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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海狸又突然从树后探出头来,向他们诚恳地点头示意。  “来吧,”彼得说,“让我们试它一试。我们都靠紧点儿,如果海狸是敌人,我们就跟它干一仗。”  于是,孩子们紧靠在一起,朝着那棵树走过去,一直走到树后面海狸原先站的地方,但海狸却从那里又继续朝后退去了。它压低了嗓门用一种嘶哑的声音对他们说:“往里,再往里,到我这儿来,在外面有危险。”它把他们一直引到一个非常幽暗的地方。那里有四棵树紧挨在一起,树枝与树枝连成一片,雪落不到下面来,因而地上可以看见褐色的泥土和松针。他们到了这儿以后,海狸才开始和他们说话。  “你们是亚当的儿子和夏娃的女儿吗?”它问。  “是的。”彼得答道。  “嘘——”海狸说,“声音不要太大,即使在这儿,我们还是不够安全。”  “哎呀,你怕谁?”彼得说,“这里除了我们以外,再也没旁的人了。”  “这里有树。”海狸说,“它们老把耳朵竖着。它们当中绝大多数站在我们一边,但也有背叛我们倒向她那一边的,你们知道我说的是倒向谁吗?”它接连点了好几下头。  “要是说到两边的话,”爱德蒙说,“我们怎们知道你是朋友而不是敌人?”  “请你别见怪,海狸先生,”彼得解释说,“你看,我们彼此之间还不熟悉呢。”  “对,对,”海狸说,“我这里有一样纪念品。”说着,它就拿出一件白色的小东西。孩子们都惊讶地注视着。  突然,露茜说道:“哦,这是我的手帕,是我送给可怜的图姆纳斯先生的。”  “不错,”海狸说,“我可怜的伙伴,他在被捕以前听到了风声,就把这手帕交给我,说如果他有什么意外,我就必须在这个地方与你们会面,并领你们到……”说到这里,海狸的声音低得听不见了。它非常神秘的向孩子们点点头,又向他们做了一下手势,叫他们尽量靠近它站着,以致孩子们的脸都碰到了它的胡子,感到痒痒的。它低声地补充说:“据说阿斯兰正在活动,也许已经登陆了。”  现在,一种非常奇怪的现象发生了。这些孩子们和你一样,一点也不知道阿兰斯是谁。但海狸一提起阿兰斯,他们每个人身上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也许有时你在梦中碰到过类似的情况。往往你在白天听到一样新鲜事情,到了梦中,它的意义就大得非常出奇——不是导致一场可怕的噩梦,就是美好的无法用语言表达,使你终身难忘,巴不得能不断重温这个美梦。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一听到阿兰斯的名字,每个孩子都感到心里有一样东西在跃动。爱德蒙感到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彼得感到突然变得无所畏惧了,苏珊感到有一种芬芳的气息和一首美妙动听的乐曲在她身旁荡漾,露茜呢,感到特别兴奋和喜悦,就像你在某一个早上醒来想到假期或夏季就要从今天开始时的心情一样。  “你谈谈图姆纳斯先生的情况吧。”露茜说,“他在哪儿?”  “嘘——”海狸说,“这儿还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必须带你们到一个可以交谈和吃饭的去处。”  现在除了爱德蒙以外,谁也不怀疑海狸了,每个人包括爱德蒙在内都很高兴听到“吃饭”这个词儿。所以,他们全都跟在这位新朋友后面急急忙忙地朝前走去了。海狸的速度快的令人吃惊,领着他们在森林里最浓密的地方走了一个多小时。正当大家感到疲惫不堪、饥饿难忍的时候,前面的树木变得稀疏了,地面的坡度也变陡了。向下没走几步,他们就走出了树林。头顶上是晴朗蔚蓝的天空,太阳依旧照耀着,举目四望,冰清玉洁,风光如画。  他们现在站在一个又陡又狭的山谷边上,要不是封冻,谷底准会是一条汹涌澎湃的大河。就在他们脚下,有一条水坝穿河而过。他们一看见水坝,就猛地想到海狸很会筑坝,而且他们几乎可以肯定,脚下的这条水坝就是这位海狸先生筑的。他们也注意到,它的脸上露出一种特别谦虚的表情,就像你去参观人家的一个园地或阅读人家写的一本书时,你所看到的园丁或作者本人常有的那种表情一样。  苏珊说:“这条水坝筑的多好啊!”  海狸先生这一次没有说“别做声”,却连声说:“只不过是个小玩意儿!只不过是个小玩意儿!它还没有全部完成呢!”当然,海狸这样说只是出于惯常的礼貌。  在坝的上游一侧,原来是个很深的水池,而现在一眼看去却是一片平坦的暗绿色的冰池。坝的下游一侧要低得多,结的冰更多,但不像上游那样平滑,全部冻成了泡沫的形状,现出波浪起伏的样子,原来,在河流结冰以前,河水过坝以后就是这样飞奔而下,溅起无数的浪花。坝的一侧在原先漫水和过水的地方现在成了一堵闪闪发光的冰墙,上面好像挂满了许多晶莹洁白的鲜花、花环和花冠。在大坝的中间,有一间十分有趣的小屋,样子就像一个巨大的蜂箱,这时从屋顶的一个洞中正冒出炊烟。所以你一看到它,特别是在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你就会立刻想到已经有什么东西煮在锅里了,肚子就会饿得更慌。  这些是其他三个孩子看到的主要情景,而爱德蒙却注意到了别的东西。顺着这条河流往下不远的地方,还有一条小河,它是从另外一个小山谷里流出来和这条大河汇合的。爱德蒙抬头向那个山谷望去,看见有两座小山,他几乎能肯定,它们就是那天白女巫与他在灯柱那儿分别时指给他看的那两座小山。他想,那两座小山之间一定就是她的宫殿,离他大约只有一英里远,甚至还不到。他想起了土耳其软糖,想起了当国王(“我不知道彼得将会怎样喜欢这些东西呢?”他暗暗问自己),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的头脑里产生了。  “我们马上就要到家啦,”海狸说,“看来我的太太正等着我们呢。好,我来带路,但是请大家小心点儿,不要滑倒。”  坝顶相当宽,上面完全可以走路,但是对人类来说,终究有些不便,因为上面覆盖着冰雪,另外,朝下看看,虽然结满了冰的水池是平坦的,但在另一侧,落差还很大,有些怕人。海狸先生领着他们成单行走到坝的中间。站在这里他们可以看到。沿着那条河流向上有一条很长的路,沿着河流向下也有一条很长的路。他们一到坝的中间,就到了那间小屋的门口了。  “我们回来啦,太太,”海狸先生说,“我找到他们了。他们就是亚当和夏娃的儿女。”说着,把他们全让进了屋。  露茜走进屋,立刻听到一种“咔嚓”“咔嚓”的声音,看到一个面容慈祥的海狸老妈妈。她嘴里咬着一根线,坐在角落里,正忙着踏缝纫机,那种“咔嚓”“咔嚓”的声音就是从缝纫机上发出来的。孩子们一进屋,她随即就把手中的活儿停了下来,起身迎接。  “终于把你们盼来啦!”她伸出两只满是皱纹的苍老的爪子说,“你们终于来啦!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我还能看到这一天!土豆煮在锅里,水壶已经响了,哎,海狸先生,你替我搞些鲜鱼回来才好哩!”  “行,我就去。”海狸先生说着,提了一个桶,就走出了屋子,彼得也跟着一起走了。他们越过结满冰的深池,来到一个地方,这里冰上有一个小窟窿,这是海狸每天用斧子凿开的。  海狸先生静悄悄地往洞边一坐(天这么冷,他似乎也不在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洞里的河水,突然,他把爪子伸进水中,说时迟,那时快,它一下子就逮住了一条漂亮的鳟鱼①。就这样,他一连逮到了许多好鱼。  在海狸和彼得出去捕鱼的时候,两个女孩子帮助海狸太太把水壶灌满,收拾吃饭桌子,切面包,热菜,又从屋角的一个桶中替海狸先生舀出一大杯啤酒。最后,他们把煎鱼的锅子放到炉子上,倒进油烧热。露茜认为,海狸夫妇的家虽然完全不像图姆纳斯先生的窑洞,却也非常小巧舒适。室内没有书,没有画,两个墙洞便是他们的床,看上去就像轮船上倚壁而设的地铺一样。屋顶下面挂着火腿和一串串的洋葱,靠墙放着胶靴、油布、斧子、羊毛剪、铲、泥刀、和其他运灰泥的工具,还有钓鱼竿、鱼网和鱼篓。桌上的台布虽然粗糙,却很干净。  正当油锅嘶嘶响的时候,彼得和海狸先生拎着鱼回来了,这些鱼海狸先生已经在外面用刀剖开洗净。你们一定能想象到现捕的鱼放在锅中煎的时候味道有多美,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的孩子们又是多么希望它们早点煎好,而在海狸太太说“我们马上就开饭”以前,他们已是饿得十分厉害了。苏珊把土豆滤干后又把它们放回炉口的空锅里去烤,露茜帮海狸太太把鳟鱼盛进盘中。这样,不到几分钟,大家就把凳子摆好,准备吃饭了(海狸家里除了放在灶边供海狸太太坐的特制的摇椅以外,都是三条腿的凳子)。有一罐子牛奶专门给孩子们喝(海狸先生只喝啤酒),桌子中间放着一大块深黄色的奶油,吃土豆的时候,奶油由各人随意自取。孩子们都认为——我也同意他们的看法——当你吃着半小时以前还活着,半分钟以前从锅里盛出来的鱼时,是没有任何食品能够和它比美的。  鱼吃完以后,海狸太太出乎大家意外地从炉子里拿出热气腾腾的黏糊糊的果酱卷儿。同时,把水壶移到炉子上。所以孩子们吃好果酱卷以后,茶就已经准备好了。孩子们喝了茶,又把凳子往后移动了一下,靠墙倚着,心满意足地舒了一口气。  “现在,”海狸先生把空啤酒杯往旁边一推,把茶杯拿到面前说:“请你们等我抽袋烟,好吗?不用说,我们现在可以着手干我们的事了。天又下起雪来啦,”他抬头望了望窗外继续说道,“这就更好了,雪一下,就不会有人来找我们了;另外,如果有人想跟踪你们的话,他也发现不了你们的任何足迹。”  【① 鳟鱼:背部淡青略带褐色,侧线下部银白色,全身有黑点。】第八章 午饭后发生的事   “现在,”露茜说,“请你告诉我们,图姆纳斯先生到底出了什么事?”  “啊,真糟糕。”海狸先生摇着头说,“那可是非常非常糟糕的事。毫无疑问,他是被警察带走的。这个情况我是从一只鸟儿那里探听到的,它亲眼看见他被他们带走的。”  “那么他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呢?”露茜问道。  “嗯,最后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是朝北去的。