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万诱惑-5

“不要在一个地方集中这么多心神,”谢普说道,“从纽约到开曼群岛的快速转账是十分可疑的,不论它来自何人,而且如果银行办事人员扬起一只眉毛——这就是向国税局表示问候。洗钱的基本原则是:你希望将它发送到外国银行,因为它们至少可能与执法机构进行合作。但是如果你过快地将它转移到那儿,这儿声誉好的银行会给它贴上可疑标签,并且迅速让国税局抓住你的辫子。那么你怎么办?集中于短距离的跳跃——合乎逻辑的跳跃——那样你才不会出现事后才恍然大悟的反应。”谢普从早餐桌布上掰开一块百吉饼,然后将它摔向桌面。“此刻我们身在美国——那么哪儿才是我们进行海外存款的首选地点呢?”“英格兰。”我说道。“就是英格兰,”谢普答道,把另一块百吉饼摔到距离第一块几英寸远的地方,“世界银行业的中心——玛丽每天要经手差不多三十笔到那儿的转账。她不会考虑第二次的。现在一旦你身处伦敦,邻近的是什么?”他又摔下了一块百吉饼,“法国是最容易的——对此毫无疑虑,是吧?于是你的钱一旦到了那儿——他们的规章制度不那么严格,意味着世界敞开了一点点。”又一块百吉饼坠落了。“就我个人而言,我喜欢拉脱维亚——在附近……稍微有些虚伪……政府还没有决定是否喜欢我们。而且面对国际调查,他们经常只会帮助我们,意味着它是一个浪费调查员时间的理想地点。”连珠似的,又有两块百吉饼坠落了。“从那儿,你冲击到马绍尔群岛,然后再从那儿,你让它跳跃到靠近家门的安提瓜岛。等到它到达那儿的时候,原来的脏钱现在难以追踪了,它是干净的。”“所以就那样了?”查理问道,看了看谢普,然后看了看我。“你们还没意识到在外国领土上进行调查需要花费多长时间吧?”谢普指着第一块百吉饼,然后是第二块百吉饼,然后是第三块百吉饼。“乒,乒,乒,乒,乒。他们称之为‘五准则’的原因就在于此。五个精心挑选的国家,你消失了。在情报局,它会花掉我们六个月到一年的时间来进行毫无保证的调查。”我想开设一个公司账户“噢噢噢,孩子,递给我奶油干酪。”查理吟咏着。连我也露齿而笑了。我努力隐藏它,可查理从我的眼睛里发现了它。仅凭那一点就让他感到高兴。倚靠在桌旁,我浏览着“红纸片”,为每块领土挑选出一家银行。五家银行,一小时之内。快要结束了。“听着,我应该去亨利那儿报到,”谢普说道,一边从椅子上拾起他的外套,“我们十一点半在我的办公室见面怎样?”我点了点头,查理说了声谢谢,谢普快速逃离了房间。房门关上的同时,我立即扑向免提电话,重新拱在桌子上,然后按下了安提瓜岛银行的电话号码。“万一打不通,我有一张电话卡。”查理提议。我摇了摇头。我挑选律师事务所不是没有原因的。“你好,我想找米萨凯恩。”我念着纸片上的名字。五分钟之内,我已经传递了税款身份号码,以及“阳光散布者”的第一个银行账户的一切其他必需的统计信息。为了真正地让对方接纳,我插入了达克沃斯的生日和一个亲自选择的密码。它们决不会让我们吃一次苦头。谢谢你,红纸片。我切断了免提电话,查理指着他“神奇女侠”手表上的有魔力的套索秒针。二十分钟渐渐耗完了。剩余四十分钟,还需要开设四个账户。不够让人满意。“快点啊,教练,我很着急,”查理说道,“让我参加比赛吧。”一言不发地,我撕下“红纸片”上的两页纸,滑到办公桌的对面。其中一张显示着法国,另一张显示着马绍尔群岛。查理飞奔到他那边的电话旁边;我猛冲到我这边的电话旁边。正好相对的角落。我们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地弹击着。“你会说英语吗?”我询问一个陌生的拉脱维亚人,“是的,我想找费奥杜,或者他的账户持有人。”“你好,我想找露辛达,”查理说道,“或者她的账户持有人。”接下来是短暂的停顿。“你好,”我们两人同时说道,“我想开设一个公司账户。”