了。上面有中小学的学历,在部队服役过,上过牛津大学。主修历史和现代语言。在《南华早报》干过两年,然后到女王陛下的外交部。爱好中世纪音乐、爵士乐和驾驶帆船。”“你那么不怕麻烦地了解我的情况,我听得很有兴趣,马尔科姆。”“一点也不麻烦。这些书我的办公室里都有。”他撕了一片马铃薯饼,用调勇往上面抹了点有香味的柳橙调味品。“只有在英国,对吗?”他用觉得好笑的目光盯着贾丁,笑了一笑。“什么只有在英国?”“只有在英国,一个职位很高的……”斯特朗扫视一下周围只见餐馆里熙熙攘攘的,谁也不在注意这两个坐在角落里的人。“……干你们这一行的人才能载入《名人录》。”年轻的律师接着用坦诚的眼神朝他看了一眼,这种眼神一定会使有些在老贝利中央刑事法院接受审问的人张惶失措。贾丁觉得,这年轻人很有胆量。他一面喝着啤酒,一面给马尔科姆讲了讲有关世纪大楼底下那个服务站的故事,后面那个玻璃帷幕加水泥的大火柴盒就是世纪大楼,藉此心照不宣地承认了对他的指挥:他是秘密情报局的一名高级官员。斯特朗好象对这个小小的胜利相当得意。话题转到各自的太太身上。琼在酒类销售行业工作,桃乐丝当然是个电视制片人。贾了感到欣慰的是,他注意到,虽然斯特朗知道自己新的人在情报界工作,但看来并不在乎,也不特别感兴趣。他的重点只是要揭穿贾丁把礼宾司作为挡箭牌这件事情上头。贾丁把话题转到斯特朗的事业上,很快发现这律师很喜欢他的工作,对未来也雄心万丈。“你大学毕业以后就直接从事律师工作。”“喔,我花了六个月,在南美各地背着背袋徒步旅行。”这个贾了知道。他还有他当时的旅程表呢。“没有服过兵役?”“在阿根廷?我才不干呢!我是个英国公民。”“我是说在这里。”“喔,这里不征兵。”“有些人在部队服过短期兵役,当三年军官。”“你就有过这种经历。在伞兵团。《名人录》里面写着。”“不过,它永远无法引起你的兴趣,这个念头。”“我不是当兵的料,戴维。我不喜欢别人对我乱吼乱叫。”“或者不喜欢被吩咐去杀人。”“我想过这件事情。由于波斯湾在发生这种令人不快的事。”“所以?”“所以不愿意为这件事情操心。坦率地说吧,要是爆发一场真正的大决战,就像反对希特勒的战争,或者欧洲遭到人侵,我马上就去从军。我想大多数的人都愿意这么做。像我这种年龄的人。”“是参加陆军?海军?还是当飞行员?”“我不喜欢开飞机。我想凭我所受过的训练,在你那种机构做事倒还合适。不过我也只能当幕后工作人员,分析资料而已。”贾丁喜欢他的那种想法。斯特朗没有使用“情报”或“间谍”那类字眼。“审问敌方的特工人员,我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为什么要做那种工作呢?为什么不去参战?你会讲法语和意大利语。西班牙语讲得跟当地人一样棒。”“哎呀,我对从事秘密的工作一窍不通。冒充身份,诸如此类的事情。我连约翰。勒。加里的书都没有看过,或在电视上看过这一类的事情。”这个年轻人好得简直令人难以相信,贾丁心里想。他俯过身去,以加重他下面要说的话的份量,虽然这些话好象是随便说说的。“这些本事总是能学得会的,马尔科姆。”斯特朗突然抬起头来,想从贾丁的目光里看出那话的意思。不过,他叫了他的名字,意思已经是明白无疑的。接着是长时间的沉默,连餐馆里别人说话的嗡嗡声他们都听不见了。“我想说几句也许很冒昧的话,戴维,你这是不是在探我的口气?”贾丁好象在思考那个问题,接着他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一点都不冒昧。