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的人马-19

会的妇女圣坛会和美国革命之女组织里消耗了她全部的精力。凯斯·马斯敦故事的第二阶段,私通阶段,延续了整整一个学年和半个夏天( 凯斯不得不回密西西比处理种植园事务,出席她妹妹拉薇妮亚的婚礼,她嫁给一个出身望府名叫威烈斯·伯登的年轻人) ,一直到第二年冬末凯斯又回到莱辛顿以后。接着,1854年3 月19日,邓肯·特莱斯死了,死在书房里( 这是他家里一个“隐蔽的角落”) ,他的心口有一颗像男人拇指那末大的铅弹。很明显,这是一场意外事故。他的寡妻坐在教堂里,腰背挺直,一动不动。有一次在她掠起面纱用手绢擦眼睛时,凯斯看到她的面颊“惨白如大理石,只有一点红晕,犹如高烧的红晕”。可是即使隔着面纱,他仍然看到那双呆滞而明亮的大眼睛“在那人为的阴影里”闪闪发亮。凯斯·马斯敦和莱辛顿其他五位年轻人,死者的老朋友和酒友,一起抬灵柩。“虽然我的朋友身材高大,而且开始发福,可是我抬的灵柩好像没有分量。我们行进时,我对棺材之轻感到吃惊。我曾一时忽发奇想,觉得他并没躺在棺材里。棺材是空的,这一切是一场化装舞会,一出滑稽戏,演得过火,到了荒唐渎神的地步,像是一场大梦,毫无目的。我在胡思乱想,这是为了骗我,我是这骗局的对象,所有的人都联合起来,阴谋反对我。我想到这里,突然感到非常狡猾,兴奋已极。我很精明不会上当的。我看穿了这场骗局。我真想把棺材扔在地上,看着这口空棺材摔成两半,我可以得意地狂笑。但是,我并没有摔那棺材,我看着棺材慢慢下沉,落到我们站着的地底下,看到第一铲土落在棺盖上。“我听见泥土落在棺木上的声音感到无比轻松,也感到无可控制的冲动。我向她望去。她跪在坟头,她在想什么,我不得而知。她微微低着脑袋,面纱遮住她的脸庞。灿烂的阳光倾泻在她穿着孝服的身躯。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她的姿态更衬托得她丰韵过人,更勾起我对她柔软躯体的思念。连她丧服的颜色都是一种挑逗。太阳照得我头颈发热,透过外套照得我的肩膀暖烘烘的。太阳异常明亮,照得我睁不开眼睛。我眼前一片漆黑,头晕眼花,浑身发热。但我始终听见仿佛从远处传来的铁铣铲土的声音和泥土落人墓穴的发闷的声响。“那天夜里,凯斯来到花园的小凉亭。他们没有事先约会,他只是一时冲动走来的。他等了很久,但她终于来了。她身穿黑色丧服,“几乎跟黑夜一个颜包”。“她像幽灵似地走进黑暗”,他没有吭声,没有作任何表示。他只是原地站着,站在凉亭最隐蔽的深处。她走进凉亭,他仍未出声。“我不能说我默不出声是事先想好的。这完全是出于一时强烈的冲动,这念头紧紧攫住我,封住我的嘴巴,锁住我的四肢。在这以前和以后.我都知道暗中监视别人是不道德的行为,但当时我根本没想到这一点。她独自站在黑暗里沉思,以为周围别无他人,而我一定要紧紧地盯着她。我觉得既然她认为只有她一个人,我也许可以看透她的内心,我也许可以发现她丈夫之死在她身上产生了什么变化,什么影响。当天下午在我朋友坟边控制我,几乎使我瘫痪的欲火已经消失。我现在完全冷静了。但我必须知道,我要想法知道,好像我了解了她便能了解我自己( 这是人的缺点——企图通过了解另一个人来了解自己。人只有在上帝那里或在上帝的眼里才能了解自己) 。“她走进凉亭,颓然坐在一条板凳上。板凳离我才几英尺。我久久地站在那里,凝视着她。她笔直僵硬地坐着。后来,我压低嗓门,轻轻地呼唤她的名字。如果她听见的话,她却毫无表示。于是我又轻声喊她,喊到第三声时,她悄声说,‘嗯,’但她并未改变姿势,也没有转过脸来。于是我又喊了她一下,声音响了一些,她立刻万分惊恐地站了起来,发出一声窒息似的喊声,举起两手仿佛要捂住面孔。她踉踉跄跄,仿佛要摔倒在地,但她终于控制住身体的平衡,愣愣地望着我。