大家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但是我们不懂啊。”苏珊说。海狸先生非常忧郁地摇了摇头说:“恐怕他们把他带到她的住所去了。”  “他们要拿他怎么样,海狸先生?”露茜喘着气问。  “唉,”海狸先生说,“这就难说了,凡是被抓去的能够出来的不多,全变成了石头雕像啦。据说,在她住的院子里,楼上,厅堂里都堆满了石头雕像。她把人们……”他顿了一下,继续颤栗着说,“通通变成石头了。”  “但是,海狸先生,”露茜说,“难道我们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我是说我们应该想一切办法去救他。这是多么可怕啊,而且,不是为了我,他就不会遭这个罪。”  “孩子们,我并不怀疑,如果你们能有办法的话,你们可以救他的命,”海狸太太说,“但是,你们怎么能强行进入她的住所,再活着出来呢?”  “我们是不是可以用些计谋呢?”彼得说,“例如,我们打扮成小贩或旁的什么人,或者注意好了,等她不在家时,偷偷地潜入她的宫中,或者……唉,她真是该死。总之,我们得想一切办法救他出来。海狸先生,这位农牧之神不顾他自己的生命危险救了我的妹妹,我们怎能眼巴巴的不顾他的死活,看着他受苦呢?”  “不行啊,亚当的儿子,”海狸先生说,“你们再想办法也没用。唉,听说阿斯兰回来了……”  “哦,对啦,给我们讲讲阿斯兰的情况吧!”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说到阿斯兰,那种神奇的感觉,就像春天来临的第一个信号,就像喜讯拨动着他们的心弦。  “阿斯兰是谁呀?”苏珊问。  “阿斯兰?”海狸先生说,“这你还不知道吗?他是国王,他是森林之王,但他不经常在这儿。不论在我父亲的一生中,还是在我的一生中,他都没来过。但现在有确实的消息说,他已经回来了。目前他就在纳尼亚。他一定要将白女巫彻底消灭。能够救图姆纳斯先生的就是他,而不是你们。”  “她不会也把他变成石头吗?”爱德蒙说。  “我的小祖宗啊,亚当的儿子,你问的问题是多么简单幼稚啊!”海狸先生哈哈大笑地回答说,“把他变成石头?如果她敢在他面前站起来,正视他一眼,她就算是有种的了。我能肯定她不敢这样做。阿斯兰要重整河山,如同一首古老的诗歌中所写的那样:阿斯兰出现在我们面前,是非颠倒的现象就会改变;人们一听到他的吼声,悲哀立刻就会化为云烟;阿斯兰一露他的牙齿,漫漫严冬就会消逝不见;他的鬃毛轻轻一抖,我们就会重睹春天。  你们见到以后就会知道了。“  “我们要去见见他吗?”苏珊问道。  “当然罗,夏娃的女儿,我就是为了这个才把你们带到这儿来的。我把你们带到跟他相会的地方去。”海狸先生说。  “他,他是人吗?”露茜问。  “阿斯兰是人?!”海狸先生严肃地说,“当然不是。我已告诉过你们,他是森林之王,是海外大帝之子。你不知道谁是百兽之王吗?阿斯兰是一头狮子,一头雄狮,是伟大的百兽之王。”  “哦,哦,哦,”苏珊说,“我原来还以为他是人呢。那么他——会伤人吗?和一头狮子相会,我会感到非常害怕。”  “你们会感到害怕,亲爱的,这一点也不奇怪,”海狸太太说,“如果有谁在阿斯兰面前两膝不发抖,他不是一个非凡的勇士,就是一个傻瓜。”  “这样说来不是太吓人了吗?”露茜说。  “害怕吗?”海狸先生说,“你没有听见我的太太说的话吗?他当然使人望而生畏,但他是善良的。他是王,懂了吗?”  “即使我见到他会感到害怕,我还是渴望去见他。”彼得说。  “说得对,亚当的儿子,”海狸先生说,他用脚爪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满桌的杯子和碟子都叮当直响。“你们应该去见他,我这儿已经得到口信,约你们去与他相会。如果可能的话,就在明天,在石台那儿。”  “石台在哪儿?”露茜问。  “我会给你们带路的,”海狸先生说,“它在这条河流的下游,离这儿好远呢,我送你们到那儿。”  “还要走这么远的路,图姆纳斯先生不知会怎么样?”露茜问。  “你们能帮助他的最快的办法就是去找阿斯兰,”海狸先生说,“只要他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就会有办法,但这并不是说我们就不需要你们,这里还有几行古老的诗句:一旦亚当的亲骨肉登上凯尔。巴拉维尔的王位,罪恶的年代就会一去不复返。  所以,既然阿斯兰来了,你们又来了,一切都得结束了。我们很久以前——具体什么时候,谁也说不清楚——就听说阿斯兰到这一带来过,但这里从来也不曾有过你们人类的足迹。“  “这正是我搞不清楚的地方,海狸先生,”彼得问,“我是说,难道女王自己就不是人吗?”  “她就希望我们相信她是人类,”海狸先生说,“她就是以此自封为女王的,但她根本不是夏娃的女儿,她是你父王亚当的……”说到这里,海狸先生鞠了一个躬,“第一个妻子李丽丝生的,李丽丝是个妖精,所以她身上既有女巫的血统,又有巨人的血缘。在这个女巫身上,没有一滴真正人类的血液。”  “怪不得她这样坏,海狸先生,”海狸太太说。  “对极了,太太,”他答道,“关于人类也许有两种看法(我不想冒犯在场的人),但对看起来像人类而又不是人类的东西,就不存在两种看法。”  “我认识善良的小妖,”海狸太太说。  “我也认识,”她的丈夫说,“但真正善良的极少,他们最不像人。总之,你们应该听我的劝告,当你们遇见任何要想变做人而还没有变成的,或过去曾经是人而现在已不是的,或应该是人实际上不是人的什么生灵,你们就必须提高警惕,随时准备好你们的斧子。白女巫总是害怕纳尼亚会出现人类,她提防你们已有好几年了。如果她知道你们四个人都在这儿,她就会变得更加狠毒。”  “这是什么原因?”彼得问。  “这就要说到一个古老的预言,”海狸说,“在凯尔。巴拉维尔,也就是这条河流入海口附近的那个城堡,照理它应该是整个国家的首都,有四个国王的宝座。很久很久以前,谁也记不清是什么年代了,在纳尼亚有这样一种传说,一旦亚当的两个儿子和夏娃的两个女儿坐上这四个王位,不仅白女巫的统治,而且连同她的生命都将一起完蛋。这就是刚才我们来的路上为什么要这样小心翼翼的原因,因为假如让她知道了,她要害死你们,就像我抖抖胡子这样容易。”  孩子们一直这样聚精会神地听着海狸先生讲话,他们好长时间都没有去注意别的情况。他说到最后,大家都寂静无声的时候,露茜突然说道:“哎哟,爱德蒙到哪儿去啦?”  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接着大家都问:“谁最后看见他的?不见他有多少时候啦?他到屋外去了吗?”大家马上冲到门口去看。外面大雪纷飞,水池上面绿色的冰已经不见了,而盖上了一条厚厚的雪毯。站在小屋的门口,你几乎看不见两边的河岸。他们在屋前屋后四下寻找,两脚深陷在刚下的柔软的雪中。“爱德蒙!爱德蒙!”他们拼命地喊着,嗓子都喊哑了。但是,他们的喊声似乎全被寂静的大雪淹没了,甚至连一句回声也听不到。  最后,他们懊丧地回到屋里。“太可怕了!”苏姗说,“啊,如果我们不到这儿来该有多好啊。”  “我们究竟怎么办呢?海狸先生?”彼得问。  “怎么办?”海狸先生说,他已经穿上了雪靴,“怎么办?我们必须立即出发,一刻也不能停留!”  “我们最好分成四个搜寻小组,”彼得说,“朝各个方向去找,找到他以后立即回到这儿来,还有……”  “分成搜寻小组,”海狸先生问,“干什么去呀?”  “当然去找爱德蒙罗!”  “不必去找他啦,”海狸先生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彼得说,“他还不可能走远。我们必须把他找回来。你说不用去找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必找他的理由是,”海狸先生说,“我们已经知道他到哪儿去了!”大家听了,一时摸不着头脑,都惊讶地瞪起了眼睛。“你们难道还不知道吗?”海狸先生接下来说,“他到白女巫哪儿去了,他已经背叛了我们。”  “哦,不会的,我敢肯定,”苏姗说,“他不会干出这种事来的。”  “他不会?”海狸先生紧盯着三个孩子问,孩子们的话刚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因为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立刻明白过来,爱德蒙肯定已经干了那样的事。  “但他认得路吗?”彼得说。  “他以前来过这个国家吗?”海狸先生问,“他有没有一个人单独来过?”  “他来过,”露茜低声说,声音低得人们几乎都听不见。  “他有没有告诉你们做了些什么,遇见了谁吗?”  “嗯,没有,”彼得说。  “那么,你们就听我说,”海狸先生说,“他见过白女巫,他已经加入她那一边了,他知道她住在哪儿。我起先不高兴讲,因为他是你们的兄弟,但我一见到你们这位兄弟,就知道他不可靠。他脸上有一种特别的表情,只有和女巫在一起、吃过她东西的人脸上才有这种表情。如果你们在纳尼亚的时间长了,就可以根据他们的眼神把他们辨别出来。”  “不管怎样,”彼得几乎用一种哽咽的声音说,“我们还得去找他,他到底是我们的兄弟,即使他是个小畜生,他毕竟还是个小孩子。”  “到女巫住的地方去找他?”海狸太太说,“你们难道还不明白,救他或者救你们自己的惟一办法,就是避免和她接触,不让她看见吗?”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露茜说。  “哎哟,她一心想的就是要把你们四人一网打尽,她一直在觊觎着凯尔。巴拉维尔的四个王位。你们四个人一到她的住所里面,她正好下手。你们还来不及开口,就已成了四座新的石头雕像。但是如果抓住他一个人,她就会让他活着,因为她要把他作为钓饵,用来引诱你们其余的人上钩。”  “啊,难道就没有人帮助我们了吗?”露茜大声哭了起来。  “只有阿斯兰,”海狸先生说,“我们一定要去见他,这是我们眼下惟一的办法。”  “亲爱的孩子们,据我看来,”海狸太太说,“要紧的是知道他什么时候溜走的。他能告诉女巫多少取决于他听到了多少。例如说,在他溜走前,我们已经开始谈到阿斯兰了吗?如果还没有,我们就照常可以干得很好,因为女巫还不知道阿斯兰已经来到了纳尼亚,也不知道我们将去见阿斯兰,不知道我们将尽可能地避开她。”  “我记不清我们谈论阿斯兰时他是不是还在这儿……”彼得说,但露茜马上打断了他的话。  “哦,他在的,”她很难过地说,“你可记得,就是他要打听女巫能不能将阿斯兰也变成石头吗?”  “天哪,正是他,”彼得说,“他就是喜欢问这一类的问题。”  “糟了,糟了,”海狸先生说,“还有一个问题,当我告诉你们在石台会见阿斯兰时他还在这儿吗?”  没有谁能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如果他那时也在的话,”海狸先生继续说道,“那么,女巫知道了这一情况,她就会驾着雪橇直奔石台,插到我们和石台中间,在半路上堵截我们。这样,我们和阿斯兰的联系就会被切断。”  “但是这还不是她首先要干的事,”海狸太太说,“在我看来,她不会那样干。如果爱德蒙告诉了她我们都在这儿,她今晚就会到这里来抓我们。假如她是半小时以前溜走的,再过二十分钟,她就会赶到我们这儿来。”  “你说得对,太太,”海狸先生说,“我们必须立刻出发,全部离开这儿!”第九章 女巫的房子   说到这里你们当然都想知道爱德蒙出了什么事。他吃完了他那份午餐,不过他并没有吃得津津有味,因为他一直想着土耳其软糖——回味起施过魔法的食品,吃再好的普通食品也倒胃口。而且他听到这番谈话也觉得不是滋味,因为他老是想着别人都不理他、冷落他。其实并非如此,都是他想象出来的。后来他一直听到海狸先生告诉他们有关阿斯兰的事,还听到在石桌跟阿斯兰见面的整个安排。于是他开始悄悄挪到挂在门上的帘子下。因为提到阿斯兰,他就有一种神秘而恐怖的感觉,正如其他人听了这个名字就有一种神秘而可爱的感觉一样。  就在海狸先生背诵“亚当的骨肉”那首诗时,爱德蒙已经悄悄拧动了门把手;在海狸先生告诉他们白女巫根本不是真的人,而是一半精灵一半巨人以前,爱德蒙已经走到外面雪地里,还小心地随手把门带上。  即使到了这会儿,你们也千万别认为爱德蒙坏得真正想让他的兄弟姐妹被女巫变成石头。他的确想吃土耳其软糖,而且想当王子(日后当个国王),还想出出彼得骂他坏蛋这口恶气。至于女巫会怎么对待其他人,他虽不希望她对他们特别好——当然不能给他们和他同等待遇——但他竟然相信,或者是自以为相信,她不会对他们干出什么坏事。“因为,”他暗自说,“凡是说她坏话的人都是她的敌人,也许这些坏话里面有一半都是假的。不管怎么说,她对我挺好的、比他们待我要好多了。我当她真正是合法的女王。无论如何,她总比可恶的阿斯兰要好吧!”至少,这就是他脑子里为自己所干的事找的借口。不过这个借口并不高明,因为在他内心深处,他也真正知道白女巫又凶狠又残酷。  他出来后看到外面正在下雪,首先明白过来的是他把自己的大衣扔在海狸夫妇家里了。眼下当然没有机会回去拿大衣。其次明白过来的是天几乎黑了,因为他们坐下来吃午饭时已经快三点了,而且冬天的白昼短。他原先没估计到这一点,但他得充分利用这一点。所以他竖起衣领,拖着脚步,穿过堤坝顶部(幸亏下了雪,上面才没那么滑),向远处河边走去。  等他到了远处的河边,情况就不大妙了。天一点点变黑,再加上雪花围着他打转,他连三英尺以外都看不清。再说,那儿没有路。他老是滑到深深的雪堆里,滚到结了冰的水潭里,绊在倒下的树干上,从陡峭的河岸上滑下去,小腿在岩石上擦破了皮,弄得浑身又湿又冷,到处是伤。寂静和孤独是可怕的。其实,要不是他偶尔对自己说,“等我当上纳尼亚国王,我首先要干的事就是修几条像样的路。”我真以为他可能会放弃整个计划,回去认个错,跟其他人和好呢。当然这句话使他想到当国王以及他要干的一切事情,这就大大鼓舞了他。他在脑子里拿定主意要有什么样的王宫,有多少汽车,以及种种有关私人电影院的事,主要的铁路往哪儿开,他要针对海狸和堤坝制定什么法律加以限制,还把不准彼得乱说乱动的计划作了最后修改;这时天变了。先是雪停了,接着突然刮起一阵风,冷得要命;最后,云散了,月亮出来了。一轮明月照在一片白雪上,几乎跟白天一样亮——只是那些阴影把他搞得糊里糊涂。  要不是在他到达另一条河的时候月亮出来了,他根本就找不到路——你们记得,他们刚到海狸夫妇家时,他已经看到了一条小一点的河在下游汇入这条大河。如今他走到这条小河边,就转身沿着这河往上游走。不过小河源头的那个小山谷比他刚刚离开的那个山谷更陡峭,岩石更多,而且满地都是枝叶丛生的灌木,因此他在黑暗中根本没法过去。尽管这样,他也弄得浑身透湿,因为他得弯着腰在树枝下走,大块大块的雪就都滑到他背上了。碰上这种倒霉事,他就格外想自己多么恨彼得——好像这一切都是彼得的错。  但他终于走到一块比较平坦的地方,山谷也开阔起来。就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小河的另一边,两座小山当中一块小平原的中央,他看见了那幢想必属于白女巫的房子。而且月亮也比任何时候都更明亮。那幢房子其实是一座小城堡,看上去全是塔楼。小小的塔楼上面是又长又尖的顶,像针尖,又像笨蛋学生或巫师戴的尖角帽。在月光照耀下,塔楼长长的影子在雪地上显得古里古怪的!爱德蒙对这幢房子开始感到害怕了。  不过这会儿想转身回去也太晚了。他踏在冰上走过了河,一直走向这幢房子。没有一点动静,连他自己两只脚踩在刚下的深深的雪里也没有声音。他走啊走啊,走过一个又一个墙角、一个又一个塔楼去找门。他绕了一大圈才找到门。原来是座大拱门,不过大铁门是敞开的。  爱德蒙蹑手蹑脚走进拱门,朝院子里张望,看见的那副情景差点使他的心都停止跳动了。就在大门里面,月光照耀下,有一只大狮子蹲在那儿,好像准备跳起来似的。爱德蒙就站在拱门的阴影里,两膝直打哆嗦,又怕走过去,又怕走回来。他站在那儿好久好久,牙齿即使不是怕得打战也早巳冷得打战了。我不知道他在那儿真正站了多久,不过爱德蒙似乎觉得过了好几个小时。  后来他终于想知道那狮子干吗蹲着一动也不动——因为自从他看见它以来,它就纹丝儿没动过。这会儿爱德蒙放大胆走近点,一边仍然尽量躲在拱门的阴影里。他现在从狮子站的架势看出,它根本不可能看见他。(“但假如它转过头来呢?”爱德蒙想道。)事实上它正盯着另外什么东西——就是一个小矮人,他背对狮子站在大约四英尺以外的地方。“啊哈!”爱德蒙想,“等它扑向那小矮人,那时就是我逃命的机会了。”但狮子仍然一动也不动,小矮人也一样。爱德蒙这时终于想起其他人说过的白女巫把人变成石头的事。也许这只是一只石狮吧。他一想到这点就注意到狮子背上和头顶上都积满了雪。它当然一定只是个石像!活生生的动物决不会让自己身上积满雪的。于是,爱德蒙慢慢大着胆向狮子走去,一颗心好像要跳出来似的。即使现在他也不大敢摸它,但他终于伸出手来很快地摸了一下。原来是冰冷的石头。只不过是个石像,竟然就把他吓住了!  爱德蒙感到如释重负,因此尽管天那么冷,他突然从头到脚都暖和了。同时他脑子里有了个似乎十分称心的念头。“也许,”他想,“这就是大家都在谈论的伟大的狮王阿斯兰吧。她已经抓住它把它变成石头了。这么一来他们在它身上打的如意算盘也就落空了!呸!谁怕阿斯兰呀?”  他就这么站在那儿幸灾乐祸地看着石狮子,不一会儿他干了一件孩子气的蠢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铅笔头,在狮子上唇涂上两撇胡子,还给它加上了一副眼镜。涂罢他说,“可笑的老阿斯兰!成了石头你有什么想法啊?你自以为很了不起吧?”不过尽管他在狮子脸上乱涂,大石兽看上去仍然很可怕,又伤心,又高贵,目光仰望着月亮。爱德蒙戏弄石狮,却并没因此真正感到好玩。他掉转身子,穿过院子走进去。  他刚走到院子当中就看见四周有好多石像——到处都是,倒有点像下到一半时棋盘上的棋子。有石头的森林神(希腊神话中传说的半人半兽的神,人行,有马或山羊般的耳朵和尾巴),石头的狼啊、熊啊、狐狸啊、山猫啊。还有些可爱的石头看上去像女人,其实是树精。有一个大石像形状像人头马(希腊神话中传说的半人半马的怪物,人头马身),还有一匹有翅膀的马,还有一条长长的软体动物,爱德蒙当它是龙。这些石像看上去都那么古怪,在明晃晃、冷冰冰的月光下栩栩如生,而且完全静止不动,使人穿过院子时感到非常可怕。在院子正中央站着一个巨大的人体,足有一棵树那么高,面相凶猛,长着一部蓬松的大胡子,右手拿着根大棒。虽然爱德蒙知道这只是一个石头巨人,不是活的,他仍然不愿意走过巨人身边。  这会儿他瞧见院子那头有个入口透出一点暗淡的光。他走到那儿,那儿有几级石阶通向一扇开着的门。爱德蒙走上石阶,只见门槛上躺着一匹大狼。  “没关系,没关系,”他不停地自言自语道,“那只是一只石狼而已。它不会伤害我的。”他抬起脚要跨过它。那只巨兽立刻站起来,背上的毛根根竖起,张开血盆大嘴,吼着说:“谁在那儿?谁在那儿?站着别动,陌生人,告诉我你是谁。”  “劳驾通报一下,先生,”爱德蒙哆哆嗦嗦,都快说不出话了,“我名叫爱德蒙,我就是女王陛下前几天在森林里遇见过的亚当的儿子,我到这儿来报信,我们兄弟姐妹现在都在纳尼亚——很近,就在海狸夫妇家。她——她想见见他们。”  “我会禀报女王陛下的,”那匹狼说,“同时,要是你珍惜你这条命,就站在门槛上别动。”说着它就走进去不见了。  爱德蒙站在那儿等着,他的手指冻得好疼,心头怦怦直跳。不一会儿那只灰狼,芬瑞斯。乌尔夫,女巫的秘密警察头子跳着回来了,说道,“进来吧!进来吧!幸运的女王宠儿——否则就没那么幸运了。”  爱德蒙就此走了进去,一路小心翼翼别踩在狼爪子上。  他发现自己来到一间有许多柱子的长长的阴暗的大厅,跟院子里一样满是石像。离门最近的石像是一只小羊怪,神情十分伤心,爱德蒙不禁想知道这会不会是露茜的朋友。大厅里只点了一盏灯,白女巫就紧挨在这盏灯后面坐着。  “我来了,陛下。”爱德蒙说着,心急慌忙地冲上前去。  “你竟敢一个人来?”女巫用可怕的声音说,“我不是吩咐你把其他几个一起带来吗?”  “请别见怪,陛下,”爱德蒙说,“我已尽了最大努力。我已把他们带到附近。他们就在河上堤坝顶上那座小房子里——跟海狸先生、海狸太太在一起。”  女巫脸上慢慢露出一丝冷酷的微笑。  “你的消息就这么些吗?”她问。“不,陛下。”爱德蒙说,并开始把离开海狸夫妇家以前他听到的事全部告诉厂她。  “什么!阿斯兰!”女王叫道,“阿斯兰!这是真的吗?要是我发现你对我说谎——”  “请别见怪,我只是重复他们说的话而已。”爱德蒙结结巴巴地说。  不过女王已经不再注意他,她拍了拍手。爱德蒙上回看见跟着女王的那个小矮人立刻出现了。“备好雪橇,”女巫命令说,“用没有铃挡的挽具。”第十章 魔法开始破了   话分两头,这会儿我们得回到海狸夫妇和另外三个孩子身上来了。