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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尔斯此时已经喝得东倒西歪了,他大笑着喊道:“现在我们有法国佬来帮我们了,乌拉!”  接着一件让人不悦的事情发生了。林森酒气熏天地站了起来说道:“谁他妈在谈法国佬?我们能够从这帮孬种身上指望什么?”  他正在向霍尔斯吼着。霍尔斯此时像头狗熊一样跳着舞,他一把把林森拉过来试图和他跳一曲华尔兹。  林森嚷嚷道:“住嘴,你这个白痴!把你自己的脑袋埋到雪堆里再去放这样的屁吧。”  比林森高一个头的霍尔斯此时还在继续跳着舞,林森用拳头打在霍尔斯身上向他喊着:“列兵霍尔斯,立正!”  霍尔斯现在用他醉意蒙胧的双眼看着林森说道:“你他妈是谁?你敢叫我闭嘴?”但林森还是重复自己的话:“立正!否则我会让你好看。”  霍尔斯喊道:“但是你还忘了萨杰!”他边说边向我招着手。  霍尔斯说:“萨杰是半个法国人,他一辈子都住在法国。不管怎样,法国现在和我们在一起了。”看起来霍尔斯和我读到了同样的新闻简报。  林森说道:“你这个傻瓜,你在哪里看到这个消息的?”  霍尔斯回答道:“我在东线战报上看到的。”  我现在不知道该让自己的眼睛看哪里。  林森吼道:“醒醒吧,你们这些傻瓜。就算是一小批法国孬种参加了我们又怎么样?任何这样想的家伙和整天只知道弹着吉他哼着爱情小调的那些黑头发浑蛋没什么两样。”  我知道林森在谈论长久存在于普鲁士和德国南部之间的文化与历史差异。  我说道:“林森,你别忘了我的母亲是在柏林郊区长大的。”  林森对我说:“那你就必须要选择。要么你像我们一样是德国人,要么就是那些没有用的法国佬。”  我正想说我自己对于自己的身份实际并没有选择的能力。  霍尔斯吼道:“但是萨杰的确作了选择!他和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林森又说:“所以他现在和那些法国佬没有任何关系了。”  林森刚刚击毁了第七辆俄国坦克而被授予了铁十字勋章 [ 译者注:相当于一等功奖章。 ] 。  我突然感到了难以言喻的压抑和脆弱,我感到自己简直无法取得像林森那样的战功。我发现战争总是让我感到虚弱,也许是因为自己的法国血统吧,而林森从骨子里面看不起法国人。我虽然和林德伯格有区别,他也不是一个正宗的德国人,他生在德国南部的康斯坦察湖,那里就是林森称呼的“黑头发家伙”们居住的地方。  一群人现在正唱着《马力恩卡》这首歌,每个人都已经烂醉如泥了,而我此刻一个人待在一边陷入了沉思。我突然感到自己原来感受到的所有自豪感,一切在F训练营中感到自己是一个真正德国人的快乐,一切所忍受的折磨和痛苦都在林森酒后的话语中被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现在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了,虽然我竭尽所能和林森经历了许多的艰难时刻,但是我的这些战友依旧在内心中拒绝着我。他们会认为我有资格参加德国军队吗?在内心的一个角落,我诅咒着自己的父母带给我的这个充满了矛盾的身份。  我感到气愤和难以言表的孤独,我能够信任霍尔斯和维尔纳,也许还有其他几个人。但是连他们也正在和自己的同胞们一边跳着一边继续喝着酒。  我再也不能用一种轻松的心情来唱那些我曾经喜爱的德国歌曲了,也许有一天我会在战场上死去,但是我的身份似乎并不比一个死在主人脚下的忠心的老黑奴好一些。在酒精的作用下,这个联想让我更加感到有一种想吐的感觉,我走到外面吐了出来。接着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醉意浓浓的脑袋不能让我拥有清晰的思想。回到了小屋,倒在了几个背包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俄国人又开始行动了。先是打了几发炮弹过来,他们已经连续好几天故意让我们处于这种紧张而不安的状态中。显然俄国人正在准备一场具有决定意义的进攻,目前他们的这种拖沓就是他们惯有的组织进攻的风格。在白天,有一批炮兵部队来到我们这里增援我们,所有人不得不为那些大炮挖出掩体来,结果大家完成任务后两手都满是水泡。我们被命令突破苏军的防线。那天下午,我们的大炮开火了。敌人的阵地上没有任何反应。天一黑,一些部队趁着夜色爬出战壕向苏军的阵地摸了过去。我们再次向东面前进了。  真是糟糕!在一阵慌乱中,那些摸到苏军阵地前面的部队居然和一大片苏军的装甲部队相遇了。那些装甲车辆在雪地里停着一动也不动。接着夜晚的宁静被我们的冲锋枪声、手榴弹声和俄国人的惨叫声所打破了。俄国人被我们的突袭完全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们向那些车辆投掷了燃烧弹,这些燃烧弹一定毁掉了不少俄国人的装备。  然后那些进攻的部队转身跑回到了原来的阵地,他们的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这次袭击激怒了俄国人,他们决定在天一亮时就向我们实施报复。  就像是在别尔戈罗德一样,俄国人的阵地上突然炮声隆隆并发出耀眼的火光,一场瓦格纳式歌剧一样宏大的进攻开始了。我们拼命地趴到战壕的底部。炮弹像雨点一样倾泻在我们阵地上,那些从村子里跑到战壕准备战斗的士兵中大约有四分之一在路途中受伤或阵亡了。我们仿佛再次回到了别尔戈罗德噩梦般的回忆,战壕里面到处都是那些中弹而发出垂死惨叫的伤员们。虽然这不是我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而且也准备好了自己战死在这里,但是我还是被巨大的恐惧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幸运的是,我们早就不再盼望的德国空军出现了,我们的战机把苏军阵地上的炮火削弱了很多。但是到了第二天,俄国人也派出了自己的飞机疯狂轰炸我们的炮兵阵地,炮兵被迫在晚上撤退了,我们现在失去了最后的保护。  我们在战壕里又坚持了4天,在这4天里,苏军向我们频繁地发动着步兵和坦克结合的进攻。在这4天里,我们连阵亡了83个人,我们只好在战斗间隙把他们草草掩埋掉。这些阵亡的人里面包括了奥林海姆,他刚刚从别尔戈罗德战役受的伤中恢复过来,却在这片本该平静的第聂伯河西岸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俄国人现在已经完成了大部队的集结准备向我们这里发起总攻了。俄国人的炮火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强大,他们正向我们的阵地和周围较远的后方疯狂射击着。老兵维尔纳也受伤了,他已经被转移到了后方一个安全的地点,他和其他的几百名伤员正在等待着被送到医院里。一个愣头愣脑的军士长取代了老兵的位置,我继续负责为这个新来的人填装子弹。这个军士长的枪法明显要比老兵生疏许多。  (正文246缺半页)明亮的曳光弹和爆炸所撕碎了。借着这些光亮,看到了一辆涂着S157号码的俄国坦克向我驶来。我大张着口急促地呼吸着,趴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我周围到处是苏军坦克前灯刺眼的光柱,在这一片的巨大嘈杂中,我似乎听到了那个军士长所操控的机枪的吼声。我感到自己就要崩溃了,不知道如何才能从我在的地方逃脱出去,只好趴下来把自己的头紧紧贴在地面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等待着屠夫斧头瑟瑟发抖的牲畜一般。  在离我大约有100米左右的那门反坦克炮已经被炮手们连同弹药箱快速地拖出阵地撤退了。我听到了混乱里坦克巨大的轰鸣声。一辆坦克的前灯光柱射了过来,那辆坦克显然已经越过了我们的阵地,正向我们后方突进,坦克在离我大约20米的地方经过。我看见这辆坦克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燃烧的火球,爆炸的力量让一股热浪迎面冲我扑来。在半麻木的状态中听到许多双靴子从我的头旁边跑过,虽然周围都是巨大的爆炸声和枪声,我还是听到了那些脚步声中的喊声既不是法语也不是德语,而是俄语。  一切都发生得如此迅速,我实际上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依旧可以听到一挺机枪的吼声,还有数以百计的人的吼声。又有一辆坦克爆炸了,爆炸的碎片散落到了我周围的地方,我们的一些士兵一定还在战斗着。  然后一切都渐渐安静了下来,这种安静延续了大约45分钟。我已经被极度的紧张折磨得筋疲力尽了,缓缓站了起来向自己20分钟前离开的阵地走回去。在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一些烟雾和一动不动的尸体。我们的整个阵地上都弥漫着浓重的烟雾,继续向我们的第二道防线走去,这时我突然被一具尸体给绊倒了。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手上没有武器,我捡起了那具尸体身边的武器,随后便开始跑了起来。  我听到了周围响起了四五声枪声,子弹在夜空里划出一道道白光。我知道自己随时有可能晕倒在地上,紧接着我一头跌入了一个大弹坑里,弹坑里面正躲着3个和我一样惊魂未定的德国士兵,他们的眼睛此刻正死死地望着东边被黑暗笼罩的地平线。到处都是燃烧着的火光,这让我感到更加头晕了。  我在那里待了很长时间,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然后听到了和我躲在一起的其他几个人的惊呼声。在我们阵地的南边,整个地区似乎都像燃起了大火,天空中传来了阵阵如同雷鸣般的响声。  在离我们大约30公里的德军第聂伯防线以西第二道防线南翼,苏军排山倒海般的进攻撕碎了那里的阵地,数以千计的德国士兵被打死,20个旅的德军没有来得及撤离便被苏军团团围住,最终被迫放下了武器,虽然浴血奋战,他们最终还是没有逃脱被俘和被羞辱的厄运。对我们这些人而言,战争依然在继续着。我决定离开藏身的弹坑,弓着身体像一个疯子般向我们的后防阵地跑去,在那里有一群士兵正在给一个人包扎着。有一个我没有认出的家伙喊着我的名字说:“你从哪儿来?萨杰?”  我的头依旧没有从炮击所造成的眩晕中解脱出来,愣愣地看着他。然后我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里每个人都已经死了……我从那些俄国佬中间逃了出来。”  在我们后面,听到了引擎的轰鸣声,一辆牵引车正在拖着一门反坦克炮进入到阵地。接着俄国人的炮弹在我们这里再次落了下来,疲倦让我们都感到随时会倒下来睡去。俄国人的炮弹密集地落在了我们周围,我们再一次扑向了掩体的地面,爆炸剧烈的冲击每一次似乎都离我们越来越近,大块大块的积雪和泥土铺天盖地地向我们落下来,我们战壕边突然闪过的一道白光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让我们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到了战壕的一边,接着雨点一般的石块把我们压在了战壕里面。  在那个死亡的边缘,我被死亡的力量所撼动着,以至感到自己的脑袋在裂开。我像一个疯子般喊叫着,那时候的记忆至今还让我感到恐惧,那种被活埋的感觉超过了一切人类语言的描述。无数的尘土从我的面庞与脖子流下,越挣扎越被那些雨点般跌落的土石压在战壕的底下。在我的大腿下面有一个疯狂抽动的人腿,我奋力从土里把自己的脑袋拔了出来,钢盔此时也脱落了下来,钢盔的系带牢牢地勒住了我的脖子,险些让我喘不过气来,身体依旧被掩埋在泥土下面,我知道要么会憋死,要么就会失去自己的理智。  我的嗓子里充满了愤怒和绝望,没有什么噩梦能够达到这样的恐惧。这个时候,我突然明白了那些在战场上凄厉的惨叫声,也明白了那些部队的军歌,那些军歌往往描述一个在战斗中死去的士兵,然后这些歌的旋律会突然地阴沉下来。就如一首歌的歌词那样:   “我们如同兄弟一般向前进,然而他此时已经躺在尘埃之中。我的心里充满了绝望,我的心已经被绝望所撕碎……”  我再一次经历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战友死去的那种绝望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好像是看着自己死去一样。  到了晚上,俄国人试图撕开我们的第二道防线,他们的9次进攻都以失败告终。但是他们再坚持一次或是两次,一定会成功的。我看到连里剩下的将近四分之三的士兵在20分钟中差不多都战死了。一阵俄国大炮的轰击让我们旅2800人中的700人转眼之间被夺去了生命。我用自己的手狠狠地抠着身下的泥土,身边有两个士兵倒在了血泊之中,那两个奄奄一息的士兵此时已经被炮击所掀起的泥土掩埋了起来,他们能够活下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还有一个在我身边的士兵被炮弹击伤了,在我旁边痛苦地号叫着。