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的名字叫莫里斯。”葛兰回答道。 “他打算见我所有的顾问,”哈蒙德说道,“有一天他去找伊恩·马康姆——你知道吗,就是那个德克萨斯的数学家?我早就知道是这样的。我们还有他妈的时间来控制这件事情,这是典型政府部门的把戏。既没有人提出抱怨,也没有人指控,就让一个毛头小夥子到处骚扰。他无法无天,拿着纳税人交付的钱四处乱窜。他打扰你了吗?影响你的工作了?” “不,不,他没有打扰我。” “唔,某种意义上来说,太糟糕了,”哈蒙德说道,“因为,倘若打扰了你,我就要设法去弄个命令来制止他。事实上,我已经叫我的律师拜访了环境保护署,去了解这到底他妈的是怎么回事。那边的负责人说,他根本不知道有什么调查!你完全可以想像得到吧。可恶的官僚主义,老是这么回事。见鬼,我想那小夥子正设法去哥斯达黎加四处打听,说不定要来我们的小岛。你知道我们在那里有个海岛吗?” “不,”葛兰说道,一边看着爱莉,“我不知道。” “哦,是的,我们买了这个小岛开始我们的活动,哦,到现在已有四、五年啦,实际的时间记不清了。叫做云雾岛——花园很大,离海岸有一百英里,它将成为一个生态保护区;一个了不起的地方,是热带丛林。你知道,你该去看看的,葛兰博士。” “听起来很有意思,”葛兰说道,“不过实际上——” “你知道,这项工程快完成了,”哈蒙德说道,“我已经将一些关于工程的资料送去给你了。你拿到了吗?” “没有,不过我们这地方很偏僻——” “或许今天就会到,好好看一下。那个岛真美,上面什么都有。我们已经修建了三十个月。你可以想像一下,大花园,九月分开放。你真的该去看看。” “听起来不赖,不过——” “事实上,”哈蒙德说道,“我坚持请你去参观,葛兰博士。我相信你会觉得这十分合你胃口。你会觉得这地方太迷人了。” “我正进行了一半——”葛兰说道。 “嘿,我来告诉你怎么回事,”哈蒙德说道,他彷佛突然想到一个主意,“我正在找一些顾问周末到那里去住几天,好好地观察一番。当然喽,费用由我们支付。如果你能向我们提出你的意见,那就太棒了。” “我也许不行。”葛兰说道。 “哦,只是过个周末嘛,”哈蒙德带着老年人过于兴奋的口气执意坚持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些,葛兰博士。我不想打断你的工作。我知道这项工作是多么重要。请相信我,这个我完全明白,绝不会打断你的工作。但这个周末你可以免费搭飞机来这里,星期一再回去。” “不,我不行,”葛兰说道,“我刚发现一副新骨骸,而且——” “是呀,很好,不过我还是认为你应该来——”哈蒙德说道,他并没有认真地听对方说话。 “我们刚收到一种令人迷惑不解而又值得注意的新发现证据,可能是活的始秀颚龙。” “是什么?”哈蒙德追问道,他的话慢了下来,“我没有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活的始秀颚龙?” “没错,”葛兰说道,“这是一个生物物种,一只动物的部分肢体,从中美洲收集来的。一种活着的动物。” “你是不是在说——”哈蒙德说道,“一种活着的动物?多么令人惊奇啊。” “是的,”葛兰说道,“我们也是这么想。因此,你知道,我没有时间离开这里去——” “中美洲,你是要这样说吗?” “是的。” “中美洲的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一个叫卡沃布兰科的海滩。