海狸先生刚说完“一刻也不能耽搁”,大伙儿都开始匆匆忙忙穿上大衣,只有海狸太太开始拿起一些口袋放在桌上,说:“好了,海狸先生,把那块火腿拿下来。这是一包茶叶,还有糖,一些火柴。谁到角落的瓦罐里拿两三个面包出来。”  “你在干什么呀,海狸太太?”苏珊叫道。  “给我们每个人收拾一份东西,小宝贝,”海狸太太十分冷静地说,“你们不想上路时没东西吃吧?”  “可我们没时间了!”苏珊说着扣上大衣领上的扣子,“她随时都可能到这儿的。”  “我就是这么说的。”海狸先生插嘴说。  “你们别胡说,”它妻子说,“好好想想,海狸先生。她至少要在一刻钟以后才能到……  “如果我们要赶在她前头先到石桌那儿,”彼得说,“我们不是要尽可能抢先一步吗?”  “你得记住一点,海狸太太,”苏珊说,“她到这儿一看,发现我们走了,就会飞速离开的。”  “她会的,”海狸太大说,“不过我们无论如何也赶不到她前面,因为她乘着雪橇,我们是走着去的。”  “那么——我们就没希望了?”苏珊说。  “好了,你们乖,别大惊小怪,”海狸太太说,“请从那个抽屉里拿出六条干净手绢吧。我们当然还有一线希望。我们赶不到她前面,不过我们可以隐蔽起来,走一条她意想不到的路,也许能成功。”  “对极了,海狸太太,”它丈夫说,“不过该是我们动身的时候了。”  “你也别大惊小怪的,海狸先生,”它妻子说,“瞧,这样就好些了。这儿有四份东西,最小的一份就给我们当中最小的一个:那就是你,宝贝儿。”她看着露茜加了一句。  “哦,求你快点吧。”露茜说。  “好吧,现在我差不多都准备好了。”海狸太大终于回答说,一面让丈夫帮它穿上雪地靴,“我想,缝纫机太重,带不了吧?”  “是啊,太重了,”海狸先生说,“重得不得了。我看我们赶路你总不见得能用上缝纫机吧?”  “想到女巫乱动我的缝纫机我就受不了,”海狸太太说。“她八成会把缝纫机弄坏或偷走。”  “哦,请快点吧!请快点吧!”三个孩子说。就这样他们才终于出了门,海狸先生锁上门。(“这会耽误她一点时间。”它说。)他们就此出发了,大家都把自己的一份行李扛在肩上。  他们上路时雪已经停了,月亮也出来了。他们排成单行走着——海狸先生走在头里,随后是露茜,再后是彼得、苏珊,海狸太太走在末尾。海狸先生带他们穿过堤坝,走到河的右岸,然后走到河岸下面树丛里一条崎岖不平的小路上。月光照耀下,山谷两边的峭坡高耸入云。  “最好尽可能在下面走,”海狸先生说,“她只能从上面走,因为不能把雪橇赶到下面来。”  如果是坐在安逸的扶手椅里,往窗外眺望,看到的也许算得上是一幅美景;尽管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露茜开头对这儿还是很欣赏的。不过随着他们走啊走的,她背上的口袋也越来越重了,她开始怀疑自己怎么坚持得下去。河面以及水帘子都结了冰,她不再去看那条亮得耀眼的冰河,也不去看树顶上大团大团的雪,以及那光芒四射的大月亮和数不清的星星,只看着前面海狸先生那短小的腿在雪地里啪哒啪哒地走,仿佛永远也停不下来似的。接着月亮不见了,雪又开始下了。最后露茜累得几乎是边走边睡了。突然,她发现海狸先生离开河岸往右走,领着他们奋力爬上陡峭的山坡,走进密集的灌木丛中。等到她完全清醒过来,她发现海狸先生钻进山坡上的一个小洞里,那个洞几乎完全被灌木丛遮住,一直走到洞口才看得见。事实上等她明白是怎么回事,已经只看得见它那扁扁的短尾巴了。  露茜赶紧弯下腰跟着它爬了进去。接着她听到身后急急忙忙爬行的声音和喘气声,不一会儿,他们五个都进了洞。  “这到底是哪儿呀?”彼得说,黑暗中他的声音听上去又疲倦又乏力。(我希望你们知道我说的声音乏力是什么意思。)  “这是海狸遇难时一个老的藏身处,”海狸先生说,“是一大秘密。地方虽不怎么样,不过我们一定得睡上几小时。”  “要不是你们动身时都那么手忙脚乱,我本来可以带几个枕头来的。”海狸太太说。  这儿跟图姆纳斯先生的石窟可相差太远了,露茜想着——只是一个洞,不过洞里还算干燥,而且是泥土地。洞非常小,因此当他们全都躺下时,就成了一大堆皮毛和衣服。这样躺着,再加上他们长途跋涉身上也暖和了,他们果真觉得相当舒服。要是这洞里的地稍微平整一点就更好了。随后海狸太太在黑暗中传过来一个小小的长颈瓶子,每个人都就着瓶子喝了一口——喝了这东西叫人直呛。嗓子眼火辣辣的,不过咽下肚去以后倒使人感到暖和得舒心——大家立刻就睡着了。  露茜觉得似乎只过了片刻(虽然实际上已是好几小时以后了),她一觉醒来感到身子有点冷,而且僵硬得可怕,心想能洗个热水澡该有多好。随后她就觉得有一束长胡子撩在脸蛋上怪痒痒的,又看到洞口有冰凉的阳光照进来。这一来她当然立刻完全清醒了,而且大家也都醒了。事实上他们全都坐了起来,眼睛嘴巴都张得大大的,倾听着他们昨晚走路时一直想着的声音(有时他们还想象着听到了呢)。那就是铃铛的声音。  海狸先生一听见声音顿时就钻出洞去。也许你会像露茜当时所想的那样,觉得它这么做是犯傻了。其实这么做倒是很聪明的。它知道自己能躲在山坡顶上的灌木丛中不让人看见;最主要的是它想看看女巫的雪橇往哪条路走。其他几个都坐在山洞里等着,满腹疑虑。他们大概等了五分钟。接着听见了什么动静,吓得他们要命。他们听见了说话声;“哦,”露茜想,“它被发现了。她逮住它了!”  出乎意外的是,过了一会儿,他们竟听见海狸先生的声音在洞口叫他们了。  “没事儿,”它大声叫道,“出来吧,海狸太太。出来吧,亚当和夏娃的儿女们。没事儿,原来它不是她!”这句话当然有点不通,不过海狸激动起来就是那么说话的;我是说在纳尼亚——在我们的世界里海狸通常是根本不说话的。  于是海狸太太和孩子们就匆匆忙忙走出洞来,大家在阳光下直眨眼睛,身上全是土,看上去脏兮兮的,又没梳洗过,个个都睡眼惺松。  “来吧!”海狸先生叫道,它高兴得几乎要跳舞了,“来看哪,这对女巫是个沉重的打击!看来她的权力已经完蛋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海狸先生?”他们大家一齐爬上了陡峭的山坡时,彼得喘着气问。  “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吗?”海狸先生回答说,“她把这儿变得一年到头都是冬天,而且从来不过圣诞节。我不是告诉过你们吗?好吧,你们来看哪!”  于是他们全都站在山坡顶上,放眼望去。  只见一辆雪橇,有几只驯鹿,挽具上挂着铃铛。不过这些驯鹿比女巫的驯鹿大多了,它们也不是白鹿,而是棕色的鹿。雪橇上坐着一个人,大家一见这人就认识了。他个头高大,身穿一件鲜红的袍子(像冬青果那么红),戴一顶里面有皮毛的风帽,一部白色的大胡子像满是泡沫的水帘子垂在胸前。人人都认识他,尽管只是在纳尼亚才见到他这种人。但甚至在我们的世界里——就是在衣柜门这一边的世界里——我们也见过他们的画像,听人谈起过他们。不过一旦你在纳尼亚真正看到他们,这就不大一样了。在我们的世界里,有些圣诞老人的画片把他画得只是外貌有趣、逗人而已。不过现在孩子们真正站在他面前瞧着他,就觉得并不完全是这样。他是那么魁梧,那么高兴,那么真实,他们全都静了下来。他们感到非常高兴,但也非常严肃。  “我终于来了,”他说,“她把我赶走多年了,但我终于进来了。阿斯兰在行动,女巫的魔法在减弱。”  露茜只觉得浑身上下快活得颤抖起来,这种感觉只有在你心情庄严而宁静时才会有。  “好了,”圣诞老人说,“给你们礼物吧。海狸太太,给你一台更好的新缝纫机,我路过你们家时会把缝纫机送去的。”  “请别见怪,先生,”海狸太太说着行了个屈膝礼,“房子锁上了。”  “锁和门闩对我没什么关系。”圣诞老人说,“至于你嘛、海狸先生,等你回到家,就会看到你的堤坝完工了,修好了,所有裂缝都不漏了,还配上了一道新的水闸门。”  海狸先生高兴得嘴巴张得老大,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彼得,亚当的儿子。”圣诞老人说。  “在,先生。”彼得说。  “这些是你的礼物,”圣诞老人说,“是工具,而不是玩具。用上这些东西的时候也许就快到了,好好带着吧。”说着他递给彼得一把剑和一面盾。盾是银色的,当中有一只扑腾的红狮,就像刚摘下的熟草莓那么红。剑柄是金铸的,还配有剑鞘和佩剑用的腰带,以及一切用剑必备的东西,而且剑的尺寸和重量对彼得也正合适。彼得接过这些礼物时默默无言,态度严肃,因为他觉得这是一份十分庄严的礼物。  “苏珊,夏娃的女儿,”圣诞老人说,“这些是给你的。”他递给她一张弓、一只装满箭的箭袋和一只小小的象牙号角。  “你必须在紧急时才能使用这弓箭,”他说,“因为我无意让你去打仗。这弓箭百发百中。一旦你拿起这只号角,吹响了,不管你在哪儿,我想你都会得到帮助。”  最后他才说,“露茜,夏娃的女儿。”露茜走上前去。他给她一只小瓶子,看上去好像是玻璃的(不过事后人们说那瓶子是钻石做的)和一把小匕首。“在这个瓶子里,”他说,“有一种妙药,是用长在太阳之山上的一种火花的汁提炼的。如果你或是你哪个朋友受了伤,洒上几滴就能治好。这把匕首是给你在紧急时自卫的。因为你也用不着打仗。”  “怎么,先生,”露茜说,“我想——我不知道——不过我想,我会够勇敢的。”  “不是那个意思,”他说,“让女人打仗是丑陋的。现在呢,”——说到这儿他突然看上去不那么严肃了——“还有一些东西是眼下给你们大家的!”他拿出(我猜是从他背上那只大口袋里拿出来的,不过没人看见他怎么拿的)一只大托盘,上面有五套杯碟,一钵方糖,一罐奶油,一只嘶嘶直响的滚烫大茶壶。接着他叫道:“圣诞快乐!真命国王万岁!”说着一扬鞭子,他们还没看清他已经动身了,他就驾着驯鹿拉的雪橇走得没影了。  彼得刚从剑鞘里抽出剑给海狸先生看,海狸太太就说:“好了,好了,别站在那儿说话,说得茶凉了。像个男人的样子。来帮帮忙把托盘搬下去,我们就要吃早餐了。幸亏我想到把面包刀带来了。”  于是他们走下陡峭的山坡,回到洞里,海狸先生切了点面包和火腿,做成夹肉面包,海狸太太斟茶,大家吃得津津有味。不过没等他们好好享用多久,海狸先生就说,“现在是行动的时候了。”第十一章 阿斯兰快到了   爱德蒙在这段时间里却过得大失所望。小矮人去准备雪橇时,他本来希望女巫会好好款待他,就像他们上次见面时那样。谁知她什么也没说。最后当爱德蒙鼓起勇气说,“请别见怪,陛下,能给我一些土耳其软糖吗?你——你——说——”她回答说,“安静,笨蛋!”后来她又像改变主意了,仿佛自言自语地说,“让这个小崽子昏倒在路上总是不行的。”说着她又一次拍拍手,又来了一个小矮人。  “给这个人拿点吃喝的东西来。”她说。  小矮人走开了,不一会儿就拿来一只铁碗,里面盛了点水,还有一只铁盘子,上面放了一大块干面包。他把东西放在爱德蒙身边的地板上,还咧嘴一笑,那副神情实在令人厌恶,他说:“小王子的土耳其软糖来了。哈!哈!哈!”  “把它拿走,”爱德蒙生气地说,“我不要吃干面包。”不料女巫突然向他扑来,脸上的神情那么可怕,他只好赔个不是,一点点啃起那块面包来,可是面包太干,他简直咽不下“在你再吃到面包之前,有这个吃你该高兴。”女巫说。他还在那儿咬啊嚼啊,第一个小矮人已回来报告雪橇准备好了。白女巫站起来就走,同时命令爱德蒙跟她一块儿去。他们走到院子里时,雪又下起来了,但她对此并不在意,还叫爱德蒙到雪橇上坐在她身边。临出发前她又招呼芬瑞斯。乌尔夫,它就像条大狗似的跳到雪橇旁边。  “你带上跑得最快的狼,马上到海狸家里去。”女巫说,“你们在那儿不管找到什么,统统都杀掉。如果他们已经走了,那就全速赶到石桌去,但别给人看见。你们躲在那儿等着我。我得向西走好多英里,才找得到一个能驾雪橇过河的地方。你可以趁那些人没到达石桌前先赶上他们。要是找到了他们,你总知道该怎么干!”  “遵命,女王。”那只狼吼道,说着立刻飞奔到黑暗的雪地里,就像骏马腾空那么快。转眼工夫它又叫来一只狼,一起奔向堤坝,在海狸夫妇的房子里四处嗅闻。不过房子当然是空的。要是那天晚上天气一直很好,对海狸夫妇和孩子们倒是祸害了,因为狼会跟踪他们的足迹——十之八九在他们进洞以前就会赶上他们。但这会儿又开始下雪了,气味也淡了,连脚印也都给淹没了。  同时小矮人赶着驯鹿,跟女巫和爱德蒙出了拱门,然后一路向黑暗的冰天雪地里驶去。对爱德蒙来说这可真是一次可怕的旅程,因为他没有大衣。他们走了还不到一刻钟,他面前就积满了雪—一会儿他就不再掸雪花了,因为尽管他掸得快,刚掸掉就又积起一堆来,而且他很累。不一会儿他就浑身湿透了。哦,他多惨啊。目前看来女巫并不打算给他当国王了啊!他为了让自己相信她是好人,善心人,她这一边才是真正正义的一边,而对自己说过的种种话,如今听起来都是些蠢话了。他愿意放弃一切,这会儿就去找大家——甚至彼得!如今惟一能安慰他自己的办法就是尽量相信这整个事件是场梦,他随时会醒过来。他们走啊走啊,过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似乎真成为一场梦了。  这一路上花的时间长得很,哪怕我再写上多少页也写不完。不过我就跳过这一段,先说说这时雪停了,天亮了,他们在阳光下飞驶着。他们还在继续赶路,除了雪地上不断的嗖嗖声,驯鹿挽具的嘎吱声,什么声音也没有。最后,女巫终于说:“我们看看这儿有什么?停下!”他们这才停下了。  爱德蒙多么希望她开口说说吃早饭的事!可是她停下来的理由却完全不同。离雪橇不远的一棵树下坐着快快乐乐的一伙:松鼠夫妇和孩子,还有两个森林神,一个小矮人。一只老雄狐,全都围着桌子坐在矮凳上。爱德蒙看不清他们在吃什么,不过味道闻起来真香,而且似乎还用了冬青做装饰,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葡萄干布丁之类的东西。雪橇停下时,那只狐狸,显然是在场年纪最老的,刚刚站起身来,右爪举起一只杯子,似乎要说些什么。但等这一伙看到雪橇停下,是谁乘在上头时,大家脸上的欢乐神情就全部消失了。松鼠爸爸的叉子举到嘴边,半途就停下不吃了。还有一个森林神嘴里含着叉子就停下了,松鼠娃娃都吓得吱吱叫。  “这是什么意思?”女巫女王问道。没人回答。  “说呀,坏蛋,”她又说,“难道你们想要我的小矮人用鞭子叫你们开口吗?你们大吃大喝,铺张浪费,纵情欢乐,是什么意思?这一切东西你们究竟从哪儿弄来的?”  “你别见怪,陛下,”狐理说,“这些都是给我们的。请恕我冒昧,让我为陛下的健康干杯——”  “这些东西是谁给你们的?”女巫问。  “圣诞老——老——老人。”狐狸结结巴巴地说。  “什么?”女巫吼道,从雪橇上一跃而起,向那些受惊的动物走近几大步。“他没到这儿来过,他决不会到这儿来!你们竟敢——可是不。说你们是在说谎,那么就可以宽恕你们。”  这时一只小松鼠竟然完全昏了头。  “他来过了——他来过了——他来过了!”一面吱吱叫着,一面用小匙敲桌子。  爱德蒙看见女巫咬咬嘴唇,雪白的脸蛋上沁出一滴血。接着她举起了魔杖。  “哦,别,别,请不要。”爱德蒙叫道,但就在他大声喊叫时,她已经挥动了魔杖,刚才一群动物欢宴的地方,立刻出现了一个个动物的石像(其中一只就永远举着石叉凝固在离嘴一半的地方),围坐在一张石桌前,桌上是石盘和石头的葡萄干布丁。  “至于你,”女巫说,重新坐上雪橇时给了他一下耳光,打得他昏头昏脑,“这就是你替奸细和叛徒求情的教训。上路!”在这个故事中爱德蒙还是第一次为别人感到难过呢。想到那些小小的石像就此坐在那儿度过寂静的白天、黑暗的夜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身上长满苔藓,最后甚至脸部也会分解,这似乎太可怜了。  这会儿他们又稳稳地飞驶向前。不久爱德蒙就注意到他们冲过去时溅起的雪比昨晚湿多了。同时他也注意到自己已经不大觉得冷了。天变得雾蒙蒙的。事实上,雾气越来越浓,天也越来越暖和。雪橇也远远没有原来行驶得那么快了。开头,他以为这是因为拉雪橇的驯鹿累了,但不久他就看出这不是真正的原因。雪橇猛地一动,朝边上滑去,还不断颠簸,就像撞上了石头。尽管小矮人鞭打可怜的驯鹿,雪橇还是越来越慢。他们周围似乎还有种怪异的声音,但雪橇行驶和颠簸的声音,加上小矮人吆喝驯鹿的声音,响得爱德蒙没法听清楚,直到后来雪橇突然困住了,寸步不能动弹。出了这事以后,一时四下寂静。爱德蒙总算能好好听一听那声音了。原来那是一种又奇特又可爱的沙沙声、潺潺声——但毕竟也不算太奇特,因为他知道自己以前听见过这种声音——要是他想得起在哪儿听见的就好了!接着他突然想起来了。那是流水声。虽然看不见,但就在他们周围,那是小溪潺潺欢唱,水流淙淙,噗噗冒泡,水花四溅,甚至(远处)激流咆哮。等他明白严冬已过,他心头也猛地一跳(虽然他压根不知道为什么)。离他们更近的树木的枝干上都在滴滴答答地滴水。随后,当他看着一棵树时,他看见一大块积雪从树上滑落下来,这是他进入纳尼亚以来第一次看见一棵冷杉树的深绿色。但他没时间多听多看,因为女巫说话了。  “别坐在那儿干瞪眼,笨蛋!来帮个忙。”  爱德蒙当然只好服从。他踩到雪地里——不过目前这儿都是成雪水了——开始帮小矮人把雪橇从陷进去的泥潭里拉出来。他们终于把雪橇拉了出来,小矮人对驯鹿十分凶狠,雪橇总算又动了,他们又走了一小段路。这会儿雪真的完全融化了,四面八方都出现了一小块一小块的绿草地。除非你也像爱德蒙那样长时间看着一片冰雪世界,否则很难想象看了无穷无尽的白雪之后,看到那一片片绿地,心情有多么欣慰。此时雪橇又停下了。  “不行啊,陛下,”小矮人说,“我们在融雪中没法驾雪橇。”  “那我们就得走。”女巫说。  “走着去我们永远也赶不上他们,”小矮人咕哝道,“他们先走一步。”  “你是我的顾问还是我的奴隶啊!”女巫说,“照我说的办。把这个人的手绑在身后,拉住绳子一头。再带上你的鞭子。把驯鹿的挽具割断,它们自己会找到路回家。”  小矮人服从命令,不一会儿爱德蒙就被反绑着双手,被迫尽快赶路。他不断滑倒在雪水中、泥浆里和湿草地上,每次他一滑倒,小矮人就骂他,有时还给他一鞭子。女巫走在小矮人后面,嘴里不停地说:“快点!快点!”  块块绿地随时随刻都在变大,块块雪地都在缩小。随时随刻都有更多的树木脱下雪袍。不久,你无论朝哪儿看,白色都不见了,只见深绿的冷杉树,光秃秃的橡树那黑色多刺的树枝,以及山毛榉和榆树。接着薄雾由白色转为金色,一会儿就完全消失了。道道美妙的阳光射向森林的地面,从当头的树梢之间可以看到一片蓝天。  不久发生了更奇妙的事情。他们突然绕过一个拐角,来到一片银白色的白桦树林中的空地,爱德蒙看见空地上四面八方都开满了黄色的小花——白苣菜。水声更响了。不一会儿他们果真穿过了一条小河。他们还发现河边长出了雪莲花。  “少管闲事!”小矮人说,他看见爱德蒙扭头看花,就恶毒地用力拉拉绳子。  不过这当然阻止不了爱德蒙观看。只过了五分钟他就注意到一棵老树脚下长着十几朵藏红花——有金色的、紫色的和白色的。接着又传来了一种比水声更美妙的声音。在他们走的那条小路附近,一只鸟突然在树枝上吱吱叫了起来。不远处另一只鸟儿喳喳叫着回答。此后,仿佛听到信号似的,四面八方都唧唧喳喳叫个不停。一时间满耳都是鸟鸣声。不到五分钟,鸟的音乐响彻了整个树林,爱德蒙不论往哪儿看,都看得见一只只鸟儿或落在树枝上,或在空中飞翔,或喧闹不休。  “快点!快点!”女巫说。  这会儿雾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天空变得越来越蓝,不时还有几片白云匆匆掠过。宽阔的林间空地上开着朵朵樱草花。一阵微风吹过,摇曳的树枝上露珠纷纷洒落,拂来清凉、美妙的香味。树木都开始活过来了。落叶松和白桦树披上了绿装,金莲花金光灿灿。不久山毛榉就长出了娇嫩、透明的叶子。行人在树下走过,光线也变成绿色的了。一只蜜蜂嗡嗡叫着穿过他们走的那条小径。  “这不是融雪,”小矮人说着突然停下,“这是春天。我们怎么办?说真的,你的冬天已经给赶跑了。这是阿斯兰干的。”  “如果你们有谁再提起那个名字,”女巫说,“就叫他立刻送命。”第十二章 彼得初战告捷   小矮人和女巫正在说这些话时,好几英里之外的海狸和孩子们正在走啊走的,恍如进入一个美妙的梦境。他们早就把大衣扔下了。如今他们相互间不再说什么“瞧,有只翠鸟!”或“嗨,风信子!”也不再说“那股可爱的香味是什么?”或“听听那只画眉!”他们默默走着,深深陶醉其中,从暖和的太阳地里走进阴凉、碧绿的灌木丛中、又走到宽阔、长满苔藓的林间空地,空地上高高的榆树当头搭起枝叶茂密的绿荫,然后他们又走进密密麻麻一大片开着花的红醋栗中,走到山楂丛中,那儿的香味几乎能醉倒人。  他们眼看冬天消失,整个森林在几小时内就从一月到了五月,也跟爱德蒙一样感到惊奇。他们甚至没有像女巫那样肯定这是阿斯兰到了纳尼亚才会出现的事,但他们都知道是女巫的咒语变出了没完没了的冬天;因此他们全知道这个不可思议的春天一开始,女巫的阴谋诡计就失败了,而且大大失败了。融雪持续了一段时间,他们大家都明白女巫再也不能用雪橇了。此后他们就不再匆匆忙忙赶路,也容许自己多休息几回,休息时间更长一些。