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过帕克爱打斜线球吗?”卡普对这话题爱不释口。“是的,你说过!”快想!想啊,他妈的,最可能的地方大概是芝加哥或洛杉矾附近。但不会是在奥海尔或洛杉矾国际机场这样的民用机场,飞机应该是在某个空军基地加油:不过只要他事先能了解到确切地点,这方面对他可怜的计划不会造成什么麻烦——可惜这样的方面并不多。“我们将在下午三点钟起飞。”他告诉卡普。“三点钟。”“你一定要保证这个约翰。雨鸟那时是在别的什么地方。”“把他派走?”卡普满怀期望地问。安迪的心一冷:他意识到卡普害怕雨鸟——非常害怕。“是的。派到什么地方去并不重要,但一定要派走。”“圣地亚哥?”“可以。”现在他要开始最后一道工序了;前方一盏绿灯指示着通往隆芒特的高速路出口。安迪伸手从自己裤兜里掏出一张折叠着的纸。有一阵子,他只是用拇指和食措拿着它放在膝上。“你要告诉那两个将和我们一起去夏威夷的伊塔特工在空军基地等我们。”他说,“他们将在安德鲁斯机场等我们。你和我要单独去机场,就像现在这样。”“好的。”安迪深深吸了口气:“但是我女儿将和我们一起走。“她?”普第一次表现出真正的忐忑不安,“她?她很危险!她不能——我们不能——”“如果不是你们搞的这些名堂,她怎么会变得危险?安迪厉声责问,“她一定要跟我们走,而你不许再反对我。你明白吗?”这次,汽车的摇摆更加明显;卡普呻吟着:“她会和我们一起走。我再也不反对你了。”他说,“真疼,真疼啊。”但我更疼。现在头部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他的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你把这个交给她。”安迪说着将那张叠着的纸递给卡普,“今天给她,但要小心,不要让任何人怀疑。,”卡普将纸条塞进上衣胸前的口袋里。这时伊塔的基地已在眼前。在他们的左边是那两道电网,每隔大约五十码就挂着一张警告牌。“把要点重复一遍。”安迪命令道。卡普迅速,准确地复述着——不愧是一个从少年起就在军队院校中接受强记训练的人。“我将安排你在星期三,而不是在星期六乘坐一架军队运输机前往夏威夷。我会和你一起去;你女儿也将同行。那两个要和我们同去的伊塔特工将在安德鲁斯机场等我们。我会打电话通知帕克改变飞行日期,同时从他那里打听到飞机中途加油的地点。我有一张纸条要交给你女儿。给帕克打完电话后我就交给她,而且我会尽力避免引起任何怀疑。另外,我还将安排雨鸟下个星期三时呆在圣地亚哥。我想这可以避免麻烦。”“是的。”安迪说,“我想是的。”他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过去和现在许多事情的片断在他脑海里蜂拥而至,似被狂风吹起的麦秸秆在空中漫无目的地飞舞。这一切真的有希望成功吗?或者他只不过是在送死?现在他们知道恰莉能做什么;他们已有第一手的材料。如果计划失败,他们会在那架运输机的三等货舱里结束两人的旅行。在两只箱子里。卡普在岗亭前停下车,摇下车窗,将一张塑料卡片递给值班警卫。那警卫将卡片送入一个计算机终端。“可以走了,先生。”他说。卡普驱车前行。“最后一件事,卡普顿·霍林斯特。你要忘掉所有这一切。你将自然而然地一件件完成我们所讨论的事情,并且不要跟任何人谈起。”“好极了。”安迪点点头。并不是好极了,但他已别无他法。在此人脑中导致回波效应的可能性极高,一方面因为安迪不得不多次对他发功且力度很大,另一方面因为安迪给他的指令完全与他的利益背道而驰。凭他在这里的地位,卡普也许能做到这些事,也许不能。但现在安迪的疲惫和头疼已使他顾不得那许多了。他极其困难地下了车;卡普不得不扶着他的胳膊以防他摔倒。冷冷的秋雨嗖嗖打在脸上,他隐隐感觉好了些。从比斯开湾车上下来的两个人带着冷冷的厌恶看着他。其中一个人穿着一件蓝色毛背心,上面写着“美国奥林匹克饮料队”。他就是唐·朱尔斯。好好看看这个蠢笨的胖子吧,安迪昏沉沉地想着。