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游戏-6

麦卡尔平非常了解,知道他不会让世纪大楼里的人把他的宝贝挖走。话又说回来,他在某个太空时代的地下碉堡里,在滑稽可笑的人面前扮演傻瓜蛋。倒不如表现出心甘情愿的样子。“是的,先生。”他用了哥伦比亚的腔调,因为他并不那么愚蠢。看来他们并不像是要把他派到索尔海岸去。“我现在有一个可以发挥我最擅长做的工作的好机会。”那就是杀人,他讽刺地暗忖道。他马上感觉到,贾丁已经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我认为,你对自己是不大公正的,上尉。我已经仔细看了你的档案资料,我们已经跟许多与你交往过的人谈了话。有些是朋友,有些是敌人。我的办公室有相当广博的研究能力。虽然无法与个人接触相比,不过我觉得我对你已经十分了解。我认为,你的潜力还没有发挥出来。“这些话贾丁还是用西班牙语说的。“先生,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军人。但我觉得,你把我千里迢迢地接利雅来,不仅仅是为了问我伊拉克防线后面的政治情况。你的皮肤一点也不黑,除非你真的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生活在地下室里,否则你就是从英格兰来的。那个穿着上校衣服的人,也许是在扮演幽默家的角色,但他显然极其精明,现在,你又跟我讲我故乡的语言。你讲的,要是我可以那么说,有点像是西班牙维戈一带的腔调。也许,可能,是厄瓜多尔,那里的许多移民是从西班牙北部去的。因此,有理由推测,你管的讲那种语言的而不讲阿拉伯语的地区。要是那样的话,先生,请允许我直言,我们可以免去那些浪费时间的开场白。你干嘛不怕麻烦地把我接到这里来呢?“贾丁还是没精打采地坐在椅子里。我快老了,他对自己说,长时间的飞行已经使他感到精疲力竭。但是赞美天国里的上帝。这个年轻人很可能就是他所需要的人。“龙尼,请你出去一会儿。”萨波多喝光剩下的伏特加,走开了,关上了门。闹钟发出安详的响声。哈里。福特怀疑这里是不是装有隐藏的麦克风。那个在塑胶通行证上的名字是弗雷德里克。埃斯特戈米的人,被称作是龙尼,福特对此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到了奉承奉承这位候选人的时候了,贾丁暗忖着。到了透露一点最高机密的时候了。最高机密谁都喜欢听。“在谈正题之前,哈里,”——他又重新讲英语——“你会有兴趣知道,也只是在特种航空队的范围内说说,你几个晚上以前从地下碉堡里押送回来的那位情报少校莫达法。阿尔萨利姆,现在高兴得像支金丝雀那样在歌唱。他已经自愿要求被派回伊拉克去从事渗透工作,在复兴社会党领导人当中建立一个异议份子的组织细胞。”他把头凑过来。“我们仍在对他进行评估,但这个计划有可能取得成功。不管怎么说,我们十分感谢你。”这个消息是真的,没有必要撒谎,那个家伙会觉察得出来。哈里发现他在看着自己。“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戴维。哈里,跟我谈谈你在北爱尔兰的工作情况。”“这恐怕不行。”“我来找一种说法。我已经知道你干了两年的秘密工作。你的化名是理查德。克拉克,你的掩护职业是普林西克重鞋厂的游行推锁员。你们第二小组的负责人是比尔。富尔顿上尉,人的化名是比尔。麦凯。你的保安区联络官人是曼迪。赛明顿,你跟她有过一段恣情放纵的时间,直到她跟隶属陆军航空队的一位年轻的轻骑兵军官订婚了。主要给你提供消息的人叫利亚姆。卡西迪。还要我说下去吗?“贾丁的眼睛注意着福特每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福特举起两双手表示投降。两个人都咧嘴笑了。“我本来的意思是,想问你当时的感觉怎么样。你是不是很喜欢那种任务?