原先你就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我必须承认,我们觉得你的许多技能和品行是相当出众的。你在有些方面可以帮我们的忙。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他耸起了肩膀“……考虑这个想法。或者我们应当,嗯,再说得详细一些。”斯特朗考虑了一会儿。他是个聪明的年轻人。所以贾丁甚至怀疑阿尔诺德。古德温有没有向他暗示过,是阿尔诺德安排他跟斯特朗在佩林斯俱乐部见面的。然而,阿尔诺德是个办事相当谨慎的人,不会那么做。正当斯特朗要开口说话的时候,那个印度侍者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一切都还可以吧,两位先生……?”他恰好在这个时候问道。他们怎么会恰好在这个关键时刻来打断他们的话呢?贾丁心里想。他朝那侍者看一眼。“太棒了。”“谢谢,阁下。”“太可口了。”“哎呀,你太客气了。”“从来没有吃过味道那么好的食物。尤其是这碟豆子,简直是神仙吃的东西。替我向你们杰出的厨师致意。”贾丁的目光已经变得冷酷。连那在吃摈榔的侍者也觉得他可能闯下了大祸。‘’你真是大客气了,阁下。我会把这话转达给我们的厨师的。“他摇摇头,赶紧走开。贾丁转过脸来看着斯特朗,只见他正在笑着。“他们可真会挑时间呀,这些家伙。对不起,马尔科姆。”“没关系。”律师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那么,接下来怎么办?”哎呀,谢谢你了,上帝啊!我的心就像是在风琴独奏之后做庆祝弥撒呢!“要是你明天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让你见见我的一、两位同事。”“你会在场吗?”“当然。“我下午两点半以前都没有事。接着我要为里贾纳对格雷斯案子提起公诉。”“上午十一点怎么样?”“十一点可以。”“说定了。”贾丁从衣袋里拿一张名片,上面只有“D.A 贾丁”几个字。没有别的。他在上面写了几行字。“到这个地址来找我。就在蒙特街和格罗夫纳广场之间。”“那么说来,不在那个玻璃大楼?那个加油站在什么地方?”“我们想让你离那个地方远远的。”稍微停顿一下。贾丁意识到,现在是那个人改变自己命运的时候。“所以,我们这次不是偶然的相遇?”“并不完全是。”“对不起,两位大人,这位是阿里,我们的厨师,”侍者抬着一个身材矮小、肤色很深的人说。那人围着白围裙,穿着幻笼裤,上面沾满了五颜六色的咖哩污斑。“我把您夸奖的话转告给他,他真是感激不尽。你们要是乐意的话,请允许我给你们端两杯免费的饮料来,两位大人。”“来一大杯威士忌倒也不错。”斯特朗说。“没错,拜托。我也来一杯威士忌,行吗?”“两杯威士忌,马上就来……”侍者答道,他催着阿里赶紧回厨房去。“那么,”这位律师说道,轻松地坐在座位上,“说说你的家庭吧。你儿子在哪里上学?”贾丁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条他所捕获的鱼,他虽然还没有用收钓线把它拖上岸来,但已经切实咬住了钓钩,跑不掉了。这时,他有点不安地想起叶慈的一行诗:“天真无邪怕客套已经在河里淹死了……“他记不清前面一行是什么,也许光这一句就描写得很好了。跟帕布罗。思维加多和雷斯特雷波一起吃饭的时候,气氛相当紧张。他们用隐密的术语讨论销售古柯硷的事情。谁要是无意中听到他们的话,还以为是在谈一笔相当普通的生意呢,那是可以原谅的。他们的结论是:这个集团组织提议,他们将开始运用各种办法将古柯碱走私到欧洲,每月三点六八公顿左右。