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喉头开始哽咽。现在好好看吧,因为如果这胖子这次真的逃走了,他会把这整个藏污纳垢的地方炸上天。“好了,好了。”卡普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屈尊俯就。敷衍了事的同情拍着他的肩膀。把你的事干好,安迪想着,一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眼泪;他再也不会在这些人面前掉泪了,永不。把你的事干好,你这畜生6回到住处,安迪几乎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他跌跌撞撞倒在床上睡了过去,一动不动地躺了六个小时。在他大脑中,血液主从一个极细微的裂缝中渗出,许多脑细胞开始转白。死亡。当他醒来时,已是晚上十点钟。头痛仍旧难忍。他摸了摸脸,脸上那些麻木的地方——左眼下一处。左颊上一处,太阳穴上一处——重新出现了,而且这次面积更大。再这佯做几次我会把自己的命送掉的,他想着,并且心里很清楚这并不是什么危言耸听。但他必须坚持到底,给恰莉一线希望;如果可能的话,他要救恰莉。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坚持到那时。他走进浴室接了杯水,之后又上了床。很长时间后,他终于睡着了。睡着前的一刹那,他仍在想:恰莉现在肯定已经收到了他的纸条。7从赫尔曼。品彻特的葬礼回来后,卡普顿·霍林斯特异常繁忙。他刚刚走进办公室,秘书就拿来一份写有“紧急”字样的部门间备忘录。这是帕特·豪克斯但勒写来的。卡普告诉秘书为他接通维克。帕克里治的电话后,便坐下来开始读这份文件。我应该多出去走走,他想着;这好像可以给脑细胞增加供氧。在他开车回来的路上,他忽然觉得没必要再等一星期才把麦克吉弄到默依去;这个星期三就够晚的了。紧接着,这份报告忽然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它同豪克斯但勒以往冷静,庄重的风格大不相同;事实上,报告非常张扬,几近歇斯底里。卡普饶有兴味地想一定是那小姑娘用赶鸡的棍子揍了豪克斯但勒一顿,狠狠地揍了一顿。报告的中心意思是说恰莉己决意不再合作。这比他们预料的要早。不仅如此,也许比雨乌预料的都要早。不过,他们可以先停顿一段时间,然后……然后……他的思路中断了;两眼有些迟疑地向远处望去。在脑海里,他看见一根高尔夫球杆呼啸而下,重重击在一只球上;接着,白色的小球呼地一声高高飞起消失在蓝天中;但它是个斜线球……斜线球……他的眉头舒展开来。他在想些什么?这样走神可不是他的一贯风格。恰莉已决意不再合作一这就是他在考虑的事情。不过,这不要紧,没必要着急。他们可以先让她清静一阵子,也许一直到周未,然后他们就可以用雨乌要挟她。为保护雨鸟,她会痛痛快快继续合作的。他的手滑到胸前口袋里,摸到了那张叠着的小纸条。高尔夫球杆的呼啸声再次在他耳边响起,似乎回荡在整个办公室中。但现在已不再是呼呼声,而是一种轻微的丝丝声,几乎像是一条……一条蛇在叫。这令人很不舒服。打很小的时候起,他就发现蛇让人非常不舒服——他有些费力地把这些关于高尔夫球杆和蛇的胡思乱想从脑海中驱除出去。也许葬礼对他的影响比他预想的要大得多。对讲机响了,秘书告诉他帕克在一号线上。卡普拿起电话,闲聊几句后,他问帕克如果把运送麦克吉到默依去的日期提前到星期三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帕克查了一下安排说没什么问题。“比方说下午三点钟?”“没问题。”帕克再次说道,“只是不要再提前了,否则我们就忙不过来了。这地方在高峰期比高速公路还忙。”“不会了,就这么定了。”卡普说,“不过还有件事:我也一起去。不过你不要对别人说,OK?”帕克爆发出一阵畅炔的大笑:“晒晒太阳,看看草裙舞,好好乐一乐?”“为什么不可以?”卡普承认,“我是在护送一宗价值连城的货物。就是站在参议院委员会面前,我想我也有充足的理由。