靠着撒谎过活的滋味怎么样?你有几次出了差错?只是据你所知的次数。”“我是不是具备干那种事情的才能?你是不是想说这个?”“是想问。”“对,想问。你是不是想问这个?要是那样,戴维,你干嘛要问?你干嘛不让我去执行一项重要的军事行动,而要把我带到这里来讲西班牙语,告诉我那些小秘密,问我是不是喜欢当个……当个小间谍?”他用敌视的目光盯着贾丁。该死的秘密情报局,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玩意儿?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家伙。贾丁等了片刻。他的工作的美妙之处就在于,就像打猎一样,有时候你得把握好时机。为了引诱哈里。福特,贾丁和萨波多曾经准备了错综复杂的花招,就像猜谜游戏那样,但贾丁的本能在警告他说,那些已经毫无必要了。这的确就像引诱一样,容易忽略猎物本身可能就是正希望得到那个同样的东西。甚至到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有意识到。真是白费心机,贾丁暗忖道。“这些问题你问得完全对。我从伦敦飞到这里来,是因为你的司令官说什么也不肯把你借给我们。福特上尉,我的名字叫戴维。贾丁,我在外交部拥有领事的头衔,在秘密情报局是个地区总监,如果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的话。我为首相和内阁办公室负责在拉丁美洲禁区开展进攻性情报工作。我的同事和我认为,有三个人有希望可以渗透到该地区的古柯硷集团组织的行动中充当先锋,发挥——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关键作用,你就是其中之一。我是打破我们单位之间的常规,哈里,给你在秘密情报局提供一个职位。要是你愿意跟我一起干,那就意味着要辞去你的军内职务,哎呀,没有关系,我的上司会跟陆军委员会交涉,顺利办好你离开部队的手续,那样到了合约期满的时候,你还可以回到部队去。不过,那样的话,就意味着要至少两年以后,你才能重新指挥你自己的特种航空中队。作为回报,我能给你的只有连续不断的危险、孤独,以及没有公开荣誉或奖励的、秘密为国效劳的机会。“一片沉默。“这会是在哥伦比亚?”哈里问道。“在南美洲。”“我的妻子怎么办?”“她可以允许知道你已经加入我们的办公室,但当秘密情报人员的事情,她只能保守秘密。你们的人已经对伊丽莎白进行过安全审查,因此那不会发生什么问题。”哈里。福特沉思着。他看上去显然不感兴趣。我把事情搞垮了。贾丁心里在想。真该死。接着,福特抬起头来,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怨恨树獭麦克斯威尼。树獭曾得意洋洋地对他说,他刚刚失去了因作战勇敢而受勋的机会。而他确实是勇敢。实际上是非常勇敢。“跟我说说薪水和条件吧!”哎呀,天赐福佑。谢谢你,天国里的上帝。你真是乐于助人啊!贾丁精神为之一振,坐起身来。他拿起没有喝过的伏特加,朝着那个年轻军人举过来。“你不会对此感到后悔的!”他撒谎说。伦敦市警察局里有一个部门,它的职责是反颠覆、反间谍,以及对付某些恐怖分子的活动。它的名字叫做特别分局。这个分局原先叫做特别爱尔兰分局,是上个世纪末建立的,目的是要对付新芬党人和爱尔兰共和军在大不列颠岛本土的暴力活动。为了赢得爱尔兰独立,那两支力量开展了规模不大却又非常致命的游击战。在一百多年时间里,这个分局扩大了业务范围,增加了各种资源,但爱尔兰问题仍是一个令人头痛的主要问题。一九一九年,绿岛上三十二个郡中的二十六个都赢得了独立。但是,由于英国首相劳埃德。乔治和爱尔兰叛军的领导人埃蒙。德。瓦莱拉之间达成的协议,主要是苏格兰裔新教徒居住的北部六个郡没有包括在独立协定之中。爱尔兰共和军中的残余分子发誓要把北部从英国的统治下解放出来。到了一九六O 年代,他们偶尔接些炸爆活动,向边境海关检查站发动零星进攻。