他也被炮弹掀起的泥土埋了起来,我不得不把他从土堆里挖了出来,帮着他在一阵阵爆炸中转移到后方,路上看到了地上有一支枪,我随手将那支枪捡了起来。  那个晚上我们所面对的困难继续在增长着,似乎被卷入到了一场我们注定要输掉的可怕比赛之中。  我们旅剩下的士兵在各样的弹坑中重新集结了起来。到处被笼罩在烟尘里面,原野上散落着我们和俄国士兵的尸体。那些没有冻死的伤员在雪地上哀号着,他们的哀号声好像是严冬时寒风的呼啸一般。士兵们现在被组织起来去救治那些到处都是的伤员。  和以前一样,俄国人再次把救治他们伤员的工作交给了我们。他们的伤员倒在了他们被击中的地方,他们的结局无非是死在那里或是被我们的医务兵们给与适当的护理。俄国人的战备物资与日俱增,但是他们的战场急救工作似乎从来也没有运转过。那些受伤的俄国士兵几乎不可能得到我们很好的医治。  当那些医务兵在照顾伤员的时候,我们有12个士兵转移到了一个被完全摧毁了的掩体里。魏斯雷德少校刚刚来到这里。少校的出现让我们感到了一种欢喜的心情,霍尔斯、林森和林德伯格都来到了这里。当我正在包扎一个右手受了重伤的军士长时,魏斯雷德少校下达了撤退的命令。他把我们交给了一个军官去点名,然后这支严重减员的部队在清晨到来之前出发了,我和林森走在一起。俄国人在这次进攻中也蒙受了巨大的伤亡,现在他们停下了攻势以能够喘息片刻,林森不明白我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对于林森而言,我能够从俄国人的进攻中活下来本身就是个奇迹。  我的冬装在撤退中完全丢掉了,现在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外衣。在逃跑的过程中,捡起的那支枪结果是俄国人的。对于林森而言,一切都清楚了,俄国人攻占了阵地,而他们也没有注意到我,或是以为我已经死了。我从俄国人手中夺取了一件武器,接着靠着这件武器冲了出来。  林森坚持认为:“你只是吓坏了,但是我相信你后来会想起来的。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解释你那时的处境。”  林森的观点是有自己的理由的。  我已经无法记清楚刚才发生的一切,反正在不分东南西北的混乱中逃了出来。也许林森在试图弥补那天晚上他对我不友善的态度所造成的伤害。  到了黄昏的时候,德国部队撤出了第聂伯河西岸的第二道防线。俄国军队的进攻已经给处于战线南面的德军和罗马尼亚军队带来了巨大的压力,我们的部队只好从阵地里撤出,并放弃了那些不能够带走的军需物资。大德意志师一半的士兵依靠步行离开了防线。我只希望头顶上铅灰色的天空能够飘下来一些雪花,这样的话,俄国人对我们追击的速度就能够减慢下来。     第十三章 第三次撤退盖伊·萨杰 [法国][出自《被遗忘的士兵——一个德国士兵的苏德战争回忆录》] 1967游击队 1943年圣诞节 伯普鲁维斯卡的包围  我的祈祷实现了,我们在风雪里安静地行走了大约50公里。  我们惊讶地发现德国部队在沿线几乎都没有设置什么后备阵地,只看到了一些观察哨所。哨所里面的士兵随后也加入了我们撤退的行列,现在俄国人可以在后面一枪不放地追击我们了。  在我们渡过第聂伯河后第三次撤退的第二天,部队停了下来准备阻击追击的苏军,其他的部队继续撤退着。我们大约2000人在一个小村子里驻扎下来。当我们一到达那个小村子时,那里的居民都逃到了附近的森林里。我们现在依靠一些剩下的装甲车辆作为主要的火力,现在有4辆轻型坦克。这些坦克在我们1939年攻占波兰的时候可能还有些用处,但是现在这些坦克对于俄国的T-34而言就像是一些玩具一样。这些坦克的主要武器是双管机枪和掷弹器。我们主要把这些坦克用作拖拉机,每一辆坦克都可以拉上大约12架雪橇。有4辆腰带式卡车被安装上了反坦克机枪。这几辆腰带式卡车可以在大雪封路时作为我们其他6辆轮式卡车的紧急牵引车。  有3辆重型挎斗摩托从积雪中驶过。这些重型摩托车能够让自己的轮子不被积雪所阻挡,它们在雪地里弯弯曲曲地向前行驶着。有3门反坦克炮被布置到了我们的防线上,这些反坦克炮是对付俄国游击队的有力武器。我们被命令阻击3个在后面追击我们的苏联步兵师,至少要阻拦他们24个小时,最后还要想办法让自己从战场上撤退。  我们现在的战线有大约100公里长,还有一些部队落在我们的后面,主力部队已经离开我们继续向西撤退。  那些已经突破我们南翼防线的俄国军队对于我们并不太感兴趣,俄国军队此时已经并不想和我们正面交手。红军将与我们战斗的任务交给了那些乌克兰的游击队,那些游击队的数量在急剧增加着,斯大林命令他们在我们撤退的沿线伏击和骚扰我们。这些游击队的战术是打了就跑。  那些游击队员也被称为恐怖分子,他们总是挑选那些容易的目标进行袭击,他们的行为让战争变得更为血腥,靠着种种非常规的方法实施了那些普通军队无法实施的策略。  俄国游击队的骚扰使得前线的战斗更为激烈了,我们在乌克兰也得不到应有的安宁。这片曾经欢迎过我们的土地已经被亲莫斯科的游击队所控制了,乌克兰的老百姓们必须在游击队和我们之间作出选择。那些游击队正在积极招募年轻的乌克兰人。这场隐蔽的战争拒绝一切撤退、平静或是怜悯,这种颠覆性的攻击没有自己的模式,游击队员们只是为了复仇而战斗着。  这些破坏分子们正在向火上浇油。  乌克兰也在战局的转变中更改着自己对于战争的态度,现在德国人和乌克兰人之间已经充满了苦涩和怨恨。这里的战争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场全面的焦土战争,在我们撤退的过程中,沿途一切的村镇都让我们提心吊胆,我们的部队不得不在严寒中实施24小时不停歇站岗。  我们这里的那些白雪覆盖的土地上只有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不时有几只狼的嗥叫声从附近的原始森林里传来。部队有四分之一的士兵在站岗,我们从那些防御单薄的掩体和积满白霜的坦克旁向外观察着,也组织了一些巡逻队在森林周围巡逻,其余的士兵则在那些被废弃的俄国小木屋里睡觉。  那些木屋里的炉子已经在我们到来之前被游击队故意破坏掉了,他们希望我们在这个没有遮蔽的旷野里冻死。有一些木屋的屋顶已经被掀掉或是被烧掉了。也许那些游击队没有时间把这个村子完全毁掉,只好尽其所能地进行了破坏。但是我们的士兵人数远远超过了这些破烂木屋所能够容纳的能力。一群群士兵们只能蜷缩在那些残垣断壁下面,在大雾中找到任何可以点燃的东西来取暖。在那些还算完整的屋子里,士兵们取暖的火随时有可能把木屋子引燃。我们这支筋疲力尽的部队现在已经没有人愿意去附近林子里收集地上的枯木,只是把村子里任何可以点燃的东西收集来丢到火里。士兵们被木柴的浓烟熏得眼泪直流,他们一边揉着自己的眼睛,一边咒骂着什么。一些士兵在火边缩成一团,他们试图睡上那么一会儿,尽管浓烟把他们时常呛得咳嗽起来。在那些没有屋顶的屋子里,士兵们也围坐在火边,但是由于实际上是在露天,几乎没有人感到什么暖和。那些离火最近的士兵常常不得不离开火一段距离,而稍微站后面一些的士兵们则只是微微地感到些暖意,但至少火堆附近的温度都在零度左右。  每隔两个小时,四分之一负责执勤的士兵回到屋子里休息。外面的气温已经降到了摄氏零下20多度。我们大家身上都脏得要命。任何人如果要起来小便的话,需要向大家通报,那些手长满了冻疮的士兵此时就会和那个人出去,好让他温暖的尿液浇到自己肿胀通红的手上,但是这种防寒的措施实际上往往造成了冻疮伤口的感染。  我的第一班岗是在凌晨时分。我的第二班岗在中午1点钟。天空中阴沉的低云还是像一个铅屋顶般挂在我们的头上。在我站完全天的岗后,天色已经变得有些殷红色了,下午3点左右回到了村子,没有什么可以汇报的。  回到村子里火堆旁,我眼睛又酸又涩,鼻子上的冻疮也在火辣辣地痛着。我们大家就像那些好莱坞电影里的芝加哥匪帮将自己的领子竖起,并用围巾或布将自己的脸围住。到了下午4点左右,天空变成了一种紫红色,接着又成为灰色。周围的积雪在这样的天色映照下也变成了灰色。夜晚就要降临了。黎明将会在早上9点左右才来到这里。到了晚上,我们周围的气温会骤降到摄氏零下40度以下。我们所有的车辆都被冻住了,汽油也结成了冰块,机油先是变黏起来,接着就成了一块橡皮似的东西。我们周围的森林里到处传出一种奇怪的声音,树皮在酷寒中被冻裂了,岩石在气温降到摄氏零下50度时开始发出爆裂的声音。我们所恐惧的俄罗斯的严寒此时完全降临在了我们周围,我们又一次必须面对俄国严冬里的战争。  我们在村子里所能找到的一切可燃的东西几乎都被烧掉了。一个上尉正用枪对着大约40个士兵,这些满嘴喷出急促白气的士兵试图把我们的两辆雪橇也丢到火里。他们的鼻孔处已经结起了两根小冰柱。  那些士兵喊道:“我们需要雪橇上的木头!”  那个上尉吼道:“滚回去!森林里到处是木头。”  已经有一帮人从树林里回来了,这些把自己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士兵把从森林里拾到的柴丢到了火堆里,火苗又重新蹿了起来。我们必须不断从树林里把柴拾回来,使火堆能够持续烧下去。我们祈祷着俄国人不要在这个时候向我们发起攻击,否则的话,我们所有的抵抗都会在瞬间崩溃的。  在外面站岗的任务是最为艰巨的。如果你一动不动地站着,就有可能会被活活冻死的。晚上9点的时候又轮到我站岗了,我和另外14个士兵在一间没有屋顶的木屋残垣里站着。我们的前半个小时靠互相用拳打着对方度过,这种方式有助于我们的血液循环。但是到了后半个小时,严寒便不可抵御地降临到了我们身上。有两个士兵被冻晕了,我们试图用自己已被冻得僵硬的手将那两个士兵抬起来,手上的手套早就满是破洞了。我们手上和脚上的疼痛似乎已经侵入到了我们的心脏部位,并向全身放散开去。4个士兵把那两个昏厥过去的士兵抬到了火堆边上。现在如果俄国人冲上来的话,他们可以轻易地把我们全部都干掉。我们这批站岗的士兵里有一个人正在不停地原地绕圈跑着,他一边跑还一边哭得像个孩子。我脚上的疼痛现在也让我大叫起来。虽然我们有命令,但是我还是从岗位那里跑到了最近的木屋里,从那些躺在地上睡着的士兵身边挤过,然后呻吟着跪在了屋子里的火堆旁,把自己的军靴伸进了那堆燃烧的火里烤了一会儿,皮靴的皮面立刻发出咝咝的声音。我不禁抽泣起来,其实我并不是这里唯一哭鼻子的人,其他一些战士发出的哭喊声要远比我响亮。  终于到了自己站岗结束的时候了,我们都准备离开自己的岗位回去睡觉。俄国人还没有发起进攻的迹象,我们的枪身在寒冷的空气里反射着冷冷的蓝光。我们所有的士兵此时都稀稀拉拉地散布在村子里,无法想象的寒冷几乎让大家再次陷入了疯狂中。虽然有些士兵可以为自己在与俄国人交手中的战功而感到自豪,但是我们现在都必须面对一个同样严峻的战斗——和寒冷与疲劳的战斗。相比而言,那些我们身上爬满的虱子并不算什么。寒冷已经夺走了几个士兵的生命了。好几次我看到士兵们将那些被冻晕的士兵抬到了火堆旁边。那些得了肺炎的,严重冻伤的,还有身体虚弱的,都没法抵御这样的严寒。有3个被冻晕了的士兵再也没有醒过来,还有5个人是在大家不停拍打下和酒精的作用下才苏醒过来。  在这种极地气候般的寒冷里面,我们只好将那些被冻死的士兵的尸体用雪草草掩埋了,然后在他们的坟墓前放上一根树枝和他们的钢盔。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伤心或是反思。那些活着的士兵们正在奋力想要把冻得结结实实的车辆发动起来,但是没有一辆车能够发动起来。  斯佩罗夫斯基军士长想把自己的摩托车发动起来,但是无论他如何用自己将近100公斤的躯体压向摩托车的发动踏板,摩托车依旧是一动不动。我们在坦克下面生火以让坦克的汽油和机油能够慢慢解冻并恢复到能够发动起来的状态。士兵们一边咒骂着,一边气喘吁吁地做着这项工作。魏斯雷德少校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了,他的皮靴上包着他在撤退途中捡到的破布。  他吼道:“我们至少要让一辆车的引擎保持能够发动起来的状态,这是必须的,否则这样的疏忽会毁了我们的。”  我们面无表情地听着他讲。显然有些士兵此时已经把死亡看做是一种解脱了。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我们终于听到了一个引擎发动的声音。我们的一台装甲车发动了起来。司机让这辆装甲车预热了一会儿,然后又继续加热着车辆被冻住的变速箱。经过两个小时的努力,我们终于上路了。我们被命令以最低的速度前进,不得不在车辆后面走着。直到那些车辆的引擎温度到达了某种最低要求时,我们才登上了车。  到了中午,有几辆车发生了机械故障,接着整个车队被迫停了下来。有几辆车的散热器被里面的高浓度酒精给烧坏了,不得不开始修理它们,我们幸运地发现居然还有合适的更换零件。当这项修理工作正在进行时,我们趁这段时间拿出了几个罐头,却不得不用斧头把罐头里的肉砍开,还需要砍开那些被冻成了水泥一般坚硬的豌豆汤,还有冻得像一块砖头一样的葡萄酒。我们总共花了一个小时才把车辆修好。无线电通知说我们大概还要开一个小时才可以到达大部队那里。  