而且从1973年到现在我还从来没有享受过一次真正的假期。那些该死的阿拉伯人和他们的石油把我最后一个假期给毁了。”“好的,我不会对别人提起这事。”帕克答应道,“在那儿的时候,你是不是想打打高尔夫球?我听说默依至少有两个一流的球场。”卡普没有回答。他出神地盯着自己的桌面,又似乎看穿了它。话筒微微从他耳边垂了下来。“卡普?你在听吗?”在这小巧。舒适的房间里响起轻微。不吉的丝丝声。“妈的,我想线断了。”帕克嘟味着,“卡普?卡普——”“你还在打斜线球,老伙计?”卡普问。帕克笑了,“你开玩笑?我死后,他们会把我埋在深草区的。我以为刚才线断了呢。”“没断。”卡普说,“帕克,夏威夷有蛇吗?”这回轮到帕克迟疑了:“说什么?”“蛇。毒蛇。”“我……我根本不知道。如果这很重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查一下……”帕克暖昧的语调似在暗示你手下大概有五千特工可以去查这类事情。“不,并不重要。”卡普说完,再次将话筒稳稳拿到耳边,“我想大概我是在自言自语。也许我老了。”“不可能,卡普。你永远精力过人。”“也许吧。谢谢你,老伙计。”“小事一桩。很高兴你可以放松一阵。去年你经受了那么多,没人比你更应该去休息休息了。”他当然是指乔治亚;他并不知道麦克吉一家的事。卡普疲惫地想:那就是说我的麻烦他知道的连一半都不到。他正打算说再见时忽然想起了什么,“顺便问一问,帕克,那架飞机中途在哪儿加油?你知道吗?”“德班,伊利诺斯州。”帕克很快答道,“在芝加哥郊外。”卡普谢过他,道过再见,然后挂上了电话。他再次把手伸进口袋摸着那张纸条。他的目光落在了豪克斯但勒的备忘录上。看起来那小姑娘也很不好过。也许他应该下去跟她聊聊,安慰安慰她。他俯身打开对讲机。“什么事,卡普?”“我要到楼下去一会儿。”他说,“大约三十分钟后回来。“好的。”他站起来走出办公室,一路上用手摸着口袋里的小纸条8卡普离开后,恰莉在床上躺了十五分钟。她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充满了悲哀、恐惧和各式各样推测。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思考了。他是在五点一刻,大约半小时前来的。他自我介绍说叫卡普顿·霍林斯特(“不过请叫我卡普,大家都这么叫”)。他长着一张和蔼。敏锐的脸。这张脸她最近在哪儿见过,但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在卡普的提醒下她终于记起他就是在第一次实验后把她送回房间的那个人。当时,她处于震惊,内疚机一不错——骄做交织在一起的混乱心情中,所以一点不奇怪她没能记住他的脸。也许当时就算是美国总统送她回去,她也不会在意。他那种圆通。富有说服力的说话方式立即使恰莉起了戒心。他说豪克斯但勒非常不安,因为她宣称在见到父亲之前她拒绝进行一切实验。恰莉说情况确实如此,然后便闭上嘴不再置二词,固执地保持着沉默……但这主要是因为害怕。如果你跟卡普这样说话圆通的人谈论自己做事的理由,他会逐条驳倒它们直到把白说成黑。把黑说成白。所以只简单地提出要求会更好,也更安全。但他还是令她吃了一惊。“如果你想这样,那可以。”他说道。她脸上吃惊的表情一定有些滑稽,因为他轻声笑了,“这需要一些小小的安排,但是听到“一些小小的安排”这几个字,恰莉的脸立即又板了起来,“不要再让我点火。”她说,“不要再让我做实验。你就是花上十年时间‘安排”我也宁愿等着。”“噢,我想用不了那么长时间。”他说道。:他并没有生气,“只不过我还得应付一些人,恰莉。而且在这种地方,做什么都得打报告。不过在我安排这一切的时候,你连根蜡烛都不必点。”“那就好。”她不为所动地说。恰莉并不相信他,不相信他会做什么安排,“因为我不愿再做那样的事。”“我想我应该能安排好……在星期三以前。对,肯走在星期三以前。”他忽然陷入了沉默。他的头微微歪着,好像在侧耳倾听她听不到的什么声音。