那些事件在北部被看作是无可奈何的事,而对那个共和国里年岁大一点的公民来说,则被看作是可爱又可气的事。天主教徒在那六个郡里处于少数。在一九六九年,其中激进的年轻人觉醒了,他们打破了这种现状。他们团结一致,抗议执政政府在他们这个小小附属国里的高压政策。那里的居民被剥夺普选权,没有平等的就业或住宅的机会,受到气势汹汹的北爱尔兰皇家警察和它的兼职志愿警察的严格管治。电视摄影记者前来报导他们声势不大的示威游行。兼职志愿警察开了过来,他们采用了暴力,用警棍砸他们的脑袋,对手拉着手、唱着歌的年轻人——其中有些是学生,有些是工人,还有许多失业工人——施放催泪瓦斯。居住在比较开化地区的那些轻松自在的观众看了那些场面以后,就变得不大轻松起来。这可是给那个拍手唱民谣的、自称为爱尔兰共和军的黑手党送了一份厚礼呀。他们从泥炭里,或是他们所谓的草地里,挖出几支生了锈的李一埃菲尔德式点三0三口径的步枪,从老奶奶的茅屋顶下拿出一些点四五口径的韦伯利式左轮枪,把它们仔细擦拭上油。那些孩子们——人们是那样亲昵地称呼他们的——放了几枪,跟装备和训练都比他们优良的兼职志愿警察和他们的非法民间对手,北爱尔兰新教徒保卫协会、北爱尔兰自由斗士以及北爱尔兰志愿部队进行较量。伦敦的议会派部队到这个省,这些士兵们既不支持兼职志愿警察,也不支持新教徒的半军队性质的组织,他们的开始时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他们是来保卫受压迫的少数派和恢复正常生活的。此时,出现了更加坚决的激进分子。他们鼓励爱尔兰共和军加紧他们方兴未艾的叛乱活动,使其如火如荼。接着,更激烈的枪战发生了。他们学着这个业已崩溃的大英帝国其他地方所采用的恐怖战术。在塞普路斯,出门逛街买东西的妇女不是被枪杀在她们的孩子面前吗?在肯亚,毛毛党的成员不是曾经挖出英国小学生的肠子吗?看看这么做的结果吧!他们都赢得了独立。那些勇敢的自由斗士的领导人又怎么样呢?天哪,他们坐了几年监牢以后,还不是被邀请组织政府吗?但是,爱尔兰共和军的美梦很快就破灭了。当时的领导人都是一些原先抗英史上受过教育、造诣很深的人。他们觉得,周期性地搞些炸弹爆炸和谋杀不见得对爱尔兰的前途有什么好处。英国人通过秘密谈判暗示了一种解决办法,那就是剥夺新教徒多数派统治的恃强凌弱的权力。对少数政治极端分子来说,那是一个危险的时候。他们是靠疯狂的炸弹爆炸、枪油、秘密合约、盖伐拉(一九二八—一九六七,阿根廷出生之古巴共党首领)、马勒斯坦解放组织和《城市游击战小手册》过日子的。要是他们的运动受到削弱,选择理智和谈判的途径,他们刚刚跟西德赤军连的前身左翼激进集团、西班牙的巴斯克祖国自由组织(以巴斯克地方独立为目的,专门对西班牙政府进行恐怖暴力活动的激进派民族主义团体),和苏联通讯社建立的关系就会化为乌有。经过一些激烈的内部争执以后,年轻的激进分子从老的爱尔兰共和军分立出来,自称为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原先的运动称自己为爱尔兰共和军正统派。在分裂的过程中,激进派取走了一些纸板做的领章,但忘了拿走用来别领章的别针,所以他们在使用这些偷来的领章时只能用口香糖粘上去。至今,爱尔兰人都把激进派叫“粘贴的人”。特别分局在伦敦希思罗机场一号候机处的那个值班警官,一面望着从都柏林航班上来的旅客涌进到大厅里,一面在脑子里漫无边际地想着那些事情。时间是上午八点二十三分。他认出了新芬党贝尔法斯特分部三名年轻的政治活跃分子。就朝他的两名探员点了点头,让他们跟在后面,并安排盯梢。这件事给他无聊的工作增加了一点生气,因此心里觉得很高兴,没有对那个从他身边走过的中年人多加注意。那个人穿着一件裁剪得很好的蓝色大衣,拿着一件手提包和一个公事皮包,脸上挂着一点就像旅官常有的那种烦恼的神色。即使他认出了皮尔逊法官先生,也只会点点头,表示他赞许这位“引渡罪犯的法官”——《每日电讯》是那样称这位有可能成为爱尔兰国会的未来首席检察官的。