“好的,你能否为我再念一遍号码呢?”查理询问着一个法国人,他始终称呼后者为克劳赛奥检查员。他草草地记下号码,然后向我大声念出来:“告诉你的英国小子,是HB7272250.”“我们开始了——HB7272250,”我对伦敦的代表说道,“资金一旦到达,我们希望它尽快地转移到那儿。”“再次感谢你的帮助,克劳赛奥,”查理补充道,“我会把你的服务介绍给我的所有朋友们。”“好极了,”我说道,“我明天会搜索它的——然后,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就可以开始谈谈我们的其他一些海外生意了。”译文:这次给我办得可靠一点,我就会抛给你非常多的买卖,让这三百万看起来像树胶做的钱一样。这已经是我们第三次玩这种游戏了——将一家银行的账号传递给先前的另一家银行。“好的……好的……那太好了,”查理说道,切换到他的“我真的必须奔逃了”的语调,“我请你吃一块羊角面包。”查理从他的座位上蹦了出来,与此同时,我放下了电话听筒。“于……是……我们大功告成啦。”电话听筒一搁到叉簧上,他就说道。我的目光立即投向时钟。十一点三十五。“该死,”我压低嗓门说道。视线模糊之中,我搜索着“红纸片”的散乱的纸张,整理成一叠,然后将它们塞到我的公文包里。“快点,我们走。”查理命令道,向门口飞奔而去。逃跑的同时,我用力地把椅子推回到桌子的下面。查理清扫着那些百吉饼,把它们放回盘子中。干净而完美。正如我们事先预料的。“我去拿外套,”我说道,从椅子上抓起了两件外套。他没有在意。他始终奔跑着。所以,没等接待员察觉到她柜台前面的污迹,我们就离开了。结束该死的文书工作“你们这两个家伙究竟跑到哪儿去了——互相编头发辫子?”我们奋力进入谢普的办公室的时候,他问道。迟到十分钟。我把外套扔到皮沙发的上面,谢普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把一张纸塞到我的眼前。“这是什么。”我问道。“转账请求——你只需要填写它转移的目的地而已。”我扯出公文包里的那一叠文书,翻到那页标记为英格兰的红纸片。查理伏下身去,因而我可以把他的后背当作桌子。我以最快的速度记下并抄写了账户信息。几乎大功告成了。“那么它最终会到哪儿?”谢普问道。查理站起身来,我停止了书写。“你说什么?”“最后那笔转账。我们把它放在哪儿?”我朝查理看去,可他报以一种茫然的凝视的目光。“我还以为你说过……”“……你可以挑选这笔钱的目的地,”谢普打断了他的话。“我是说过——而且你可以将它转移到你希望的任何地方——不过你最好相信,我希望知道最后一站。”“那不是交易的一部分。”我愤愤不平地说道。“伙计们,我们就不能将这个留待以后再说吗?”查理恳求着。谢普身体前倾,非常生气。“这个交易是为了施给你们两人控制……而不是完全将我排挤在外。”“于是突然地,你担心我们会独吞蛋糕?”我问道。“伙计们,求你们了,”查理乞求道,“我们简直不合时宜……”“别和我瞎折腾,卡卢索——我所要求的只是尝尝少许保证的滋味。”“不,你所要求的是我们的保证。这样应该保证我们的安全。”“我只是希望你们两个意识到,你们将会搞砸整件事情的,”查理说道。我们两个都没有在意。有关金钱的事情总是如此——每样东西都成了私人的。“告诉我那个该死的银行在哪儿!”谢普勃然大怒。“为什么?所以你就可以生活在你的帆布袋的白日梦中,并且留下我们咀嚼泥土?”“真该死,你们两个,谁也不会遗弃谁!”查理喊道,用力挤到我们之间,他伸出手来,抓住了我那叠“红纸片”。“你在干什么呀?”我叫嚷着,把它们夺了回来。“放开……手!”查理坚持着,用力猛拉了最后一次。最上面的两页被撕成了两半,我朝后退了几步。我足够迅速地重新立足,却来不及阻止他。转身朝向谢普,他翻到纸堆的最后部分,扯出标记为安提瓜岛的“红纸片”,接着向后折叠它,所以你只能看见列表中的一家银行。