恰莉困惑地看着他,正打算开口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却猛地把话收了回去。他坐在那里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有些眼熟,使她想起了什么。“你真的认为我在星期三能见到他?恰莉怯怯地问。“是的,我想是的。”卡普说道。他在椅子里动了动,沉重地叹了口气。他的眼睛对上了她的目光,于是他给了恰莉茫然的一笑……这笑也很眼熟,接着他驴唇不对马嘴他说:“我听说你爸爸高尔夫球打得很糟。”恰莉莫名其妙地眨眨眼睛。就她所知,她父亲这辈子连高尔夫球杆都没摸过。她正打算这样告诉他……忽然一阵几乎令她昏眩的巨大喜悦流过全身一她想起来了摩尔先生!”他看上去像摩尔先生!当他们在纽约时,摩尔先生是爸爸信心俱乐部的成员。他是个浅黄头发,戴着副粉框眼镜的小个子男人,脸上总挂着羞怯。甜甜的微笑。他是在一家银行或是一家保险公司工作。像其他人一样,他来俱乐部是为了变得更加自信。有段时间爸爸很为他担心。为了增强他的自信,爸爸曾对他发过功,但这使他以一种危险的方式想起了以前读过的一个故事。这故事在他脑子里像网球似地跳来跳去,但它不会像网球那样最终停下来;恰恰相反,对这故事的记忆会变得越来越强烈直至使摩尔先生感到极其地不适。但恰莉感觉到父亲不仅仅是害怕这会使摩尔先生不适;他害怕这会最终杀了他。所以有一天晚上当其他人都离去后,爸爸让摩尔先生留下,又对他发了次功,使他相信他从未读过那个故事。在那之后,摩尔先生就一切正常了。爸爸有次对她说他希望摩尔先生千万不要去看一部叫做《猎鹿人)的影片(美国反映越战的影片,里面有俄国轮盘赌镜头),但他并没解释为什么。但在爸爸使摩尔先生恢复正常之前,他看上去就跟卡普现在一样。她突然肯定父亲一定对这个人发过功;而这发现给她带来的喜悦就像龙卷风席卷全身。这么长时间已没有看见他或听到他的任何情况(除了约翰有时带给她的泛泛的消息),也不知他身在何方,而现在就好像他突然出现在了屋子里,告诉她他就在身旁。告诉她一切都会过去的。卡普猛地站了起来,“我得走了。但我还会再见到你,恰莉,别担心。”她想告诉他别走,留下来和她谈谈爸爸:他在哪儿,他还好吗……但是她的舌头僵住了,说不出话来。卡普走到门口忽然站住了。“噢,差点忘了。”他又走回到她面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叠着的纸递给她。她机械地接过纸条看了看将它放进睡袍口袋里。“你以后出去骑马时,一定要当心蛇。”他用一个老朋友的亲密口吻说,“一匹马要是看见一条蛇,他会惊跑的。肯定会的、他会——”他忽然停下了,将一只手按在太阳穴上使劲揉着。有一刹那,他看上去衰老而精神恍惚。接着,他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打消了什么念头。他向她道过再见,离开了房间。他走后,恰莉久久地站在那里。然后,她取出纸条将它打开,开始读上面东西。一切都改变了恰莉,亲爱的——第一:当你读完这张字条后,把它从马桶冲走,记住了吗?第二:如果一切像我计划——像我希望——的那样,下个星期三我们将离开这里。给你这张纸条的人站在我们一边,不过他自己并不知道……明白了?第三:我要你在星期三下午一点钟到马厩去。我不在乎你怎样做到——如果有必要,再给他们做次实验。但是一定要去。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不要相信这个约翰·雨鸟。这也许会使你难过。我知道你一直信任他。但他是个非常危险的人,恰莉。没人会为你对他的信任而责怪你一霍林斯特说他骗取别人信任的能力已足以获得奥斯卡金像奖。但你应该知道:是他带领那些人在爷爷的营地把我们抓起来的。我希望这不要使你太伤心。但也许这是不可避免的,因为我了解你的性格。发现别人一直在利用自己确实是一件令人伤心的事。听着,恰莉:如果雨鸟再来——他多半是要来的——你一定要让他觉得你对他的感情并未发生变化,这非常重要。星期三下午他不会碍我们的事。