我结结巴巴地向她道歉,说我并不存心吓她,我说话以前听见她低声答应我的呼唤。我问她,‘你不是应了一声吗? ’“她说是的。‘那你为什么在我又讲话时那么慌乱? ’我问她。“‘因为我不知道你在这儿,’她回答。‘但是,’我说,‘你说你听见我轻声叫你,你还答应了,可你现在又说你不知道我在这儿。’‘我不知道你在这儿。’她低声说道,我忽然明白她的话的含意。‘听着,’我说,“你听见声音时——你听出来是我的声音吗? ‘“她瞪大眼睛望着我,一言不发。“‘回答我,’我提高了嗓门,因为我必须知道。“她还是凝望着我,半晌才犹犹疑疑地说,‘我并不知道。’“‘你以为那是——’我开口说,但我话未出口,她已经扑到我的身上,像一个溺水的人死命地抓住我,连声说,‘不,不,我怎么认为并不要紧,你在这儿,你在这儿! ’她抱住我的脸,把嘴唇紧紧压在我的嘴上,使我不能讲话。她的嘴唇冰冷,但它们紧紧地亲吻我。“我也是浑身冰冷,像死人般冰凉。这寒战表示对我们寻欢作乐的极端厌恶,仿佛两个洋娃娃拙劣地模仿人的耻辱和淫猥,使之变得更加可耻。“事完之后,她对我说,‘如果今晚我没在这儿找到你,我们之间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为什么? ’我问道。“‘这是一种征兆,’她说。“‘征兆? ’我反问道。“‘我们永远逃脱不了的征兆,我们——’她顿住了,但又说了起来,在黑暗中狠狠地低声说——‘我不想逃脱——这是征兆——不管我干了什么,我已经干了。’她安静一阵子,接着说,‘把你的手给我。’“我给她我的右手。她一把抓住,又马上松开。她说,‘那只手,另外一只手。’“我伸出左手,隔着身子伸过去,因为我坐在她的左边。她用左手抓住我的手,把它紧贴在她的胸膛。接着她摸摸索索地在我手指上,我的无名指上套上一只戒指。4“‘这是什么? ’我问。“‘一只戒指,’她回答说,过了一忽儿,她又加上一句,‘他的戒指。’“我想起来了,我的朋友他总戴一个结婚戒指,我感到金戒指在我的皮肤上一阵冰凉。‘你从他手上摘下来的? ’我问道,这想法使我浑身颤栗。“‘不是的,’她说。“‘不是的? ’我追问。“‘不是的,’她说,‘他自己摘下来的。这是他唯一的一次把戒指摘下来。’“我坐在她身边,我在等待什么,我自己都不明白;她把我的手紧紧地贴在她胸口。我感到她胸口一起一伏。但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又说,‘你想知道他怎么——怎么把它摘下来的吗? ’“‘想,’我在黑暗中回答,我等着她讲话,我用舌头舔舔干裂的嘴唇。“‘听着。’她用专横的口气低声命令我,‘那天晚上在——在那事儿发生以后——在大家安静下来以后,我坐在房间里,坐在梳妆台旁的小椅子里,我总是坐在那里等菲比给我梳头的。那天晚上,我大概出于习惯又坐在那儿,我浑身麻木。我看着菲比给我铺床准备睡觉。’( 菲比是她的贴身侍女,一个黄皮肤的面目秀丽有点爱发脾气的姑娘。) ‘我看见菲比挪开长枕,盯着看一个地方,我这边床上摆长枕的地方。她捡起一样东西,朝我走来。她瞪大眼睛凝视着我——她的眼睛是黄颜色的,你望进去看不透她在想什么——她凝视着我——望了很久——她伸出手来,手攥得紧紧的,她望着我——后来——她慢慢地,非常非常缓慢地——松开手指——她手心上放着这只戒指——我知道这是他的戒指,可我一心想的是,这戒指是金的,它躺在一只金黄色的手上。因为菲比的手是金黄色的——我从来没有注意到她的手跟纯金一个颜色。我抬起头来,她还在看着我,她的眼睛也是金黄色的,明亮坚硬犹如金子。我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了。’“‘知道? ’我说话的口气好像在发问,其实我也知道了。