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的午夜花园》(又名《大座钟的秘密》)菲-4

汤姆回家的日子到了,可他要求留下来。就在他该回家的前一天,他鼓起勇气,清了清嗓子说: “我不想明天就走。”  阿伦姨父正在看报,听了这话。目光移到汤姆身上,说:“什么?”  “我不想明天就走,”汤姆大声重复了一遍,但不敢再多说什么。  格温姨妈听了又惊又喜,拍着双手说道:“你想多住一阵?”  “是的。”  “再呆几天还是一个星期?”  “可能比一星期还多。”汤姆说。  “我马上发电报给你父母,”格温姨妈说着就跑出去了。  屋子里剩下汤姆和姨父两个人。阿伦·基特森用好奇的目光仔细打量着汤姆,问道:“你为什么又不想走了?”  “要是你不愿意,我就不呆了。”汤姆觉得姨父的问题有些伤害他的自尊心,但一想到要走,心里不觉一沉。  “哦,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阿伦姨父仍然注视着他, “我在想……这里有什么东西使一个男孩子感兴趣,有什么可消磨时间的呢?”  “我就是喜欢这地方。”汤姆吞吞吐吐地说道。  格温姨妈给汤姆的父母发完电报回到家里,她的脸由于兴奋有点发红。她兴致勃勃地说:“汤姆,我们要一起上街去转转玩玩,还要去远足。你现在不用隔离了,多住一阵可以玩很多地方。关在屋子里多枯燥啊!”  汤姆心不在焉地说了声:“谢谢。”心里却希望跟过去一样,被枯燥地关在屋里。  真正有意思的时间是在晚上,在花园里;白天我宁可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回味花园里的事,考虑以后的打算,还有给彼得写信,介绍花园的情况。还有需要休息。  格温姨妈带他去商店,去卡斯尔福特博物馆,去电影院。汤姆都一声不吭地忍着。他最喜欢看电影,因为电影院里是黑的,他可以闭上眼睛想自己的事。  在汤姆回家前几天,天气变坏了,成天下着雨。格温姨妈还是坚持要带着雨具陪汤姆出去玩。  有一次,电影散场后他们出来等公共汽车,汤姆一直站在一滩水潭里,汽车进站时,姨妈才发现,就惊呼起来。  “汤姆,你怎么站在水里?这积水还挺深的哩!”汤姆自己也十分惊讶,他的思想随着天空里的朵朵白云飘,根本没有注意自己站在什么地方。经姨妈一提醒,他才感到脚又湿又冷。  “别感冒了,”姨妈焦急不安地说。  汤姆打了一个喷嚏,好象是对姨妈的回答。  姨妈急忙带他回家,给他喝了一杯热茶,洗一个热水澡,然后让他上床睡觉。但是,感冒这种病一、二天是好不了的。  汤姆就这样患了重感冒,他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关在房间里的时间就更长了。他故意装出恢复得很慢的样子。  格温姨妈对汤姆留下来感到高兴,她写信告诉她妹妹说汤姆身体不好,不能旅行。  汤姆也写信给彼得说:“我的运气真好,虽然没得麻疹,得了感冒是最理想的。”  这样,他每天晚上都可以跟过去一样溜进花园里去玩。一到花园他的烧就退了,绿茵茵的草坪,繁茂的花木似乎驱走了高烧。他和哈蒂一起玩。  白天,他躺在床上,故意装出没精打采的样子。阿伦姨父见他病了,不免同情起来,主动提出教他下棋。汤姆谢绝了,推说头脑发晕,不想讲话,连姨妈给他念女生看的冒险故事也懒得听。  汤姆刚病倒时,头真有点晕,两只眼睛好象沾了胶水,睁不开来,这个他倒不在乎,因为闭上眼他可以想象自己又回到了花园,看着哈蒂玩。  姨妈常常踮起脚尖走进汤姆的卧室,不安地瞅他一眼。她不知道汤姆是否睡着了,所以常常轻轻地叫唤他一声,汤姆听到后,睁开眼睛,看见是自己的卧室。可是不知怎么,在有铁栏杆的窗户和小壁橱之间,在他自己和站在他床头的姨妈之间,他隐隐约约看见了哈蒂的影子。  哈蒂的影子时刻在汤姆脑海中出现。这时,他猜疑起哈蒂究竟是不是鬼魂,他认真地思考着。可是没有人知道哈蒂变鬼的事,所以谁也无法告诉他哈蒂是不是鬼,他只好自己去想象:哈蒂一定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住在这所房子里的,当时这房子有一座花园,就是他常去的那个花园。她曾住在这里,后来死在这里……  这时,从楼下传来了巴塞洛缪太太大座钟的钟声。大座钟一定知道这些秘密,可是它不会说话。汤姆听着钟声,脑子里突然闪现一个想法,他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巴塞洛缪太太,对!