他们眼下当然很疲劳;但不是那种所谓筋疲力尽——只是没精打采,觉得恍恍惚惚的,而且心里很平静,就像在户外待了漫长一天,终于到头时的感觉。苏珊一只脚后跟磨起了一个小水疱。  他们早就离开了那条大河的河道,因为必需稍稍往右转(就是说稍稍向南)才能到达石桌那儿。即使这条路不是他们该走的路,一旦融雪开始,他们也不能老沿着河谷走,因为有了那么多融雪,河里很快就发大水了——一股来势惊人、咆哮轰鸣的黄浊洪水——他们走的小路就会淹在水里了。  这会儿太阳快下山了,天色更红,影子也拉长了,花儿也开始要收拢了。  “现在不远了。”海狸先生说着开始带领他们上山,穿过一段深深的、松软的青苔(他们疲劳的双脚踩在上面倒觉得很舒服),那地方只稀稀拉拉长着一些高大的树木。在漫长的白天结束时爬山,大家都喘不过气来。露茜心里正在想,不好好休息一阵子,自己能不能爬上山顶;但突然间,他们就到山顶上了。  他们站在一片绿油油的空地上,在那儿你可以俯瞰森林,除了正前方,目光所及都是绵延不绝的森林。东边远处,有什么东西闪闪发亮,还在晃动。“天哪!”彼得悄声对苏珊说,“大海!”山顶这块空地的正中就是石桌。那是一块很大的灰色石板,下面撑着四块笔直的石头。石桌看上去年代悠久,上面刻满了奇怪的线条和符号,可能是一种无名语言的字母吧。你看着这些符号。一种好奇的感觉就会油然而生。他们看到的第二件东西是空地一边搭起的一个帐篷,那是一个奇妙的帐篷——尤其是这会儿落日的余晖正照在帐篷上——帐篷面子看上去像杏黄缎子,深红的绳索,象牙色的帐篷桩;帐篷的支柱上,高高挂着一面绣着一只腾跃的红色狮子的旗子,正迎风飘扬,这阵从远处海面吹来的微风也轻拂着他们的脸。他们正看着这帐篷,只听见右面传来一阵音乐,便不由向那边转过身去,这才看见了他们特地来看的东西。  阿斯兰站在一群生物中间,它们围着它形成一个半月形。有树精和水精(在我们的世界里称为森林女神和水仙女),她们都有弦乐器;音乐就是她们演奏的。有四只巨大的人头马,身体像英国饲养场里的骏马,头部像严厉而俊美的巨人。还有一匹独角兽,一匹人头牛,一只鹈鹕,一只鹰和一条大狗。阿斯兰身边站着两头豹,一头拿着它的王冠,另一头举着它的旗帜。  说到阿斯兰,海狸夫妇和孩子们都不知道看见它时该怎么办、怎么说。没有到过纳尼亚的人往往认为决不会有好人让人见了害怕的。如果孩子们以前这么认为,眼下他们已经纠正了这种想法。因为当他们想看看阿斯兰的脸时,只看了一眼金色的鬃毛和那双威武、高贵、庄严、慑人的眼睛,他们就觉得自己不能正眼看它了,大家都不禁在发抖。  “去吧。”海狸先生悄声说。  “不,”彼得悄声说,“你先走。”  “不,亚当的儿子走在动物前面。”海狸先生又悄悄回了他一句。  “苏珊,”彼得悄声说,“你怎么样?女土先走嘛。”  “不,你年龄最大。”苏珊悄声说。当然他们这样拖得越长,就越感到尴尬。后来彼得才终于明白这事全靠他了。他抽出剑来,举敛致敬,匆匆对其他几个说:“快来吧,你们定下神来。”他向狮王走去,说道:“我们来了——阿斯兰。”  “欢迎,彼得,亚当的儿子,”阿斯兰说,“欢迎,苏珊和露茜,夏娃的女儿。欢迎,公海狸和母海狸。”  它的声音深沉、圆润,不知怎么竟消除了他们的不安。他们如今只觉得又高兴又平静,站在那儿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了。  “可是第四个在哪儿呢?”阿斯兰问。  “他想要出卖他们,投靠白女巫,哦,阿斯兰。”海狸先生说。于是彼得只好说:“这事多少得怪我,阿斯兰。我对他发脾气,我想那反而促使他变坏了。”  阿斯兰不吭声,既没说原谅彼得,也没责怪他,只是站在那儿,金色的大眼睛直望着他。大伙觉得似乎没什么可说的了。  “请问——阿斯兰,”露茜说,“有什么办法救救爱德蒙吗?”  “要想尽办法,”阿斯兰说,“不过这事可能比你们想象的更困难。”接着它又沉默了一会。直到那一刻,露茜还始终认为它的脸看上去多么高贵、刚毅、宁静;如今她突然发觉它看上去也很忧伤。不过这种神情一会儿就过去了。狮王摇摇鬃毛,两只爪子一拍(露茜想,“要是它不知道刚中带柔,这对爪子可吓人呢。”),开口说道:“现在准备好宴席,女士们,把夏娃的女儿带到帐篷里去,照顾好她们。”  女孩子走了以后,阿斯兰伸出一只爪子搁在彼得肩膀上——虽然动作轻柔,却十分有力——说道,“来吧,亚当的儿子,我将指给你看你将来当国王的那座城堡的远景。”  彼得仍然一手握剑,跟着狮王一起来到山顶的东边。一幅美景出现在他们眼前。太阳已经落在他们背后。他们下面的整个国土都笼罩在暮色中——森林和小山,山谷,以及像条银蛇般蜿蜒流过的大河的下游。那边几英里以外是大海,大海以外是天空,落日映照下满是玫瑰色的云层。但就在纳尼亚国土近海的地方——其实就是那条大河的入海口——有什么东西屹立在一座小山上闪闪发光。因为这是一座城堡,朝彼得这边的窗户当然都映出落日的余辉;不过彼得觉得城堡就像海岸上的一颗大星星。  “男子汉啊,”阿斯兰说,“那就是有四个宝座的凯尔帕拉维尔,你必须以国王的身分坐上其中一个宝座。我指给你看是因为你是老大,你要当个地位高于其他人的至尊王。”  彼得又一次什么也没说,因为这时一种奇怪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这片沉默。像一只军号,不过声音更圆润。  “这是你妹妹的号角,”阿斯兰低声对彼得说,如果说狮子咕噜咕噜叫不算大不敬的话,那么这声音低得简直就是咕噜咕噜的。  彼得一时不明白。后来,他看见所有的生物都拥上前来,只听得阿斯兰挥挥爪子说:“退下!让王子立个头功吧。”他才明白,于是他飞快地奔向帐篷。在那儿,他看见了一幕可怕的情景。  水仙女和森林女神正四下奔逃。露茜脸色苍白,撒开两条短腿朝他跑来。接着他看见苏珊向一棵树冲去,纵身爬上了树,后面有一头灰色的巨兽在追她。开头彼得以为那是一只熊。后来他看出这头野兽很像一条德国狼狗,然而又比狗大多了。后来他才想到这是一匹狼——一匹狼后腿站着,前爪扑在树干上又咬又吼,背上的毛根根竖起。苏珊只攀上第二根大树枝,再也没法爬高。她一条腿吊在下面,这只脚离开乱咬的狼牙只有一两英寸。彼得不知道她为什么不爬得高一点,至少也要抓牢些嘛;后来他才明白她快晕过去了,如果她晕过去,那就会摔下来。  彼得并不觉得自己十分勇敢;说真的,他感到自己快要呕吐了。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使命,他笔直冲向那头猛兽,瞄准它肋间猛刺一剑。这一下子并没刺中那匹狼。它闪电般转过身来,眼睛凶焰灼人,嘴巴张得老大,狂嚎一阵。要不是它怒气冲冲,非得嚎叫一通才痛快,它就会立刻咬住彼得的喉咙了。事实上——尽管这一切都太快,彼得根本来不及想——他只来得及弯下身子,使尽浑身力气,把剑刺进那猛兽前腿之间,刺中了心脏。接下来一段工夫又可怕又混乱,就像恶梦中的情景。他用力拖啊,拉啊,那匹狼既不像死了,也不像活着,露出一口利牙磕在他的额头上,一切都沾满了血、热气和皮毛。又过了一会,他才发现那头巨兽已经倒地死去。他拔出剑,挺直腰板,擦去满头满脸的开。他觉得累坏了。过了一会儿,苏珊才从树上下来。她见到彼得时两人都觉得有点摇摇晃晃。不用说,双方见了不免又是亲吻又是哭泣。不过在纳尼亚,没人会为这事而把你往坏处想的。  “快!快!”只听得阿斯兰的声音在大声喊叫,“人头马!雄鹰!我看见灌木丛中还有一匹狼。瞧——在你们后面!它要到它的女主人那儿去了。现在正是你们找到女巫和救出第四个亚当的儿子的好机会。”话音刚落,顿时响起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和翅膀扑棱声,约有十几只动作最迅速的动物消失在暮色中。  彼得还没喘过气来,转过身,看见阿斯兰就在他身边。  “你忘了把剑擦干净。”阿斯兰说。  这话不错,彼得看到那把光亮的剑已经被狼的毛和血弄污了,不由涨红了脸。他弯下腰,在草地上把剑擦干净,再在自己衣服上把剑擦干。  “把剑递给我,跪下,亚当的儿子。”阿斯兰说。彼得遵命跪下以后,它用剑的平面拍了他一下,说道,“起来吧,彼得。芬瑞斯—贝思阁下。不管出了什么事,永远别忘记擦干净你的剑。”第十三章 远古时代更加高深的魔法   现在我们得回头交代爱德蒙的事了。他被迫走啊走的,走了老远老远,就他所知,谁也走不了比这更远的路,女巫这才终于在一个覆盖着冷杉和紫杉的暗谷里停了下来。爱德蒙什么也不干,只是扑倒在地上,如果他们就让他一动不动地躺着,他连下面会出什么事都不在乎。他太累了,连自己多饿多渴也顾不上了。女巫和小矮人就在他身边低声说着话。  “不,”小矮人说,“现在没用了,女王啊。他们这会儿一定已经赶到石桌了。”  “也许狼会闻到我们的行踪,给我们送信来。”女巫说。  “如果来,也不见得是好消息。”小矮人说。  “凯尔帕拉维尔有四个宝座,”女巫说,“如果只有三个有人坐呢?那预言就实现不了。”  “既然它在这儿,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小矮人说。即使事到如今,他仍然不敢在女主人面前提阿斯兰的名字。“也许它待不长。那时——我们就可以抓到凯尔的那三个。”  “话说回来,还是留着这一个”——小矮人说到这儿踢了爱德蒙一下——“做交易的好。”  “是啊!饶他一条活命。”女巫不屑一顾地说。  “那么,”小矮人说,“我们最好马上就干我们该干的事。”  “我宁愿在石桌那儿干,”女巫说,“那是最合适的地方。以前干这种事总在那儿。”  “要过很长一段时间石桌才能再派上原有的用场呢。”小矮人说。  “不错,”女巫说,接着又说,“好吧,我就要开始了。”正在这时,一匹狼急匆匆咆哮着冲到他们面前。  “我看见他们了。他们全在石桌那儿,跟它在一起。他们把我的队长芬瑞斯。乌尔夫杀了。我躲在灌木丛里全看见了。是一个亚当的儿子杀了它。快逃!快逃!”  “不,”女巫说,“不必逃。你快去,召集所有人马尽快赶到这儿来跟我会合。动员巨人,狼人,还有站在我们这一边的树精。动员食尸鬼、妖怪、吃人魔鬼、牛头怪。动员冷面怪、母夜叉、幽灵,以及毒菌怪。我们要战斗。什么?我不是还有魔杖吗?即使他们来了,不也会变成石头吗?快走吧,趁你走的这段时间,我还有点小事要完成呢。”  那头巨兽鞠个躬,转过身就一溜烟走了。  “好了!”她说,“我们没桌子——让我想想。我们最好把他绑在树干上。”  爱德蒙只觉得自己被粗暴地拉了起来。接着小矮人让他背靠着一棵树,把他紧紧绑上。他看见女巫脱下了外面的披风,露出里面两条光胳膊,白得吓人。