我们现在正在穿越一片属于我们一个哨所管辖的地域。那个哨所由两个平房和三四个小木屋组成。奇怪的是没有人从那里出来迎接我们,整个地方看起来似乎被遗弃了。我们看见从一个平房里冒起一股青烟,无疑那里面的人似乎正在一堆温暖的炉火边熟睡着。我们派了一个小组到那里去看一看。5分钟后,小组中的一个士兵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来,他说道:“那里所有的东西都被毁了,少校先生,每个人都死了,那里真可怕!”  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焦虑。我们走近了那片房子,我们看到那些木屋的门都被踢开了,有四五具尸体躺在一间小屋的旁边。  有人喊道,“是游击队干的!这里几个士兵刚刚被他们打死!少校先生,这里刚刚才发生过战斗,那些匪徒们一定还在附近。”  另一个小组的士兵现在进到了第二个平房里,紧接着一片连续的爆炸声从那个房子里传了出来。一股夹杂着土木雪块的碎石雨被抛到了空中。魏斯雷德少校咒骂了一声,然后就向那个地方跑去。我们紧跟在他的后面。有3个士兵刚刚被游击队所埋下的炸弹炸成了碎片,其中两个人已经完全无法辨认,另外一个人正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在瓦砾堆里我们看见了4具德国士兵的尸体,他们在我们到达之前就被杀害了。  魏斯雷德喊道:“大家当心地雷!”  这个命令被大家传达了下去。士兵们此刻站在了第三间平房的门口没敢进去。在房间里有6个几乎被脱光了的德国士兵,他们都遭到了可怕的屠戮,他们的头或四肢已经被砍掉,他们的尸体躺在一摊早就凝固的黑色的血迹里面。这个场面让人无法目睹。有两个曾经在莫斯科、库尔斯克和别尔戈罗德作过战的老兵,他们虽然已经看过战场上一切可怕的景象,但是现在他们双手捂着自己的脸从那里走开了。我们所有人都没有看到过比这个更为残忍的场面。  我们的几个士兵小心翼翼地把那些尸体抬了出来。其中有两具尸体被游击队拴上了饵雷。由于没有工具和时间,我们只好将这些尸体用瓦砾盖上。  对我们而言,这些游击队疯狂和变态的行为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魏斯雷德少校带领我们为这18个被谋杀的士兵举行了一个悼念仪式。我们脱掉自己的钢盔和帽子站在雪地里唱着:   “我曾经有一个好同志……”  哀悼的歌声在这片俄罗斯的冬原上回荡着。对于我们这里的2000名士兵而言,此时的心情只有震惊。复仇的怒火使得那些恐怖分子们摧毁掉了战争里应有的最后一点点底线。我们无法接受这样的残忍,即使我们经历过战场上种种惨烈的景象。  我们又出发了,经过那几个平房时,看到了在雪地里刚插上的一个木牌,上面写着“复仇”。  我们又开了一个小时,松软的雪地让车辆的噪音降低了许多,但是这也让我们能够听到很远地方的声响。突然我们听到了自动武器的声音。魏斯雷德和其他的两个军官立刻命令车队停下来,此刻清晰地听到了交火的声音。在这里以西大约8公里的地方,战斗正在继续。我们开始加速前进,坦克车手们想要冲到那里,但是军官拒绝了他们的请求,每辆坦克的后面都拖着三个大雪橇,上面坐满了人和弹药。我坐在一辆坦克后面所拉的第三个雪橇上,在我后面拖着的是一辆变速箱出了故障的挎斗摩托车,坦克已经达到了自己的最大马力。现在远处的枪声愈发激烈了,突然魏斯雷德少校命令车队停下,他从车上跳了下来并开始查看地图。我们在雪橇上的士兵们被命令跟上他,我们看来要再一次参加战斗了。那些拉着雪橇的坦克此时也解开了后面所拉的雪橇,向前面加大油门开去,我们跟在坦克后面,奋力跑着,魏斯雷德少校坐在一辆挎斗摩托车上向我们示意前进。一辆装载着80毫米迫击炮的吉普车从身边呼啸而过,车轮卷起了一阵雪雾。  我们气喘吁吁地沿着坦克的履带印向前跑着。坦克已经把我们远远地抛在了后面。现在坦克已经和敌人接上火了。我们在拼命奔跑了10分钟后才到达了战场,听到坦克上的机枪正在猛烈地向前面射击着。  魏斯雷德少校的摩托车现在疾驰回来,摩托车在雪地上滑了半个圈在我们面前戛然停了下来。  少校命令我们说:“现在大家散开到树林里面。”  我们遵照命令执行了。摩托车陷在了雪地里,一些士兵不得不用力把摩托车拉进了树林里面。现在我们看不到坦克了,看样子坦克正在追击逃窜中的敌人。20分钟后,一发信号弹示意我们到一间平房那里集合。这个哨所的目的是维护这里的交通线。  这个哨所刚刚被游击队所袭击,也许这些游击队就是刚才谋杀那些士兵的同一支游击队。这里的哨所幸运地及时发现了游击队,然后开枪作了抵抗。在26个驻守哨所的士兵里,有6个人受了伤,两个人阵亡。在雪地上有二十几个受伤或被打死的游击队员。他们手上的武器有俄国的、德国的,还有美国的。有几个受了伤的游击队员试图跑回到森林里,但是我们的士兵已经冲了上去了结了这几个试图逃跑的人。两个骨瘦如柴的破坏分子成了我们的俘虏,他们的眼睛流露着惊恐的神色。他们对我们问题的回答只是重复地说着:“我们……不是……共产党。”他们以为我们是谁?或者他们真的什么也不知道?这也许是可能的。他们看起来就像是即将要被屠宰的野兽一般,我们的士兵们都在小声地说着复仇。  魏斯雷德少校看了看那两个俄国游击队员,然后又看了看我们。他试图从这两个俘虏的嘴里问出些什么来,但是他的努力看来没有奏效。终于他失去了耐心,他伸开双手表示出无奈的神情。几个士兵把那两个俘虏推到了前面,那两个俘虏看着后面的士兵们喊叫了起来,他们拼命地向前跑了起来,但是枪声响了,他们俩都一动不动地摔倒在了雪地里。  这个哨所在最后的关头被我们及时解救了。这里的一个士兵告诉我们,至少有400名游击队员向这里发起了进攻,战斗已经持续了两个多小时。那些哨所里的士兵们热情地拥抱了我们,他们非常高兴地得知被批准能够和我们一同撤离这里。现在我们就像是德国陆军最后的扫帚,将沿途所有我们的部队都一起带走了。  在我们即将离开那里的时候,一件糟糕的事情发生了。那辆在车队前面的摩托车正走在离第一辆坦克大约三四十米的地方。摩托车开上了路,在雪地里艰难地行走着。后面的那辆坦克跟在摩托车的后面也上了同样的路。突然一声山摇地动的爆炸声传来。我们周围树枝上的冰雪像雨点一般落在了我们的身上。那辆坦克的履带被炸断了,坦克的底部也被爆炸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火舌立刻从坦克的底部蹿了出来。在那辆坦克后面雪橇上的那些士兵立刻跳了下来向坦克跑去。一个军官跳上了炮塔,他试图把里面的坦克手拽出来,坦克里面的人看来都受了重伤。其他的士兵此时已经都趴在了路边准备迎接可能的袭击。坦克已经完全被浓烟所包围,我们已经用完了3个灭火器,但是坦克燃烧的火焰依旧没有任何减小的势头。我们对于坦克里的人已经无能为力了。坦克油箱里面的汽油淌了出来,这加剧了坦克的火势。坦克后面挂着的三个雪橇也被解了下来。那个试图解救被困坦克手的军官被迫从坦克上跳了下来。在一种无助的愤怒里,我们看着坦克里面的两个人被活活地烧死了。空气里弥漫着汽油的味道,还有人肉的焦糊味。那两个摩托车上的士兵幸运地错过了地雷的引爆器,他们冷汗直流地看着这辆熊熊燃烧的坦克。  我们的车队把坦克留在了后面,坦克燃烧的火焰让里面的弹药开始爆炸了。我们也被迫放弃了那3辆雪橇上的物资,并点火烧了它们。那些原来坐在雪橇上的士兵们现在只好到其他卡车上挤挤了。我们所有车辆都远远地绕开了那辆坦克,坦克里的机枪子弹正在剧烈地爆炸着。  我们把大片的土地放弃给了我们身后的苏联红军。这是最后一次欧洲的十字军东征了。  刺骨的寒冷让我们在任何时候都难以忘记,就算是在强烈情感活动的时候,例如我们刚刚和那些游击队交火的时候。不久后,我们和自己的师会合了。会合的地方看起来是一个规模挺大的镇子,镇子的名字叫伯普鲁维斯卡。德国的工兵们正在战壕前面的地区忙着埋地雷。其他的步兵连队和一支坦克部队也来到了这里,十几辆虎式和豹式坦克像一动不动的猛兽般向我们瞪着眼。虎式坦克的出现让所有人都有了一种安全感,它们就像是钢铁要塞,没有俄国坦克是我们虎式坦克的对手。  镇子里面有一些德国政府的办公人员,这些公务员们惊讶而不悦地发现他们正在俄国战场的中心地带。他们对待我们的态度不是很友好,也许他们看到从前面撤下来而对我们有些怨恨吧。对于他们而言,俄国就像是这个设施齐全的镇子一样是个衣食无忧的好地方。这些小资公务员们也常常会和当地的一些乌克兰女孩子通宵达旦地狂欢。现在看来这些公务员必须和那些乌克兰女人们撤离了,他们的目的地是一个安静和遥远的地方。我们现在的任务则是保卫这些小资阶层寻欢作乐的生活。我们对此感到愤怒,一些士兵还和几个傲慢的公务员吵了几架。最后,我们都被安排在了一些温暖的小木屋里。在木屋里,我们找到了食物和酒,除此以外,我们终于有机会洗澡了。我们的木屋里没有蜡烛,但是壁炉里温暖的火焰照亮着小屋里的一切。我们立刻把小屋里的浴缸用雪装满了。我们都脱了个精光,拼命地擦洗着身上的污秽,也迅速地把自己的外衣和内裤泡在水里清洗。我们知道这个清洗自己的机会可能会很快结束,每个人都在最大限度地使用着这个机会。有人甚至找到了满满一箱肥皂,这些肥皂被丢到了我们的浴缸里面。  我们每个人可以轮流躺到浴缸里,但是一个人只有两分钟的时间,多一秒也不行。我们在浴缸旁边欢呼雀跃着,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清洗自己了。水从浴缸里漫了出来,把木屋的地面都淹了。屋里的30来个士兵正在浴缸旁打闹着,我们不停地将浴缸用水装满。昏暗的光线让我们都没有注意到浴缸的水早已经变成了灰黑色了。无论如何,身上的虱子都在浴缸里一命呜呼了。  当我们洗完澡后,把浴缸里的水从浴缸下面凿的一个洞倒了出去。外面现在依旧是至少摄氏零下20多度,没法光着身子把浴缸抬出去。当浴缸里的水都倒完之后,大家把这个木制的浴缸劈开,然后把它们丢到了壁炉里。壁炉里的火苗贪婪地吞噬了这些并不太多的木头。霍尔斯正在乐滋滋地嚼着一块肥皂,他一边大笑着一边说他想把自己的里面也洗一洗,也许他觉得自己的里面也和外面一样脏,而且还爬满了虱子。  他喊道:“现在那些俄国佬可以在任何时候来了,我现在感到自己就像是一个全新的人。”  我们木屋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急劲的寒风从外面呼啸而至。屋里的每一个人都大声地抗议着。两个士兵出现在了门口,他们的怀里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点心。我们呆呆地看着这两个士兵将怀里的这些东西放在了地上的湿衣服上:一串辣味香肠、几块姜糖面包、几箱挪威产的沙丁鱼罐头,还有一大块熏火腿。除此之外,他们还抱来了8到10瓶酒——有果酒、法国干邑,还有莱茵河的葡萄酒,最后还有雪茄。那两个家伙还在从自己的衣袋中拿出更多的东西来,此时我们大家都已经兴奋得狂呼大叫起来了,木屋的墙壁看来都要被大家的叫声撕开了。  我们里面有一个人用兴奋的哭腔问道:“你……你们是从哪里弄到这些东西的?”  一个带来这些东西的士兵说道:“镇上那些该死的官僚们都在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我们连的司务长格兰德斯克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的好东西。那些浑蛋们都把这些东西藏了起来,正准备带着这些东西逃往后方呢。这只是我们拿到的很小一部分,但是那些官僚们已经被气疯了,告诉我们会向上面汇报我们偷窃他们的私人财物。他们以为能够骗得了谁呢?要写就让他们写去吧。去他妈的!”  每个人此时都站到了那堆美味边上。霍尔斯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霍尔斯穿上自己的湿衣服说道:“你们把我的那一份留给我,我要去那里亲自看一看,再多带一些回来。那些狗娘养的家伙以为能够把我们留下来守住前线,而他们却可以带上这些美味逃之夭夭,我的天!”  霍尔斯穿上了一件俄式棉衣冲出了门口。一个叫索尔玛的年轻士兵也和他一块儿冲了出去。索尔玛的情况和我相似,他的父亲是匈牙利人,而他母亲是德国人。当他们走了以后,我们连的费汉姆牧师、林森还有林森的助手豪特开始为大家分起了这些食物。我们不得不用镐头把火腿劈开,因为刺刀太钝。自从费汉姆牧师在第聂伯河东岸失去了自己的童贞和部分的宗教信仰之后,他便越来越像其他的士兵了,现在他正在咒骂着:“想想那些被这些操蛋的刺刀捅开的肚子,现在这把刺刀连他妈的一块熏肉也砍不开。”另一个人接着说道:“如果必要的话,可以向工兵连借一些炸药来。”  这里没有一个士兵会被忘记掉。德国军队里的这些非凡的战友之情让每一个士兵都能够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战争把那些不同地区、不同身份的人带到了一块,在其他任何时候,这些人都不可能彼此信任。但是战争使得我们能够在一种英雄气概中紧紧地团结在了一起,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命运和其他战友的命运息息相关。那些官僚们的态度让我们感到惊讶,但并没有感到太多意外。