我们要去洛杉矾或芝加哥,恰莉,而且我想我知道怎样为我们安排一个新闻发布会。我有个老朋友叫昆西,我希望他能帮助我们。而且我相信——我必须相信——如果我和他取得联系,他会替我们安排这些。召开新闻发布会就意味着全国都会知道我们的情况。也许那时人们仍想把我们关在某个地方,但我们会在一起。我希望你像我一样期待着这一天。虽然可能还会被关在什么地方,但只要他们不让你为错误的目的点火,这种状况不会太坏。如果你对再次逃跑有什么疑问的瓦记住这是最后一次了……而这也会是你母亲所希望的我想你,恰莉,并深爱你。爸爸约翰?是约翰带领那些人用麻醉枪射中了她和她父亲?约翰?她在枕头上辗转反侧,巨大的悲哀和心碎的感觉令她不能自己。她不知该如何走出这残酷的困境。如果她相信父亲,她就不得不相信约翰为了使她同意做实验而一直在欺骗她。如果她继续信任约翰,那么她揉起来用马桶冲走的那张字条就是签着她父亲名字的一句谎言。无论选择哪条路,受到的伤害和付出的代价都是巨大的。难道成长就意味着这些?承受这样的伤害?如果是这样,那她宁愿早早死去。她记起那天第一次看见天师时,约翰脸上的微笑……那笑里有什么东西她不喜欢。她想起自己从未在他身上发现过任何真实的感情,就好像他把自己封闭了,或者……或者……她试图将这念头抛到一边。(或者他的心已经死了?)但它还是出现了。但他看上去并不像那样。他不是的。停电时他的恐惧,那些越南共产党对他的折磨,难道这些都是假的吗?这可能吗?看着那张被毁了容的脸?她的头在忱头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似乎在拼命地否定什么念头。她不愿去想这些,不愿意,不愿意。但她不得不想。假设……假设是他们故意制造了那次停电?或者偶尔发生了停电……而他利用了它?(不!不!不!不!)然而她的思绪已挣脱了意志的控制,带着固执,冷酷的决心穿梭在这条布满荆棘的通往事实真相的小径上。她是个聪明孩子,现在在逻辑的引导下,她正做着谨慎的推理。她想起以前看过一个电视节目:人们把一个警察投进监狱,和一个知道抢劫案的坏蛋关在一个牢房里。他们把装扮成囚犯的警察叫做“卧底”约翰,雨乌是个卧底吗?她父亲说他是。况且父亲又何必骗她呢?你相信谁?约翰还是爸爸?爸爸还是约翰?不,不,不。她的大脑不断单调地重复着……然而没有丝毫用处。她被一个八岁女孩本不该经历的疑惑苦苦折磨着,当她终于睡着时,那个恶梦也随之而来。只不过这次,她终于看见了那个挡住光明的人的脸。“好吧,到底怎么回事?”豪克斯但勒恶声恶气地问。“他的语调表明最好不要告诉他什么坏消息。他本来正在家看詹姆斯·邦德,这时忽然来了个电话,告诉他那女孩可能出了什么问题。在一条外线上,豪克斯但勒不敢问是什么问题,于是就亲自回到了总部。他连衣服也没换,仍穿着那条溅满油漆的牛仔裤和一件网球衫。他的心里忐忑不安,嘴里嚼着一块口香糖以压制阵阵上涌的胃酸。和妻子吻别时,她扬起眉毛疑问地看着他。豪克斯但勒告诉她某个设备出了点“小问题”,他很快就会回来。如果她知道这“小问题”随时都可能要他的命,不知她会怎么说。现在,站在用来在熄灯后监视恰莉的摄像机前,他不禁再次祈祷这一切都已结束——那小女孩已被从他手里弄走。当整个事情还只是起草在蓝皮夹子里的一个学术问题时,他可从来没有料想到这一天。然而事实是那燃烧着的煤渣砖墙;事实是那三万度以上的高温;事实是谈论着推动宇宙的力量的布莱德福。海克;事实是他怕得要命。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坐在一个极不稳定的核反应堆上。豪克斯但勒走进屋时,值班的涅里霍地蹦了过来:“大约五点钟时,卡普下去看过她。”他说,“晚饭她碰都没碰,很早就上床了。”豪克斯但勒朝监视器望去。恰莉正在床上翻来复去地折腾着。“看起来她好像在做恶梦。”“一个,或是一连串儿的恶梦。”涅里冷冷地回答,“我打电话是因为一个小时内,那房间里的温度上升了三度。”“这并不很高。”“可那房间里装着那么多空调。毫无疑问是她干的。”豪克斯但勒咬着自己的指节,沉思着。“我认为应该让人下去把她叫醒。”