他们估计,在海关检查和警察拦截的过程中,会损失百分之三十。那样就剩下二点五七公顿,或者说二千五百七十六公斤纯古柯硷。这批古柯硷将交给激进派,由他们来秘密推销给欧洲经济共同组织的每一个国家里现有的麻醉品批发商。爱尔兰共和军还要负责管理往后市级毒品贩子的销售过程,以确保这项行动的安全。无论什么时候激进派都不必跟用户发生关系。根据波哥大和麦德林签订的合同,他们只负责做好安排工作,确保欧洲的帮派歹徒接收那批毒品,并跟雷斯特雷波保持密切联系。然后,那些帮派歹徒在里面搀人杂质,再卖给一些小喽罗们;小喽罗们再在里面搀人杂质,再卖给毒品贩子;毒品贩子再往里面搀人杂质(加人白垩,或者滑石粉,或者任何可以滥芋充数的东西),然后把它装进大约三寸长、二寸宽的小纸袋里。对于这项服务,爱尔兰共和军可以得到二百万美元的酬金;这笔钱将转人那个组织所使用的任何一个国际银行系统。那些错综复杂的系统将“诺雷德组织”所提供的资金,盗用的欧洲经济共同组织的公款,从社会生活保障制度所诈欺到的钱,以及从抢劫银行、开办违法地下酒家和妓院、“出版淫秽书刊得来的钱财,加以”洗钱“改头换面。恩维加多很少说话。话都是由那个自称为雷斯特雷波的人,用拐弯抹角的术语说的。但是,雷斯特雷波对那法官(他这次出门化名为泽维尔。普里西奥索,用的是西班牙的外交护照)说,爱尔兰共和军的接收和管理系统,让帕布罗先生留下了深刻印象。那个系统是按照纽约黑手党的五大家族累积七十年的犯罪经验而形成的系统建立的,比原先的系统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进。皮尔逊十分谦虚,而且安全意识很强,因此没有承认那个系统是他所发明的杰作。而且,他感到很痛心,布伦丹。凯西已经用妓女和淫秽录影带把一个非法但又完善的经济系统给玷污了。而现在又来了毒品。那是最低能、最令人厌恶的东西。他笑了一笑,感谢帕布罗先生的称赞。根据建议,下一步,激进派要安排一系列的接收点,建立一个通讯网,并交由雷斯特雷波审核和批准。一旦皮尔逊代表爱尔兰和共和军激进派接受了思维加多的建议,他们会将有关欧洲各主要接收点的详细情况,以及跟各国批发商进行联系的具体要求向他做个约略的简报。那项行动的规模这么庞大,使皮尔逊大吃一惊甘拜下风。他是一位很有经验的法官,注意阅读爱尔兰毒品情报处送来的最新资料,以及海关关于欧洲麻醉品和兴奋剂情况的简报。古柯硷不是麻醉品,它是一种烈性的兴奋剂。如今,帕布罗。恩维加多三人就坐在餐桌对面,谈论比当局做最糟糕的恶梦时所能想象的,还要多出十倍的那种致命的白粉。“我们去呼吸一下夜间空气吧,先生们。那样我们就可以讨论细节问题……“他说,同时顺从了那个麦德林集团流氓的律师所提出的一些新奇可怕、公然违法的建议。“我想,我要回房睡觉去。这几天来可是够忙的,”恩维多加说。“要是你同意我的看法,先生,你就对我说声我们一言为定,后面的事情路易斯有权去处理……”皮尔逊纹风不动地坐着。他确信,他听到外面在比那个斜坡还要下面某个黑暗的地方,传来装有灭音器的自动武器的响声,就像空气迸出轮胎汽塞的那种声音。还隐隐听到了喊声。他意识到,那两个哥伦比亚人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等着他给一个答复。他还意识到自己在冒汗,觉得太阳穴上有汗珠。那些穿白外套的服务员只顾他们自己的事情安详地来回走动。别的餐桌上传来低声交谈的嗡嗡声。紧挨着他们两边的几张桌子都空着。由于他的秘密生活和职业,皮尔逊的耳朵善于辨别与周围环境并不协调的响声。