我们觉得自己有权利洗劫那些官僚们私藏的物品,虽然德国部队里面的国家荣誉感和纪律依旧非常明显,那些一面看着作战部队忍饥挨饿,一面又把那些美味的东西私藏给自己的人,在我们的眼里,他们不能算是人。  费汉姆牧师一边吃一边在品评着那些官僚们,他把这些官僚比作了希特勒在《我的奋斗》中所描述的小资产阶级。他说:“作战部队有着自己眼前的需求,对于我们这些活一天算一天的士兵而言,任何空洞的说教都是一种浪费时间。我们必须要随时学会吃好喝好,在可能的时候和女孩子睡觉,而不是浪费时间去和那些女孩耳鬓厮磨。对于我们,每一刻都是宝贵的,每一刻也许都是我们生命里的最后一刻。”  霍尔斯和索尔玛该分得的那份被放在了他们的钢盔里面,我们在喝完酒后都开心地唱了起来。霍尔斯和索尔玛一直也没有回来。后来霍尔斯对这次冲动感到了后悔,他和索尔玛在从一个官僚那里抢夺几瓶法国干邑的时候被宪兵抓住了,结果霍尔斯和索尔玛每人都被关了6天禁闭。   “平安夜……圣善夜……”  转眼到了1943年的圣诞节。  北风依旧在伯普鲁维斯卡北面的错综复杂的战壕间呼啸着,我们两个连的士兵正在这些战壕里守卫着。那些工兵部队已经撤到了西边的后方去了,我们两天前被布置到了这里。前线再一次停在了这里,我们确信战斗马上就要打响了。第聂伯河南翼防线的崩溃导致了整个德军前线的后撤,我们现在再一次修筑了自己的防线。庞大的苏军部队像一台压路机一样慢慢向我们逼近了。我们已经感受到了这一点,阵地上不断增加的部队让我们意识到这一次的战斗又将会是十分的惨烈。  我们周围现在到处都是山地和茂密的林木,坦克和自行火炮在灌木丛里等待着敌人的到来。树林里的许多树的树皮已经被酷寒的天气冻掉了。伯普鲁维斯卡镇上的食品仓库已经被士兵们哄抢了好几次了,我们的指挥官们默许了士兵们的这些狂欢式的行为,也许他们也知道这场即将来临的战斗将会是异常艰巨的。  现在是圣诞夜了,虽然我们周围一片荒凉,但是大家还是充满了激情。每个人心里都充满了复杂的心情与回忆,有些人在谈论着和平的可能,有些人在谈论着自己刚刚结束不久的童年生活。士兵们都大声地谈论着,试图掩饰他们内心的感受和沮丧的情绪。魏斯雷德少校已经来过我们这里了。他和我们谈了一会儿,虽然他告诉大家不要太去想家,但是他不久后也陷入了一种思乡的情绪中。他毫无疑问有自己的孩子,而且他也想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他不时抬头望着刚刚放晴的夜空。他的长外衣上结满了冰霜,那些冰霜看起来就像是圣诞树上的闪光饰片。  我们在天寒地冻的战壕里已经待了连续4天了,士兵们轮流在战壕里守卫着。晚上的站岗也被分作了两批,每一天都有士兵因为肺炎倒下,冻疮已经成为了一个普遍的现象。寒冷让我在站岗的时候几乎被冻死,我已经两次人事不省地被抬到了木屋里,我被放在火炉边慢慢从死亡线边缘爬了回来。我们所有人的脸上都被冻裂了,尤其是在嘴角。幸运的是,我们有充足的食物。炊事兵们得到命令要给大家做富含脂肪的食物,给养也源源不断地到达这里,这使得我们的司务长格兰德斯克能够为大家烹制那些满是人造黄油的黏糊糊的浓汤。  这样的浓汤虽然吃起来有些倒胃口,但是对于在寒风里的士兵们非常有效。炊事兵们已经从俄国人的浓汤里学到了如何烹制冬季食谱的方法。我们也在用蒸桑拿的办法来提高自己的御寒能力,从热腾腾的蒸汽里跑到了冰冷的淋浴下面,这个巨大转变让我们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这个方法就像那些黄油浓汤一样非常奏效。  格兰德斯克向我们说道:“大家尽量吃,不要浪费。现在德国的孩子们连甜点都没有了,一切最好的东西都提供给了我们。”  格兰德斯克的话太对了,在大约6天前葆拉写给我的一封信里,她告诉我说现在食品配给制非常苛刻。  我们现在已经离德国的边界线越来越近了,每一天我们都和德国的距离在一点点缩短,很快德国也不能向我们提供人造黄油了。  终于在一天清晨,军士长的哨音将我们从暖呼呼的木屋里赶了出来,一队苏军的坦克现在已经抵达了离伯普鲁维斯卡不到两公里的地方。寒风像一把屠夫的斧头一般打在我们的脸上和身上,每个人都飞奔到了自己的战壕里。  我们还没有到达战壕的时候便听见了从我们西边传来的巨大爆炸声,那些像一群疯牛一般冲向我们的俄国坦克轧上了我们埋设的地雷,现在轮到这些俄国坦克在我们面前起火燃烧了。军官们从战壕观察镜里看着这一切。几乎所有幸存下来的俄国坦克现在正在试图往原路倒回去。炮兵没有开炮,都在等待着这些试图退回去的坦克再轧上我们的地雷,此刻开炮的话也许会引爆我们精心埋下的地雷。  但是有3辆斯大林式重型坦克居然勇敢地穿越了我们的雷区向我们镇上驶来。这3辆坦克在我们的37毫米反坦克炮的火力中丝毫没有减慢自己的速度,接下来我们虎式坦克那令人生畏的88毫米大炮开火了,就像是某个好莱坞电影里面的镜头一样,3辆坦克几乎同时中弹,一辆坦克立刻在地上侧翻了过来并起火爆炸了,另外一辆坦克像一头被打中要害的野猪一样戛然停在了地上,只有第三辆坦克继续隆隆地向我们冲过来,坦克的侧面暴露在了我们的反坦克机枪的火力面前,坦克外部的机枪和炮管都被我们的反坦克机枪打得稀烂。坦克此时居然试图转动自己的炮塔,我们所有人都对这辆坦克了不起的举动充满了敬意。这辆坦克正在向我们的战壕前的雷区驶去,一连串的爆炸将坦克左边的履带撕了下来,这辆坦克终于像一只斗败的野兽一样一动也不动了。黑烟从坦克里面冒了出来,接着两个黑影从坦克炮塔里面爬了出来。但是我们没有人开枪,那两个俄国人手里拿着手枪,准备护卫自己。当没有听到枪声的时候,他们向我们的阵地方向迈了几步,接着丢掉了自己的手枪,举起双手向我们走了过来。不一会儿,他们就走到了我们的战壕这里。战壕里的士兵看着这两个俄国英雄,向他们笑了笑,那两个俄国人也向我们咧嘴笑了笑,他们的牙齿在他们已经被熏得乌黑的脸上显得特别白,就像是黑人的白牙齿一般。士兵将这两个俄国坦克手带回到了我们的木屋里面,给他们倒上了两杯果酒。这两个俄国士兵的表现完全和那些游击队的作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们对于这两个俄国士兵没有丝毫的仇恨。林森看着他们自言自语地说道:“要是老兵维尔纳在这里,他也许会和他们喝上一杯的。”  第二天夜晚,我们派出了一些士兵去重新埋设地雷。我们的防御作战很大程度上是依靠地雷来弥补由于战线漫长所造成的人员短缺。第二天,看到了新的增援部队,两个罗马尼亚旅和一个匈牙利营到了我们这里。我们被告知还有驻扎在维尼察的一批德国轰炸机会前来支援我们。  费汉姆牧师看着这些部队说道:“看来我们这里马上要上演一个大节目了。”  林森的态度非常乐观,他对于我们得到增援感到非常高兴。他认为苏联红军将会在这里被挡住。他从来没有想过普鲁士会落入敌人手中。那时我们也没有人会想到这一点。  一天晚上,俄国人派遣了一大批从远东来的蒙古人向我们的阵地发起了人浪冲锋。他们这次冲锋的目的是要清除我们的雷区。因为俄国人想要节省自己的坦克,而他们的步兵却显得相当富余,所以常常派遣自己的步兵来完成这样的任务。  这样的进攻自然遭到了失败,但是俄国指挥官们并没有想取得什么胜利。我们的地雷在那些蒙古人脚下爆炸着,我们的弹雨立刻打倒了任何还活着的人。那些俄国士兵的尸体迅速地在严寒里被冻得硬邦邦的,冬天的严寒让我们免受了尸体腐败时散发出来的恶臭。  俄国人并没有用大炮来帮助这些从亚洲来的部队。这说明这次冲锋的目的就是为了清理我们的雷场。我们再次派出士兵去补埋地雷,但是俄国人已经准备好了向一切地面活动的东西开火,我们有不少士兵在这次任务中伤亡了。很明显我们已经几乎不可能依靠地雷来防守我们的阵地了。  在另一个夜里,当外面的寒冷跌到了一个新的水平后,俄国人向我们再次发起了进攻。我们在摄氏零下50度的严寒里守着自己的阵地,一些士兵由于过度寒冷而晕了过去,他们甚至连喊都没喊就倒在了战壕里。在这里,每个人都随时面临着被冻死的局面,我们的手上和脸上都涂满了机油,每动一下都感到异常困难。  那些向我们发起攻击的俄国佬们和我们一样地受到严寒的蹂躏,双方都希望能够停火。现在连金属都变得易碎了,那些苏军的坦克在这样的严寒里向我们的阵地扑来,但是这些坦克要么在我们战壕前的雷区里被炸毁了,要么被我们的虎式坦克击毁了。虽然我们的手已经痛得要死,但还是稳稳地抬起自己的武器向俄国人射击着,那些早就被冻僵了的俄国士兵在我们的火力面前被迫后撤。苏军军官们希望我们会因为严寒而失去抵抗的意志,他们因而完全不管那些苏军士兵的死活,继续命令那些士兵向我们阵地发起进攻。那些俄国军官们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要我们的阵地受到攻击。  我现在把自己的双手放到了两个空机枪子弹箱里以感到暖和些。那些不得不常常使用自己双手的炮兵和机枪手们,他们往往最后会患上严重的手部冻伤。我们这里许多士兵最后都不得不截去了自己的脚或手。  这样的酷寒延续了3个星期。苏军也终于停止了进攻。他们现在唯一的进攻方式就是播放那些让我们想家的音乐和规劝我们投降的讲话。  到了第2年的1月底,寒冷开始慢慢缓解起来。在白天,气温有时会升至摄氏零下10度。但是晚上的时候依旧是寒气逼人。我们缩短了晚上站岗的轮换时间以让大家都能忍受,我们知道俄国人的反攻就要开始了。一天凌晨,大约是在四五点钟的时候,我们被哨音吵醒了,接着被命令立刻前往自己的阵地。  一大群T-34坦克和美国产的谢尔曼式坦克向我们的阵地开来。俄国人的大炮首先开了火,炮火给伯普鲁维斯卡镇造成了严重的损害,大批当地的老百姓被迫撤离。阵地上大约有15辆虎式坦克、10辆豹式坦克和十几辆马克-3和马克-4式坦克。这些坦克在昨天晚上就一直保持着一个预热的状态。在苏军进攻的开始,我们的两辆马克-4型坦克在苏军炮击中被摧毁了。阵地再次面临被突破的危险。我们趴在战壕里,眼睛微微眯着,都在等待着俄国步兵即将到来的冲锋。机枪和反坦克手们都保持着沉默,坦克和大炮也做好了向敌人射击的准备。  那些虎式坦克都被绝好地隐蔽了起来,它们的引擎空转着。每一次俄国坦克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一发虎式坦克的炮弹就会立刻让它燃烧起来。那些俄国坦克正慢慢驶来,同时还向我们胡乱地开着炮。如果不是我们面前的原野上有如此之多的被击毁的俄国坦克的话,那他们这样的心理战术也许会奏效的。我们的37毫米反坦克炮和反坦克火箭筒还没有被用上,第一拨的苏军坦克在离前沿阵地大约500米的地方都被我们的坦克和重型反坦克炮所摧毁了。  我们的虎式坦克是一个令人生畏的堡垒。敌人的炮火似乎对于这些坦克根本发挥不了作用。虎式坦克的前部装甲有将近20厘米厚,这种坦克的唯一弱点就是灵活性较差。  苏军的第二拨进攻开始了,更多的坦克开了上来,坦克后面还跟着许多的步兵。  我们在战壕里默默等着苏军靠近,都感到有些口焦舌燥,我们把自己的枪牢牢顶在了自己的肩窝,手榴弹也放在我们的手边,心在剧烈地跳动着。  突然,天空中奇迹般地出现了30架我们的飞机。正如所承诺的,从维尼察机场起飞的德国轰炸机开始了对苏军的轰炸,他们的每一颗炸弹都落到了苏军阵地上。  我们战壕里传出一片“胜利万岁,德国空军万岁”的欢呼声,这个欢呼声甚至连那些轰炸机的驾驶员们都能够听见。虽然遭受了重大伤亡,俄国人的冲锋依旧在继续着,所有的武器开火了。随后我们的坦克像1941年那样冲向了溃败中的敌人。  周围到处是一片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空气中充满了苦涩的烟雾、火药和汽油的味道。我们的喊声和俄国人的喊叫声混成一片,那些俄国人被这些突如其来的打击给吓晕了。  我们可以看到虎式坦克稳健地扑向那些俄国坦克。这些虎式坦克将那些俄国坦克一一地消灭在了它们的面前。德军再次用火箭弹和20毫米加农炮向俄军阵地扫射着。战场上浓厚的烟雾遮蔽了我们的视线。  俄军的大炮依旧向我们的阵地开着火,我们有几个人中弹阵亡了,但大家都没有注意这些。那些俄国人的大炮很快就被潮水般退却下来的自己的士兵弄哑了。  我们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了——第二拨德国空军的飞机出现在了我们的头顶,俄国人的败局就此锁定了。所有人都激动得拥抱了起来,并发出欢呼的喊叫声。在过去整整一年里,我们都在不断地后撤着,俄国军队无可比拟的数量优势在与日俱增着。现在林森就像一个疯子般喊叫着:“我说过我们能做到的!我说过我们能做到的!”  我们的战果在一份特别的战报里被提到了,位于罗马尼亚边境的防线抵抗住了苏军的进攻。在历经几个月的鏖战和严寒之后,德国和罗马尼亚的部队成功地打垮了俄国人的进攻并摧毁了大量俄国军队的给养。  那些在我们阵地面前扭曲的俄国坦克残骸就是这次胜利的最好证明。在沿罗马尼亚边界线上的300多公里的前线,苏联红军在一个月内总共发起了16次进攻,如果我们考虑到一月份里有3个星期的时间由于严寒而双方相持的阶段,这是16次进攻实际上都发生在一个星期之内。俄国军队在战线的5个地方发动了进攻,他们只有在一个地方几乎得手。  沿罗马尼亚边界的前线在南部被俄军突破,但是突破了防线的俄军被迅速包抄和消灭了。  在我们这里,所有的阵地都完好无损,我们感到非常自豪。