也许只有她了解这幢楼的历史;这里曾经有过一位巴塞洛缪先生,这楼房是属于他家的,传了好几代人,因此他一定了解全部情况。他肯定会把这房子的历史告诉他妻子的,她应该还记得这些事。  汤姆决定等身体好一些就去拜访巴塞洛缪太太。尽管她是一个孤僻的老太太,而且大家都有些害怕她,但这动摇不了汤姆的决心。  他要壮着胆子去揿她的门铃。她会打开一条门缝,生气地从门缝里向外瞅他。不过,她一看见汤姆天真可爱的脸庞,心里的气就象冰雪一样融化了。汤姆曾经在古老的儿童读物上读到过类似故事,但从来不相信会有这种事,这次他却很相信可能发生这种事了。  巴塞洛缪太太不喜欢孩子,但看到汤姆的脸就会对他产生好感,把他拉进自己的房间里。然后,请汤姆坐在一张茶几旁,上面专门为他放满了各种好吃的东西,让他边吃边听。她讲了很久以前的故事。  汤姆有时问一些问题,她就一一回答。  汤姆问:“有没有一个名叫哈蒂的小姑娘?”  她会沉思着说,“哦,对了。我丈夫曾对我说起过这孩子,啊,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她是个独生女,一个孤儿,她父母死后,她的婶婶把她接来这里住。她婶婶是个讨厌的女人……”  汤姆想象中的故事情节就是这样发展的。不过有的地方他自己也说不清,于是情节就混乱,不连贯。不过。反正不多久他要去拜访巴塞洛缪太太的,那时就可以从她嘴里了解到全部情况。  估计最后她会深沉地说,“汤姆,从那时候起,人们开始传说哈蒂和她的花园,还有其他鬼魂经常出没的这座楼房。人们还说,有些幸运的人,大约在午夜钟声敲响时下楼去,打开当时花园的门,可以看见花园和那个小姑娘的幽灵。”  汤姆总是想着这事。他的感冒好多了,姨父姨妈经常上他房里跟他作伴,使他不致于寂寞。  有一天,汤姆喃喃自语:“巴塞洛缪先生住在这里的时候……”  “巴塞洛缪先生从没在这里住过,”格温姨妈说,“阿伦,是不是这样?”  阿伦姨父没有马上回答,他正在专心致志地思考棋盘上的一个难题,可是汤姆对下棋毫无兴趣。  “不对,格温姨妈,”汤姆说,“这是他家的房子,要不他怎么会知道这房子的历史和那些鬼魂的故事呢?要不他怎么会告诉巴塞洛缪太太的呢?”  “汤姆,你说的是什么啊……”姨妈被弄糊涂了。  “不管谁是巴塞洛缪先生,他从来没在这里住过,”阿伦姨父斩钉截铁地说。“巴塞洛题太太搬到这儿来的时候就是个寡妇,这并不是很久以前的事。”  “那么大座钟是怎么来的?”  “什么大座钟?”  “就是楼下大厅里的那座钟。你们说,它是巴塞洛缪太太的,可这钟早就在楼里了,很早很早以前就有这钟了,那时楼外还有一个花园。”  “汤姆,你的假设有什么根据?”阿伦姨父的声音比平常温和些,因为他真的以为这孩子还在发烧。  汤姆绞尽脑汁想编一个回答来搪塞,不致于泄露秘密。正好在这个时候,姨妈无意地替他解了围。她说: “你知道吗,阿伦,大座钟肯定在这里很久了,它后面的螺丝都已经锈死在墙壁里了。”  “嗯,汤姆这多少可以算一个根据。”阿伦姨父的手轻轻地拍了拍汤姆伸出在被外的手,顺着他说:“就象你讲的,大座钟在这里可能时间已经很久了,年长日久螺丝锈死了,这样,大座钟就不能搬动了,要不然,它会弄坏的。巴塞洛缪太太来这里时,她只得把房子连大座钟一起买下来。明白吗?汤姆,只要把道理讲清楚,一切就很简单了。”  从那时起,汤姆对巴塞洛缪太太就不抱希望了,心想她也说不出什么名堂的。  但是,哈蒂是鬼魂的可能性依然埋藏在汤姆脑海的深处,不过他自己没有意识到。  有一天在花园里,这想法成了他俩吵架的起因,他和哈蒂真正吵架只有这一次。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他们正在那棵名叫“圣保罗大教堂的台阶”的树上搭房子。象往常一样,汤姆指挥,哈蒂干活。哈蒂拖来树枝,编成墙;从工具房找来木板,铺成地板。  哈蒂一边工作一边哼着赞美诗、民歌和其他歌曲。此刻她正在唱民歌《可爱的莫莉·马隆》的结尾部分:  她的幽灵手推小车  穿过大街小巷  唱道:‘鸟蛤和淡菜,  啊!新鲜——新鲜!’”  哈蒂反复哼着最后一句:“啊!新鲜——新鲜!啊!新鲜 ——新鲜!”  汤姆禁不住脱口而出:“死后当鬼是什么滋味,你知道吗?”  哈蒂立刻不唱了,她狡滑地回头瞧瞧汤姆,笑起来。汤姆又说了一遍:“做鬼是什么滋味?”  “什么滋味?”哈蒂反问道。  