确切的地点我不清楚——” “原来如此,”哈蒙德清了一下嗓子,“这东西,噢,是什么时候到你手中的?” “就在今天。” “今天,我明白了。今天,我明白了。是的。”哈蒙德又清了清嗓子。 葛兰看着爱莉,不禁咕哝了一声,怎么回事? 爱莉摇摇头,“他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 葛兰轻轻地说,“去看看莫里斯走了没。” 爱莉走到窗前,向外看去,但是莫里斯的车已开走了。她回过身来。 喇叭里传来哈蒙德的咳嗽声,“噢,葛兰博士。你有没有对别人提起过这件事?” “没有。” “好,很好。唔,是的。我要坦白地告诉你,葛兰博士,那个岛上有点小麻烦。环境保护署的那个家伙来得真不是时候。” “怎么回事?”葛兰问道。 “我们碰到了麻烦,进度耽误了一些……我得说,我在这里碰上了小小的压力,因此我希望你能到岛上看看,告诉我你的看法。我会付给你一般周末谘询的费用,一天两万美元。三天就是六万美元。要是你能带塞特勒博士一起去,她将得到同样的报酬。我们需要植物学家。你看怎么样?” 爱莉望着葛兰,他正在答话:“唔,哈蒙德先生,这么多钱完全可以支付我们今后两年夏天外出的费用啦。” “好,好,”哈蒙德平淡地说道。现在他似乎心不在焉,他在考虑别的事情,“我希望这件事并不困难……现在,我派公司的飞机到城堡东方的私人机场来接你们。你们知道我说的那个机场吗?你们坐车去大约要两小时。你们明天下午五点钟到那里,我会立刻带你们去我的小岛,你和塞特勒博士能赶上这班飞机吗?” “我想可以。” “好,行李少带些。你们不必带护照。我等着听你们的意见,明天见。”哈蒙德说完便挂了电话。 《侏罗纪公园》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三章 律师事务所 中午的太阳入旧金山的考恩·斯旺·罗斯律师事务所,使屋子里充满生机。但是唐纳·金拿罗丝毫没有这种感觉,他一边听电话,一边看着他的老板丹尼尔·罗斯。罗斯穿着深色的细条纹西装,他那冷冰冰的样子活像是殡仪馆里出来的人。 “我明白,约翰,”金拿罗说道,“葛兰答应去了吗?好,好……是的,我听起来觉得不错。恭喜你,约翰。”他挂了电话,回过身来看着罗斯。 “我们再也不能相信哈蒙德了,他四周的压力太大了。环境保护署正在调查他,哥斯达黎加旅游胜地的进度比原定计画远远落后,那些投资人心里越来越不踏实,各地的谣言接踵而来。工作人员死得太多,而现在又有关于大陆上出现什么始秀颚龙的事情……” “那是什么意思?”罗斯问道。 “也许没事,”金拿罗答道,“但是滨池公司是我们的主要投资人。上星期我收到滨池在哥斯达黎加首都圣荷西的代理人的报告。据这份报告说,一种新发现的蜥蜴在海岸咬伤儿童。” 罗斯不停地眨着双眼,“新发现的蜥蜴?” “是的,”金拿罗说道,“这件事我们不能视同儿戏。我们得立刻对那个岛进行调查。我已经要求哈蒙德在今后三周中安排个别的现场调查。” “哈蒙德怎么说?” “他坚持岛上一切正常。他宣称已采取所有的防范措施。” “但是你信不过他。”罗斯说道。 “是的,”金拿罗回答道,“我信不过他。” 唐纳·金拿罗是靠着投资银行界的背景来到考恩-斯旺律师事务所的。考恩-斯旺律师事务所的那些高科技委托人常常需要资金,金拿罗便帮助他们筹到款项。他最早的一笔筹款——那得回溯到一九八二年——那时约翰·哈蒙德已将近七十岁了——是帮助哈蒙德筹备基金,创办国际遗传技术公司。最后他们几乎弄到十亿美元,金拿罗现在想起这件事来觉得那真是一场肆无忌惮的诈骗。 “哈蒙德是个梦想家。”金拿罗说道。 “可能是个危险的梦想家,”罗斯说道,“我们要是没有介入该有多好。我们的经济利益如何?” 