我的朋友发现问题了——从他妻子的冷淡中,从佣仆的窃窃私语中,他了解到事实真相——他从手上摘下戒指,放在他和她一起睡觉的床上,放在她的枕头下,然后下楼开枪自杀,他布置得只有他妻子一个人才会想到他的死并非偶然事故。然而,他走错一步棋。那个黄皮肤的女用人发现了他的戒指。“‘她知道了,’她低声说道,使劲地把我的手贴在她胸口,她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她知道了——她看着我——她会永远看着我。’突然,她的声音变得很低沉,搀杂着一丝哭腔:‘她会说的。他们大家都会知道的。这栋房子里的人都会看着我,他们都知道——他们端着盘子给我送菜的时候会看着我——他们走进我房间的时候——而他们走路从来不出声响! ’她突然放开我的手站了起来。我还是坐着,她站在我身边,背对着我,她白皙的面孔和双手看不见了;她站得离我很近,但她的黑色丧服和周围的黑暗融成一体不好分辨。突然,她说话了,语气冷酷令我难以相信。她站在我身边的黑暗中说,‘我决不容忍这一切,我决不容忍! ’接着,她转过身来,飞快地俯身亲吻我的嘴唇。然后,她从我身边消失了。我听见她沿着砾石铺的小径跑掉了。我在黑暗中又坐了好半天,慢慢地转动手上的戒指。”凉亭相会以后,凯斯有好几天没见到阿娜蓓尔·特莱斯。他听说她去路易斯维尔,他记得她在那儿有几个亲密的朋友。她当然带着菲比一起去的。后来,他听说她回来了。当天深夜,他去花园里的小凉亭。她在里面,在黑暗里静坐着。她跟他打招呼。他后来写道,她那天显得出奇的冷漠,疏远,心不在焉,像是得了梦游症或吃了蒙药。他问她去路易斯维尔的情形,她只是简短地说她乘船去派达卡了。他说他不知道她在派达卡也有朋友,她说她在那儿没有朋友。接着,她向他转过身子,她不再是心不在焉的样子,而是恶狠狠地厉声说,“你要刨根问底——你要打听我的事情——我决不允许。”凯斯结结巴巴地想开脱自己,但她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我把她带那儿去了。”凯斯一时真糊涂了。“她? ”他问道。“菲比,”她回答,“我把她带到派达卡,她走了。”“走了,上哪儿去?'‘“顺河而下,”她回答,又重复一遍,“顺河而下,”她突然哈哈大笑,又说,“她再也不会那样看着我了。”“你卖了她? ”“对,我卖了她。在派达卡,卖给一个正在为新奥尔良买一队黑奴的人。在派达卡没有人认识我,没人知道我去过那儿,没人知道我卖了她,我会说她逃到伊利诺斯去了。可是我卖了她,卖了一千三百元。““你卖了个好价钱,”凯斯说,“菲比这个金黄色姑娘活泼有生气,该卖大价钱,可你还是赚了大钱。”他在日记里说,他“恨恨地粗暴地”笑了,为什么? 他没有说明。“是的,”她说,“我卖了好价钱。她值多少钱,我就要价多少,我让那个人一分钱也没有少花。可你知道我拿那笔钱干吗了,? 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在路易斯维尔下船时,浮动码头上坐着一个老人,一个黑鬼,他是个瞎子,正弹着吉他唱‘老丹·泰克’。我把钱从包里取出来,走到他跟前,放在他的破帽子里。”“如果你要把钱送人——如果你觉得这钱太肮脏——你为什么不放她自由? ”凯斯问道。“她会留在这儿,她不会走的,她会呆在这儿望着我。啊,不,她不会走的。因为她是莫特雷家一个用人的妻子、他们的车夫的妻子。啊,她会留在这儿,望着我,还会说出去,把她知道的事情说出去。而我不能容忍这一点! “凯斯说,“如果你早告诉我,我会从莫特雷那里把她的男人买来,给他自由。”“他不会卖的。”她说。“莫特雷家不卖用人。”“连让他得自由都不肯? ”凯斯说道。但她打断他的话,“我告诉你我不许你来管我的事,你明白吗? ”她从他身边站起来,站在凉亭中央。