“查理……不要!”太迟了。他用手指盖住账号,塞到谢普的眼前:“你得到它了吧?”谢普快速地扫视了一遍。“谢谢你……那就是我所要求的全部。”“你到底出了什么毛病?”我喊道。“我不想听,”查理反驳道,“如果我们坐在这儿争吵,谁也得不到一分一毫——所以,结束该死的文书工作,开始行动吧。我们只剩下几分钟了!”转身面向时钟,我不禁自责。“将目光集中于奖品,卡卢索,将目光集中于奖品。”谢普说道。“前进,前进,前进!”查理喊道,我匆匆记下最后一行。刚才,他全盘放弃了我们的保险手段——不过它的价值依然比不上失去一切。特别是当我们这么接近的时候。查理把“红纸片”重新塞进我的公文包里;我的胳膊下面有一堆四十个废弃的账户。蹒跚地走出门外,我没有回头看,一次也没有。只是向前。“走那边,哥哥。”查理大声叫唤着。我们开始了。是时候夺取一些钞票了。让我担心了一回,卡卢索砰的一声,查理关上了我身后的门,我匆促行进在第五层的走廊中,仍在篡改一堆文件。我的右边,公用电梯的门缓缓地关闭了,所以我加倍了我的步伐,径直走向后面的私人电梯。梯门上方的指示灯闪烁在八楼……然后是七楼……然后是六楼……我还可以追上它。我向前冲去,赶紧按下六位密码。正当我敲击最后一位的时候,那一叠废弃的账户垮塌了。整叠文件抱在我的胸前,可是一页页已经滑落到我的肚子的下面了。它们坠落到地板上,分散为阿米巴虫的形状。我俯下身去,狂乱地把它们收拾起来。就在此时,电梯铃响了。梯门缓缓打开,我凝视着两双漂亮的皮鞋。而且不是别人的漂亮的皮鞋……“我来帮你捡吧,卡卢索?”我抬头看见亨利张嘴而笑,他问道。“还在使用老板的密码,嘿?”昆西补充道,他把手臂伸到门前,保持梯门开着。我竭力露出矫饰的微笑——感觉血液从脸上渗出。“你是否需要一些……”“不用。很容易的。”我坚持道。“你们两个继续吧。”“别担心,”昆西揶揄道,“我们激动地等待。”意识到他们不会离开,我把这叠纸弄整齐,赶紧站起来,然后走进电梯,加入了他们的行列。“您打算去哪一层,先生?”昆西补充说道。“抱歉。”我结结巴巴地说。挤出一丝微笑,我伸手向前,按下4字键。击中按钮的瞬间,我的指头颤抖着。“别让他靠近你,卡卢索,”亨利提议,“他没有自己的门徒,懊恼着呢。”永远如此,它是这种情形下的完美反应。永远如此,它恰恰是我所希望听到的。而且永远如此……他拉近我的身体,给我一个父亲般的拥抱的时候,打算把自己的姓名首字母直接雕刻在我的后背上。倒毙吧,亨利,替罪羔羊即将离开。乒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滑开。“明天见。”我说道,感觉自己快要吐了。昆西点点头,亨利轻拍我的肩膀。“顺便问一句,”亨利大声叫唤着,“你和肯尼谈得好吗?”“噢,是啊,”我说道,留下他们在身后,“谈得很好。”眩晕袭击着我的脑袋,我抵抗着它,沿着走廊加速行进。向前看。坚持到终点。等到我接近“鸟笼”的时候,我全身失去知觉了。双手,双脚,胸口——我没有丝毫的感觉。事实上,当我伸手打开门时,我的双手是如此的汗湿,而且门把手是如此的冰冷,以至于我担心自己会点焊它。我的胃部下沉得厉害,乞求我停下来——可是太迟了——门已经打开了。“时间啊,”我进入“鸟笼”的时候,玛丽说道,“你可让我担心了一回,卡卢索。”“你是在开玩笑吧?”我问道,焦虑不安地微笑着,与办公室的其他四个同事打招呼,我踏过公共地毯时,他们抬起头来,“我还有一个可靠的三——”门在我身后砰地关上了,传来的碰撞声让我吓了一跳。我几乎忘记了……在“鸟笼”中,房门会自动关闭。“你那儿还好吧?”玛丽问道,立即切换为母鸡的语气。“是……是啊……当然,”我说道,努力避免语无伦次,“我刚才说……我们至少还有三分钟……”“如果最坏的事情发生,你总是能自己搞定的,是吧?”问这句话时,她擦拭着她长子的镜框玻璃上的一处污迹。