皮尔逊使用自己的名字从都柏林飞抵这里。要是使用假身份的话,万一碰上一位熟人或新闻记者,那就会非常尴尬,虽然他有好的理由在旅途中使用化名。那就是,由于他在引渡方面所采取的政策。激进派已经威胁要杀死他。就在那个星期,爱尔兰卫兵队的一名中尉真的来拜访过他,讨论他的人身安全事宜,并建议他不管怎么样只要可行的话就使用化名。皮尔逊当时说,他会牢记在心的。他乘地下铁来到维多利亚车站,这有二十五分钟的路程。然后他走到白金汉宫高高的围墙外面的格罗夫纳广场。他在那里叫了一辆计程车,九点四十二分的时候在国王交叉路口车站附近的贾德街下了车。他穿过尤斯顿路,走进了那个热闹的大火车站。在这里,他碰巧看到两名积极活动单位的成员,不由大吃一惊。积极活动单位指的是那个组织派到英国来活动的特工人员,分为两个小组。他希望他们没有放置炸弹,要是引起混乱,就会延误甚至取消他去爱丁堡的火车。那样的话,可就要搞乱他相当紧凑的行程。那两名恐怖分子分别叫做杰勒德。普赖斯和罗辛。麦克沃伊,他们并不知道皮尔逊跟这个运动的关系。普赖斯三十四岁,罗辛是个黑发美女,她二十六岁。普赖斯身穿一套整齐的深灰色西装,系着朴素的领带,手里拿着一个昂贵的公事皮包;罗辛穿着褐色的裙子,深蓝色的夹克和淡黄色朴素宽松的短衫。他们看上去跟任何一对出门办事的白领工人毫无区别。跟他们单位其他的三个人在一起,他们已经声名赫赫地制造过四次枪击事件;两次汽车炸弹爆炸事件,一位政治家和一位将军的妻子在爆炸中死于非命;四次火车站炸弹爆炸事件,六名群众,包括一名十二岁的女学生和一名实习牧师被炸死;还向唐宁街发射过一枚迫击炮,差一点把首相和他的战时内阁消灭干净。皮尔逊避开他们的视线,走到售票室,买了一张到爱丁堡的头等车票,现在离开车还有三十四分钟。准确地在十点十二分整,那法官在苏格兰爱丁堡韦弗利街的公用电话亭打了一个电话。他的谈话持续了七秒钟。然后当普赖斯和罗辛踱步走出车站的时候,那个爱尔兰法官朝着月台走去,几乎像是正在等着四、五磅重的塞姆特克斯炸药爆炸时单调猛烈的冲击。他找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头等房间,把旅途的第一部分时间用来阅读马里奥。瓦加斯。劳萨的《世界末日之战》。那是一部有关南美洲的史诗般的小说,生动地描写了那块次大陆的引人入胜的异国风情,由海伦。莱恩从西班牙语翻译过来。接着,他吃了中餐,不是在卧车里吃的,而是独自一人在自己房间里吃的。他吃了梅莱特在前一天晚上为他准备的三明治,还吃了一个苹果。他对她说,这几次外出旅行是为了跟一家设在美国的跨国公司进行秘密磋商,那家公司想在欧洲寻找大规模投资的领域。他对梅莱特说,他们提出让他担任高级律师,薪水是现在的四倍,还要在董事会里给他一个席位。如果帕德里克提名他当首席检察官,他将达到他职业的合适顶点,但在那个更高的政治职位稳稳到手以前,他将继续跟美国人进行谈判。“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你会接受那个职位的,尤金,对吗?”尤金。皮尔逊说是的,他很可能会接受那个职位的。与此同时,有关他出国旅行一事,梅莱特仍要守口如瓶,只能说他到英格兰跟朋友钓鱼去了。事实上,那个法官根本没有把握会不会接受那个职位。在法律界当个资深人物,始终为那个运动工作,这是一回事。首席检察官可是一个令人更加瞩目的职位,他不得不问问自己一个问题,究竟哪一种选择对爱尔兰更有好处?因为他的确认为,对激进派军事委员会秘密地施加影响,是一个爱国者应尽责任。由于这项工作,有朝一日,到他离开这个世界以后,他的名字会跟共和国的其他伟大的英雄一起,出现在爱尔兰的民间传说和文学作品里。而且有多少位首席检察官的名字是被写进民谣歌颂的?那首歌颂尤金。皮尔逊的民谣……他暗地笑了起来,目光越过他那付半月形的眼镜,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火车确实开得太快,司机好象发了疯似的。