金拿罗说道,“事务所占有百分之五的股权。” “一般性的还是有限制?” “一般性的。” 罗斯摇摇头,“我们本来不该这么做的。” “这件事当时看起来似乎是明智的,”金拿罗说道,“见鬼,那是八年前的事啦。我们拿这些股份来替代一些费用。而且,如果你还记得的话,哈蒙德当时的计画具有很大的冒险性。他的确是在四处发信、拼命兜售。没有人真的想到他会成功。” “但是显然他成功了,”罗斯说道,“不管怎么说,我认为调查早就该进行了。你那些现场专家的情况如何?” “我从哈蒙德在工程早期请来当顾问的那些专家开始。”金拿罗把一张名单扔到罗斯的书桌上,“第一批是古生物学家、古植物学家和数学家。他们这个周末会去那里。我将和他们一同前往。” “他们会告诉你真相吗?”罗斯问道。 “我想会的。他们和这个岛都没有多大的利害关系,而且其中那位数学家伊恩·马康姆从一开始就对工程抱着敌视的态度。他坚持工程不会成功,永远也不会成功。” “还有谁?” “还有一个搞技术的电脑系统分析员,他负责检查公园的电脑,并安装几个防盗警报器。他应该会在星期五上午到那里。” “好,”罗斯说道,“是你安排的吗?” “哈蒙德说要自己打电话,我想,他是装出万事顺心的样子,表示这只是一次社交聚会的礼貌性邀请,好炫耀一下他的那个岛。” “好吧,”罗斯说道,“只是务必弄清楚,到底有没有发生谣传中的那种事情,要掌握事态动向。我希望哥斯达黎加出现的问题能在一周内解决。”罗斯站起来,走出了屋子。金拿罗拨着电话号码,听到无线电话发出嘟嘟的响声。接着他听到一个声音:“我是葛兰。” “你好,葛兰博士,我是唐纳·金拿罗。我是国际遗传技术公司的总顾问。我们几年前曾经交谈过,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 “我记得。”葛兰说道。 “唔,”金拿罗说道,“我刚和约翰·哈蒙德通过电话,他告诉我一个好消息,说你要到我们在哥斯达黎加的那个岛上去……” “是的,”葛兰说道,“我想我们明天要去那里。” “唔,你一接到通知就立即动身,真谢谢你。国际遗传技术公司所有的人都会感激你的。我们还邀请了伊恩·马康姆,他和你一样也是我们早期的顾问。他是来自奥斯丁市的一名数学家,你知道吗?” “这点约翰·哈蒙德提过了。”葛兰说道。 “唔,好吧,”金拿罗说道,“其实我也要去那里。还有,那物种——就是你发现的始……始秀什么来着?” “始秀颚龙。”葛兰回答道。 “是的,你身边有这个物种吗,葛兰博士?这物种的实物?” “没有,”葛兰回答说,“我只看到X光片,实物在纽约。是哥伦比亚大学的一位女士打电话给我的。” “哦,我想知道,你能告诉我这件事的细节吗?”金拿罗说道,“这样我就能替哈蒙德先生去寻找那个物种,因为他对此感到十分兴奋。我相信你也希望看到那个实物。也许,当你们都去时,我甚至能找人把这东西也送到岛上。”金拿罗说道。 葛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他,“唔,那很好,葛兰博士,”金拿罗说道,“请代我向塞特勒博士问好。我期待明天能见到你们。”金拿罗挂了电话。 《侏罗纪公园》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四章 设计蓝图 第二天,爱莉拿着一叠厚厚的牛皮纸袋走到活动房屋后面,“这个刚刚到,”她说道,“是一个小夥子从城里带回来的——哈蒙德那边。” 葛兰撕开信封,看了国际遗传技术公司那蓝白相间的标示。里面没有密封的信件,只有一叠装订好的文件。他抽出一看,发现是一些设计蓝图。