在皮尔逊法官的法庭上,一些重大的刑事听证会有时会特别肃静,在那种时候,你听得到正如俗语所说的“针落地”的声音。而皮尔逊有可能听到的,因为他的听觉非常灵敏。但是,别人好象什么也没有听见。皮尔逊把这归因于自己的疲劳,归因于自己身处困境而觉得身体不舒服。他知道,餐厅里到处是谨言慎行、身藏武器的保嫖,在这个时刻,这里很可能是全欧洲最危险的场所之一。餐厅阳台外面的鸡尾酒吧的钢琴师,这时开始弹起“阿根廷,别为我哭泣”这个曲子。思维加多和他相顾一笑。房间里的声音又恢复正常。“暂时性的,我代表我的公司,接受你的建议,普雷西奥索先生。下一步是要研究一下可行性。”“哎,这个办法行得通,”雷斯特雷波说。“如果我们对这种办法没有自信的话,就不会坐在这里。”他冰冷的目光与皮尔逊的目光相遇。皮尔逊的目光里传达了这样的意思;别用花言巧语来骗我。“我的意思是,研究一下用什么方法来接收、运输、登记和交货是最可行的。还有人员问题。我有点怀疑,你们可能会高估我的公司的各种资源。”恩维加多拿起洁白的餐巾轻轻擦了一下嘴巴。“你们两个接着往下谈。跟你见面非常愉快,老兄。”“老兄”?天哪,这个人真是粗鲁。“有什么需要我们照顾的地方吗?你在这里的时候?”“哪一方面?”“在跟女人睡觉方面。我的意思是……”——他俯过身来,作出一种令人厌恶的亲密姿态,捏着皮尔逊的手腕——“……我们知道你有那种本事!“他咧嘴笑着,高兴得连肩膀也晃动起来。“我会等着回到妻子身旁的时候。”那位法官一本正经地说。突然之间,他的脑海里出现了梅莱特变成一个荡妇的形象,不由大吃一惊。“不管你怎么说。路易斯,带这个男人去散步一下。给他解释一下详细情况,确定尽快再次见面的时间。好吗?伙计。我得走了,你已经安排好了两上小妞,对吗?“现在轮到雷斯特雷波看起来相当尴尬了。他被弄得像是在替恩维加多拉皮条的。他用西班牙语说了几句话,意思显然是:是的,先生,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两个佛罗伦斯最令人中意的小妞现在已经等在他的寝室里。思维加多点点头,把一根长长的雪茄塞到嘴里;雷斯特雷波马上划着一根火柴,但他拒绝了。他站起身来,安详自在慢慢地走出了餐厅,前面后面都是他的保镖。那些保缥的行动好象完成一次军事训练,没有引起餐厅里任何老百姓的注意,其动作之熟练真可获得奥斯卡金像奖。“来一杯咖啡,先生?还是来一杯白兰地?”雷斯特雷波好象地刚才轻松多了,仿佛他们现在已经成了两个地位平等的人,帕布罗的两名高级职员。如果皮尔逊诚实的话,(他心里在想,他上一次什么时候诚实过?那个理想目标上,上一次什么时候允许他诚实过?“他宁可在世界的任何地方也不愿跟那个流氓待在一起。他看到了雷斯特雷波的目光。自从那个家伙露出真相,原来不过是思维加多一个听人差遣的傀儡之后,已经不再那么气势汹汹了。不过,他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傀儡,就像被陌生人牵着的一条罗特韦尔警犬那样,但帕布罗已经当着皮尔逊的面指示过他,跟他谈生意。“我们为什么不出去散步一下?静下心来谈谈一些要点。我们为什么不那么做呢?“他提议说。雷斯特雷波按熄香烟。他把餐巾放到桌上,站起身来。“悉听尊便。这个季节里,天气暖和宜人。”这种陈腔滥调的客套话听上去真是虚伪,一时之间,皮尔逊心里觉得特别难受,不得不偷偷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免得换气过度。当他们离开阳台餐厅的时候,那个身穿绿色夹克的人——就是在巴黎的恐怖之夜穿蓝色运动衫的那个人——已经在通往接待大厅(那里的圣坛已经被改成接待处)的那个小院子里。