到了拐弯地方,车厢斜离铁轨;车轮发出急促而又有节奏的喀哒哒—喀哒,喀哒哒—喀哒哒,喀哒哒—喀哒的声响。皮尔逊在爱丁堡的韦弗利车站下了火车,朝着外面的计程车行列走去。他立定了脚步,朝四下看了一眼。果然,有一辆蓝色的积架轿车在街对面。一个样子可怕的玩具猫用爪子粘在车窗上。这种猫是模仿报纸上刊载连环画版哩,一个名叫菲猫的角色制作的,而对那个法官来说,它的意思是,由于迎合低级趣味的黄色报刊的泛滥,英国已经变成今天那种思想与风趣庸俗的国家。这位引渡罪犯的法官可是没有那么多的幽默感。他走到车子跟前,爬进了后座,司机是组织里的人,他不知道皮尔逊的身份,皮尔逊也不知道他的身份。那是皮尔逊跟马丁。麦吉尼斯和罗里。奥布雷迪为了重建激进,改善安全条件而一起制定的一项制度。司机大约三十岁。他头发梳理整齐,有点发胖。他戴着一个粗大的金戒指,身上穿着多纳戈尔粗呢运动上衣。他一边发动汽车,一边从镜子里看着皮尔逊。“我不是。我去盖尔语文学社。”那个司机点点头。确定身份的口令以后,车子开动了,加入了下午的车流。在开往机场花了三十一分钟的路上,司机打开他汽车仪表板旁边的贮物箱,往后递给皮尔逊一个很大的马尼拉纸信封。信封里装着一本英国护照,上面有皮尔逊的照片,化名为凯文。爱德华。佩特森,一九四六年出生于格拉斯哥。还有一些别的文件,包括带有同样名字的驾驶执照和信用卡。地址是伦敦斯特雷翰。皮尔逊已经把自己的证件放进一个扁平的皮夹子,塞进了他刮脸用品袋底部的带拉链的夹层里,那份假护照里的照片上,戴着一副浅色玳瑁框的眼镜,皮尔逊在信封里找到了一副完全一样的眼镜,镜片是用普通玻璃做的,只是带有看书用的椭圆形远近两用镜片。这些都是根据他自己的指定准备的。他戴上眼镜,眨眨眼睛,从各种角度朝周围看一下,以便适应过来。他搭乘包机去了化萨。那架飞机是送旅客去那个城市看足球赛的,这是欧洲杯赛的一部分。球队是爱丁堡一方的希伯明队。他的身份是进口代理凯文。佩特森,是希伯明队后援会的一名成员。晚上七点钟,飞机在雷雨中降落在比萨机场。尤金。皮尔逊由于只带着手提包,很快通过海关和移民检查口。他走到机场停车场,找到那辆深蓝色的BMW325型车。这辆车是上个星期在罗马用现金买的,根据事先安排先为他停放在那里,他的钥匙圈上有那辆BMW 车子的钥匙,那是上星期六早晨打高尔夫球时有人塞给他的。皮尔逊法官受过反监视和逃避监视的训练。他故意绕过停车场,免得给人一种他在闲荡的感觉。他站在入口处旁边,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同时不断注意着停车场和周围行人的情况。最后,他觉得相当满意,就爬进汽车,发动引擎,开车走了。他在路上停留了片刻,寻找按照计划要走的那条高速公路,然后就直奔佛罗伦斯。到了那里以后,他再次交换假身份证件,使用另一套护照和信用卡。这次,他的身份是纽约一家古书交易店的买主,名字叫詹姆。汉隆。纽约真的有那么一个人。他是个第三代的爱尔兰裔美国人;七年前,他在“诺雷德”同济会的一次宴会上主动提出要为这个“理想目标”出一把力。七个星期之后,组织在调查合格后,答复他要他和“诺雷德”保持距离,调查工作是在一个同情者的帮助之下进行的,那个同情者有机会接触到特别调查局里的纽约警察局电脑资料,特别调查局是当时纽约相当于特别分局那样的一个机构。从那时起,组织就可以使用汉隆的身份来开展活动了。只要打个电话,在有人冒充他身份的期间,那个正直的詹姆姆。汉隆就躲到康涅狄州一个偏僻的小木屋里去。九点十五分,那辆BMW 轿车正在蜿蜒地爬上从佛罗伦斯通往费索尔的那个陡峭的山坡。费索尔是个小村子,俯瞰那个美丽的中世纪城市。到了半山腰,皮尔逊拐过弯去,来到有米开朗基罗的雕刻的横饰带的那座古修道院门口。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这里曾是德国占领军凯塞林(Kesselring)陆军元帅的指挥部。