它们被缩小比例后装订成厚厚的一本书,封面上印着:“云雾岛休闲度假区游客设施”(全名:度假旅馆)。 “这是什么鬼东西?”他问道。 他把书翻开时,里面掉出一张纸来。 亲爱的亚伦和爱莉: 我们现在还没有什么像样的正式宣传资料,这是你们可以想像得到的。但那些文件会使你们对云雾岛工程有初步的了解。我觉得它非常令人振奋! 期盼与两位面谈,望你们能与我们携手合作!顺致 问候约翰 “我不懂,”葛兰边翻着这些文件边说道,“这些都是建筑蓝图嘛。”他重新翻至第一页: 游客中心/旅馆休闲度假区 委托人体加州帕洛·阿尔托国际遗传技术公司。 建筑设计纽约道宁墨菲联营公司。设计师:李察·墨菲;高级设计师:西奥多·陈;管理人员:谢尔顿·詹姆斯。 工程设计主体结构:波士顿哈洛|惠特尼|菲尔兹公司;机械:大阪A·T·三川公司。 景观设计伦敦谢波顿·罗杰斯公司;A·足木贺,H·金泽家安。 电气设计东京N·V·小林公司。高级顾问:A·R·真泽。 电脑控制麻萨诸塞州集成电脑系统公司。工程管理:丹尼斯·乃德瑞。 葛兰翻到蓝图部分。那上面都盖着工业机密不得翻印机密研究成果不得散发的戳印。每一项都编了号码,上方都有如下字样:“这些设计蓝图系国际遗传技术公司之科研机密。你必须签署过一一二/四A号文件,否则将受到起诉。” “我看真有点草木皆兵的味道。”葛兰说道。 “也许有什么道理吧。”爱莉说道。 接下来的一页是张地形图。图上云雾岛的形状就像一滴被画颠倒似的泪珠,北方的线条向外凸出,南方则渐渐向内收缩。该岛长达八英里,在这张地图上被分割成几大块。 北方有一块标着“游客区”的字样,其中包括一些建筑,分别标明为“游客接待站”、“游客中心/行政办公大楼”、“发电厂/海水淡化厂/后勤供应”、“哈蒙德餐厅”,以及“度假旅馆”。葛兰还看见图上标着游泳池、网球场的位置和形状以及代表树木花草的圈圈。 “看起来像个旅游度假的地方,嗯,一定是。”爱莉说道。 接下来的几张是度假旅馆的详细设计图。它的立体图看起来颇别出心裁:一排长长的低层建筑,屋顶上竖着一排金字塔形的尖顶。游客区的其他建筑则几乎没有这种尖顶。 岛上的其他地区更具有神秘色彩。葛兰看到,那些地方大部分都非常空旷,有纵横交错的道路网、隧道和一些位于边缘地带的建筑物。有一个狭长的湖,看来是由人工挖掘的,上面有钢筋水泥的水坝和一道道的障碍。不过,从总体上来看,该岛只是被分成几大块弯弯曲曲的区域,而且上面几乎没有兴建任何东西。每个区域都编有代号: /P/PROC/V/二A, /D/TRIC/L/五(四A+一), /LN/OTHN/C/四(三A+一), 以及/VV/HADR/X/一一(六A+三+三DB)。 “有没有关于这些代号的说明?”她问道。 葛兰很快地翻了翻那些文件,但没有找到。 “也许是他们拿掉了。”她猜测道。 “我跟你说了嘛,”葛兰说道,“草木皆兵。”他看着这些由道路隔开的不规则区域。整个岛被分成六块,每一块和四周的道路之间有一道钢筋水泥的深壕沟,壕沟外侧是铁丝网,旁边标着像闪电的符号。起初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后来才明白这表示铁丝网上有电。 “这就怪了,”她说道,“在旅游度假区装设电网?” “这些铁丝网加起来有上百英里长。”葛兰说道。 “电网加壕沟,而且旁边还有道路。” “就像个动物园。”爱莉说道。 他们又重新翻到那张地形图,仔细地研究起等高线来。那些道路的安排也独具一格。主要道路为南北走向,纵贯该岛中部的山丘,其中有一段路还穿过小上方的悬崖峭壁。看来这种安排是为了使由壕沟、电网和道路分隔开的一片片开阔的区域更广大些,因而故意将道路隔开。