再次证明了如果我们得到足够的补给和一些准备的话,我们能够挡住那些远比我们强大的敌人,因为这些敌人的进攻策略从来也没经过周密思考。  老兵常常谈到俄国人的失败,看到俄国人的坦克中弹起火时,他总是露出自己的牙齿向大家笑着。  他总是说:“这个傻瓜,它总是像这样被我们逮住。他们只能靠数量优势来打败我们。”  我们大德意志师总共在这次战役里获得了30枚铁十字勋章,那支参加作战的英勇的坦克连队也获得了同样数量的铁十字勋章。     第十四章 回到波兰盖伊·萨杰 [法国][出自《被遗忘的士兵——一个德国士兵的苏德战争回忆录》] 1967  在后来的战斗中,我们师被苏军击溃了几次,许多人非死即伤。据说别的完好的部队常常想从我们师抽调人手以巩固自己的阵地。但是当这些部队到达我们这里时,常常发现这些部队都已经减员大约三分之二,我们对于这样的部队无能为力。  我们师现在终于享有了一阵期待已久的休整,如果不是那些枯燥而令人恼火的军营生活的话,我们的休整是一段充满了田园诗意的享受。在那里的军营里每天都要像新兵一样做操和从事基本训练,我们几乎为此和上面吵了起来。  我们的军营位于波兰,这里离前线大约有400公里。营地在第聂斯特河边,靠着喀尔巴阡山脉。这条河流离波兰的勒沃夫有大约80公里远。第聂斯特河在这里非常狭窄,当我们到达这里时,河水湍急地在河道里奔腾着,河床里有不少露出水面的石头,石头上有不少的冰雪。在河流的开阔地带,那里的河道总是被冻住的,冰层下的水流发出一种奇怪而沉闷的声音。  周围是一片壮美的景色:在蓝天的衬托下周围的地平线被许多白雪皑皑的山峰围绕着,在那里我们甚至看到了翱翔的雄鹰。从乌克兰黑暗而毫无生气的冬天里逃脱出来,在这个风景宜人的地方待了两个月。虽然天气依旧很寒冷,但是我们都睡在清洁而温暖的营房里面。上面号召厉行节约,因而暖气只能控制在十几摄氏度的水平,这样的室温让我们能够保持一个清醒的状态。我们的营地占地很大,里面的管理完全是一种传统而严格的普鲁士风格的战时管理。150个不带地板的木房子建在了营地里,每个房子都被编了号。在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一栋石头房子,那里一定住着我们的文书和其他的军官。这里一切供应充足,井井有条。没有人能够想到德国此时已经几乎枯竭了自己所有的资源来维持这场战争。在经历了那些前线的混乱之后,我们在这里的每一个活动都需要营地的批准,这些循规蹈矩的气氛让我们感到自己像是突然被关到了笼子里的一群野兽。  营地的中央是一片很大的广场,这样的建筑目的是为更好检阅部队和训练。在那些训练中,刚刚参军的新战士被训练如何端好自己的武器,这些训练在检阅时是有用的,但是在前线那里却毫无用处。那些新兵们看起来非常喜欢这些训练。霍尔斯和我感到自己好像是回到了一年半前在波兰训练时的情景。那时我们第一次学会如何放置炸药。那些日子现在看起来好像是发生在10年前一样。在战争里,一个人会老得非常快。我们脸上的沮丧情绪没有逃过那些新兵们的眼睛。那些新兵们在我们眼前更加努力地训练着,似乎是想向我们表明战争现在是他们的事了。  对那些刚刚踏入军营的中学生而言,他们对于军队的热情将会在他们在前线泥泞里度过的几个夜晚和看到战地医院之后大幅度降温下来。我们都经过这样的事,那些新兵们很快就会知道战争的残酷与无情——战争并不像他们在营地里投掷那些塑料手榴弹时那样充满了欢笑声。  我们的元首正在把自己最后一点人马拉上战场,现在那些傲慢的宪兵们也需要参加我们的作战部队了,这些年纪很大的新兵在这里吃够了他们不习惯的苦头。当我们看到那些往日不可一世的宪兵此时也在泥地里匍匐向前爬行的时候,简直开心极了,我们为此几乎忘记了过去那些痛苦的回忆。那些原来管理宪兵的军官现在已经把他们的下属移交给了德国陆军。这些宪兵在新兵训练营的出现对于我们这些老兵是一件乐事,但是对于那些刚刚来到这里的年轻的新兵而言,他们的日子就不好受了。这些颐指气使的昔日宪兵现在正使用一切手段让那些学生新兵们学会对自己俯首帖耳。  在这里的生活也并非都尽如人意。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前,不得不在俄国恶劣的道路上步行了50公里,那里的路都满是车辙印和冰块。然后才上了卡车并被带到了莫吉列夫,一个富有东欧特色的小镇。在那里登上了两列破烂不堪的火车开往波兰的勒沃夫,接着在勒沃夫,卡车把我们载到了这个兵营里。我们这群破衣烂衫的前线士兵在一群穿着锃亮军靴和一尘不染笔挺军服的营地军官的目光中走到了自己的营房。  我们被允许休息48个小时。在第一次检查中,我们身上的破败军服让负责检查的军官们感到震惊。虽然在检查前我们都使劲打理了这些衣服。但是这些军装都已经完全失去了他们原来的样子和颜色,原来的灰绿色现在变成了有些发绿的尿黄色,军装上到处都是破洞和被烧过的地方。皱巴巴的破烂军靴也失去了原有的黑亮的光泽,许多人的军靴都没有了鞋跟或鞋带。我们看起来就是一帮流浪汉。那些检查军官已经惯于挑剔士兵们的着装失误。但是我们这些参战士兵的服饰简直是给了这些检查军官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些浑蛋现在本该向我们致敬的。  他们也明白这一点,但是他们依旧要挑出一些毛病来给自己留下些面子。在我们不远处,一群穿着迷彩服的宪兵和学生汗流满面地唱着歌列队行进着。  我们队列前的检查军官依旧对于我们现在的境况不依不饶。一个检查军官在一个倒霉的士兵面前停了下来,其他士兵的头微微向那个士兵的方向偏了偏看着那个被训斥的士兵,都想知道到底是谁被抓住了。  那个军士长喊道:“你的名字和编号!”  我们虽然不能看到,但是都听到了那个士兵的回答。  那个倒霉的士兵大声回答道:“弗罗施,军士长先生。”接着他说出了大家都耳熟能详的自己部队的编号。  弗罗施……这名字让我想到了什么。弗罗施?我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接着我在渡过第聂伯河后的那些记忆回到了我的脑海里。浴室里的热水,一个看起来有些傻气而好心的男孩。现在这个军士长在挑他什么刺呢?  在离我大约10米左右的队列里的第三排,弗罗施正笔直地站着。军官现在正在严厉地训斥着他。他的眼睛按条例直视前方。他消瘦而苍白的脸被头上沉重的钢盔遮住了大半。不幸的是,他愚蠢的失误现在让那个军官能够无情地训斥着他,长满冻疮的双手现在正紧紧地贴在自己肮脏的裤缝上,衣服所有的扣子都掉了。弗罗施用一些细线把自己的扣子和衣服缝到了一起。弗罗施还细心地将每一个线头都打了结。不幸的是,他把每一个扣眼都缝在了上面的一颗扣子原来的位置上,结果外衣上出现了奇怪的褶皱,军服上的奇怪没有逃过那个检查军官的眼睛。我们连的军官想为弗罗施说情,他向那个负责检查的军官提到我们的部队刚刚经历了极其困难的处境。  那个检查军官向我们的军官说道:“你们的军需报告说你们有足够的材料可以把自己的军服维持在一个良好的状况,上尉先生,报告还特别提到了扣子的供应。”  我们的上尉一下子被问住了。  那个负责检查的军官继续说道:“再者,上尉先生,列兵弗罗施甚至都没有把扣子和扣眼的位置对正。”  接着就是一阵无言的尴尬。上尉沮丧而同情地看了弗罗施一眼。弗罗施能够从这个惩罚中逃脱吗?虽然我们的上尉出于好意想改变弗罗施的境遇,但是最终也无可奈何。上尉回到了自己的队列里。我们连的士兵心里都很恼火。  那个军士长现在喊道:“立正!”  接着军士长宣布了关于对弗罗施的处罚决定。弗罗施将被关20天的禁闭参加一系列的惩罚性的体力活。弗罗施立刻从队列里站了出来。他是唯一从队列里站出来的人。接着我们的检查结束了,队列转身开始在营地的操场上跑了起来。弗罗施依旧目光前视站在原地。作为唯一被惩罚的士兵,弗罗施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不公正待遇的活标本。弗罗施再一次孤零零地一个人面对惩罚。他在部队里的确找到了战友的关怀,但是战场上的那些紧急情况让他非常不适应。10天以后,我们领了新衣服,弗罗施还是穿着那套破军装,完全成了不公正待遇的象征。但是他还是带着自己一贯傻傻的笑容和对任何人的顺从。  后来当老兵维尔纳谈到弗罗施的时候说:“他是这样谦卑,如果他不能配得上勋章,那至少他配得上进天堂。”  向前走……趴下……站起来……跑步走……向前趴下……面对我站好……操场上坚硬的冻土让我们的手和膝盖被磨得够戗,地上的那些树枝也让我们的制服渐渐磨破了。训练营的教官们在我们训练地的周围引爆了一些爆炸物。对于我们这些经历过喀秋莎火箭弹袭击的部队而言,这种爆炸声让我们感到滑稽。我们于是完全趴在了地上,接着我们又用自己的手肘撑着自己的脸,我们对这样的训练只感到好笑,甚至多少有些愤怒。我们的态度结果遭到了教官的一顿斥责,我们全连随后得到了集体惩罚。我们必须要沿着营地的操场边不停地匍匐前进。那些营地的教官在我们的前后走动着。离我们不远的地方,魏斯雷德少校正在和营地的教官们交涉让我们结束这样的训练,但是一切都是白费力。上面有命令让我们这些从前线回来的部队也必须要参加训练。我们必须回到1940年到1941年时的那些严格的规定,这场战争一定会打到最后的。  接着开始了全副武装的越野跑,我们穿过村庄时都齐声唱着歌。这些训练是要在当地的老百姓中宣传我们的形象。那些当地的居民们在我们走过的时候都向我们挥手致意和微笑着。我们甚至训练了一种在撤退时采用的倒退跑法——这个训练倒是蛮实用的。  每星期四的下午5点到晚上10点,我们可以自由活动。大家都像潮水般涌入当地的两个小村子。当地农民邀请我们到他们家里并给我们东西吃,甚至有的人还请我们吃饭。我们很快就和当地一些女孩交上了朋友,那些女孩子都很喜欢我们。我们把这几个小时的休息以一种最充分的方式运用了起来。  我们在第二天重新回到了训练的科目里。虽然训练内容比较枯燥,我们还是努力配合了。我们已经习惯了去服从命令,这些训练也许让我们能够尽快结束这场战争。终于穿上了新制服,这些制服和以前发的那些制服有很大的不同,制服的裤子就像法国军队的裤子一样宽松,这些裤子让我们看起来像是打高尔夫球的人一样。新制服主要是发给那些新组建的部队,像大德意志师这样的精锐部队,我们的制服基本上还是沿袭原来的样子。我们每个人甚至还发了新皮靴——这又是只有精锐部队才有的特权。  但是现在这些制服的料子和以前相比就差了许多,这些料子让我们想起了某种硬纸板。新靴子的质地也和以前的靴子质地有很大区别,这些靴子看起来是用某种劣质皮料做成的。我们的内衣质量最差,只有在你折起内衣的时候你才感到衣服是用某种棉布做成的。我们的袜子看起来非常特别,它们的质地不像是用天然的材料做成的。  霍尔斯说:“我宁可穿那些在俄国时候发的袜子。”  这些袜子比原来的旧袜子要经磨许多。但是这种袜子的保暖性的确差一些。这是我们见到的第一批尼龙袜子,当时许多人都没有听说过这种合成材料。  我们在新靴子上打了许多鞋油。脱下了那些破衣烂衫后,我们都感觉好多了。这种光鲜的形象让当地的老百姓感到德国军队现在一定情况很好。  霍尔斯穿着他崭新的军装和一个波兰女孩谈上了恋爱。霍尔斯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爱上了那个波兰女孩,他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把自己一部分的心留在那里。这一次他已经开始向那个波兰女孩求婚了。  回到营房后,林森对霍尔斯说:“你那些酸溜溜的情话真让我们受不了。”  接着林德伯格笑着对林森说:“你为什么不能只是接接吻然后就像所有人那样离开呢?”林德伯格还记得他和林森、费汉姆牧师,还有索尔玛的一次外出。他们4个人缠住了一个40来岁的波兰农妇。她在这4个人的热情纠缠下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霍尔斯嘟囔着说:“那个女人不过是一头奶牛而已。你们真是一帮猪猡,一点浪漫都不懂……”  霍尔斯的话让我们的营房里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费汉姆也笑了,但是他依旧感到有些尴尬。  我自己也和几个当地的女孩子认识了。但是我并没有和她们任何一个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我依然爱着葆拉,我和她还常常通着信。我现在最想要的就是休假。那些我所不熟悉的女孩身体让我感到不自然,甚至有些恶心。当我一看到裸露的身体时,我会想起那些战场上冒着青烟、内脏流得到处都是的腐臭的尸体。总之,我还是更喜欢那种寄托于书信的柏拉图式的爱情。对我而言,葆拉和其他所有的女孩都是不同的,葆拉比她们要更温柔并更出色。  接着我碰到了一件成为大家笑料的事情。  当我们在附近村子里休假时。那天的天气很好,地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白霜,我们心情很好,但是我们依旧想要更多地吃一些食物。我们现在的食物少得可怜,我们在离开食堂的时候总是觉得自己没有吃饱。当地的农民总是想卖一些东西给我们。我们手上有一些贬值了的德国货币和军用货币,最容易买到的食物是鸡蛋。在村子里,我们分了工,我们现在有3个人,豪特、施莱赛和我。