因为胳膊那么白,在漆黑的树下,这个山谷里又那么黑,他没法看见另外的东西。  “把祭品准备好。”女巫说。小矮人解开爱德蒙的领子,把领口往里折,露出脖子。随后他抓着爱德蒙的头发,把头往后拉,使他只好拾起下巴。此后爱德蒙听见一种怪声:飕——飕——飕——他一时想不出这是什么声音。后来才明白,那原来是磨刀声!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四面八方喊声震天响——一阵阵蹄声,一阵阵翅膀扑棱声——女巫一声尖叫——周围一片混乱。于是他发现被松了绑。好几条有力的胳膊扶着他,只听见几个和气的大嗓门在说,“让他躺下——给他点酒——喝了这个——沉住气——你一会儿就没事了。”接着他又听见好多声音,它们不是在对他说话,是相互间在说话。它们说什么“谁抓到女巫了?”——“我以为你抓到她了呢。”——“我把她手里的刀打下了就没见到她。”——“我在追小矮人。”——“你意思是说她逃走了吗?”——“一个人不能面面俱到啊。”——“那是什么?哦,可惜,那只是一截老树桩!”不过听到这儿,爱德蒙就晕了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久,那些人头马、独角兽、鹿和鸟(它们当然是上一章里说的阿斯兰派出去的救兵)就带着爱德蒙一起出发回石桌那儿去。不过它们如果能看见它们走后山谷里发生的事,我想它们准会大吃一惊的。  山谷里一片寂静,不久月光更明亮了,如果你在场,就会看到月亮照在一截老树桩和一块不大不小的鹅卵石上。但如果你继续观察,就会逐渐想到这树桩和石头有点怪。下一步你会觉得那个树桩其实很像一个小胖子趴在地上。如果你观察的时间够长的话,就会看见那个树桩走到石头身边,石头坐起来,开始跟树桩讲话;因为事实上树桩和石头就是女巫和小矮人。变形术,这就是女巫魔法中的一项伎俩,就在她的刀被打下来那一刹那,她就不慌不忙地施出了这一招。她一直是魔杖不离手,因此魔杖也还是好好的。  第二天早上,另外那三个孩子醒来以后(他们就睡在帐篷里一堆堆垫子上),首先就听到海狸太太对他们说:他们的兄弟已经得救,昨天深夜已经带回营地,这会儿正在阿斯兰那儿。他们刚吃完早饭就一起上外面去,只见阿斯兰和爱德蒙撇开在场的其他人,在挂满露珠的草地上一起散步。不用告诉你阿斯兰说了些什么(也没人听说过),不过这次谈话是爱德蒙终身难忘的。三个孩子走近时,阿斯兰带着爱德蒙一起转身来见他们。  “你们的兄弟来了,”它说,“过去的事就不必再跟他提了。”  爱德蒙跟大家一一握手,挨个儿说了“对不起”,大家都说了声“没关系”。随后,大家都想说点什么能表明他们大家跟他重新友好的话——说点寻常而自然的话——当然谁也想不出说什么才好。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感到尴尬,一头豹就来到阿斯兰跟前说:“陛下,敌方来了一个信使请求晋见。”  “让他进来。”阿斯兰说。  豹子走开了,不一会就领着女巫的小矮人回来。  “你带来什么口信,大地的儿子?”阿斯兰问。“纳尼亚女王兼孤独岛女皇陛下要求给予安全保证,前来跟你会谈,”小矮人说,“商谈双方互利的事项。”  “纳尼亚女王,岂有此理!”海狸先生说,“竟有这样的厚脸皮——”  “安静,海狸,”阿斯兰说,“恶有恶名,善有善名,不久个个都将正名。现在我们也不要争吵。告诉你的女主人,我,大地的儿子,保证她的安全,条件是她得将魔杖留在那棵大橡树下。”  小矮人同意了这—点,两头豹跟小矮人一起回去监视对方是否履行条件。“但假如她把两头豹变成石头可怎么办呢?”露茜悄声对彼得说。我认为豹子自己也有同样的想法;总之,它们走去时背上的毛一根根全都竖起,尾巴也翘得笔直——像猫见到陌生的狗那样。  “没事儿,”彼得悄声回答说。“如果有事儿它就不会派它们去。”  几分钟以后,女巫本人走上小山顶,一直走过去,站在阿斯兰面前。三个孩子以前都没见过她,一看她那张脸就觉得背上一阵发毛;在场的所有动物也都低声咆哮。虽然这时阳光明媚,可每个人都突然感到一阵寒意。现场只有阿斯兰和女巫两个看来仍然从容自若。看见一张金黄色的脸和一张惨白的脸,两张脸凑得这么近,真是件天大的怪事。怪的倒不是女巫竟然正视阿斯兰的眼睛,海狸太太特别留心到这一点。  “你身边有一个叛徒,阿斯兰。”女巫说。当然在场的人都知道她指的是爱德蒙。但爱德蒙经过了这一场事件,早上又谈了一次话,已经不再只考虑自己了。此刻他只是一直望着阿斯兰。女巫说什么他似乎并不在意。  “得了,”阿斯兰说,“他又不是跟你过不去。”  “难道你忘了高深魔法呢?”女巫问道。  “就算我已经忘了,”阿斯兰庄重地回答说,“给我们讲讲这高深的魔法吧。”  “讲给你听?”女巫说,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更尖厉了,“讲给你听我们身边那张石桌上写了些什么?讲给你听在木岑树王的树干上早就深深镌刻着什么吗?讲给你听海外皇帝的宝杖上刻着什么?至少你知道皇帝最初在纳尼亚施展的魔法吧。你知道每个叛徒都归我,当作合法的祭品,凡是有谁背叛,我都有权杀了他。”  “哦,”海狸先生说,“原来你就这样自以为是个女王——因为你是皇帝的刽子手。我懂了。”  “安静,海狸。”阿斯兰说着低低咆哮了一声。  “所以说,”女巫继续说,“那个人归我。他的生命全在我手里,他的血也归我所有。”  “那你来拿拿看吧。”人头马大声怒吼着说。  “笨蛋,”女巫凶残地笑着说,几乎是在吼叫,“你当真认为你的主人单用武力就可以抢走我的权利吗?它懂得高深魔法,决不会这么糊涂。它知道除非我依法得到血,否则纳尼亚就将在烈火洪水之中覆灭。”  “一点不错,”阿斯兰说,“我不否认这一点。”  “哦,阿斯兰!”苏珊悄悄在狮王耳边说,“我们能不能——我的意思是,行不行——我们能不能在高深魔法上想点什么办法?你有办法对付高深魔法吗?”  “对付皇帝的魔法?”阿斯兰说着脸上露出不大高兴的样子。于是再也没人向它提出那种建议了。  爱德蒙站在阿斯兰的另一边,一直望着阿斯兰的脸。他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点什么;但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除了等待,按照人家的吩咐去做之外,什么也干不了。  “你们大家全都退下,”阿斯兰说,“我要跟女巫单独谈谈。”  大家全都遵命。这段时间可真难熬——当狮王和女巫低声诚恳会谈时,大家就等啊等的,满心疑虑。露茜说了声“哦,爱德蒙”就哭了起来。彼得背对着大家,看着远处的大海。海狸夫妇相互拉着爪子,低头站着。人头马不安地直跺脚。不过大家最后都寂静无声,静得连野蜂飞过的细微声音,或是山下林子里小鸟的动静,或是风吹树叶沙沙响的声音都能听见。阿斯兰和白女巫仍在继续会谈。  最后他们听见了阿斯兰的声音。“你们大家可以回来了,”他说,“我把这事解决了。她放弃了要你们兄弟的血的权利。”这时整个山头都有了声音,仿佛大家刚才一直屏息以待,现在才又开始呼吸了;随后就是一阵喃喃的说话声。他们都开始回到阿斯兰的宝座边来。  女巫脸上露出一股狂喜的神情,正要转过身去,却又停下来说:“但我怎么知道你能守信呢?”  “啊呜!”阿斯兰半身离开宝座怒吼起来,只见它那张大嘴越来越大,吼声也越来越响,而女巫呢,也张大了嘴巴,盯着狮王看了一会儿以后,就拉起裙子,老老实实逃命去了。第十四章 女巫的胜利   女巫刚走,阿斯兰就说,“我们得马上离开这个地方,这儿要派别的用场。我们今晚得到贝鲁那浅滩去安营。”  大家当然都很想问问它,它是怎么跟女巫商定这件事的,但阿斯兰面如铁板,而且大家耳边依然回荡着它的怒吼声,因此谁也不敢开口。  在山顶露天下吃了一顿饭后(因为阳光这会儿已经很强,把草地都晒干了),他们忙了一阵子,拆掉帐篷,收拾东西。不到两点,他们就开始行程,向西北方向出发,大家从从容容地走着,因为要去的地方并不很远。  旅途中开头一段时间,阿斯兰向彼得说明它的作战计划。“女巫一旦完成她在这一带的活动,”它说,“她同那一伙几乎肯定要退回她的老窝准备一次围攻。你有可能切断她的路。不让她回到老窝,也有可能切不断。”随后它继续提出两种作战方案——一种是跟女巫及其一伙在树林里作战,另一种是袭击她的城堡。在这段时间里它一直指点彼得怎么指挥战斗,说什么,“你必须把你的人头马布置在某某地方”,或者说“你必须派侦察员去看好她,不要让她怎么怎么的”,彼得最后问:“但你自己不也在场吗,阿斯兰?”  “那我可不能保证。”狮王回答说,同时它继续给彼得指示。到了旅途的最后一个阶段,苏珊和露茜看阿斯兰的时间最多。它不大说话,而且她们似乎觉得它有点忧伤。  天还没黑,他们到了一个地方,这儿河谷豁然开阔,河面又宽又浅。这就是贝鲁那浅滩,阿斯兰下令大家停在水的这一边。但彼得说:“把营地驻扎在那一边岂不更好——因为就怕她会来一次夜间偷袭什么的。”  阿斯兰似乎正在想着另外的事情,只见它那身漂亮的鬃毛一抖,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啊,什么?”彼得又说了一遍。  “不会。”阿斯兰声音低沉地说,似乎这事没什么关系。  “不会,她今夜不会发动进攻的。”接着它深深叹了口气。但一会儿它又加了一句,“想得周到还是好的,军人就应该这样考虑。不过这其实没什么关系。”于是他们就着手搭帐篷了。  那天傍晚,阿斯兰的情绪影响了大家。彼得想到要由他来打这一仗,心里觉得很不安,阿斯兰可能不在场的消息对他是一大打击。那天晚上一顿饭大家吃得鸦雀无声。大家都觉得这天晚上跟昨天晚上甚至当天早上大不一样。仿佛好时光刚刚开头,却已经快结束了。  这种感觉对苏珊也大有影响,她上床后一直睡不着。她躺在那儿数数,又不停地翻来覆去,后来只听见露茜长叹一声,在暗中翻到她身边。  “你也睡不着吗?”苏珊问。  “是啊,”露茜说,“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我说,苏珊!”  “什么事?”  “我有一个最可怕的预感——好像有什么大事要临头了呢。”  “是吗?因为,事实上,我也有这种感觉。”  “事情跟阿斯兰有关,”露茜说,“不是它要出什么可怕的事,就是它要干什么可怕的事。”  “整个下午它都不大对劲,”苏珊说,“露茜!