而且这些道路都高出地面,这样就可以越过电网上方看见里面…… “你看,”爱莉说道,“有的规模还挺大的呢。你看这里,钢筋水泥壕沟有三十英尺宽,就像军事堡垒一样。” “这些建筑也是如此。”葛兰说道。他注意到在每一片开阔区域都有几幢建筑物,而且都在边缘地带。这些建筑全是钢筋水泥结构,墙很厚。从侧面立体图看来,它们很像有小窗的钢筋水泥掩体堡垒,就像过去战争影片中纳粹军队的碉堡一样。 这时,他们听见一声沉闷的爆炸声。葛兰放下手中的那份文件,“干活吧!”他说道。 “起爆!” 一阵轻微的震动,接着电脑萤光幕上逐渐出现黄色的轮廓线。这次的解析度很高。亚伦·葛兰看了骨架一眼,发现它的轮廓清楚,长长的脖子向后弯着。这无疑是一只幼年的三角龙,看起来完好—— 萤光幕上出现一片空白。 “我讨厌电脑,”葛兰边说边斜眼看了看太阳,“现在出了什么状况吗?” “积分器输入的资料消失了,”一名小夥子报告说,“稍等片刻。”他弯下身去查看接通这部以电池发电的电脑背面的那堆线路。他们把这部电脑放在四号山头的一个啤酒包装箱上,离被他们称为“巨人”的那部超震器不远。 葛兰坐在山坡上,看了看手表,然后对爱莉说道:“我们不得不用老方法了。” 一名小伙子无意中听见了这句话,“哇,亚伦。” “听着,”葛兰说道,“我要赶一班飞机。我希望在走之前这些化石能被妥善保护好。” 一旦开始挖掘一块化石,就得继续干下去,否则就很可能会失去它。来此参观访问的人以为这种风化崎岖的地貌是不变的,其实不然,它仍在风化着,确确实实在你眼前发生变化。每天从早到晚随时都能听见石块从风化的山坡上骨碌地往下滚。这里随时都有下暴雨的可能,而且即使是下一场阵雨,也有可能冲走一些像豆腐渣般脆弱、一碰就碎的化石。所以在葛兰回来之前,必须对这个已经被部分挖掘出来的骨骼化石加以保护,否则它就有难以保全的危险。 保护化石的一般做法是:在挖掘现场扒上一块防水布,在四周开挖排水沟以控制雨水的渗透与冲刷。问题是三角龙化石四周的排水沟应该开在什么地方。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们正在运用电脑辅助声波X光断层照相术,或称为CAsT。这是一项新技术,由“巨人”起震器向地下发射一枚软铅弹以产生冲击波,电脑将冲击波记录下来,然后组合成一种山坡X光图像。这个夏天他们一直运用这种技术获得了多项成果。 起震器离他们有二十英尺。那是一部有轮子的庞大银灰色箱式装置,上面插着一把遮阳伞,看起来就像卖冰淇淋小贩的手推售货车,放在那里跟整个崎岖地的地貌极不相称。两名年轻的操作人员正准备装进另一枚铅弹。 到目前为止,电脑辅助声波X光断层照相术的作用只能探测化石的分布范围,并帮助葛兰的小组提高挖掘效率。但组里的年轻人都说,再过几年它就能产生非常详细的图像,到那时,挖掘工作也就没有什么必要了,因为你可以得到完美的骨骼图像,而且是立体的。这项技术将开创一个考古不必挖掘的新时代。 然而这些都还没有成为事实。这部在大学实验室中表现得无可挑剔的设备到了工作现场却显得十分娇柔,很不稳定。 “还要多久?”葛兰问道。 “已经出来了,亚伦。还不错。” 葛兰走过去看着电脑显示幕。他看见了以鲜明的黄线勾勒出一个完整的骨骼架构。它的确是一只幼年三角龙。三角龙的明显特徵是单趾爪,成年三角龙的弯趾可达六英寸长,是它用来撕开猎物的锐利武器。而这只幼龙的足趾看起来顶多只有玫瑰花的刺那么大,在萤光幕上几乎看不见。三角龙是一种体型不大的恐龙,骨骼就像小鸟的一样细,很可能也有和小鸟同等的智力。 屏幕上的骨骼很完整,只不过它的头和脖子是向后朝尾部弯曲的。这种脖子弯曲的现象在化石中十分常见。