他看见她的脸庞在黑暗中幽幽发光,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声。“我以为你很喜欢她。”凯斯说。“我以前是喜欢她的,”她说,“一直到——一直到她那样凝望着我。”“你知道你怎么会卖到好价钱的? ”凯斯问道;他不等她回答就接着说,“因为她的皮肤是黄颜色,长相秀丽,身段不错。噢,那些买卖人不会把她和别的黑奴锁在一起运走的。他们不会把她累坏的,他们会让她舒舒服服地过河。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知道。”她说,“这跟你有什么相干? 你也迷上了她吗? ”“这话说得不对头,”凯斯说。“喔,我明白了,马斯敦先生,”她说,“喔,我懂了。你在关心一个黑人车夫的荣誉名声。你真是体贴入微,马斯敦先生。为什么——”她向他逼近,而他仍然坐在板凳上——“为什么你不对你的朋友的荣誉名声稍稍表示关心? 你的朋友现在已经死了。”据日记所述,在这一时刻,他胸中“感情的波澜汹涌起伏”。他写道:“于是我第一次听见她把对我的谴责说出了口。不论在任何地方,这种谴责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用意显见,最能刺痛一个有教养的天性正直的人。一个冷酷的人能够听取内心微弱声音的批评。一旦这些话语出自外人的口,它们马上就变成可怕的控诉,足以使他脸色惨白,失去血色。然而,可怕的还不仅仅是控诉本身,因为,说老实话,我一直感受着这种恐怖而且对此早己熟悉了。可怕的并不仅仅在于对朋友的出卖,也不在于我朋友的去世,而是我在他的胸口捅上致命的一刀。我可以有办法承受这些事实,勉强生活下去。但我突然感到周围的世界、事物的实质发生了变化,以我为中心的整个世界、天地、宇宙都开始分崩离析。当时我的情绪大大波动,冒出一头冷汗,我思绪纷乱,思路不清。但后来我曾回想当时情景,努力试图理出头绪,寻求事实真相。真相并不在于一个女黑奴被出卖了,离开了她受到保护、得到温暖的人家,离开了丈夫的怀抱,被迫去过那放荡淫逸的日子。我知道这类事情经常发生。我并不是三岁小孩。从我来到莱辛顿,和那些比较放荡的人、好钓鱼打猎的人、爱赛马赌博的人交上朋友以后,我也曾沾花惹草,寻欢作乐。事实真相也不仅仅是我为之牺牲朋友的生命和自己的名誉的女人会出于痛苦而对我暴跳如雷,用十分冷酷的语言侮辱我,使我不认得她了。事实的真相是,所有这一切——朋友的死亡,菲比被卖,我热恋的女人的痛苦、愤怒与变化——这一切都是由于我的罪恶、我的背信弃义而引起的,就像树枝生在树身,而树叶又长在树枝上。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就好像我的行为对世界整个结构引起的波动不断扩散,震动的力量越来越大,没有人知道波纹的终端在何方。我当时并没有说出这些话,我只是站在那里,感情的风暴使我浑身颤栗。“凯斯稍许平静以后,问道,“你把那姑娘卖给谁了? ”“这跟你有什么相干? ”她说。“你把那姑娘卖给谁了? ”他又问了一遍。“我不告诉你。”她说。“我会打听出来的。”他说,“我要去派达卡打听。”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抓得紧极了,她的手指“像猛禽的爪子”深深地扣紧他的皮肉,她追问道,“为什么一一你为什么要去? ”“去找她,”他说,“去找到她,把她买下来,放她自由。”他事先并未想过这一切。但他的话一说出口,他在日记里写道,他知道这就是他的打算。“找到她,把她买下来,给她自由。”他说。他感到她放开了他的胳臂,接着在黑暗中,他突然感到她的指甲划过他的面颊,听见她“咝咝地狂野地”说,“如果你去的话——如果你去的话——噢,我决不容忍——我决不! ”她从他身边猛扑在长凳上。