涅里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你把我叫到这来就为这个?”豪克斯但勒大吼道”‘把个小孩叫醒给她杯热牛奶?”“我不想越权行事。”涅里面无表情地说。“不,”豪克斯但勒不得不把下面的话生生吞了回去。如果下面的温度再升高些,那就不得不叫醒那女孩,而假如她在梦中被吓得很厉害,她很可能对她醒来时看见的第一个人发出攻击。毕竟,他们在扫除这女孩在使用自己引火能力的心理障碍方面一直做得相当成功。“雨乌在哪儿?他问。涅里耸耸肩:“就我所知,是在加拿大的温尼伯执行任务。不过对她来说,他下班了。我想如果他突然出现,她会起疑心的。”涅里面前控制台上的温度显示表明温度又上升了一度,稍停,又连续上升了两度。“必须叫人下去。”涅里的声音开始有些发抖,“现在那里的温度是七十四度,如果再继续上升怎么办?”豪克斯但勒试图想出办法来,但他的大脑好像已经僵化。现在,他全身大汗淋漓,可嘴里却干得像塞进了羊毛袜。他想囱家,他想去看詹姆斯·邦德。他不想呆在这儿。他不想看着那小方块下玻璃的红色数字,等着它们突然以十度。三十度。上百度的速度迅速上升,就像那次当那堵煤渣砖墙——快想啊!他在心里狂叫,你怎么办?你怎么——“她醒了。”涅里轻轻地说。两人专注地盯着监视器。恰莉已坐了起来,把两条腿晃到了地板上。她的头低垂着,用手捧着被头发遮住的脸。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走进了浴室。她的脸上毫无表情,眼睛基本上还没睁开——还没完全醒呢,豪克斯但勒想到。涅里打开浴室里的监视器。现在在荧光灯的照射下,图像非常清晰。豪克斯但勒以为她会解手,但恰莉只是呆呆地站在门里,看着马桶。“噢,圣母玛丽亚,看哪。”涅里喃喃道。马桶里的水开始冒出轻微的蒸气。这现象持继了一分多钟(在涅里的工作记录中是一分二十一秒)。然后恰莉走了过去解了手,放水冲了马桶后,又喝了两大杯水,回床睡觉去了。这次她睡得安静了些。豪克斯但勒瞥了一眼温度计,温度下降了四度;紧接着,又降了一度。现在是六十九度——只比房间平常的温度高一度。他和涅里一直呆到后半夜:“我要回家睡觉了。你会把这些记录下来,是吗?”“我拿薪水就是干这个的。”涅里淡淡他说。豪克斯但勒回家了。第二天,他写了一份备忘录,建议在筹划下一步的实验时要慎重考虑潜在的危险;在他看来,这些危险已引起了极大的不安。12恰莉已不怎么记得那晚的情况。她只记得自己很热。她还隐约地记着那梦——一种自由的感觉——(光明就在前方——森林的尽头。广阔的田野,她和空想家可以永远在那里纵情驰骋。)夹杂着害怕和失落感,那是他的脸,是约翰的脸。也许她早就知道这一点,也许她一直都知道。(树林着火了不要伤害那些马噢求求你不要伤害那些马!)当她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她的害怕。困惑和悲哀不可避免地变成了愤怒。星期三他最好不要碍手碍脚,她想着,最好如此。如果他干的那些事都是真的话,他最好在星期三离我和爸爸远点。13快到中午时,雨鸟来了,推着他装满清洗工具一一拖布、抹布。海绵等的小车。他的白大褂在他走路时轻轻飘起。“嗨,恰莉。”他说。恰莉正在沙发上看一本连环画。这时她抬起头来;在那一刹那,她的脸显得苍白。严肃……充满戒心,然后她笑了。雨鸟想:这可不是她平日的笑容。“你好,约翰。”“你今天早晨看上去脸色不太好,恰莉。请别介意我这么说。”“我昨晚睡得不好。’”是吗?”他知道她睡得不好。就因为她在睡觉时把温度提高了五。六度,那个笨蛋豪克斯但勒简直都要口吐白沫了。“这我听了很难过。是梦见爸爸了吗?”“我想是的。”她合上书站了起来,“我想去躺会儿。我现在不太想聊天。”“好的。去吧。”他目送她走进卧室;当卧室门咔塔一声关上时,他走进厨房去接水。他不喜欢她看他的样子和那强装的笑容。不错,她夜里睡得不好。大家时不时都会遇上这种事,然后第二天早晨起来你会冲老婆发火或盯着一份报纸发呆,不错。但是……里面有什么东西令他不安。几个星期以来,她从未那样看过他。