她转过身,一只手放在汤姆的膝盖上,目光炯炯地瞧着他,“那你来告诉我吧,汤姆!”  汤姆一时不明白她的意思,等他听出话音后就气冲冲地跳起来嚷道:“我不是鬼!”第十四章 追本溯源   汤姆虽然拿话安慰了哈蒂,但私下里仍然考虑哈蒂可能是个幽灵,原因有两个:第一是似乎没有别的可能性;第二——汤姆应该看到,这种推理是最站不住脚的——如果哈蒂不是幽灵,那也许意味着他自己是幽灵。这个念头一出现,汤姆就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他们吵架的那天下午,汤姆对哈蒂的辩论方法非常佩服——不过他很小心地不让哈蒂看出这点。哈蒂对于服装,有着一个女孩子特有的敏锐目光,而且她在辩论时利用这一点来反击他。汤姆希望自己也能做到这点。可是他发现,他对花园里那些人的模样只有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不错,他有一种很明确的大致感觉,就是他们的穿衣打扮跟他自己和姨妈姨夫都不一样。但至于不同在什么地方,他最多只能用 “老式”一词来形容。比如,女仆苏珊和哈蒂的婶婶都穿着几乎拖地的长裙。  如果哈蒂是个幽灵,她们的衣服自然是老式的。但要证明这一点,汤姆必须能够确定花园里那些人穿的衣服是什么时代的,这样也就能确定哈蒂是什么时代的人了。  他认为他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资料。他不止一次注意到,在姨妈家厨房的搁板上,除了比顿夫人的美食大全和其他烹饪书籍外,还有一本很诱人的《万物揭秘》。现在,趁姨妈出去买东西,他偷偷溜下床去把书拿了过来。  他在“服装——以前的服装款式”的索引里查找。“款式”和“以前的”条目下都没有任何内容。而“服装”下面有一些副标题,换了平常,汤姆肯定会觉得很有意思——“宽松比紧身更暖和”,“防火涂层”。可是里面没有谈到历史上流行服饰的变化。他觉得很沮丧,就像他被邀请到别人家去做客,满以为会受到热情款待,结果到了那儿一敲门,却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幸好,汤姆在把书合上以前,无意中翻到了另外一些对他有用的资料。有一页上的标题写得很委婉:美德经常与遗骸一同埋葬。他在这页看到一张从诺曼征服一直到当代的君主执政表。他想起哈蒂有一次提到英国的一位君主。当时他们在加热房里看着亚伯的那一小堆书.哈蒂指出放在最上面的一本是《圣经》,因为亚伯相信《圣经》是至高无上的,“就像女王统治整个英国一样”。那就是说,哈蒂生活的那个时代,统治英国的是一位女王,而不是男性国王。汤姆查了一下君主执政表:历史上只有很少几位女王。这样一来,范围一下子就缩小了:比如.哈蒂根本不可能生活在十二、十三、十四或十五世纪,因为根据《揭秘》里所说,那时候只有男性国王。同样道理,哈蒂也不可能生活在十七或十八世纪的大部分时期。剩下来的就只有十七、十八世纪的其他时期和十六、十九世纪的大部分时期了。  汤姆把《万物揭秘》还了回去。后来他又一次单独待在套房里时,他悄悄地到处寻找能提供有用资料的图书。在姨夫和姨妈的卧室里,他有了收获,就在艾伦姨夫床边伸手就能够到的那个专用玻璃门书柜里,有一整套的《大不列颠百科全书》。  汤姆查了“服装”一词,上面叫他“参见‘服饰”’,于是他找到“服饰”。满满的几大页,每页两栏密密麻麻的小字,汤姆看了有点儿泄气。他更喜欢看插图,尽管没有一幅图跟花园里那些人穿的衣服完全一样。  在前面几幅插图中,他注意到一个奇特的现象。男人们穿着各种各样护腿的东西,但没有一个人穿长裤——而有代表性的第一条长裤,是维多利亚时代早期一个法国时髦男子穿在身上的。汤姆至少知道,他在花园里看见的男人和男孩子都是穿长裤的——只有埃德加例外,他有时穿一种马裤,下面配着长筒羊毛袜。  汤姆乘胜追击,又拿出《百科全书》的TON—VES卷册,找到条目“裤子”。没有插图,但文字比较短。为了澄清误解,它一开始就给裤子下了定义:“男人穿的一种衣物,分别遮蔽两条腿,长度从腰部直到脚部。” 没错,汤姆同意这种说法,他继续仔细地读下去。看来,是十九世纪早期才开始推行穿长裤的。惠灵顿公爵因为穿长裤还引起了轰动。文章结尾处写道:“它们在神职人员中间和大学里遭到强烈抗议。(参见‘服饰’)”  现在,汤姆觉得他掌握了足够的资料,可以组织自己的论据了。 “哈蒂生活在男人穿长裤的时代,因此不可能早于长裤刚开始流行的十九世纪。很好。”  