它现在是一家建筑雅致、限制严格、价格昂贵的豪华饭店,拥有自己的阳台花园,站在这个有回廊的阳台餐厅上可以欣赏到下面山谷里的那个古老城市佛罗伦斯的壮丽景色。饭店的接待人员庄重亲切、八面玲珑。他们当然知道汉隆先生要来。他跟着饭店的副理穿过一个古老、逐渐坍塌的院子,里面放着多种种在赤陶花盆里的盆景,小燕子在屋檐下飞来扑去,他上了一个石梯,然后沿着一条石板地面的走廊走去。每隔一段相等的距离,就有一扇黑色的橡木门,用来阻隔声音。最后,他被带进他的房间。他想起第一天进圣多米尼克供膳宿的学校时的情景。那所学校在西米思郡,他在那里跟他的哥哥汤姆一起念书,接受耶稣会的教育。汤姆如今在英格兰的安普尔福思学校当合监,他是爱尔兰共和军及其所有主张的誓不两立的敌人。尤金经常为组织失去那么一个聪明的人才而感到惋惜。他从不敢向汤姆暗示过他的秘密生活。他是个富有同情心而又脾气很坏的人。饭店的副理执行皮尔逊进了房间。除了浴室以外,房间里都是木头地板的,铺着土耳其地毯,有一张有四根帷柱的床,以及可以俯瞰山坡的百叶窗。它像是个修道士住的小屋子,只是按照《流行》杂志重新加以整修。尤金。皮尔逊淋了浴,冲走了漫长的一天的疲劳。错综复杂的情感正折磨着他。当首席检察官的企盼快要成为现实。爱尔兰共和党很有可能在爱尔兰国会里获得大多数席位。而他却发现自己在为领导和控制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疲于奔命,这可能会毁了他的一生。当然还可能会毁了他目前的地位,但他努力告诫自己不要去考虑那种可能性。可是,在他落入别人无情地设下的圈套之前是可以那样,如今别人拿着那个“威尼斯妓女”被人谋杀死在他脚边的照片当证据,有可能会对他进行敲诈。秘密的巴黎之行以及跟雷斯特雷波的见面,都是布伦丹。凯西为了那个特殊的目的而精心策划的,他对此深信不疑。如今,他不仅失去了在军事委员会里的发言权——他在那里可是一个主要的异议者啊——还被那个玩世不恭的,甚至是虐待狂似的凯西强迫去跟哥伦比亚毒品集团组织谈判,并负责在欧洲、英国和他所爱的爱尔兰建立一个古柯硷销售网。凯西还明确指示他要跟运动保持距离,一旦被人发现的话。真是他妈的左右为难呀!他也害怕就要跟雷斯特雷波见面。毕竟,上次见面是相当令人不快的。武装争斗就意味着杀人和失去亲人,然而规划和管理武装斗争,跟让一个喜欢男扮女装的中年同性恋的脑浆,溅在你最好的西装上是截然不同的。这次见面会出什么事呢?又会发生什么新的恐怖行为呢?说来也怪,巴黎桥上的杀人事件,还是这位好法官第一次见到杀人哩!跟雷斯特雷波见面以后,他还有另外一个想法,如果不再发生流血事件的话,他要不顾他秘密生活的有关规定,去罗马看望在艺术学校学习音乐的西奥班。他对那个孩子怀有强烈的感情,一想到她连心都快要停止跳动了。梅莱特说,不要去打扰那个女孩,她需要有自己的天地;你当学生的时候,给家里写过几次电话,可是那个不大会说英语,他要她转告西奥班快给家里打电话,但是并不知道她听懂他的话了没有。但他怎么向她解释他到罗马来了呢?也许梅莱特说得对。让那个女孩有自己的天地,不要去逼她。天啊!当父亲还真还不容易哩。他决定先睡觉,等到第二天再作决定。但是,晚上跟那个哥伦比亚的坏蛋律师雷斯特雷波在一起,还能睡着觉吗?皮尔逊关掉淋浴器,踩到用佛罗伦斯大理石铺的地板上。那种石头的质地差不多像乳酪一样,踩在上面又软又舒服。他擦干净身子,裹上一块松软的大毛巾,感到精疲力竭,十分孤单。跟雷斯特雷波的见面没有明确的安排,不过这家饭店是在一个偏僻的地方,而且看来范围也不大,因此两个人一定会在无意中碰上的。他意识到自己的那个玩意儿在渐渐勃起来,德。贝尔杰拉克(Cyrano de Bergerac)说过什么来着?要是一万个人列队通过巴黎街头,手里挥舞着死亡的工具,他们会受到欢呼,身上撒满玫瑰花。但是,要是一万个人列队通过巴黎街头,舞动着生命的工具,他们就会被逮捕,关到巴士底监狱里面。皮尔逊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勇敢地走出浴室,他的生命工具在前面领路,回到那个非常雅致的卧室。