今天早晨她没有走到他跟前问候他,也没有因为看见他而显得愉快。今天她保持了距离,这令他不安。也许这只是昨晚的后遗症,也许在这之前她做的那些恶梦只是由于她吃了什么东西,但他仍然感到不安。而且还有件事在困扰着他:卡普昨天傍晚的时候曾下来看过她。这在他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雨鸟把桶放下,将拖布浸湿后拧干,然后开始一下一下慢慢地拖起地来。他伤痕累累的脸显得平静而安祥。你是在我背上架了把刀吗,卡普?觉得不再需要我了?或者你也许是对我的方案感到害怕了?如果最后这一条是真的话,那他就完全错看了卡普。豪克斯但勒不一样,他对参议院委员会和下属委员会知之甚少,一点皮毛而已。所以他可以允许自己享受一下害怕是什么滋味。而卡普不能这样做。他应该知道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充分证据可言,特别是在处理像恰莉·麦克吉这样具有潜力在轰动效应的问题上。而且卡普所要申请的不仅仅是资金;而且是长期资金。况且在这一切后面,还涉及到人种改良学。雨鸟估计卡普最后也许会发现他不得不让一群参议员到这几来观看恰莉的表演。也许还会允许他们带上自己的孩子,雨乌一边想一边继续拖着地。比海洋公园里受过训练的海豚还要精彩。卡普应该知道他需要一切能够得到的帮助。那么他为什么昨晚要来看她呢?他为什么要拆自己的台呢?雨乌狠狠地拧着拖布,看着浑浊的污水流回桶里。他透过敞开的厨房门朝恰莉卧室紧闭着的门望去。她把他关在了外面;他不喜欢这样。这使他非常,非常不安。4在十月上旬那个星期一的晚上,从南方刮来一场中等强度的风暴。它带来的大朵大朵黑云杂乱无章地飞掠过挂在地平线上的满月。第一批树叶飘落下来,在整洁的草坪和空地上悠来荡去。等待第二天不知疲惫的巡逻队来把它们清走。有些落叶随风飘落在鹅塘上)似一艘艘小船在水面上飘荡。秋天再次君临弗吉尼亚。安迪正在房间里看电视;他还没从头痛中恢复过来。脸上神经麻木的地方已经缩小,但并没完全消失。他只能祈祷星期三下午时他能一切准备就绪。如果事情均如他所计划的那样发展,他可以尽量减少自己使用特异功能的次数。如果恰莉拿到了他的字条,如果她那天能在马厩中和他见面……那么她就会成为他的特异功能、他的武器,他的救星。当他拥有相当于核武器的威慑力量时,谁还敢和他讨价还价?卡普这时在隆芒特山住宅区自己的家里。就像雨鸟来拜访他的那晚=样,他正坐在沙发上小口品着白兰地,听着音响中传出的低柔乐曲。今晚是萧邦。房间对面,他的皱巴巴的旧高尔夫球袋斜靠在墙上。墙上挂着凡·高的两幅复制品。球袋是他从地下室拿上来的;那里的架子上摆满了他在过去十二年中慢慢积累起来的许多体育器材。十二年来他和乔治亚一直住在这座房子里,不再为执行任务而在世界各地奔波。他把球袋拿到起居室,是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他似乎总是念念不忘高尔夫球。高尔夫,还有蛇。“他把袋子拿上来本来是想仔细看看里面的两根铁头球棒和两根轻击棒,希望这也许会使他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然而其中一只铁头球棒似乎……有些可笑(应该说是荒唐),但有一只铁头球棒似乎动起来。就好像它根本不是只球杆,而是条蛇,一条爬进屋来的毒蛇……卡普将球袋扔在墙边,迅速走开了。半杯白兰地使他的手停止了轻微的颤抖。等到整杯酒下肚时,他也许就可以告诉自己他的手根本没有抖过。他把酒杯举到嘴边时忽然停下了手。它又来了!它在动……还是他的眼花?几乎可以肯定是眼花。那见鬼的球袋里并没有蛇,只有他最近不怎么用的球杆。太忙了。而他还是个很不错的球手。当然不是什么全国冠军,但至少他可以不让球出界。不像帕克,总是打斜线球。卡普可不喜欢打斜线球,因为那样球就会落在深草区,有时那里有——控制住自己。一定要控制住自己。你还是卡普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