他又想起了《揭秘》里的话:“十九世纪有一位女王统治英国:维多利亚女王,执政时期是一八三七年至一九。一年。她肯定就是哈蒂所说的女王。然后还有穿长裤的法国时髦男子,他属于维多利亚时代早期。哈蒂就属于这个时代。而这个时代是一百多年以前了,所以,如果哈蒂当时是个小姑娘,现在肯定已经死了,我在花园里所能看见的是一个幽灵。”  汤姆觉得这个证据可以一锤定音了,但他又带着一个疑问仔细复核了一遍。他想,他的这种认真态度肯定会让姨夫感到欣慰的。  他的疑问是:花园里的女人穿的长裙是怎么回事?它们是什么时候流行的?  这个时候,格温姨妈买完东西回来了,汤姆早已像没事人似的躺大战。”  “那么,比如说,维多利亚时代的初期,女人是不是就穿着长裙呢?”  “噢,是的,整个维多利亚时代以及后来。”姨妈说,“哎呀,今天活着的人,肯定有许多还清楚地记得长裙子呢!”  不过,汤姆对这种裙子流行到最近什么时候并不感兴趣,他只关心遥远的过去,一心只想证明哈蒂属于那个时期,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幽灵——一个维多利亚时代早期的小幽灵。好了,他掌握的所有资料都显示了这一点。问题已经得到圆满的解决,于是他便把它抛在了脑后。第十五章 墙头了望   为了跟踪汤姆研究历史、分析推理的过程,我们对花园里发生事情的叙述顺序,比汤姆所看到的略微提前了一些。引起他和哈蒂吵架的那个树上小屋,并不是在鹅群进入草坪、小姑娘穿着丧服哭泣之后就立刻建造的。实际上,汤姆在这几件事发生后再去花园时,还一度以为他再也见不到哈蒂了呢。花园里冷冷清清,似乎一个人也没有。  他大声呼唤,并把平常躲藏的几个地方都找了个遍。他绕着那棵冷杉树的树干跑了一圈又一圈,仿佛听见哈蒂穿单鞋的双脚在树干另一边干燥的土地上灵活地挪动,总是躲着不让他看见。如果哈蒂真的藏起来了,那她可是藏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隐蔽,整个花园看上去是一片空荡荡的绿色。  他看见南墙上冒起一股细烟,直溜溜地升上柔和而寂静的夏日天空,这使他突然想起亚伯可能在点火烧东西呢。  汤姆在果园门口刹住脚步,犹豫不决,不知道是不是要再挤着身子穿门而入。如果亚伯在门里面,他可能会对哈蒂的下落提供一些线索。  突然,果园的门开了,哈蒂跑了出来。顿时,汤姆所有的担心都转化为埋怨——特别是哈蒂脸上一点儿也没有着急的样子——而是显得很兴奋,甚至很高兴。她满脸红扑扑的,一边面颊上沾着一块煤灰,围裙口袋里装了一个什么东西。  “你为什么不回答?”汤姆没好气地问道,“你没听见我叫你吗?我叫了一遍又一遍。”  “我在帮亚伯烧东西呢。”  “你应该过来把果园的门打开让我进来。我也喜欢看生火烧东西的。”  “你不会喜欢这堆火的——你不会喜欢我们烧这种东西的。”她挑衅地望着他说。  “哦,你们在烧什么?”  她又突然失去了勇气,垂下眼睛,但最后还是说道:“那些弓箭。哦,汤姆,是亚伯要把它们烧掉的!”  汤姆没有说话,心里猜想亚伯为什么要这么做。亚伯以前总是说弓箭会给哈蒂带来麻烦,现在果然惹了麻烦。  哈蒂继续说:“而且,他还要我保证再也不拿厨房里的刀子,因为那些刀子太锋利了,我会把自己划伤的。如果我答应让他烧掉弓箭,如果我保证不再动厨房里的刀子,他说他就送一把小刀子给我自己用。”  “什么样的刀子?”  她把手从围裙口袋里拿出来,摊开手掌:一把花里胡哨的廉价袖珍小折刀,上面装饰着蓝色的同心蝴蝶图案。“他是在集市上买了要给苏珊的,但苏珊不肯收,因为从心爱的人那里接受一把刀子是不吉利的。所以亚伯就把它给我了。多么可爱的一把小刀子啊。”她喜爱地翻 来覆去欣赏那把刀子。  “打开。”汤姆命令道。哈蒂把刀子打开,举在他面前,让他能够看见刀刃——只有一面刀刃。  “没错!”汤姆轻声笑了一下,“你用它肯定不会把自己划伤!你用它多半只能切切黄油罢了!”  哈蒂仍然在欣赏刀柄上色彩鲜艳的装饰,嘴里说道:“我已经用它不止切过黄油了。来,我带你去看。”  她带着一些神秘和得意的神气,把汤姆领到那棵名叫“大号角”的紫杉树前,指着树干给他看,那上面与其说是刻出,还不如说是连抠带压出了两个首写字母:H_M.①。  汤姆心里琢磨这个以M开头的姓到底是什么,但嘴上又不愿意问这时哈蒂说道:“意思是:‘哈蒂·墨尔本爬过这棵树’。我用我的刀子在所有的紫杉树上都刻下了我姓名的首写字母——当然只除了‘促狭鬼’。”  “你在树上刻字是很不对的,”汤姆说,突然想到应该严厉一点儿 “就像是随地乱扔垃圾。”  哈蒂眼睛一下子睁得很大,似乎她从来没听说过随地乱扔垃圾汤姆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并不认为她在自己的树上刻字有什么不对,而且只要她喜欢,她还打算继续这么做,只是不告诉他。  “而且,”汤姆分析给她听,“如果有人看见这些树干,你就会给自己惹麻烦了。他们看到H_M.,就会知道是你姓名的首写字母,就会知道这件事是你干的。如果我想在树上刻下我的标记——当然啦,我绝不不会这么做的——但如果我想刻的话,我会刻一个秘密标记。”他跟哈蒂说了自己设计的那只代替“汤姆·朗格”的长身子公猫。  哈蒂很羡慕。“墨尔本这个名字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还有哈蒂呢,”汤姆说,“你可以画一只帽子呀②。”哈蒂顿时两眼放光。“当然啦,你千万别这么做——我已经跟你说过为什么不能。现在,”他突然不愿意再说话了,“我们干点儿什么吧。”  “好啊。”哈蒂满口赞成。于是,他们立刻又在花园里玩了起来。他们尽情地玩耍,就好像花园和他们的游戏永远不会有结束的时候。  ①哈蒂·墨尔本的英文是:Hatty Melboume。  ② 帽子的英文是hat,与Hatty近似。  他们又去爬树了——他们对爬树总是很痴迷。由于哈蒂提到她没能爬上“促狭鬼”,汤姆便教她用身体蹭着树干往上爬。她学得很吃力——主要是害怕把衣服弄得太脏,给婶婶看见了惩罚她。但过了一会儿,她学会了怎样在树干上挪动胳膊和腿,然后带动身体往上蠕动。最后,她终于爬上了“促狭鬼”:她别提有多得意了。  他们还玩了一些新的游戏。哈蒂在荒草地里找到几根野生的大麦苗,就把它们拔了起来。她教汤姆把麦苗尖掐断,再重新接好,然后她一个拳头捏住麦苗,另一个拳头敲打过来,一边嘴里念叨着:“老奶奶——老奶奶——从床上跳起来。”说到“跳”这个字时,她突然发力狠狠一敲,麦苗尖就从手里一下子弹出来跳到空中,哈蒂便开心得大笑,、汤姆也乐得直笑。  他们一起在草莓地的叶子下面找小青蛙(“亚伯说它们吸草莓的汁”),赶着它们跳到别处去;一次,他们在暖房门口的石板缝里看到一只癞蛤蟆——它本身也像一块石头,灰不拉叽,呆头呆脑,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身体两边随着呼吸微微地一起一伏。  他们还逗弄花园里的鸟儿——汤姆特别擅长惊扰它们,还擅长捉弄警惕性很高的松鸦。不过,他们同时也保护鸟儿不受其他侵犯。哈蒂把鸟儿从醋栗园的网子和草莓笼子下面放出去,还有——当她确定亚伯不在附近时——她便把亚伯捕捉麻雀的笼子门打开。有时候,某一个堂哥拿着枪走进花园,汤姆就跑在前面,挥舞两只胳膊大喊大叫,给鸟儿们发出警告。正在豌豆地里吃草的野鸽子听见动静,纷纷扑打着翅膀飞回到树林子里头,安安稳稳躲起来了。枪响了,什么也没打中——除非把汤姆也算上,他身体中央挨了一发散弹。哈蒂吓得脸都白了,但汤姆只是哈哈大笑——散弹弄得他很痒痒。  一天,汤姆和哈蒂望着南墙上的日晷,想弄清上面显示的时间,突然看见一只鹪鹩落在了日晷上面石头刻的一道阳光上,然后消失在了墙头上。  “你说,那儿会不会有一个鹪鹩窝?”哈蒂小声问。汤姆觉得很有可能,可是,当然啦,从下面的小路上是看不真切的。  “詹姆斯有一次在日晷墙顶上走了一趟。”哈蒂说。  “喔,我可不想那么做,”汤姆说,“那不是勇敢,而是干傻事。墙太高了,顶上又很窄,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哦,汤姆,我没说让你到上面去走!”哈蒂惊恐地说,“詹姆斯是受了激将才这么做的。埃德加堂哥问他敢不敢,詹姆斯就接受了挑战。他在墙顶上从头到尾走了一趟,然后下来,反过来问埃德加敢不敢,埃德加害怕了。后来休伯特堂哥听说了这件事,气得要命,因为他说詹姆斯弄不好会掉下来,把脖子摔断。”  汤姆没有说话,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哈蒂刚才说的话。他对爬墙的事已经开始改变主意了,因为他看出,在詹姆斯来说很危险的事,在他来说却毫无危险。他有可能从墙上摔下来,但即使从这么高的地方坠落,他也不可能擦伤皮肉摔断骨头的。  他对哈蒂说:“我要去看看日晷后面到底有没有鸟窝。我要在那墙顶上走一趟。”  “哦,汤姆!”  