上面写着她的密码的那个……“你听我说,关于泰纳……”我乞求道,“我当时不应该……我很抱歉……”“我肯定你很抱歉。”她低下头,不愿面对我。毫无疑问,她快要发脾气了。可是不知怎的,她的尖笑声刺穿了整个房间。然后是坐在她旁边的波莉,也加入了大笑的行列。然后是弗朗辛。他们全都在大笑。“别当真,卡卢索,我们只是在开玩笑。”玛丽最后补充道,脸上充满了笑意。“你……你没有生气吗?”“亲爱的,你做了力所能及的最出色的……不过,如果再让我发现你使用我的密码……”我稍微退缩了一点,等候着其余的恐吓。再次地,玛丽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开玩笑的,卡卢索……笑声不会杀了你的。”她从我的手中接过那一叠废弃账户,用它们拍拍我的胸口,“你把事情看得过于认真了,你知道么?”我认为你会有能力盗窃它我试图回答,可是半个字也没有说出口。我所看到的一切是那些表格,而它们在空气中飘动着。转身对着她的电脑,玛丽把整叠纸夹在她的显示器上方的垂直的书写板上。她了解最后期限。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幸运的是,这些转账已经输入电脑了——她必须做的事情仅仅是输入目的地而已。“我不明白为什么让政府得到这样的东西,”她补充说道,一边打开废弃账户文件,“在我个人看来,我更乐意看到它转给慈善机构……”她还说了点别的什么,可是那些话被涌进我的耳朵里的血液淹没了。屏幕上,一个两万美元的账户快速移动到纽约的无人认领资金部门。然后是一个三百美元的账户。然后是一个一万两千的。一个接一个的,她兢兢业业地对付着标记给政府的文件。一个接一个的,她点击着那个发送按钮。“所以我认为你会有能力盗窃它。”玛丽最后说道。一阵紧迫的震惊刺痛着我的双腿,仿佛有人将一把刀推到我的大腿上一样。我几乎不能保持站立。“再-再说一遍?”“我说,我们将会有能力去滑雪旅行了,”玛丽补充道,“贾斯廷的膝盖可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转过头来,玛丽发觉我正擦拭着额头上的一丝汗迹,“你确定你还好吧,卡卢索?”“当然,”我回答道,“真是倒霉的日子。”“差不多是倒霉的日子,你总是东奔西跑。我告诉你,卡卢索,如果你不放轻松一点,这儿的人会杀了你的。”事实胜于雄辩。翻开第二叠纸,玛丽终于开始处理一笔四十万美元的转账,给某个名叫里德的人。我期待她对这个数量作一番评论,可是这时,她对它麻木不仁了。她每天都会看见它。我也是。十万美元的支票……为他们的托斯卡纳柱型别墅找到室内装饰工……为他们的巧克力红薯找到劳伯基尼餐厅的甜点厨师,后者精确地懂得合适的松脆程度。那是一种美好的生活。可那不是我的。玛丽花了整整十秒钟从键盘上输入账号并点击发送。十秒。改变我生活的十秒。那曾是我爸爸一生追逐的,不过从未得到的。终于,有一条出路了。玛丽的指尖略微拖拽着,轻轻拍打着,翻开下一页纸,然后放到键盘上。它就在那儿:达克沃斯和阳光散布者。“这个周末你有什么计划?”我问道,话语从口中奔流出来。“噢,与上个月的每个周末一样——努力超过我的所有亲戚,买给他们生日礼物,比他们买给我的更好。”屏幕上,我们在伦敦的银行名字正合其位。C.M.W.沃尔什银行。“那样听起来不错啊。”我说道,面无表情。一位接着一位地,账号紧随其后。“那样听起来不错?”玛丽笑道,“卡卢索,你真的应该多出去走走了。”光标滑向发送按钮,我开始对自己说再见了。我还可以让它停下来,但是……发送按钮闪烁为阴影,然后又恢复了亮度。字太小了,但是我熟悉它们,如同视力检查表上大写的E一样:状态:正在处理中。状态:已核准。状态:已支付。“听着,我应该回我的办公室了……”“别担心,”玛丽头也不回地说道。“我这儿可以处理它的。”泰纳事件刚刚发生不久凝视着电脑屏幕,舌头舔着嘴唇内的一个水疱,他不得不承认,他并不认为卡卢索会顺利地完成这件事。