有些科学家提出一种说法,认为恐龙之所以绝迹,是因为他们所吃的植物中含有大量有毒生物硷的原故。脖子向后扭曲的现象被认为是他们临死前的痛苦症状。然而葛兰却以事实证明许多鸟类和爬虫类死后颈部韧带都是向尾部收缩的,这就出现了头向后弯曲的特殊现象。葛兰的说法使那些人的见解再也不能成立。这种现象与死因无关,而是由于动物体被太阳晒干所致。 葛兰发现这只三角龙的骨骼化石也是向一侧扭曲,以致于它的右腿和右脚抬得比脊椎骨还高。 “看起来是有点扭曲了。”一位小夥子说道,“我觉得这不是电脑的问题。” “不是,”葛兰说道,“是时间,是很长很长的时间造成的。” 葛兰知道人们无法以地质时间来考虑问题。计算人类一生用的完全是另一种计量方法。一颗被切开的水果在几分钟之内就会出现锈斑。一件银器放上几天表面就会变黑。一堆堆肥经过一季就会腐烂。一个小要十年才能长大。人们的这些日常体验都使他们无法想像八千万年是什么含义——从这个小生命死去到现在,八千万年已经过去了。 在课堂上,葛兰使用另一种比较方法:如果你把人生的六十年压缩为一天,那么八千万年仍然相当于三千六百五十二年——比大金字塔的年龄还大。这只三角龙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了。 “看来它并不十分可怕。”一名小夥子说道。 “实际上它也不可怕,”葛兰说道,“至少在它成年之前还不那么可怕。”也许这只幼龙是吃腐的,当那些成年三角龙捕到猎物、饱餐一顿,然后在一旁晒太阳的时候,这只小家伙便去吃一点残羹剩菜。食肉恐龙每一顿可以吃下相当于其体重百分之二十五的食物,饱食之后就想睡觉。这时候小恐龙就啾啾吱吱地叫着,爬到溺爱子女但正昏昏欲睡的大恐龙身上玩耍,或是到旁边的动物死上去啃它一、两口。幼龙大概都是一些可爱且非常精明的小东西。 一只成年三角龙则完全是另一种模样。从体重和食量的比例来看,三角龙是最贪食的恐龙。虽然相较之下,它比一般食肉恐龙小——体重约两百磅,和一只豹差不多——但它行动敏捷、智力较高,而且十分凶猛,能用强劲有力的口部实施进攻,前肢雄健,锐利的单趾爪有致命的杀伤力。 三角龙捕食时经常是成群结队。葛兰眼前浮现出一片壮观的景象:十来只三角龙奔向一只体形比它们大得多的恐龙,咬着它的脖子,撕碎它的肋部和腹部……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爱莉的话使他从联想中回到现实。 葛兰指示着开挖排水沟。从电脑屏幕上他们看出化石的分布范围并不大;围绕两平方公尺的地方挖一条排水沟就够了。这时,爱莉把盏在山坡上的防水布绷紧,葛兰帮她向下钉小木桩。 “这只幼龙是怎么死的呢?”有个学生问道。 “我想这点我们大概无法知道,”葛兰答道,“野生动物的幼子死亡率都很高。在非洲的野生动物园内,食肉动物幼子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七十,各种死因都有——生病啦、离群啦,什么都有可能,甚至可能受到同类成年兽的攻击。我们只知道这些三角龙以成群活动的方式捕食,但我们还不了解他们在群体中的社会行为。” 学生们点点头。他们都学过动物行为学,他们知道,当一只新的雄狮成为狮王之后,它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死所有的幼狮。其原因显然是出于遗传因素:这只雄狮决定让自己的基因尽可能广泛地繁殖延续。它杀死幼狮之后,那些雌狮开始发情,它就可以使他们怀孕。这样做还可以防止雌狮把时间浪费在哺育其它雄狮的后代上。 