我们把霍尔斯和他的波兰女孩留在了营地旁的村子里。附近村子里能够收购的食物都被士兵们买完了。于是我们决定到5公里以外的一个村子去买些吃的,这个村子也在第聂斯特河畔。  我们向着村子的方向分头走了,希望能够在沿路的一些农户家里买到什么东西。我走在一条两边都是雪堆的小山路上。小山的山脚下是一个被冻住的池塘,一些长着黄色或粉色羽毛的鸭子正站在冰上梳理着自己的羽毛。我看到在路的右面有两个土丘,土丘后面有一大堆木头,几乎把后面的房子都遮蔽了。在路的左边也有一些低矮简陋的木头房子。这里的风景充满了乡村的气息。  当我走向一个木房子时,我看到了一个农妇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衣服看起来像是中世纪人穿的。我们彼此微笑了一下。她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我对她用德语说道:“您好,太太,你们……有鸡蛋吗?”  我又重复了一下:“有……鸡蛋吗?”  她走近了我,依旧向我快乐地微笑着,她又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只好又向她笑了笑。她示意我跟她来,我照办了。我们接着走向了一个楼梯,她开始爬上楼梯,她边爬边向我示意要抓紧楼梯。  她一边爬还一边大笑着,我看到她爬上了一个满是稻草的阁楼上。我用惊讶的眼睛看着她那双肉乎乎的大腿,眼睛不听使唤地望着她肥厚的屁股。那个波兰女人看到我在注视她,她站在阁楼的一个天窗旁示意我也爬到阁楼上,我感到有一些尴尬。现在那个阁楼的楼梯仿佛就像一个我们训练时翻越的障碍一样。我终于爬上了阁楼,我不得不弓着腰坐在了那个波兰农妇的腿边,她那双粗硕的大腿至少有半米的腿围。她一直在咯咯地笑个不停,似乎她马上就要下一个蛋似的。我的步枪刮倒了阁楼上的许多东西,我再一次感到自己好像是在一个战壕里面爬行似的。草堆里有许多母鸡,那个波兰女人把那些鸡赶跑,然后在里面捡了几个鸡蛋。她转过身子来向我笑笑,她的牙齿虽然排列不太整齐,但是很白。她拿着这几个鸡蛋向我挪过来。  我感到了她的呼吸和体温。当她把这些鸡蛋放到我的外衣口袋里时,她的手指死死地抱住了我的屁股。我一下子惊呆了,我在等待着解散的命令,但是这个命令根本不会有。那双手还在我的身上挤压着。  我喊道:“看在上帝的分上!非常感谢……非常感谢!”  我现在只想以最快的速度从这里逃走,无论她怎么想。  她已经牢牢地搂住了我,依旧微着??,眼睛里充满了热辣辣的期待。  我的上帝!  现在只有两个逃脱的方法。我要么冒着把自己脑袋摔碎的危险从梯子上滚下去,要么发动反攻把我的敌人推到草堆里。  然而,这一切都太迟了。那个至少比我要重10公斤的波兰女人已经熟练地把我推倒在了阁楼的左边。我发现自己在这个身强力壮的敌人的身体下面无力地挥舞着自己的手。她的一只手正在忙着拉开我咔叽布裤子的裤链。我两个口袋里的鸡蛋早就被她压碎了,背在后面的步枪也被我压在了身子底下。  如果元首看到这个场面,肯定会从大德意志师把我永远地开除出去的,然后我将被永远地安置在某个勃兰登堡纪律营里。但是那个决意要征服我的妇人牢牢地捏住我的下身,这让我动弹不得而又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如果不是那个波兰女人在兴奋中忙着把自己的外衣扯下来的话,我绝没有机会躲过这一劫的。我看到了那个女人肚子和小腿上的一堆堆的肥肉,想到了葆拉,对葆拉的一切回忆和眼前这个女人形成了强烈而荒谬的反差。她正沉浸在了自己的兴奋之中。如果不久之前我对她那张肥胖的小猪脸还有些好感的话,那现在她的脸上只有一种吓人的疯牛般的狂野。我用力翻过身来,从那个波兰农妇身下挣脱了出来,弓着腰站了起来并把我的口袋翻了过来,里面都是一些黏糊糊的鸡蛋和碎蛋壳。现在那个波兰妇人恢复了一些自制力,试着大笑起来,突然意识到了她刚才的行为可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我一溜烟地从楼梯上滑到了下面,站在楼梯下面示意她帮我洗一洗我制服上的碎鸡蛋。我试图表现出一些愤怒,但是一种无力的感觉让我只感到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烧着。  那个波兰女人此刻有点尴尬地微笑着,她领我到了一个房子那里。我们穿过了一道开着的门,接着我们走了几步穿过了第二扇门。  这个木屋一直延伸到地下大约一米的地方。我们到了一个黑糊糊,屋顶很低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只有一个很小的窗户,黄色的窗框里透出一点点微弱的光线。这些农舍都被隔为了两部分,一边住人,另一边住牲畜。这就是为什么我一进这个门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酸臭味。两头肥猪正在里面的猪圈哼哼着。屋里还有几张铺着稻草的宽椅子,显然这些宽椅子是床。我们进来的时候一个老妇人转身向我们微笑了一下,我不知道她是否能够理解“一个德国人”的含义。在屋子的中间有两个孩子在玩耍,那个波兰妇人用水瓢递给我一些水。我必须得把自己的军装脱掉,当我脱掉军装时,我的里面的那些破衣服就露了出来。我母亲一年半前寄给我的那件毛衣手肘以下的袖子已经没有了,现在毛衣的下面也严重脱线了。  我正准备洗自己的军装时,那个波兰妇人从我手里面把衣服拿了过去。她把衣服上有鸡蛋的那个地方放在了一块鹅卵石上,然后就用形状像大暖瓶塞的硬稻草团擦了起来。她麻利地把衣服上的污渍很快洗掉了,看到这些,我几乎都要原谅她刚才粗野的举动了。她把我的军装还给了我,现在军装看起来像新的一样。我不敢再向那个波兰女人微笑了,以免我的微笑被她再次错误理解。但是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被大家忘却了。这些朴实的波兰农民完全生活在眼前,他们不会被那些过去或未来的负担所拖累。我向她们道别准备离开。  那个坐在床上的老妇人也向我微笑了一下,那个波兰妇人正在翻动着房子里的一些瓦罐子,她找到了一个鸡蛋,然后递给了我。  我收下了这个鸡蛋,但是我不知道如何表达来掩盖我此时的尴尬。这个鸡蛋让我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当我翻着自己的口袋想找出合适的钞票时,我感到自己的脸又火辣辣地烧了起来。那个妇人比划着表示她不要钱。我依旧感到尴尬,我只好连声用德语说着“非常感谢”之类的话。  我已经离开那个房子走出去了几步,正在这时我后面的房门又打开了。那个波兰妇人在那里喊我,她手里拿着我靠在桌子上的步枪。  这真丢人!  我试图用一连串的感谢来让自己恢复平静,但是我依旧感到十分滑稽,于是只好挺直了自己的腰,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严肃一些。我知道刚刚发生的这个事件一定会让战友们捧腹大笑的。我感到几乎无法原谅自己。我简直是个白痴——一个经历了别尔戈罗德战役的幸存者居然被一个胖胖的波兰大妈把自己的裤子给扒掉了!我也许是一支值得骄傲的部队的士兵,但是我这趟唯一的收获就是一个鸡蛋。我几乎没脸告诉大家这件事情,担心朋友会再次把我的裤子扒掉的,他们一定会这样做以确认那个波兰大妈有没有偷走我的什么东西。  朋友后来问我:“你为什么不早说呢?否则我们都要到那里去,我们要坚持那个大妈对我们所有人都做完她想要做的事。这是报复,你知道的!”  随着春天的到来,战事变得更为残酷了,东线的局势变得越来越糟糕了,但是此时我们在这个军营里的训练依旧充满了一种体育比赛时的风格。好消息是,我们的训练时间被大大缩短了,现在每天只训练半天,剩下半天自由活动。这些自由活动的时间被大家用来找到更多的食物。营地的食物再次被缩减,我们已经快到了饥饿的边缘。附近的几个村子里所有我们能买到的食物都已经买完了。我们必须要走到更远的地方才可以买到食物。我们想去第聂斯特河里钓鱼,但是我们既没有渔具,也没有经验。魏斯雷德少校和我们一起去河边钓鱼,他找到了一些炸药来炸鱼,我们通过这样的方式“钓”到了不少鱼。河边的一些池塘里有非常大的鱼。  我们这里也发生了一次事故,有两个出去找食物的士兵失踪了。他们的朋友说他们进山去找食物了。两天过了,他们还是杳无音信。我们在周围的村子里也没有打听到他们的消息。我们感到他们应该是碰到了俄国的游击队了,派了两个搜索小组进山找他们,结果真的碰上了游击队,我们有5个人在和游击队的交火中白白地送了命,我们依旧没有发现那两个士兵的下落。  随着苏军突入波兰,苏军的先头部队也渐渐逼近我们的军营。我们这里很快就要成为战区了。我们大家都在抓紧时间晒太阳,并等待着出发的命令。霍尔斯和那个波兰女孩如胶似漆了,他已经把那个波兰女孩当作自己的未婚妻了。我常常和劳斯一块去那个波兰女孩住的村子,但是我从来也不去为自己找个女孩解闷。霍尔斯告诉我说我一定很快就会休假了,到时候我就可以去看葆拉了。当霍尔斯和那个女孩希望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时,我就会知趣地走开。  在这个安静的乡村,战争几乎忘记了我们。但是一天早上,我们的安宁和所有关于爱的梦想都被打碎了。我们的营地里到处是忙乱的场面,各个连队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战斗,我们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随着运载我们的卡车的到来,我们的营地被烧毁了。  我们问道:“发生了什么?”  军官们只是说:“快!快!我们全部人都必须离开这里!”  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赶上了一辆灰蓝色的旧卡车里,卡车向北方开去。在这个野花遍地的春天,那个整齐的军营在我们后面化作了一团火焰和浓烟,那些升起的烟雾好像是预示着某个即将到来的不幸。  在卡车上,每个人都在谈论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要把营地烧毁?现在前线在哪里?  到了上午10点钟的时候,我们师的车队突然停了下来。道路两边都是一些刚刚吐露出新芽的树木,附近的小鸟也飞快地从我们的车队停留的地方离开了。一辆挎斗摩托车向坐在大众汽车里的那些军官递交了一个命令。接着我们的军官告诉我们的车队转向。  车队倒车的时候,可以听到空中飞机的声音。接着军官的哨音响了起来。   “大家注意!敌人的飞机向我们飞来!大家注意!”  我们立刻纷纷从还在移动的卡车上跳下来。  实际上,那些俄国人的伊柳辛式强击机已经发现我们了,15架俄国飞机在我们的头顶上慢慢飞了过来。一些卡车被士兵匆忙丢在了路中央。军官向那些把卡车丢在路中央的司机怒吼着,而那些司机此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重新上车把车停在了路基边上。这时,那些俄国飞机向我们俯冲下来了。  俄国飞机向我们的车队首先投下了炸弹,我们看着那些有点像飞镖形状的炸弹从飞机上投下来。那些俄国飞机分成了两组,第一组投完炸弹后,第二组又向同样的地点把炸弹投了下来。  炸弹的威力让周围的一切东西都飞了起来。一辆被炸翻的卡车向我们飞了过来,卡车在离我们大约10米远的地方落了下来。卡车油箱里燃烧的汽油几乎泼到了我们趴着的地方,我们不得不往后面挪了挪。我们已经知道了所发生的情况,尽可能地从路上跑开,这时那些伊柳辛式飞机向公路俯冲下来,不停地向公路扫射着并发射火箭弹。  那些起身试图从公路跑开的士兵没有注意到俄国人的第二拨飞机,他们许多人被飞机的机枪扫倒了。有些奔跑着的士兵在路上被俄国飞机的机枪子弹打成了碎片,他们像一个散了架的木偶一般倒在了地上。  当这些飞机离开时,我们车队的18辆卡车已经燃起了大火。这次空袭是如此突然,许多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小心翼翼地走回了燃烧的车队,同时也注意着天空的情况,那些俄国飞机也许只是假装离开了,也许会随时回来再来攻击我们的。  这条由于解冻和春雨而变得泥泞的路上到处都是碎片和残缺的尸体。炸弹爆炸的力量把一些士兵炸得四分五裂,他们的内脏被抛到离他们的尸体有七八米之外的地方。15分钟前还到处是小鸟婉转呜叫的道路已经是一片狼藉。  也是在这15分钟里面,我们装着3个连士兵的30辆卡车里已经有18辆被炸毁了,20个士兵被打死了,还有3个士兵受了重伤。  我们把那些死去的士兵掩埋了。在那些阵亡的士兵里有豪特和敦德,他们在第聂伯河第二道防线的战斗中都因为英勇而被授予了铁十字勋章。他们也是我的好朋友,在不到24小时前我们还在一起欢笑着开着玩笑。这个悲惨的事件让我们都几乎要垮掉了。  我们爬上了剩下的12辆卡车。结果所有的卡车上都坐满了人,士兵坐在了卡车的踏板上、卡车的车头或挡板上。士兵头上和卡车上现在都插满了树枝作为伪装。卡车以每小时40公里左右的速度向前行驶着。结果两辆卡车由于不堪重负而完全熄火了,那些卡车上的士兵只好步行继续前进。