突然之间,他看到雷斯特雷波以及一个看起来像是墨西哥人的胖子站在他的面前。那胖子穿着笔挺的法绒裤子,蓝色的运动衫,胡子刮得非常干净,戴着一副金边眼镜。雷斯特雷波站在门边,另外那个人坐在那张深色的红水皮面椅子里。皮尔逊法官非常尴尬,慌张地遮住自己的身体;那两个人交换一下感到有趣的眼色。皮尔逊觉得自己一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那样脆弱过。除了在那座桥上,当时那个“威尼斯妓女”死在他的脚下,耳朵里灌满了乌兹冲锋桥的响声。“喂,伙计。”雷斯特雷波笑了一下。“要不要按铃叫房间服务?”“什么?不,不。我,嗯,我刚才在淋浴。”他那玩意儿软了下去。他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他像刚跑完一百码比赛似的,肾上腺素使他拼命地喘气。他知道,他现在屈着膝,弓着肩膀,两只手在发抖,显出一剧痛苦焦虑的守势。他的目光从雷斯特波迅速地移到那个坐着的人身上。他从骨子里知道——事实上,他还感到一股寒气,起了鸡皮疙瘩——他不是别人,就是麦德林集团组织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首领帕布罗。恩维加多本人。而根据那个秘密的报导说,他在警察和毒品管制局的追捕和骚扰之下,已经被困在哥伦比亚那个遥远的内地省份——安蒂奥基亚省的他的家里。“我们不请而人,请你原谅,汉隆先生。”——恩维加多的说话声音很柔和,带着那种西班牙语的美国人的口音,皮尔逊以前只是在老的、通常是查理士。布朗逊(charles Bronson )主演的西部电影里听到过——“不过这个房间是干净的,我的人已经将它打扫过。”皮尔逊知道他是在说房间里没有电子窃听装置。“我不会占你很长的时间。”皮尔逊心里想,这个畜牲,他连衣服都不让我穿上。他知道,那个穿运动衫的人,还有那个穿驼绒上衣的人,都会在外面的走廊里。他不想知道那个骑摩托车的年轻人在哪里。恩维加多继续说道:“我对你们的组织怀有深深的敌意。我祝福你在你们的斗争中平安无事。英国人生活在一个超现实的世界里,他们梦想把我们都变成他们的殖民地,从都柏林到波哥大……“皮尔逊想,他对国际政治的看法也太过份简化了一点,但他现在不便跟他争论这个问题。接着,这个惊慌失措的中年人恢复了他个性的另一面,变成了那个目光锐利、毫无惧色、说话刻薄的尤金。皮尔逊法官,法院里的资深的一份子,在那个同样杀人不眨眼的、同样冷酷无情的、同样胆大包天的爱尔兰共和军激进派的军事委员会里,名义上跟布伦丹。凯西和马丁。墨菲地位平等的委员。爱尔兰未来的首席检察官。在基里和基尔代尔的学校和酒吧里,有朝一日都要为之歌唱的那个人。“滚出我房间去,”他听到自己在说。他的塞尔特人的脾气已经压倒了求生的本能。“十五分钟以后,我们在酒吧见面。”他仍然喘不过气来,但这次可是带着满腔的怒气。“要是你们想跟我做成任何形式的交易,就要始终记在心头,两位先生,我是受一个组织保护的,这个组织可以使你们那又细又瘦,那杀人不眨眼的混蛋帮派,看起来就像是摩门教教堂里的唱诗班他现在已经站得笔直,毛巾缠在身上,就像古罗马元老院议员的宽外袍那样,目光严厉,咄咄逼人,就跟在法庭上完全一样。那个叫雷斯特雷波的人从门边走到房间这头,猝不及防地狠狠打了皮尔逊一记耳光,拉掉了他身上的毛巾;他用的力气那么大,使那个法官转了一圈。雷斯特雷波特接着提起那只穿着皮鞋的右脚横扫过去,那人又瘦又细的屁股趴地坐到地板上。“十五分钟,汉隆先生。”他从皮尔逊的身上跨过去,朝着打开的门走去。恩维加多已经出去了。尤金。皮尔逊收拢两个膝盖,坐起身来。他伸手去拿毛巾,盖住肩膀,混身不由自主地抖个不停。他又是气愤,又是羞愧,擤着鼻子,眼泪都快要掉出来。凯西那个王八蛋要对这件事情负责。以上帝的名义,他要付出代价的……英国军队是一支指挥极有效率的部队。