他正跟一个个子矮小、肤色黝黑、长着黑胡子的人热烈交谈。那人穿一套黑衣服,白色棉衬衣,没有打领带,手里拿着一顶深色的帽子,看上去像个当地的农民。他们看见雷斯特雷波和皮尔逊出来,就停止了交谈。院子里停着几辆法拉利、保时捷和其他高级轿车。那个身穿骆驼绒夹克衫的保镖,靠在一辆灰色的兰吉雅轿车后面开着的行李箱上,眼睛望着四周。皮尔逊突然觉得有点忧虑懊恼。“有什么麻烦吗?”他问道。“我想没有。”雷斯特雷波泰然回答说。他走在前面,穿过那个院子,上了几级皮尔逊来的时候没有走过的木头台阶。“顺着这条小路走去,翻过那个山岗,就到山顶上的费苏里(意大利十五世纪名画家)峰。”他开始往上爬去。又一名保嫖出现在第一段陡坡的顶上。他披着一件又长又宽松的军用防水短大衣。不用分说,这些哥伦比亚人突然变得神经兮兮。他耸了耸肩,跟着雷斯特雷波往上爬去,只是屁股上仍有点僵硬疼痛的感觉。雷斯特雷波一路上没有做声。他们抵达山脊上的一条羊肠小道;小道两侧都是长长的但已枯萎的金雀花,一直通到费苏里峰。皮尔逊在想着西奥班的事情。他确实不大可能到罗马艺术学校去看望她。他得等到回都柏林以后,要是到那时还不能打电话和她连络上,他就要使用真名再到意大利来,好好把那个孩子教训一番。她应当多想着点她的母亲。多想着点他自己。当然,那女孩还年轻,一定过得很开心,但五个星期不打电话回来就有点过分了。下个学期他要少给她一点钱,那样她就不得不经常跟父母保持联系。女儿那样不关心家人,法官突然之间感到很生气。“维戈是我们主要的进口港,”雷斯特雷波说。“其次是卡迪斯。我们还把货运到卡萨布兰卡,以及塞纳加尔的达卡尔。我知道,你们的组织在维戈建立了一个通讯网,用来向巴斯克祖国自由组织运动——这个共产主义的战斗小组已经取代赤军连的前身西德左翼激进集团——和正在重新集结的法国直接行动派,接收和销售武器和炸药。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使用德夫林和洛加小姐经营的安全库房和运动系统,不过类似的系统也是可以考虑的。“皮尔逊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雷斯特雷波刚才透露,他知道激进派最宝贵的机密之一。按照皮尔逊、奥布雷迪和马丁。麦吉尼斯所创立的组织细胞系统,那个代号为洛加的爱尔兰共和军行动照理只有四个人知道。他们是组长格里。德夫林,还有一个在欧洲到处旅行,负责和其他恐怖份子小组连络的爱尔兰牧师,以及军事委员会的两个人——作为政策协调者的他自己和参谋长布伦丹。凯西。现在事情已经真相大白,凯西已经安排妥当,承诺运动将跟麦德林集团组织达成交易。皮尔逊只不过是个跑腿的小鬼,是个倒媚的替身鬼而已。但是,尤金。皮尔逊完全可以幸兔于难在这一系列事情当中,有一件事可以对那个抽着烟斗的南阿马格区新芬党国会议员提出指控。未经批准向其他个人或组织泄露有关成员或行动的情况,显然是违反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成员守则第三条的。犯这样过失的人要受到审判,可以依法判处唯一死刑。哎呀,是呀,那位法官心里想,那个自作聪明的贝尔法斯特流氓这次可是为自己掘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坟墓哩!凯西跟外人议论运动的秘密,犯了一个要被判死刑的罪行。现在提出这个指控也许为时太早,但如果洛加小组出了事,而且发现跟雷斯特雷波有关系……那么,布伦丹。