他听见她喘息、哭泣,“像男人一样哭泣,抽噎。”他没有挪动身子。他听见她的声音,“如果你去的话——如果你去的话——她用那种表情看着我,我不能容忍——如果你去的话——”过了一会儿,她很平静地说,“如果你去的话,我就永远不见你。”他没有回答。他站了一阵子,说不上有多久,后来他离开凉亭,她仍然坐在里面,他走出小径。‘第二天上午,他出发去派达卡。他打听到黑奴贩子的名字,但他还听说人贩子把菲比( 一个像他描述的菲比那样的黄皮肤的姑娘) 卖给一个当时正好在派达卡可现在已经到河下游去的“私人一方”。派达卡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人贩子把菲比卖掉也许是为了可以轻身贩运到手的整队黑奴。据说,他带了几个男的和几个女的往南肯塔基去了,想去再买上几个。正如凯斯预料的,他不想用锁链把菲比和其他黑奴锁在一起运走,把她搞得精疲力尽形容槁枯。他可以在派达卡卖到好价钱,便把她就地卖了。凯斯向南一直到了波林格林,可是打听不到那个人贩子的行踪。他毫无办法,便通过新奥尔良的市场给人贩子写了封信,向他打听买菲比的主人的姓名和消息。接着他折北返回莱辛顿。回到莱辛顿,他到西短街刘易斯·C ·罗巴兹开设的集中黑奴的房子,这是罗巴兹先生几年前把旧莱辛顿剧院改建而成的。他认为如果给罗巴兹先生足够的佣金,这个当地最主要的人贩子也许能通过他在下游的关系,打听到菲比的下落。他到了黑奴集中所,办公室里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一个听差。听差说罗巴兹先生去河下游了,但是西姆斯先生“有货”,他正在“大楼”,让大家“参观”货色。( 杰克·伯登去莱辛顿调查凯斯·马斯敦身世的时候,看到“大楼”还存在。那是一幢二层楼的砖房,完全是普通的住宅式样。纵长的屋顶,大门在楼前正中央,两边是窗户,房子两端都有烟囱,后面有披屋。罗巴兹把“最好的牲畜”不放在笼子里,而是放在这里,等候“参观检阅”。5凯斯发现大门没有上锁,他走进门厅,没有见人,只听见楼上有笑声。他走上楼梯,发现过道尽头,一小群人挤在一扇打开的房门前面。他认出几个人,都是他在城里或赛马场上见到过的年轻食客。他走过去问西姆斯先生在哪儿。“里边,”一个人说,“在展览。”凯斯从人头顶上朝屋子里望去。他看到一个矮小、粗壮的男人,一个浑身上下打扮得油光光的人,黑头发、黑领带、乌黑的大眼睛,黑上衣,手里拿一根短柄鞭。凯斯马上明白他是个法国“投机家”,正在为路易斯安那州物色“可爱的玩意儿”。法国人全神贯注地凝视着一样凯斯所看不见的东西。凯斯往里挤一下,看清楚了。他看见房间里面有个男人,一个平平常常的戴高顶礼帽的男人,他想这个人大概就是西姆斯先生了。西姆斯先生旁边是一个女人。她很年轻,大约二十来岁,身材苗条,皮肤颜色略比象牙深一些,可能是个有八分之一黑人血统的混血儿。她的头发自然卷曲带波纹而又不是纽结纠缠在一起;一一双深邃、乌黑、水汪汪的大眼睛,略微充血,凝望着法国人头上身后的某个地方。她没有穿戴通常待出售的女奴常穿的方格布衣和头巾,而是穿了一件肥大的白色裙衫,半长的袖子,裙身及地,她没戴头巾,只用一根带子系住头发。凯斯发现她身后摆设得很整洁的房间( “布置得挺雅致”,日记写道,但是窗户钉有铁条) 里面有一把摇椅和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放针线活儿的篮子,里面有一块挺精致的刺绣,上面还插着针,“好像是某位体面的年轻小姐或太太在起身接待客人时随手放在一边的针线活儿。”凯斯说他不知怎么回事,眼光总落在那件刺绣上。“瞧,”西姆斯先生说,“就是好。”