他们在6个小时后才在罗马尼亚边境上赶上了我们。我们将要参加在维尼察开始的残酷战斗。德军的中部防线已经被苏军突破了,现在南部的防线还算是没有问题。那些徒步前进的士兵遭到了俄国和波兰游击队的袭击。幸运的是,他们打退了游击队的骚扰,并从游击队手里夺取了一些马匹。结果他们许多人骑着马赶到了我们这里。现在的天气阳光明媚,我们征用了一些当地罗马尼亚人的卡车来补充那些我们被炸毁了的卡车。这些罗马尼亚人的卡车都是一些相当陈旧的车辆,上面的车牌是一些私营企业的,我们没有时间把这些车牌遮掉。我坐在一辆英国小卡车后面,这辆卡车出厂的时间大约是1930年。     第十五章 回到乌克兰盖伊·萨杰 [法国][出自《被遗忘的士兵——一个德国士兵的苏德战争回忆录》] 1967最后的春天 魏斯雷德少校的死 大逃亡  经过了一段颠簸的路途后,我们重返了乌克兰。这里的道路还没有从春天的解冻里恢复过来,到处都是大片大片的泥泞,我们非常吃力地在里面穿行着。天气很好,甚至多少都有些炎热了,我们大家都把上衣脱掉了。  我们在路上的时候收到了命令,我们的目的地不再是维尼察了,我们的新任务是重建后方和前线的交通安全。这里的道路不断受到那些俄国游击队的骚扰。我们奉命去消灭这些游击队。他们对我们运输线的破坏非常厉害,我们对于前线部队的运输几乎都被这些游击队搞瘫痪了。维尼察将是德国军队新的反攻地点。在这里我们将挡住苏军向波兰的突进,并重新和北方的前线连成一片。  我们部队的任务是通过伏击战来消灭那些游击队。这些战斗的胜利很大程度取决于谁先发现对手。我们的师被分成了几个部分。最大的一组被派到波兰的勒沃夫和白俄罗斯的北部去执行这个任务。我们的这部分则是负责乌克兰南部和中部打击游击队活动的任务。虽然如此,我们依旧被认为是能够帮助其他连队从危机里脱身出来的机动部队。  然而,我们的机动性主要依靠那些临时征用的民用车辆,而那些车辆最后因为机械故障都没法用了,我们只好骑马或自行车来替代。我们后来又向那些数以千计的乌克兰难民们征用他们的马匹、自行车和其他车辆。有些时候游击队会混在这些难民里向我们开枪。他们的目的就是要让我们出于自卫而胡乱向难民开火,以达到分化我们和难民的目的,从那些游击队的角度而言,只要为了达到目的,任何手段都是可以的。  在5月底的一天,我们包围了一支规模很大的俄国游击队。他们大约有400多人,并装备有重武器。在我们这边,我们有3个连负责围歼这股游击队。  就算是最凶猛的野兽,它们在荷枪实弹的猎人面前也会本能地逃跑。但这一次,我们这些猎人的猎物比那些最凶猛的野兽还要危险许多。那些被我们从树林里惊飞而起的小鸟们,它们绝不会想到这些地球上的主宰们已经在同类里创造出了一批和他们同样残忍的敌人来。作为这个世界主宰的人类已经学会了如何来毁灭自己的艺术。这种荒诞的自然选择结果最终将我们所谓的主宰权变成了一种笑柄。  我们大家都感到紧张极了。虽然大家对于死亡多少准备好了或是无能为力,但是在那一刻到来的时候大家还是感到害怕。那些树叶碰在我们钢盔上的摩挲声让我们想到,在这个晴朗的日子生活本来应该是美好的。但对于我们而言,这样的生活已经不再是什么战火的洗礼了,这是我们每一天都要面对的生活,几乎所有的勋章都是发给死人的。我们已经看过了太多战争的恐怖,我们不认为自己能够再看到什么新的东西了。我们每个人现在都知道迟早自己会在某一天执行任务时被打死,但是我们还是故作坚强地不时发出勉强的干笑声。有一些坚强的人甚至已经说服了自己,反正每个人注定都不可能长生不老,每个人迟早都会死,所以什么时候死就并不重要了。那些意志坚强的人多少能够在走路的时候去考虑死亡之外的其他的事了。而其他那些意志并不那么坚强的人则希望把自己死亡那一刻的来临推得越迟越好。无论怎样,我们这里大多数人还是感到自己的冷汗顺着身体浸透了自己的军装,还有靴子和手心。  恐惧会让一个人的所有理想信条化为乌有,即使每一天面对这些恐惧也不能让你习惯起来。在每次行动开始之前,你总是会感到恐惧。就算是那些能够学会停止思考的士兵们也常常不可抗拒地受到恐惧的袭扰。  只要和敌人交上火,这些恐惧就会立刻消失掉。第一声枪响会像一个帷幕拉起的大戏一样让每个演员都全神贯注起来。一个会思考的士兵是可怜的。当第一批士兵中弹倒下时,大家的紧张情绪反而都会缓解下来。  斯佩罗夫斯基军士长正在带领我们靠近那个游击队的营地。我们前面林地里被踩平的灌木丛和许多的空掩体说明这里是一个很大的俄国游击队营地。我们现在每一步都有可能踩上他们埋的地雷。汗水顺着我们的太阳穴淌了下来,这招来了一些烦人的苍蝇。这里每一棵树或灌木丛后面都可能拉设了地雷的绊线。我们小心翼翼地迈着每一步。有一架飞机此时从我们头顶的树梢上飞过,飞机引擎的轰鸣声让我们都屏住呼吸,仿佛我们担心那些引擎的轰鸣声是游击队向我们开枪的信号。终于我们听到了一个短促的哨音,我们大家都趴到了地上。在我们前面的小路的尽头有一间看起来很结实的木屋。在我们包围圈的边上,战斗已经打响了。  斯佩罗夫斯基军士长命令两个士兵——巴勒斯和普林斯——负责向那个木屋投掷手榴弹。普林斯是林森那个反坦克小组的成员。但是今天,他们没有什么反坦克任务,所以普林斯变成了一个掷弹兵,他带着一大捆沉重的手榴弹向那个小屋爬去。巴勒斯看起来面如死灰,他此时也在沿着另一条小路向那个小屋爬去,其他人都颤抖着紧张地看着他们俩。  巴勒斯和普林斯是谁呢?  他们无非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的士兵。他们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们招人恨吗?上帝爱他们还是恨他们?他们也是我们这群疯子中的一员,是我们的战友。我们也许在和平的年代绝对不会成为什么熟人的。但在这里,他们每往前爬一寸都会揪动我们的心,让我们的心跳和他们一样。这两个我们并不太熟悉的人现在突然变得比我们最亲近的家人对我们还要重要,我们都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我们知道,我们任何人都有可能被挑中完成这个危险任务的。他们现在已经爬到了离我们很远的地方,也许他们已爬到了离自己的死亡越来越近的地方了。他们此刻已经被茂密的树林遮住了。突然我们看到普林斯站了起来提着那捆手榴弹向那个木屋冲去,接着他又扑倒在了地上。  手榴弹爆炸的声音撼动着整个树林。在树林上面裸露不多的蓝天里,我们看到许多受惊的小鸟像射出的弓箭般飞离了这里。普林斯的手榴弹没有投中那个小屋,那捆手榴弹在离小屋大约七八米的地方爆炸了,并留下了一个到处是碎树枝的大弹坑。  我们的军士长小声说道:“真他妈糟糕。”  有人说道:“那里面没有人。”  然后我看到巴勒斯站了起来向那里奔去。我看着他的脚步,感到似乎是自己在那里跑着。他也把自己手中的集束手榴弹抛了出去,接着他扑在了地上。一道白光和巨大的爆炸声似乎让这片森林都呻吟了起来。巴勒斯又站了起来,普林斯也接着站了起来。他们的前面是一片被炸毁的林地,那个刚才还矗立在那里的木屋已经完全地消失了。  巴勒斯向我们喊道:“来这里,同志们。这里没有人。”他看起来对自己的投弹结果非常自豪。  我们都站了起来准备走向他那里。他正在有些紧张地笑着,一声清脆的枪响从树丛中传来,接着又是两声。普林斯依然向我们继续跑来,但是巴勒斯只是在向我们有些迟疑地走来,他向我们张开了双手,接着便倒下了。  不到一个小时后,这个营地里躲藏的大约400个破坏分子发疯一般试图突破我们渐渐收紧的包围圈。他们用所有的武器向我们开火。那些游击队的阵地挖得非常巧妙,我们如果想要发起正面进攻的话,那无疑是自寻死路。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有两个士兵踩上了地雷,他们立刻被炸得四处飞散,有些尸体碎片还挂在树枝上。  我们这里正在遭受一挺四管机枪的猛烈扫射,我们的机枪被压制得无法开火。我们试图挖一些单兵坑,但是树林里的地面到处都是无法砍断的错综复杂的树根。我们的进攻几乎已经转变成了防守。而且如果那些游击队试图突围的话,我们要挡住他们会是非常困难的。  我们只有靠几门几乎是垂直摆放的轻型迫击炮来向敌人发动一些攻击,但是看起来这些游击队并没有受到我们迫击炮太大的影响。他们现在正在用两三门也许是缴获的德国造的榴弹炮向我们射击着。这些炮弹的爆炸把大树都连根拔起。我们无法看到那些大炮开火后的硝烟,这使我们难以用迫击炮消灭这些大炮。我们已经对他们的阵地发起了10次进攻,但是每一次我们的人都被挡了回来,只留下一些中弹倒地的士兵在他们阵地前惨叫着。后来我们知道魏斯雷德少校竭尽全力试图调来一些装甲部队,但是在这个区域我们没有装甲部队,所以我们只好依靠自己的血肉之躯来完成这个任务了。看来现在所有的德国装甲部队都已经被投入到了与苏军的前线作战中。  在进攻失利后,我们又在树林里等待了一个小时。我们的指挥官决定孤注一掷地向俄国游击队的营地发起进攻,除了在包围圈外围留下几十个人。我们还要让那些俄国人相信他们现在已经被一支强大的德国部队包围了。我们的指挥官准备向敌人最薄弱的一个V字形阵地集中500个士兵发起攻击,那个俄国人的阵地上有大约40个人和一挺机枪。命令一下达,士兵们用掷弹器向那里密集地发射着手榴弹,这使得那些俄国人没法准确地瞄准我们。  有七八个士兵中弹倒在了路上,但是大家几乎没有注意到这些。我在第二拨的进攻部队里,我们后面还有两拨。当我们到达那个阵地时,战斗已经基本结束了。那些剩余的游击队还想顽抗,但是我们的手榴弹把他们大多数人都炸死了。剩下还活着的敌人也被第一批冲上来的德国士兵用刺刀给捅死了。我们紧跟着前面的第一拨士兵冲进了俄国人的营地。我们后面的士兵们也跟了上来。在树丛里到处都是惨叫声,到处都散发着一股火药、硝烟和鲜血的味道。我看到了从营地的木屋里冲出了更多的俄国人,他们正向我们的人开着枪。在一片混乱中,我和其他士兵们也向俄国人开着枪。一个个头很高的俄国人向我一连开了三枪,但是都没有打中我。他接着向我冲来,一边冲还一边喊着什么。我和另外两个士兵同时向他开了枪,他虽然中弹倒下但依然试图给自己的枪装上子弹,我们立刻猛扑过去,枪托奋力地砸向了他,他在我们的脚下死了。  在另一个木屋旁边,一场白刃搏斗正在进行着。在搏斗里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一些德国人和俄国人的尸体碎片被炸飞到了天上。其他人继续冲上去加入了这场格斗,惨叫声和叫骂声夹杂在不时响起的枪声中。不一会儿,我们也被卷入了这场搏斗里。一个我旁边的德国士兵的手被一颗爆炸的地雷炸伤了。许多士兵正在木屋附近用匕首、铲子、腿,还有石块和那些俄国人搏斗着。一个军士长刚刚用自己的战壕铲砸在了一个俄国人的脸上,那个俄国人的脸上随即被砸开了一个大口子,他痛苦地倒在地上翻滚着。凯勒曼正在向那些躲在榴弹炮后面的俄国人扫射着。至少有一半的游击队从我们的包围圈里逃跑了。我们收集了这里所有散落的武器和食品,由于无法带走那两门榴弹炮,只好炸毁了它们。接着我们掩埋了70个在这次行动中牺牲了的战友。我们用树枝做成的担架抬着受伤的人回到了在库克霍兹的营地,在那里喝了许多酒,试图抹去这一天那些惨淡的回忆。  乌克兰的春天总是每天都好像没有夜晚似的。  晚上11点钟的时候天空依旧微微地亮着,几个小时后,天色就开始变成了粉红色。此时的天气几近完美,四处是温暖和煦的微风,夏日的炎热暂时还没有到来。不幸的是,虽然这个季节让我们想到了和平,但是战争的机器在冬天短暂停息后又再次全力开动了起来。这里的天空现在是属于俄国空军的,他们的飞机数量已经达到了惊人的程度。德国空军的主要任务已经变成了防卫德国城市和满足西线战场的需求,面对那里占有绝对数量优势的敌人,他们的任务实际上已经成为了一些自杀性的任务。我们现在战场上的胜利完全只是一些部队绝对的英雄主义的结果。俄国的天空和前线的主宰已经掌握在了俄国人的手中。在前线后边,这里也成了另一个战场,德国军队和那些俄国游击队的战场。我们不停地派出巡逻队,几乎每一支巡逻队都会和游击队遭遇。这里的每一座小山或木屋都可能埋着地雷,或者有游击队的埋伏。我们几乎没有任何的车辆、汽油或是所需的相关零件,也不能从后方接收到什么供给了,那些破烂的德国车队在苏军猛烈的空袭中依旧向摇摇欲坠的前线开去。当那些车队终于抵达前线的时候,他们很多时候找不到那些所需要供给的部队,那些车辆上的军需品往往被一帮帮从战火中后撤的士兵们给消耗了。  我们现在的补给只够支撑我们所需的十分之一。我们不得不靠当地的那些老百姓取得所需的食物。那些老百姓已经对我们非常厌恶了,我们现在面临着饥饿的威胁。由于还是春天,树上没有结出任何的果子。要去林子里打猎,那我们成为“猎物”的可能性要远远高于我们打到野味的可能性。  我们3个连现在住在一个很小的村子里面,士兵们在执行任务的间隙都光着身子睡在地上。  当飞机飞过时,我们都忙着躲藏起来。当那些飞机离开时,我们又躺在了阳光普照的地上。晒太阳有助于我们那些冻疮的伤口恢复。我们望着蓝蓝的天空,脑子里面一片空白,我们现在的生活仿佛已经和过去完全地剥离了。那些过去和平的回忆现在对于我们来说就像是一些教科书里面的知识。战争让每个人都学会了去珍惜那些原来并不起眼的好事。今天,暖暖的阳光已经代替了我们想要吃的那些香肠和麦粉,我们现在再也收不到信了。