查理,也许吧。但不是卡卢索。当然,他偶尔会展现伟大的时刻……泰纳事件刚刚发生不久……可是内心深处,卡卢索依然那么恐惧,如同他在格林-格林银行上班的第一天。尽管如此,证据总是在布丁之中——而且现在,布丁似乎将要被送往英国伦敦。他效仿谢普的技术,召唤达克沃斯的账户,扫描标记为当前活动的栏目。最后一个条目——账户余额前往C.M.W.沃尔什银行——仍然标记为正在处理中。它本不会这么久的。他从夹克口袋中取出一支钢笔,草草记下这家银行的名字,接着是账号。当然了,他可以打电话给伦敦的银行……努力捉住这笔钱……可是等到他打通电话的时候,它几乎肯定会跑掉的。另外,为什么现在干涉呢?他的电话铃声响起,他立即拾起电话。“喂?”他应答道,标准的自信。“噢……”一个粗鲁的声音答道。“噢,什么事?”“别绕弯子,”那个人警告说,“他们拿走它了吗?”“就在此刻……”他说道,眼睛依然盯着屏幕。在这个账户的最下方,出现了一次短暂的闪烁——于是正在处理中……变成了已支付。“办好啦。”他补充道,露齿而笑。谢普……查理……卡卢索……只要他们明白即将到来的是什么。“所以就这样了?”那个人问道。“就这样了,”他回答道,“雪球正式滚动了。”你真是个天才有人注视着我。我没有注意到他,当我对亨利说再见并离开银行的时候——时间过了六点,十二月的天空早已变得昏暗了。而且我没有发现他沿着肮脏的地铁台阶跟踪我,没有发现他在我身后穿过十字转门——太多的通勤者往来于城区的繁华地段,以至于很难注意到任何人。但是当我接近地铁站台的时候,我发誓自己听到有人轻声叫着我的名字。我扭头察看,可是那儿的一切是典型的派克大街的下班人群:男人、女人,高的、矮的,年轻的、年老的,少数的黑人、多数的白人。他们全都穿着大衣或者厚重的夹克,大半的人低头阅读资料——少数人全神贯注于他们的头戴式耳机——而且有一个人,就在我转身的时候,唐突地举起一份《华尔街日报》盖住了自己的脸。我伸长脖子,试图看一眼他的鞋或者裤子等任何有关背景的线索,可是在交通高峰时间,人群太拥挤了。我没有心情去碰运气,继续向前,走上站台,远离了那份《华尔街日报》。最后一刻,我再次扭头向后望去。更多的通勤者填充了人群,可是对绝大部分来说,没有人移动——没有,除了那个人,他又一次地——就像一部冷战时期的糟糕电影中的一个坏蛋——举起《华尔街日报》盖住了他的脸。别傻了,我告诉自己——可是在我放弃之前,空气中开始弥漫一阵平稳的辘辘声。列车过来了,高速行驶到站台,我的头发随即被吹成蜂窝。我用手指拂过头发,朝地铁车厢走去,沿着站台瞥了最后一眼。每隔二十英尺,有一小撮人群推搡着进入开启的车门。我不清楚他是上了车,还是放弃了。总之,捧着《华尔街日报》的人消失了。我奋力登上早已被塞得过满的地铁车厢,几乎要被压碎了,挤在一个穿着蓬松的灰色滑雪夹克的西班牙女人和一个穿着卡式外套的秃头男人之间。列车在城镇中心区一路前进的时候,拥挤的人群渐渐稀疏,居然有少数的座位空了出来。确实,当我在布里克街换乘,并从百老汇-拉斐特车站登上一辆D型列车的时候,城市中打扮时髦的人们全都穿着黑色袜子、黑色牛仔裤和黑色皮夹克,他们行色匆匆。这里并非我们行进到布鲁克林之前的最后一站,却是最后的冷漠的一站。享受着车厢里的剩余空间,我倚靠着邻近的一根金属杆。自从我离开办公室以来,这竟然是我第一次屏住呼吸——更确切地说,直到我看见是谁正在车厢的尽头等候着我——掩藏在《华尔街日报》后面的那个人。没有人群,没有距离,可以很容易地打量他一遍。那就是我需要的一切。没有添加丝毫的考虑,我奋力走向他。他把报纸举得更高一些,可是太迟了。我猛地一挥手,撕破了他手中的报纸,揭露了到底是何方神圣在过去的十五分钟一直跟踪我。“该死的,你在这儿干什么,查理?”我的弟弟竭力维持顽皮的微笑,但那样于事无补。“回答我!”我命令道。查理向上看着,差不多是强制的:“哇——完整的《警戒双雄》。