他抓住姑娘的肩膀慢慢转动她的身子让大家前前后后看个仔细。他抓住她的一一只手腕把胳臂举得和肩膀一样齐,来回转动胳臂表明关节十分灵活,口中还念念有词,“嗯,怎么样。”接着,他拽住胳臂,把它伸向法国人,他抓住手腕让手无力地下垂。( 据日记所述,“手形优美,十指葱尖。”) “瞧,”西姆斯先生说,“好好瞧瞧这只手。太太们都没有这样小巧玲珑的小手,而且还又圆润又柔软。怎么样? ”“难道她没有别的又圆润又柔软的东西了,”门口一个人喊道,其他人哈哈大笑。“有。”西姆斯先生说。他俯身撩起她的裙边,以一种细微的挑逗性的动作把裙边撩到她的腰际,同时他伸出另一只手卷她的裙子,把它卷成一条“挺别扭的腰带”围在她腰上。他抓住这根布条,绕着她走,迫使她跟着他旋转身子( 她“毫不抵抗地转动着,仿佛处于昏睡状态”。) 让她把臀部对着门口。“又圆润又柔软,伙计们,”西姆斯先生说着对她的屁股打了一巴掌让肌肉上下颤动。“伙计们,你们摸过比这个更圆润更柔软的玩意儿吗? ”他反问道。“我说,这简直是靠垫。而且抖动起来像甜果子冻一样可爱。”“老天爷,还穿着长袜。”一个男人惊叹道。大家哄堂大笑。法国人走到姑娘身边,伸手把鞭梢放在臀部鼓起来的肌肉上面的小窝上。他轻轻地把鞭梢放在那儿然后把鞭子贴在她后背,慢慢地把短柄鞭往下移动,滑过左右臀部,衡量屁股的弧形。“把她转过去,”他用外国腔说道。西姆斯先生遵命拽布条,身子又转了半个圆圈。门口一个男子吹了声口哨。法国人把短柄鞭横放在姑娘的腹部,好像“木匠在量东西或证明东西的平坦”。他把鞭子顺着腹部向下移动,一直移到胯骨下面三角形处。后来他放开手,短柄鞭垂在他身边。“张开嘴。”他对姑娘说。她张开嘴巴;他急切地检查她的牙齿。他凑过身子闻闻她的呼吸。“没有臭味。”他不太情愿地承认。“就是嘛,”西姆斯先生说,“就是嘛,你找不到这么好的没有口臭的人。”“你还有别的货色吗? ”法国人问,“手头还有没有? ”“我们有。”西姆斯先生说。“让我看看。”法国人边说边朝门口走去,显然,他“很傲慢地摆出架势”要门口的人群散开。他走到过道,西姆斯先生随后跟着。西姆斯先生锁门的时候,凯斯对他说,“你是西姆斯先生吗? 我想跟你说几句话。”“啊? ”西姆斯先生说( 根据日记,他“不高兴地嘟哝一声”。但他看了一眼凯斯,态度马上十分客气,因为他从凯斯的衣着举止看出他不是一个无聊的食客。于是西姆斯先生把法国人领到隔壁屋子去检查里面的姑娘,自己回来招待凯斯。凯斯在日记中说,如果他当时谨慎一些,跟西姆斯先生私下谈谈,那个乱子可能可以避免。不过,他当时一心想着那件事儿,根本没有注意周围还站着人。他跟西姆斯先生谈了他的想法,尽可能详细地描写菲比的容貌外表,告诉他派达卡人贩子的名字,而且答应付一笔数目可观的佣金。西姆斯先生有些犹疑。他答应尽力而为,但又说,“不过十之八九你是找不到她的,先生。我们这里有更好的货色。你刚才看到了黛尔菲,她跟白种女人差不多一样白,还标致得多。你讲的那个姑娘不过是个黄颜色的。黛尔菲可——”“不过这位年轻先生喜欢黄颜色。”一个人说完哈哈大笑,其他的人一起哄笑。凯斯揍了他一个嘴巴。“我用拳头横着打过去,”凯斯写道,“打出了血。我不假思索地打了过去。我记得我看到他下巴颏上的鲜血,看到他从衬衣里抽出猎刀时颇为吃惊。我想躲开他的袭击,但刀子砍在我的左肩。他还来不及抽身后退,我已经用右手抓住他的手腕,使劲压下去,同时用当时还能使上劲儿的左手抓住他的胳臂,我一转身把他的手在我右屁股上撅断了。我把他打倒在地匕,从地上捡起他的猎刀,转身面对一个似乎是躺在地上的人的朋友。他手里也有刀,但他不想跟我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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