它说打仗时不跟我们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你看它今晚不会离开我们,偷偷溜走吧?”  “它现在在哪儿?”露茜说,“它在这儿帐篷里吗?”  “不见得。”  “苏珊,让我们出去,到处看看。也许看得见它。”  “好,走吧,”苏茜说,“醒着躺在这儿还不如出去看看呢。”  两个女孩悄没声儿,在其他睡着的人中摸索出一条路,偷偷出了帐篷。月光皎洁,除了河水潺潺流过石头的声音,一切都十分寂静。这时苏珊突然抓住露茜的胳膊说,“瞧!”她们看见营地的那一边,就在树林边上,狮王正慢慢离开大家,走进树林里去。她俩一句话也没说,就跟着它走去。  它领着她们爬上河谷的陡坡,然后稍微向左走去——显然这是当天下午她们从石桌山下来时走的路线。它领着她们走啊走啊,走进黑咕隆咚的阴影里,又走到苍白的月光下,走得她们的脚都被浓密的露水弄湿了。不知怎么的,它看上去和她们认识的阿斯兰不一样了。它的尾巴和脑袋都搭拉下来,慢吞吞地走着,仿佛它非常、非常累了。后来,她们在穿过一片开阔的空地时,那儿没什么阴影让她们躲蔽,它停下了,四面张望着。这时再逃走可就不好了,因此她们就朝它走去。她们走近时它说:“哦,孩子们,孩子们,你们干吗跟着我呀?”  “我们睡不着。”露茜说。她深信自己不用多说,她们一直在想什么,阿斯兰全都知道。  “我们跟你一起去好吗——不论你上哪儿?”苏珊说。  “这个嘛——”阿斯兰说,它似乎在考虑;后来它说,“今晚我很高兴有人陪伴。好吧,如果你们答应我叫你们停下就停下,然后让我一个人去,那你们就可以跟我来。”  “哦,谢谢你,谢谢你,我们答应。”两个女孩子说。  他们又往前走了,两个女孩子分别走在狮王两侧。可是它走得多慢哪!它那庄严、高贵的脑袋低垂着,鼻子都快挨到草地了。不久它一个跟跄,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阿斯兰!亲爱的阿斯兰!”露茜说,“怎么了?你能告诉我们吗?”  “你病了吗,亲爱的阿斯兰?”苏珊问道。  “没有,”阿斯兰说,“我感到悲伤和孤独。你们把手搁在我的鬃毛上,好让我感觉到你们在这儿,我们就这样走吧。”  于是两个女孩子照它的话做了。这可是从她们第一次看到它就想做而不经他许可永远也不敢做的事呀——她们真的把冰凉的手伸进它那一大片美丽的鬃毛里,抚摩着它,一面跟它一起走着。不一会儿她们就看出她们跟着它已经爬上了石桌山的山坡。她们爬到树林边缘那儿,等她们走到最后一棵树旁(就是周围还有几丛灌木的那棵),阿斯兰就停下说:“哦,孩子们,孩子们,你们得在这儿停下了。不论发生什么事,可别让人家看见你们。永别了。”  于是两个女孩子都放声痛哭(虽然她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她们搂着狮王,亲亲它的鬃毛,它的鼻子,它的爪子,以及它那庄重、悲哀的眼睛。这时它才转过身去,走向山顶。露茜和苏珊蹲在灌木丛中目送着它,以下就是她们看到的情景。  石桌周围站着好大一堆人,尽管是在月光下,仍然有好多人手里拿着火把,火把燃烧时吐出一团邪气的红焰和黑烟。可那是些什么人啊!长着怪牙的吃人恶魔、豺狼、牛头怪、恶树精和毒树精;其他动物我就不一一描写了,因为如果我再描写下去,大人可能就不让你们看这本书了——其中有冷面怪、母夜叉、恶梦魔鬼、阴魂、恐怖魔鬼、小妖精、大头鬼和小头鬼等等。事实上凡是站在女巫这一边、听到狼传下女巫命令的都来了。站在中间,靠着石桌的就是女巫本人。  这些畜生起先看见伟大的狮王向它们走去时,都发出一阵阵惊慌的嚎叫,就连女巫自己一时也害怕起来。随后她就镇定了,发出一阵粗野的狂笑。  “那笨蛋!”她叫道,“那笨蛋来了。把它紧紧捆上!”露茜和苏珊连大气也不敢出,只等阿斯兰一声怒吼,向它的敌人扑去。可是它竟没吼。四个母夜叉龇牙咧嘴,斜眼看着阿斯兰,她们走近它身边时,开头也犹豫不前,对要做的事有点害怕。“我说,把它捆上!”白女巫又说了一遍。四个母夜叉向它冲去,当她们发现它毫不抵抗时,才发出胜利的尖叫。随后凶恶的小矮人和猿猴们都一拥而上,前来帮助她们,它们把体形庞大的狮王掀翻在地,把它四个爪子绑在一起,叫喊欢呼,仿佛它们做了什么勇敢的事,虽然只要狮王愿意,一只爪子就可以要了它们大家的命;但它却一声不吭,甚至敌人又拉又拖,绳子拉得那么紧,都勒进肉里去了,它也不吭声。接着它们开始把它拖向石桌。  “停下,”女巫说,“先把它的毛剃了!”  一个吃人恶魔拿着一把大剪刀走上前来,蹲在阿斯兰脑袋旁边,女巫的爪牙们发出一阵恶毒的狂笑。大剪刀喀嚓喀嚓,一堆堆鬈曲的金色鬃毛纷纷掉在地上。剪完后吃人恶魔退后一步站着,两个女孩子从她们隐蔽的地方看得见阿斯兰的脸没有了鬃毛显得那么小,那么异样。敌人也看到了这一差别。  “咦,到头来,只不过是一只大猫啊!”一个爪牙叫道。  “我们过去怕的就是那东西吗?”另一个爪牙说。它们全都拥向阿斯兰身边嘲笑它。说什么“咪咪,咪咪,可怜的猫咪”,还有“你今天抓了几只老鼠,猫儿?”又说“你要一碟牛奶吗,小猫咪?”  “哦,它们怎么能这样?”露茜说道。脸蛋上泪珠滚滚而下。“畜生!畜生!”因为此刻一开头感到的震惊过去了,她觉得阿斯兰剪掉毛的脸看上去比以前显得更勇敢、更美丽、更坚忍。  “把它的嘴套上!”女巫说。即使现在,它们在给它套嘴套的时候,它只要张嘴一咬,就会咬掉它们两三只手。但它一动也不动。这群乌合之众似乎红了眼,如今大伙儿都来欺侮它了。那些连它被绑起来以后仍然怕靠近它的,竟也鼓起勇气来。过了片刻,两个女孩子连看也看不见它了——它被整群动物密密麻麻地包围着,大家踢它,打它,向它吐唾沫,嘲笑它。  最后这伙暴徒闹够了。大家开始把五花大绑、戴着嘴套的狮王拖向石桌,推的推,拉的拉。阿斯兰那么魁梧,即使它们把它拖到石桌边,也得用尽全部力气才能把它拾到石桌面上。后来它又被紧紧捆上了很多道绳子。  “胆小鬼!胆小鬼!”苏珊呜咽着说,“事到如今,它们还在害怕它吗?”  等到阿斯兰被捆在那块平坦的石头上(而且捆得简直成了一大堆绳子),这群暴徒才静了下来。四个母夜叉拿着四支火把,站在石桌四角。女巫捋起袖子,就跟前一个晚上她对付爱德蒙时一样。接着她磨刀霍霍。在两个女孩子看来,那刀给火把光一照,似乎不是钢刀而是石刀,而且形状又古怪又可恶。  最后她走近了。她站在阿斯兰头边。她激动得脸也抽搐扭曲起来,但它却仰着脸望着天空,仍然很平静,既不生气。也不害怕,只有一点忧伤。这时,就在她要砍下去的时候,她弯下腰,用颤抖的声音说:“现在,是谁赢了?笨蛋!你以为这样一来就救了那个人类的叛徒吗?按照我们的条约,现在我要把你杀了来代替它,这一来高深魔法才会应验。但等你死了,谁还能阻止我把他也杀了呢?而且到了那时,谁又来从我手里把他救出去呢?你要明白,你已经把纳尼亚永远给我了,你送了自己的命,还没救出他。知道了这一点也太晚了,没指望了,死吧!”  姐妹俩没看到杀头的那一时刻。她们不忍心看,都蒙住了自己的眼睛。第十五章 太古时代更加高深的魔法   两个女孩子还蹲在灌木丛中,双手掩面的时候,听见女巫大声叫喊:“好了!大家都跟着我,我们要去收拾这些残兵败将了!既然这个大笨蛋,这只大猫死了,我们不久就可以打垮这些人渣和叛徒。”  这时姐妹俩有一阵倒是非常危险了,因为只听见阵阵野蛮的叫喊,尖锐的风笛声、号角声响成一片,那帮恶劣的暴徒从山顶上一哄而下,正好经过她们藏身的地方。她们只觉得幽灵像一阵阴风从身边掠过,大地在牛头怪奔驰的蹄声中颤抖了,头顶上一阵猛禽扑翅的腥风,只见黑压压—片都是兀鹰和大蝙蝠。换了别的时候,她们早就害怕得浑身发抖了,但如今阿斯兰一死,她们满脑子悲哀、羞辱和恐怖,简直没想到害怕。  树林里刚刚静下来。苏珊和露茜就爬到空旷的山顶上。贝壳虽快落下,又有片片浮云遮掩,但她们仍然看得出狮王五花大绑横尸那儿的模样。她俩跪在湿漉漉的草地上,亲着它冰凉的脸,抚摸它美丽的毛——剩下来的那点毛——哭到哭不出来为止。随后她们彼此对望着,由于感到凄凉,两人手拉手又哭了起来,接着又一次沉默。最后露茜说:“我受不了那只可怕的嘴套的样子。不知我们能不能把嘴套拿掉?”  于是她们就试试看。弄了好一阵子之后(因为她们的手指都冰凉,而且这时正是夜里最黑暗的时候),她们终于拿掉了,等她们看到它脸上没有嘴套了。她们又大哭起来,又是亲吻,又是抚摸,还尽可能把上面的鲜血和泡沫擦掉。这种凄凉、绝望、可怕的情景我真不知怎么描写才好。  “不知我们能不能把它身上的绳子也解开?”不一会儿苏珊说。但敌人出于怨恨把绳子拉得很紧很紧,两个女孩怎么也解不开这些结。我希望本书读者没人像苏珊和露茜那天晚上那么痛苦过;不过如果你曾经有过——如果你整夜没睡,哭得再也哭不出眼泪——你就知道到头来,心境就会有一种平静。你觉得似乎再也不会出什么事了。不管怎么说,这两个女孩子当时的感觉就是这样。时间似乎就在这种麻木的平静中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她们简直没注意到自己越来越冷了。但最后露茜总算注意到两件事情。第一点,小山东面的天空比一小时前亮了一点。第二点,她脚边的草地上有些小小的动静。开头她对此毫无兴趣。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什么都无所谓了。但她终于看出这不知名的东西开始爬上石桌那四条笔直的腿了。这会儿,那些东西正在阿斯兰身上爬来爬去呢。她凑近仔细看看,原来是些灰不溜秋的小东西。  “嗨!”苏珊在石桌对面说,“多讨厌!爬在它身上的是些讨厌的小老鼠。走开,你们这些小畜生。”她举起手想把它们吓跑。  “等等!”露茜仍然在近处一直看着它们,“你看不出它们在干什么吗?”  两个女孩子都弯下腰,目不转睛地盯着。  “真的,我信了!”苏珊说,“多怪啊,它们正在咬断绳子呢!”  “我也这么想,”露茜说,“我看它们是友好的老鼠。可怜的小东西——它们不知道阿斯兰死了。它们以为把绳子解开会对它有点好处。”这会儿天亮多了,两个女孩子这才第一次注意到彼此的脸多么苍白。她们看得见那些小老鼠,几十只几十只的,甚至有成百上千只,一口口咬着,最后,那些绳子全被咬断了。这会儿东方的天空已经发白,星星渐渐隐没——只有地平线上还有一颗很大的星星。这时她们觉得比晚上更冷了。那些小老鼠也都爬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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