凯西到头来可能整个脑袋都是子弹。在“威尼斯妓女”事件和今晚在赤身裸体的情况下遭受雷斯特雷波的毒打以后,未来可能当上首席检察官的皮尔逊,最虔诚地祈祷他在军事委员会的那位同志会有那样的下场。戴维。贾丁在伦敦拥有一个小天地。泰特街一七三号是一间公寓房屋,它由一栋有宽敞平台的楼房的三楼和顶楼组成,还有一间小小的画室。他的妹妹洁西卡曾在那间画室里受到别人委托,帮人家画供比赛用的马匹,每年可以有一笔三万英镑相当可观的收人。这间公寓房屋是茶叶大王哈罗德。利斯爵士留给她的。那位爵士一度是她母亲的情人;据已故的阿莉西娅。贾丁说,他错误地甚至是古怪地认为,洁西卡是他生的。自从他们饲养比赛用马的父亲乔治。贾丁(他是一位受人爱戴和尊敬的人,曾在傣晤士报)上公布关于他那匹心爱的母马死亡的消息)在那次自行车意外事件中死了以后,贾丁一家(跟香港那个著名的富商家族没有亲戚关系)的生活一直十分艰难。阿莉西姬建议她的女儿继承和享用那笔暧昧的遣产,条件是在她还没出嫁以前跟戴维共同分享。贾丁站在那间舒适但又不大整洁的房子的大门口,向龙尼。萨波多道晚安。屋里,年轻的凯特。霍华德蜷缩着身子,坐在模仿木头极其逼真的瓦斯火炉旁边的地毯上,烤着她那穿着袜子的脚。那块地毯是八年前贾丁从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带回来的。贾丁平时住在这里,周末开车去威尔特郡。桃乐丝常在国外,制作她的时事节目“今日欧洲”。周末他们一起过,常常去多塞特看望安德鲁,他在那里上学,或是假日和过期中假,靠吃点意大利面条和修补篱笆什么的过日子。有时候,莎丽会带着几个友善而聪明的朋友从剑桥大学回到家里;她的那些朋友穿得都像从某次中欧大屠杀里逃出来的难民似的。萨波多站在台阶上,用他彬彬有礼的匈牙利方式向贾丁说声晚安,他的母音发得像上层阶级的英语,但子音却是根深蒂固的马札尔语。“今天晚上很有收获,戴维。两个人已经上了钩,还剩下一个人。首相什么时候和加维利亚总统见面呀?”“这个星期吧!明天上午我要去见查利,跟吉尔斯一块儿去。然后,我得着手编造‘传奇文学’,要是你有时间的话,也许你可以来帮帮我的忙。”在办公室里,查利指的是史蒂文。麦克甫爵士。他是情报局长,在官方文件中用C 来代替。而查利是C 的语音字母。吉尔斯就是内阁办公室常务副秘书吉尔斯。佛利爵士。“传奇文学”指的是为每个秘密作业人员提供的非常复杂的、富有想象力的、无懈可击的假历史、假身份和假职业。实际上,那是个周密策划、有根有据的掩护身份。龙尼点了点头,皱皱眉头。“当然,非常乐意。不要忘了,第三个候选人明天下午二点到赖德街。”“知道了。”萨波多好象还不肯走。“什么事?”那匈利人朝贾丁背后瞥了一眼。“你知道,她很想到行动处来工作。”贾丁装出吃惊的样子。“天啊,真的吗?”他看着萨波多的目光。萨波多慢慢咧开嘴巴笑了,摇摇头。“有时候我真是太迟钝了……睡得很好。”“管你自己的事吧。还有,龙尼——”“什么事?”“是你一手把这件事情搞定了。非常感谢。”“别哄我了,老朋友。我不会泄露你的秘密的。”萨波多咧嘴一笑,转身走了;他下了台阶,走到人行道上,一颠一拐地沿着泰特街走远了。他走路有点儿跛,一些有教养但又不厚道的人,也许会硬是说他养成了那种习惯,其实,一九七二年有一次行动失败,他在西贡的一家餐馆里被子弹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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