哈蒂说“哦,汤姆!”时的口气,令汤姆觉得心里很温暖很感动。他拍了拍她的手。“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一棵支了棚架的梨树的树枝正好给他当成梯子,他三下两下就爬到了墙顶上。尽管他先前告诉自己不用害怕,但当他在上面站直身子时,心里还是一阵恐慌。墙顶太窄了——只有九英寸,有的地方年久失修,砖头塌裂,下脚的地方就更窄了。墙头上还长着茂密的植物,汤姆只好迈开步子跨过它们。那狭窄凶险的小道两边往下都是垂直陡峭的墙面:一边下面是果园,另一边下面是花园,哈蒂就站在那里,仰着苍白的小脸望着他。不过汤姆知道,如果他想保持镇定,顺顺当当地走过去,就不能往下看。  很快,他就越过了通向果园的入口处,越过了贴着墙栽种的葡萄藤,然后又越过日冕,他看见,枯树叶子和飘散在空气中的其他花园垃圾被风吹上来,堆积在石刻的阳光和墙头之间,而有一处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密集一些。汤姆双手着地跪在墙头,仔细一看,发现这确实是一个鹪鹩窝,上面的苔藓还泛着绿棕色,像是刚衔来不久。汤姆还看到一个入口的小洞眼。  “有一个鹪鹩窝,”他轻声告诉哈蒂,“但我不敢碰它——我是说,害怕惊了鹪鹩。”  “那你快转身下来吧,汤姆!”  汤姆又站直身子,想照哈蒂说的那样转身回去,可是此刻他站在墙头,自由自在地向四周眺望时,内心突然产生了一种喜悦。他开始像国王一样在墙头信步行走。哈蒂在下面跟着他走,一边抬头轻声跟他说话,但他根本不去注意,他现在远远高出她和整个花园之上了。以前他爬到紫杉树顶上时,曾经觉得自己很高,而现在比那时还要高呢。他放眼一扫,就能看见整个花园的布局,以及它周边的围墙和篱笆。他还可以看见大房子:苏珊正从楼上的一扇窗户里探出身子,朝花园里的什么人抛一个飞吻——他猜那人准是亚伯。他还可以看见房子的一个院子——他以前从不知道有这个院子存在。他看见埃德加正在院子里给钳子洗澡。钳子泡在盛满肥皂水的铁皮澡盆里,看上去倒是挺干净,但样子活像个倒霉蛋,脖子朝前伸,耳朵往后塌,尾巴向下耷拉。汤姆兴奋之下,朝它大喊一声,“振作起来,钳子!”钳子听见了他的声音,或者是看见了他的身影,甚至是闻到了他的气味——很难说究竟是哪一种,它尽管满身都是肥皂沫,但颈背上的毛一下子竖了起来,它突然一挣身子从澡盆里跳了出来,埃德加不得不满院子追赶才把它抓住。埃德加气恼得要命,浑身溅满了水和肥皂沫。  汤姆看到了比花园和房子更远的地方,他看见一条小路,有一匹马拉着车子在路上缓缓地走。小路那边是一片草地,然后是一条蜿蜒的曲线,汤姆知道准是那条小河。小河流过草地,流进村庄,又从村庄里流出来。它流向一条带扶手的白色小桥,从桥下穿过,继续往前流。它还会流向哈蒂和汤姆不知道的哪些深潭、水磨、船闸和码头呢?小河就这样悄悄地流向远方,朝着卡斯尔福德、伊利和金斯林的方向,流向辽阔无垠的大海。  “汤姆,你看见花园那边是什么呢?”哈蒂抬头小声问他,她的好奇心战胜了她的恐惧。  “如果你能上这儿亲眼看见……”汤姆说。他的话语在整个花园上空飘荡。  他没法告诉她——她自己没有亲眼看见,他是不可能使她明白那个距离有多么遥远。在地势平坦的乡村,只要站在稍微高一点的地方,视野就会像山顶上一样开阔,一览无遗。汤姆以前只知道花园和花园外围很少一点地方,现在站在墙顶上,他似乎看见了整个世界。  “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哈蒂央求道。  “啊,从墙顶上能看见小河,”汤姆说,“如果你用目光跟着那条河——”  “真的?真的?”哈蒂小声问。  汤姆没有把话说完,因为就在那时,亚伯从树丛拐角那儿过来了。他一路跑着,直朝哈蒂冲来。他两只手按住她的肩膀,使劲往下一压,汤姆便看见哈蒂身子往下一瘫,跪在了地上。然后,亚伯把一样什么东西塞进她手里,自己站在她面前,开始压低声音语速很快地说着什么。汤姆听见哈蒂的声音在回答:她的声音战战兢兢。但两个人究竟说些什么,他一概都听不清。  汤姆三步并作两步地按原路折回,从墙头上爬下来进了花园。这时,哈蒂已是独自一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汤姆问。  “亚伯以为我要像詹姆斯那样到墙头上去散步呢,”哈蒂说,“他想阻止我,因为太危险了。”  “我还以为他要打你呢。”  “他叫我跪在小路上,凭他的《圣经》发誓——发誓永远不爬到晷墙头上去散步。”  “他很生气吗?”汤姆问。  哈蒂慢吞吞地说:“不是。我觉得——他好像——很害怕。”  “害怕?”汤姆皱起眉头,“你是说你害怕吧,他是在生气呀。”  “不是。我有点儿害怕,那是因为他的动作那么快那么猛。可是.敢说他也在害怕,而且比我害怕得多。当他把《圣经》塞到我手里时,他的手又冷又湿,还抖个不停。”  “他为什么突然以为你会去爬墙头呢?”汤姆问。  “我想,因为他看见我那样抬头望着墙头吧。”  “不,不可能是因为这个,”汤姆说,“他从树丛拐角那儿过来时.奔跑着的。他肯定在看见你之前就拿着《圣经》跑过来了。”  “也许他听见我在跟墙头上的你说话。”  “不会,你的声音很小,而且他不可能听见我说话。”汤姆的意思:不是说他说话很轻,因为他并没有压低声音;他的意思是,即使他扯了嗓子大喊大叫,亚伯也绝不可能听见他的声音。  “那么,”哈蒂说,“说不定是苏珊从一间卧室的窗户看见了我,去告诉亚伯的。”第十六章 树上小屋   在给弟弟的一封信里,汤姆这样写道:“……我很高兴你的麻疹已经痊愈。我真希望你在这儿。我们正在‘圣保罗的台阶’上建树上小屋呢。”彼得读完信后就把它烧了,他现在必须把汤姆来的每一封信都烧掉。他闷闷不乐地走进朗格家小小的后花园,开始没精打采地在苹果树上搭一个建筑。  朗格夫人从厨房窗户注视着他,这时候喊道:“真希望汤姆在家里帮你。”她的语气里透着不安。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她完全相信格温和阿伦会善待她的儿子的,她也确实相信这一点。但她还是觉察到冥冥中有一些不同寻常的神秘东西,令她感到不安。  基特森家要比郎格家宽裕一些——主要是因为一家有两个孩子,另一家没有孩子,开销上有很大差别。汤姆离家之后享受到了奢侈的生活,也可能会对自己的家产生不满——但他并没有,朗格夫人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汤姆给父母的信总是三言两语、干巴巴的,向他们汇报他在那里枯燥乏味的生活,整天只有姨妈和姨夫陪着他。他似乎并没有从中找到什么乐趣——现在就连美味的伙食也引不起他的兴趣了。然而他不止一次请求让他再住一段时间。  “那儿也没有别的孩子,”那天晚上,朗格夫人跟她的丈夫分析道,“汤姆似乎从来不上什么特别的地方去。彼得他给你的信里是不是说了更多的情况?那些信似乎都够长的。”  彼得垂眼望着地下。“我想他只是喜欢待在那个套房里。”  “没关系,等他回到家,他就不会再愿意独自闷在屋子里了。”朗格先生快活的说,“是不是,彼得?”  “我想他总得回来上学的。”彼得说,“上学期因为我患麻疹,他期末的课都没有上完,等学校一开学,他就不得不回家了。”  “等秋季学期一开学!”朗格夫人惊呼道,“哎呀,我们必须在那之前就把他叫回来,彼得!”  看到彼得有些迟疑,朗格夫人又说:“你总不愿意汤姆整个暑假都不在家吧?”  “我想——”彼得故意停住话头,等他们来问他想什么。  “怎么?”  “我想,如果汤姆不愿意离开格温姨妈的家,我也不能到那儿去陪他……”  朗格夫人盯着儿子,简直吓坏了。可是朗格先生倒笑了起来:“两个男孩子待在一个没有花园的狭窄套房里能做什么呢?”  “我愿意跟汤姆一起待在那儿。”彼得固执地说。  “你的意思肯定是,”爸爸说,“你愿意跟汤姆一起待在这里。你希望他赶紧回家。”  “你不可能真的想去跟他待在那个套房里吧。”妈妈说。  “我就愿意!”彼得说,“就愿意!我整夜睡不着觉,只想着我能到那儿去。等我睡着的时候,我就做梦自己真的去了那儿。我想去——就要!就要!”  “可是,为什么呀,比的,为什么?”妈妈问。彼得只是垂下眼皮,用干巴巴、固执的声音说他知道自己就是喜欢那儿。  谈话不了了之。那天夜里,朗格夫人悄悄上了楼,来到彼得和汤姆合住的房间。房门像往常一样开了一道缝,她朝里面望去:彼得还没有睡着。她就着外面路灯的光可以看见彼得睁着眼睛,盯着房间那边汤姆寄给他的那张明信片——他把明信片支在壁炉架上了。朗格夫人偷偷地走开了,后来又上来看了一次,又看了一次。第三次再来时彼得睡着了。朗格夫人直接走进卧室,站在彼得床边,低头望着他。彼得肯定梦见了什么,他尽管睡着了,脸上的表情也出现了变化。有一次,他竟然微微笑了,接着又轻声地叹气;还有一次,他脸上浮现出那样一种恍惚的表情,妈妈忍不住俯下身子要把他叫醒,把他重新唤回到她的身边。