也许这个一起捕食的三角龙群体也受到一只雄性三角龙的主宰。葛兰心想,他们对恐龙的了解实在太少了。一百五十年来,在世界各地进行多次的研究和挖掘,至今连恐龙究竟长得什么模样也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果我们想在五点钟赶到城堡,”爱莉说道,“那我们现在可得走了。” 《侏罗纪公园》作者:[美] 迈克尔·克莱顿 第五章 哈蒙德 金拿罗的秘书拎着一个新手提箱匆匆忙忙走进来,箱子的价目标签还连在上面呢,“你知道吧,金拿罗先生,”她语气严肃地说道,“你忘了收拾行李,我还以为你并不是真的想去呢。” “也许你是对的,”金拿罗说道,“我一去就没办法替孩子们过生日了。”这个星期六是爱曼达的生日,伊丽莎白替她请了小丑卡比和一位魔术师,还邀请了二十位四岁的小朋友来参加生日晚会。妻子一听说他要到外地去,心中便老大不高兴地,小爱曼达也很不高兴。 “不过嘛,你是临时告诉我的,我只能尽力而为喽,”秘书说道,“有适合你的脚尺码的运动鞋、有卡其布的短裤和衬衫,还有一套刮胡用具。一条长裤和一件天凉穿的长袖运动衫。汽车就在楼下,等着送你去机场。你现在就得走,否则就会赶不上飞机了。” 她走了出去。金拿罗沿着走廊朝前走,顺手把那张价目标签撕下来。他从墙面全部都是由玻璃建构的会议室外面经过时,丹尼尔·罗斯正好离开会议桌走出来。 “一路平安,”罗斯说道,“不过有件事我们得说清楚。唐纳,我不知道情况到底糟到什么程度,如果那个岛上有问题,就放把火把它烧光。” “天哪,丹……我们谈的可是一项大规模的投资也。” “不要犹豫不决,不必过分多虑。就这么办吧。听到了没有?” 金拿罗点点头,“听到了,”他说道,“可是哈蒙德——” “去他妈的哈蒙德。”罗斯说道。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那个熟悉而刺耳的声音说道,“你怎么样啦,我的孩子?” “很好,哈蒙德先生,”金拿罗答道。他向后靠在湾流Ⅱ型喷射机的皮垫椅子上。飞机向东朝落矶山脉飞去。 “你现在都不打电话给我了,”哈蒙德以责备的口气说道,“我很想念你呢,唐。你那可爱的妻子好吗?” “她很好。伊丽莎白她很好。我们现在有个女儿了。” “太好了,太好了!子总是带来无穷的乐趣。她见到我们在哥斯达黎加的那个公园会非常高兴的。” 金拿罗忘了哈蒙德的个子是多么矮小;他坐在椅子上,脚还碰不到地毯;他一边说话一边晃动着那两条短腿。这个人有点像小子,尽管他现在大概有……多大?七十五?七十六?大概是这个岁数吧。金拿罗总觉得印象中的哈蒙德没有这么老,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已经快有五年没见到他了。 哈蒙德这个人喜欢招摇,天生好出风头。一九八三年的时候,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着一个小笼子。笼子里有一只九英寸高、一英尺长的象。这只象长得十分匀称,只有象牙发育不全。哈蒙德带着它参加各种筹款募捐会。通常是金拿罗把笼子带进会场的;笼子上盖着一条小毯子,就像茶壶上的保暖套似地。而哈蒙德照例会大谈被他称之为“消费者生物制品”的发展前景。讲到关键的时候,哈蒙德会戏剧性地揭开毯子,把那只象秀给大家看,按着便开口要求捐款。 那只象总是能产生轰动的效果;它的身材很小,几乎跟一只猫差不多大,但它却说明诺曼·艾瑟顿的实殉裂创造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艾瑟顿是史丹福大学的遗传学家,是哈蒙德这项新冒险事业的合作夥伴。 