假设我是一个间谍……或者拿着鱼钩的人呢?”“我看到你的鞋了,傻瓜——那么你认为自己在干什么?”查理用下巴指了一下,转移到车厢的人群之中,他们全都在打量我们。没等我做出反应,他从我的下面溜了出去,走向地铁车厢的另一端,邀请我跟随他的脚步。我们路过的时候,少数人抬头看着,不过只看了一秒钟。典型的纽约。“那么你想告诉我这是关于什么,还是我应该将它添加到你那不断增长的愚蠢的电影的清单?”我们继续穿梭于车厢之中,我斥责道。“不断增长?”他问道,一边在人群中迂回前进,“我不明白你指的是什么——”“关于谢普,”我厉声说道,感受到前额上的血管的悸动,“你怎么能把我们的救命稻草给他呢?”查理掉转方向,但不愿慢下来,他的一只手臂在空中挥舞着,仿佛那是一个荒谬的问题。“别这样了,卡卢索——你还生气那件事啊?”“该死的,查理,玩笑开够了,”我说道,一边追赶着他,“你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吗?我的意思是,你是否真正停下来想一想后果,或者你只是跳下悬崖,满足于当个城市白痴?”车厢的尽头,他完全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子,直接怒视着我:“在你看来,我就那么傻吗?”“哦,鉴于你——”“我什么也没有给他,”查理轻声发着牢骚,“他不知道它在哪儿。”我踌躇,列车刹车进入格兰街——曼哈顿区的最后一个地铁车站。车门打开的瞬间,许多弯腰的男女涌进了车厢,他们手提着粉红色的散发着鲜鱼味道的塑料购物袋。他们去唐人街购买杂货,然后乘坐地铁,回到布鲁克林。“你在说些什么呀?”我问道。“我把红纸片拿给他看的时候……我指的不是那家银行。故意的,卡卢索。”凑近过来,他补充道,“我给他的是安提瓜岛的某个随意的地方,我们在那儿什么也没有。连一枚发光的十美分硬币也没有。当然了——而且这真的是最佳的角色了——你当时忙着叫嚷,导致他相信了每一个字。”我花了一秒钟来消化他的言语。“不要刮起大脑风暴,卡卢索。我不会让任何人拿走我们的钞票的。”猛地一扯,他试图滑开两节地铁车厢之间的专用车门。它被锁上了。懊恼不已,他从我身旁急转弯,正好原路折回。没等我说出一个字,列车喀嚓前进了……我的弟弟消失在人群之中。“查理!”我大声喊道,飞奔到他身后,“你真是个天才!”我只是对你放心而已“我还不清楚你是何时计划它的。”我说道。我们走在布鲁克林羊头湾U大街的破烂的水泥人行道上。“我没有,”查理坦白说,“我折叠红纸片的时候才有这样的想法。”“你不是在欺骗我吧?”我问道,不禁笑起来,“噢,伙计——他永远不会知道打击他的是什么!”我等待他以笑容回复,可那并没有出现。只有沉默。“怎么了?”我问道,“那笔钱是安全的,我就不能高兴了?我只是对你放心而已——”“卡卢索,你留意自己说的话没有?你花了整天时间哭成泪河,说我们必须抑制住感情,可是接着我告诉你我欺骗了谢普,这时候你表现得像个拿到了齐柏林飞艇的最后两张票的家伙。”沿着街道,我四处打量着那些点缀着U大街风景的零售铺——匹萨店、雪茄店、折扣鞋店、稀罕的理发店。除了匹萨店,它们在晚上全都关门了。我们小时候,那意味着店主关灯锁门。如今,那意味着放下钢芯卷帘门,它们看起来像金属车库门。毫无疑问,信任感已今非昔比了。“别这样了,查理——我知道你喜欢欺骗迷失的小狗,可是你几乎不了解这个家伙——”“那无关紧要!”查理打断了我的话,“我们毕竟占着他的便宜,而且转动着插在他后背上的水果刀!”街区拐角附近,他伸出手臂,指尖滑过遮蔽了二手书店的金属防护门。“该死!”查理喊道,奋力用拳头击打着金属门。“他信任我们——”他紧咬牙齿,中断了自己的话,“我憎恨金钱恰恰是因为如此……”他急转弯到贝德福德大街。车库门店面让位给一幢平凡的1950年代的六层公寓建筑。“我看见了英俊的小伙子们!”