但她克制住了自己,离开了他。  朗格夫人从卧室出来下楼时经过楼梯平台上那扇小小的窗户,外面就是后花园:她看见那棵苹果树上凸出来的黑乎乎的东西——是彼得搭建树上小屋的材料。他的进度肯定没有“圣保罗的台阶”上的那个小屋快——当然啦,朗格夫人是不可能做这种对比的。汤姆的树上小屋动手就比彼得的早——那边已经开始造了,再等写好一封信,邮差送来,看完,烧掉,这边才动手。  “哈蒂造树上小屋干得很辛苦,”汤姆给彼得的信里这样写道,“她喜欢树上小屋。”他能理解她的感受:哈蒂对树上小屋的事兴奋极了,那程度简直让汤姆吃惊。首先,她认为这是她的家,而那座大房子不是;大房子是她婶婶和她堂哥的家,她在那里只是勉强忍受。而这座树上小屋可以成为她的房子、她的家,她兴致勃勃地谈论怎么布置它,说要把她的玩具茶具,甚至还有从大房子的空卧室里偷来的东西都拿来放在里面。汤姆吓坏了,不得不跟她讲道理,让她理智一些。  还有,哈蒂喜欢树上小屋是因为这是她在花园里最隐蔽的藏身之处。  “谁也不会想到有这间小屋,”她说,“除非他们看见它被建造起来。几个堂哥谁也不知道。”  “亚伯看见了吗?”汤姆问。  “他从来没看见我搬材料、爬树,甚至没看见我往这个方向来。我一直很小心地避开他的。”  “我倒没有特意避开他,”汤姆说,“反正他肯定是看不见我的。”  “当然看不见。”哈蒂赞同道,随即他们匆匆改变了话题,因为两人仍然清楚地记得他们关于幽灵,以及谁是幽灵的争吵。  不过,从后来的事情看,亚伯肯定早就知道了树上小屋。  那天下午,亚伯在花园里干活,给草莓地里搭上网架子:哈蒂和汤姆知道这个,因为他们总要弄清亚伯和花园里的其他人在哪里,才敢放心地到他们的树上小屋里来。这次,他们确信周围只有亚伯一个人,而他也离他们有一段距离。于是,他们就爬上树来了。  这个时候,小屋已经建成了,但哈蒂仍然雄心勃勃。“要让它像一座真正的房子,”她说,“就应该有窗户——而不只是墙上碰巧裂开的几道缝。”哈蒂说,窗户必须是长方形的,就像大房子里的窗户一样。  “你的期望太高了。”汤姆抱怨说。最后,哈蒂只好自己做窗户。一共做了两个。  它们仍然不像窗户,而像两个参差不齐的洞口。哈蒂一会儿里面一会儿外面地耐心干活,把窗户边上的树枝紧紧地编起来,让它们显得结实平整。  汤姆没有帮忙。他希望哈蒂对于建一座真房子、开两扇真窗户的念头感到厌倦——不过眼下看来不太可能。他想,等她厌倦了,他就提出一个更加有趣的主意:其实窗户就是两个舷窗,小屋就是汪洋大海上一条船的驾驶舱。  哈蒂没能完成她的窗户。她在小屋外面从一根树枝挪到另一根树枝,一边哼着歌,然后她停下来大声问汤姆:“汤姆,这边有一根裂了缝的树枝——没关系吧?你在上面坐过吗?”  “裂了缝的树枝?”汤姆说,“哦,对了,我在那上面坐过的。”  哈蒂又哼起歌来,歌声断断续续,因为她又开始挪动了。  “只是,”汤姆又补充道,“我猜想我不一样,我劝你可别——”  他没有看见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但那根裂了缝的树枝肯定在哈蒂的小身体刚压下去时就断开了。他听见开裂,折断的声音,听见哈蒂惊讶地轻轻叫了一声“哦!”只一刹那间,这声音就变成了一声尖叫,因为她感到自己摔下去了。  哈蒂的叫声又尖又细,穿透了整个花园。鸟儿听见了纷纷惊起,朝四面八方飞去。一支红松鼠正从榛子树桩的顶上跑过,顿时呆住不动,凝固成树枝一样。还有亚伯——亚伯扔下怀里的一堆草莓架子,撒腿就朝“圣保罗的台阶”这边跑来。  汤姆跳得比树梢还高,然后比猫还轻盈地落在哈蒂身边。哈蒂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已经晕过去了:她的身体蜷得紧紧的,落下来的时候围裙翻了上去,把她的脸遮住一半。在围裙挨着她额头的地方,有鲜血满满地渗透布料。  汤姆不知所措地站在她身边,这是亚伯噔噔噔地跑来了。亚伯看到鲜血,声音很响地呻吟了一声。他抱起哈蒂朝大房子走去。汤姆跟在他们身边。  这是亚伯突然停住脚步。他微微转过身子,正好面对汤姆所站的地方。汤姆尽管被眼前的事情吓得昏头昏脑,仍然意识到亚伯的目光是直盯在他脸上,而不是穿透了他。而且他开始对他说话了。“你滚开!”亚伯声音粗哑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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