六、七十年代一度纪律松弛,过了那段时期以后,它变成了一支精悍的、久经战斗锻炼的部队,其间在福克兰群岛打了胜仗,现在正在支援美国陆军和海军陆战队在沙特阿拉伯、伊拉克和科威特的行动。在北爱尔兰二十年的游击战已经把它的步兵和情报兵种磨炼成了一支世界上经验最丰富的反恐怖份子的力量。它的一些部队几乎每年都要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参加战斗。通过在贝尔法斯特的巷战,对付北爱兰城市游击队的秘密行动,在婆罗州对付印度尼西亚的丛林战,在塞普路斯、亚丁、叶门和阿曼的反恐怖份子行动,以及为夺回福克兰群岛而在南大西洋的激烈而又残酷的地面战,一批指挥军官已经成熟起来。他们中间有很大比例是大学生毕业生。有些军官被鼓励离开部队几年,体验外面的生活,然后带着新颖的观念和办事方法再回到部队来。现在,纪律松弛的将看不见了。罗伯特。沃尔夫。安德森就是这新一代军官中最好的榜样,他是一名少将,优异服务勋章和十字军功章的获得者。沃尔夫。安德森参加过上面提到的战役中大部分行动。一方面,他是一名装甲师的军官,有着成功的普通军事生涯;另一方面,他在特种部队里步步高升,先是指挥特种航空兵第二十二团,接着指挥特种部队大队,如今在沙漠风暴行动中,他在派往波斯湾的英国部队中领导作战和情报部队,直接受英军司令的指挥。很少有人像他那样能把两者结合得如此出色。安德森有特点,其中之一是办起事来开门见山,讲究实际;在前几年,他曾多次跟戴维。贾了联合行动。现在,当更丁坦率而又简要地描述一下为什么要让哈里。福特上尉离开现在重要的战斗岗位的时候,他仔细地听着。要说服陆军部答应福特辞去正规军里的职务,并且同意把大门畅开三年,以便在跟秘密情报局的合约期满以后,那个年轻军官还有选择权可以回到部队里,安德森的影响是必不可少的。贾丁把大多数的情形开诚布公地说出来了。他对安德森说,秘密情报局需要哈里参加一个秘密渗透行动。目标是帕布罗。思维加多,首相直接参与了这件事情。他没有提到另外还有两名候选人,也没有说哈里。福特也许不是最后的选择。谈话是在利雅得郊外进行的。他们一边沿着黑漆漆的、两旁都是棕桐树的街道漫步,一边交谈着。贾了知道,这时间是安德森从每十二小时当中仅有的四个小时时间中抽出来的,这点时间他必须用来睡觉。尽管如此,那位军人还是客气地,像往常一样耐心地给了他所要求的十分钟。他没有问任何不必要的问题。世纪大楼的地区总监亲自飞到这里来,说明了那件事情的重要性,这点他是很清楚的。尤其是这里正在打仗。“你什么时间需要他?”安德森问道。“我希望他能在两个星期以内回到大英帝国。”他们继续往前走。头顶,两架旋风战斗轰炸机飞进夜空,后面跟着两架,接着又是两架。“这个嘛,哈里没有必要回去参加战斗了。你们两个人已经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要是他错过机会,那就有点可惜了。我知道,你已经去见过强尼,他把你轰出来了?”“是的。恐怕是的。”而我并不怪他,贾丁暗忖道。又有两架飞机隆隆地从这个城市上空飞过,这次离得更近一些。是两架F —111隐形轰炸机。只有你是个聋子,它们才“隐形”哩。“嗯,那个团的团长是一个自有主张的人。要是你,要是我们越级办件这件事,他会非常不高兴的。”“是的,是的,我知道,罗伯特。”“我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开部队呢?你要知道,哈里。福特具备当将军的一切条件。““不过,他仍有可能……?”安德森沉默片刻。他站在街的拐角处,对那个问题认真地思索。两辆美国海军陆战队的救护车闪着灯光,响着警报器,疾驶而过。噪音消失了。从一栋豪华的别墅那里,传来多尔斯合唱团的歌声。吉姆。莫里森(Jim Morrison)在唱“快,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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