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四楼的一扇窗户传了过来。我不必抬头就知道她是谁。“谢谢,妈妈。”我压低声音咕哝着。保持惯例,我告诉自己,跟随着查理走向门厅。星期一晚上是“家庭之夜”。即使你不希望如此。电梯上升到四楼,我们走向妈妈的公寓,查理对我只字不语。每当他心烦意乱的时候,他总是变得那样——闭上嘴巴,然后转移注意力。与爸爸解决问题的方式相同。自然地,要是他应付别人,他们不会读懂他脸上的信息,可是对于妈妈……“谁想吃我精心制作的烘烤意大利通心面条!?”她大声说道,甚至在我们按响门铃之前就打开了房门。与平时一样,她满脸悦色,她的手臂伸了出来,准备拥抱。“通心面条!?”查理哼哼道,向前跳了过去,还以拥抱,“我们谈的是原汁原味的,还是特别松脆的?”同样陈词滥调的玩笑,妈妈异常兴奋地笑起来……把查理拉得更近了。“我们什么时候吃饭啊?”他问道,绕到她的旁边,从她的手中接过裹着调味汁的木勺。“查理,别……”太迟了。他把勺子推到嘴里,提前品尝了一下调味汁。“你高兴了吧?”她笑道,一边转身看着他,“现在它上头全是你的细菌了。”他握着勺子,就像握着棒棒糖一样,用那悬垂的舌头压平勺子。“啊啊啊啊,”他呻吟着,舌头还在嘴巴外面,“呀,哦,啊,嗯。”“你的细菌太多了。”她继续笑道,直接面向他。“嗨,妈妈。”我说道,依然等在门口。她立即转过身来,脸上依然洋溢着笑容。“噢噢噢,我的大儿子,”她说道,一边引我进来,“你知道,我喜欢看见你穿西装,多么专业啊……”“我的西装怎么样?”查理大声叫唤着,指着他那蓝色的有衣领扣的皱褶的卡其服。“你这么英俊的小伙子不需要穿西装。”她极力用玛丽的语调说道。“这样说来,我不英俊了?”我问道。“或者是不是意味着如果我穿西装,看起来会很糟糕?”查理补充道。她也明白这个玩笑开得过火了:“好吧,弗里克和弗莱克——房间里的每一个人。”跟随我的妈妈穿过客厅,经过一幅镶着外框的绘画,这幅画是查理的布鲁克林大桥作品,我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回味着我的少年时代。橡皮……蜡笔……自制的番茄酱。查理拥有“陪乐多”玩具——我拥有星期一的晚餐。当然,有一些小玩意儿变化了,但是大物件——奶奶的餐厅布置,我六岁时弄伤头部的玻璃咖啡桌——大物件始终是一样的。包括我的妈妈。查理始终拥有她的心体重超过了一百八十磅,妈妈从来不是一个娇小的女人……或者没有安全感的女人。当她的头发变得灰白的时候,她从来不染发。头发变得稀疏的时候,她把它剪短了。爸爸过世以后,物质上没有价值的东西不再要紧——她所关心的一切就是我和查理。所以,即使伴随着医院账单,以及信用卡,以及爸爸留给我们的破产……即使在她失去了二手店铺的工作之后,她不得不干那些缝纫工作……她总是可以供应十二分的关爱。我们起码能够做的就是报答她。径直走向厨房,我伸手去拿“布朗”甜饼罐子,拽住它的陶瓷盖。“哎哟!”查理说道,使用着自四年级以来他最喜欢的一句俏皮话。瓶盖砰的一声打开了,我从罐子里摸索出一小叠纸包装。“卡卢索,请不要这样做……”妈妈说道。“好的。”我说道,没有理睬她的话,拿着它走向餐厅的桌子。“我是认真的——那样不对。你不必支付我的账单。”“为什么?您帮助我支付了大学的学费。”“你毕竟有一份工作……”“……多亏您当时约会的那个家伙。四年的低息贷款——那就是我能够支付学费的惟一原因。”“我不在意的,卡卢索。让你来支付公寓的租金就够糟糕的了。”“我没有支付公寓的租金——我只不过要求银行制定出更好的筹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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