但是,在哈蒙德大谈那只象的时候,他有许多话都没有说。例如,哈蒙德正在搞一个遗传技术公司,但那只小象并不是遗传技术的产物;它是艾瑟顿选了一只矮象的胚胎,用激素诱发变异的方法在人造子宫内培养而成的。这实验本身的确是很大的成就,但与哈蒙德所说的方法却迥然不同。 此外,艾瑟顿也无法复制他那只微型象,当然他已做过种种尝试,但却失败了。每个看过那只小象的人都希望能得到一只。那只象很容易感冒,尤其是在冬季。它那小小的长鼻一打喷嚏,哈蒙德就担惊受怕。有时候,它的象牙卡在笼子的铁条上,它一边挣脱,一边急躁地从鼻孔往外呼嗤呼嗤地喘气;有时候它的象牙还会感染细菌。哈蒙德总是烦躁不安,生怕艾瑟顿的第二只象还来不及弄出来,这只就已经死了。 哈蒙德还向那些可能进行投资的人隐瞒了一个事实:在微型化培育过程中,这只象的行为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这只小东西看起来也许像一只象,但是它的行为很像一只行为恶劣的啮齿动物,动作迅速、胆小如鼠。哈蒙德奉劝人们不要逗弄它,以免被它咬伤手指。 虽然哈蒙德信心十足地说:一九九三年时年收入可达七十亿美元,但他的研究项目却有很大的风险。哈蒙德这个人有丰富的幻想力,并热情地去推动理想,但他的计画总是前途未卜。尤其是现在,这个实验计画的主要人物诺曼·艾瑟顿的癌症已到了末期——这也是哈蒙德没有说明的最重要的一点。 尽管如此,在金拿罗的帮助之下,哈蒙德还是弄到了钱。从一九八三年九月至一九八五年十一月,约翰·艾弗烈·哈蒙德和他的“厚皮动物研究计画”为他提议创办的国际遗传技术公司总共筹集了八亿七千万美元的冒险资本。他们本来还可以筹集到更多的资金,但是哈蒙德坚持要秘密进行,而且说至少五年之内无法归还这些资金。这样一来便使得许多投资者对这项计画望之却步。最后他们大部分的资本只好依靠日本财团了。日本人是惟一有耐心的投资者。 金拿罗坐在飞机的皮椅上,心里却在想,哈蒙德实在令人难以捉摸。哈蒙德此行是金拿罗的法律代理人逼他来的,可是他似乎全然不把这一点放在心上。从他的举动看来,这似乎完全是一种社交活动性质的外出,“唐纳,你没把家人一起带来,真是人可惜了。”他说道。 金拿罗耸了耸肩,“我女儿要过生日了,已经发了邀请卡给二十位小朋友了。有生日蛋糕,又请了小丑助兴,那情景你可以想像得出来吧。” “哦,这我明白,”哈蒙德说道,“孩子们总是迫切地希望能得到这些东西。” “不管怎样,那个公园已经可以招待游客了吗?”金拿罗问道。 “这个嘛,还不能正式开放,”哈蒙德说道,“不过旅馆已经盖好了,有地方可以住了……” “那些动物呢?” “动物当然都已经在那里被妥善安置了。” 金拿罗说道:“我记得在原先的方案里,你希望盖一座旅馆,有十二……” “哦,比那个要大得多。我们有两百三十八只动物,唐纳。” “两百三十八?” 老头咯咯笑了起来,对金拿罗的反应感到很得意,“出乎你意料之外了吧?我们现在有成群的动物啦。” “两百三十八……有多少品种?” “十五个不同的品种,唐纳。” “太令人难以置信啦,”金拿罗说道,“太棒了。那你们要的其他东西怎么样了?设备怎么样?电脑呢?” “都有了,都有了,”哈蒙德说道,“那个岛上的一切都是当今一流水准的。你会亲眼看见的,唐纳,绝妙之极啊。这就是为什么这种……关心……是搞错对象了。岛上根本完全没有问题嘛。” 金拿罗说道:“这么说,去岛上看一下应该也绝对没有问题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