我们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乌克兰的土地上,至少现在这里还是安宁的。明天,也许有一些食物和汽油会被送到我们这里。甚至会有葆拉来的几封信……也许明天还是只有我们,还有这里的土地、天空和阳光……想这些有什么用呢?  一天,我们的无线电里传出来一个在罗马尼亚边境上德军哨所的求救电报,他们被一群俄国游击队包围了。  在德国陆军的眼里,我们依旧是一支机动后续部队。我们负责方圆250公里部队的增援任务。那个向我们发来求救信号的哨所在离我们大约160公里的地方。那个哨所的士兵被告知可以在危急的时候向我们求援。我们现在只有4辆车况很糟的卡车,1辆民用货车,1辆挎斗摩托和我们指挥官的吉普车。魏斯雷德少校正在心急如焚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咒骂着。   100名士兵立刻登车向那个哨所开去,我们拿上了尽可能多的自动武器以弥补我们人员的不足。每一辆车上都架着两挺机枪。但我们最担心的还是俄国飞机。我们在俄国的那些糟糕的道路上疾驰着,车后面掀起了一股漫天的黄土。在开了大约50公里时穿过了一个看起来是史前时代风格的俄国村子,那里的村民们正在拼命地从我们的车前跑开。我们这些坐在车上的人已经早就是灰头土脸了。当我们离开村子时,一些村民站在路边上看着我们,前面魏斯雷德少校的吉普开了过去,接着后面的第一辆卡车轧死了一只狗,第二辆卡车撞倒了一头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黑猪。我在第三辆卡车里看到了这一切。前面的卡车突然停了下来,那些尖叫着的村民向路边跑去,五六个士兵从卡车上跳下来去追那只受伤的猪。终于士兵们用刺刀刺中了那头猪,那头黑猪拼命地挣扎着,那几个下去抓猪的士兵身上都被溅满了猪血。最后他们把猪用皮带和麻绳捆了起来,这头猪奄奄一息地躺在了我们的后车厢边。  接着我们离开了那里。那头猪身上现在已经被漫天的灰土盖了起来,猪身上依旧汩汩地流着鲜血。我们已经对这样的事情不在意了。对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而言,这意味着今晚上我们有新鲜的猪肉吃了。胜利万岁!  我们穿越一片到处是黑色岩石的丘陵地带,那些小山由一些黑色的岩石构成,小山上面长着几棵稀稀疏疏的矮树。这里的泥土也是黑色的。我真希望我懂得一些地质学。我们的车队在这片奇特的地貌里行驶了大约20多公里。  我们刚刚离开这个地方,就发现了俄国人的飞机。有一个士兵说他看到了在我们左边的树顶上方有飞机,我们的卡车立刻停在了路边的树丛下面。魏斯雷德用自己的望远镜看着远处的天空。现在等上几分钟看来是个明智的决定。在我们这辆放着猪的卡车上,士兵们正在抽这个空隙飞快地把那头猪的肚子划开并把内脏抛掉。他们还没有做完这个工作,我们的车队又出发了。  我们又开了一段路,当我们在一片乱石嶙峋的地方行驶时,有两架飞机从我们的头上掠过。我们大声地喊着司机停车,车停了下来。但是周围没有可以供我们躲藏的大树。当那两架飞机飞过我们头顶时,我们都被一种疯狂和绝望的恐慌所充满了,有些士兵吓得裤子都尿湿了。当飞机向前飞去时,我们看到了这两架飞机是我们的梅赛施密特109战斗机。他们一定是某个执行战斗任务小组的幸存者。没有人向这些飞机欢呼,我们都已经被吓个半死了。  到了下午4点钟的时候,我们抵达了那个哨所。我们的卡车正沿着崎岖的山路缓慢地向前开着并准备好了对付随时而至的埋伏。魏斯雷德少校的吉普车在我们车队的前面开着。两个士兵坐在吉普车的车头位置向前仔细地看着那些我们周围的高山。我们看不到什么人影。突然,我们的前方出现了一个开阔的山谷。我们停了下来,把卡车的引擎熄灭了,我们此时立刻听到了冲锋枪的声音。我们毫无疑问到达了我们的目的地。在远处透过夏日灼热的空气,可以看到一个村子。我们现在将几辆卡车的间距定为100米并继续向前匀速开去。我们的肚子又开始因为这个临近的威胁而扭痛着。  敌人显然知道了我们的到来。第一辆卡车突然看到少校的吉普车以飞快的速度倒了回来,就在此时吉普车前10米远的路上传来了一声爆炸。每个人都立刻从车上跳了下来趴在地上。第二声爆炸在路上炸了个洞,并掀起了一大片的尘土。那些游击队正在用37毫米反坦克炮向我们射击。接着机枪子弹打在了第一辆卡车的车身上。幸运的是,第一辆卡车上的士兵都已经离开了那里,只有倒霉的司机目睹了这一切。  敌人躲在山上,我们看不到他们。不管怎样,坐在吉普车上的人依旧为自己能够活下来感到庆幸。那门藏在树丛间的反坦克炮奇迹般地在吉普车转过路口时没有开炮。在路口的地方那些游击队放置了一棵砍倒的树。  我们立刻架设了两门轻型迫击炮向反坦克炮的位置射击,很快那里就安静了下来。  魏斯雷德说:“他们看来是一些新手。”  我们架设了12挺机枪向山上的游击队射击着,士兵已经穿过树林向第一座岩石山顶爬去。我们的迫击炮将炮弹向任何一个可能藏匿着敌人的地方打去。敌人在炮击中暴露了一个他们准备伏击我们的阵地。  普林斯向斯迈伦说道:“这帮杂种,他们想在那里伏击我们,现在看看我们怎么收拾他们。”  我们的部队用掷弹器向那些游击队射击着。接着我们有人用机枪向那些游击队埋伏的地点扫射着。在吃了两轮手榴弹的攻击后,藏在那里的狙击手们试图逃走。一个身影从那里跑了出来,他被我们的机枪立刻打倒在了地上。  普林斯喊道:“这个狗娘养的。看到这些白痴被打死可真可怕。为什么他们不能好好待在家里等到战争的结束,看在上帝的分上!如果我是他们的话,没有人可以让我来打仗的,你也会这样的,不是吗,萨杰?”  家,这个字好像是一杯醇美的酒一样从我的脑海中穿过。家,战争结束……  我终于回答道:“没错。”  普林斯又说:“你看,现在我们必须得把这些家伙杀掉,这真让我恶心。”  我们听到了敌人掩体里面的号叫声。在我们左边,机枪和掷弹器正在将这里的一切宁静撕碎,突然一个俄国男孩从战壕里站了起来用冲锋枪向我们开火。子弹打中了我们一个士兵的右手和另一个士兵的小腿。那个俄国人立刻被我们的机枪打倒了。那两个被打中的士兵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我旁边有人喊道:“妈的!你们就不能打准一点!”现在从那些游击队的阵地里爬出了两个人来,他们有些不慌不忙地向后跑了起来,我们的机枪立刻把他们俩撂倒了。  斯迈伦向那个机枪手说道:“你看到了吗,你刚刚打倒了一个女孩。”  机枪手说道:“一个女孩?你敢肯定?如果这帮家伙里面有女孩的话,那就说明他们的处境不妙了,”  几分钟后,我们清点了那些游击队员的尸体:有6个和我们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在他们里面有两个漂亮的女孩,他们的尸体上都是血,现在已经有一大群苍蝇爬在了上面。  我们看着这几个人,感到有些恶心。他们为什么要赌上自己的性命来阻挡我们呢?这些业余的阻挡被我们迅速地瓦解了,我们清除了路障,继续向村子走去,卡车在后面缓缓地跟着我们。  敌人是否得到了错误的情报?他们是否过高地估计了我们并不强大的兵力?他们或许是害怕了?不管怎样,那些游击队现在已经放弃了对那个哨所的进攻,向我们扑了过来。  阳光照在这条狭窄而满是泥土的道路上。在我们前面的士兵已经和敌人接上了火。那些游击队藏在附近的一片公墓里。这是一个典型的俄国公墓,到处是蓝色、金色和白色的装饰,整个墓地看不出有什么悲伤的感觉。现在已经是6月底的一个阳光明媚的初夏日了,我们是多么想看一看那些山里的云雀啊。  每一次手榴弹爆炸后的烟尘都被山里的微风迅速地带走了。我们原来只打算进行一场短暂的交火,但是我们的指挥官却不这样认为。少校告诉我们不能让敌人认为我们的人很少。所以我们的手榴弹投掷器和轻型迫击炮向公墓开火了。两批战士把游击队从公墓里赶了出去,并随即占领了公墓。现在那些游击队躲在附近的一个大谷仓里。  为了尽快毁掉这个游击队藏身的居所,我们给机枪装上了爆破燃烧弹。那个谷仓上的草顶立刻就被子弹点燃了,敌人现在正试图用冲锋枪来抵挡我们。  一排迫击炮弹把谷仓的房顶打进了谷仓里面,那些游击队员们不得不从这个地方撤离了。  我们有两组人向谷仓冲去以追击那些逃跑的俄国人。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老头正靠在谷仓边一堆石头上,老头已经受伤了,他的怀里躺着一个已经死去的他的同志,老头的衣服上到处是破洞和烧焦的痕迹。我们在离他不超过3米的距离里走过他身边。我们手里的枪并没有吓住他。他依旧向我们挥舞着拳头并大声地咒骂着我们。我们透过谷仓燃烧的火焰和烟雾看着他,但是我们没有人向他开枪。他一直不停地咒骂着,直到整个谷仓在烈火中坍塌在了他的身上。我们第一组人已经到了村子的街上并向一切移动的东西开着枪。  剩下的游击队向山里逃去。他们有一刻完全暴露在了我们的枪口前,我们把他们中的20来个人打倒在了土路上和灌木丛里。  我们的机枪里装上了一种特殊的杀伤弹,大批的游击队员被这种子弹打死了。当我们停止射击的时候,那些在德军哨所里的幸存者从里面出来加入了我们的队伍,许多人已经受伤了,12名德军士兵被打死。我们立刻为伤员作了包扎。我们把那个村子里的村民都赶了出来,现在村子里面到处都是火。  村里的男人、女人和孩子都参加到了灭火之中。我们花了大概整整一个小时才把火灭掉。然后我们和那些村民把那些尸体都拉到了一个集中的地点放置了起来。女人们大声地尖叫和哭泣起来,她们在那些尸体里面也许发现了自己的丈夫、儿子或是未婚夫。看起来大多数的游击队员来自本地。  很快,那些哭泣和眼泪就变成了威胁和诅咒。我们依旧在无声中掩埋了自己的死者并带上那些受伤的士兵。那一天的天气是如此美丽,以至于我们都不能相信这刚刚发生的一切是真的。此时我们的眼睛已经学会了忘记那些刚刚结束的悲剧,霍尔斯正在一边看着周围壮丽的山色一边搀着一个衣服上满是血迹的伤员。小鸟再次回到了这里动听地呜叫着,虽然此时天空中依旧到处是烟雾和灰烬。对于我们这些东线的士兵而言,大自然的复苏总是让我们忘掉那些痛苦的战斗经历。在经历了泥泞和酷寒之后,大家都被这片明媚的阳光迷住了,我们知道今晚上不会再为夜晚的寒冷感到恐惧了。  我们对于刚刚发生的事情感到难受,我们何等需要那些可贵的宁静啊。  那些村民们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眼泪中,他们向我们大声地辱骂着,虽然我们并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是他们的语气和神态是不会错的。  有一块石头从人群里面扔了出来,并砸到了我们一个伤员的脸上。两个士兵转过身去,向人群挥舞着手中的冲锋枪。  他们向人群吼道:“你们这些猪猡,都散开,否则我们会把你们都打成蜂窝。”  但是那些愤怒的叫骂声依旧继续着。我们队伍两边是一些愤怒的妇女。她们的脸被愤怒所扭曲着,向我们咒骂着并吐着口水,并且还挥舞着拳头。突然空中出现了6架并排飞行着的苏联战斗机,他们看来正在寻找我们的一个车队。这些飞机让这群俄国人立刻兴奋了起来,他们指着那些盲目地搜寻着目标的飞机喊着:“乌拉,斯大林。”  我们看到这些充满仇恨的脸不禁都打了一个寒战。我们想起了那些被俄国游击队所残害的德国士兵,他们被肢解的尸体。我们也记起了那些在我们撤退路上被游击队杀害的德国士兵,他们的脸被斧头劈开,这样他们的金牙可以被取出来,一些伤员的头被放到了另一些德国士兵被剖开的尸体肚子里,那些被割下来的生殖器,还有那些被游击队脱光后反绑在摄氏零下40度户外的德国士兵,他们的脚被泡在外面的洗衣槽里,那里的水早已和他们的脚冻成了一块,我依然记得在那些黑暗冬日里被游击队杀死的德国士兵们的脸……  我们现在听着那些俄国农民愤怒的咒骂声,他们也许会为自己的愚蠢付出高昂的代价。现在如果有人命令我们向这些村民开火的话,我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我看到我旁边的一个士兵的枪在自己脏兮兮的手里面颤抖着,另外一个士兵的脸都已经气得抽搐了起来。我们现在都放下了手里的活,我们的愤怒就像是一座火山般随时要爆发出来。  一个高瘦的人现在站在了我们这两群对峙的人中间。我们看到那个人是我们的少校魏斯雷德,他的脸现在也因为愤怒而显得苍白。他站在离那些俄国人大约5米的地方,他用一种可怕的目光向这些俄国人扫去,人群立刻恢复了安静。他在俄国作战的几年里已经学会了俄语。他告诉村民们去埋葬他们的死者,就像我们这样安静地埋葬自己的死者一样。他还说战争马上就要在这里结束了,他们应该好好地活到最后,而不是去参加游击队。他说道,从来没有想到必须要向平民开枪,那些拿起武器和我们作战的人是受到了虚假宣传的蒙蔽,他别无选择,只能打死这些游击队。他的声音此时变得更加严厉起来,向人群说他不会再容忍任何的敌意。他想带着所有的士兵活着回到营地,但是如果有一个德国士兵受到伤害的话,那所有村民要承担一切的后果。  魏斯雷德的话立刻让那些俄国村民安静了下来,一切又恢复了秩序,那些死去的人被埋葬了,哭泣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我们在那个哨所里面找到了足够的汽油,那里的士兵拿出他们保存了很长时间的酒让我们喝。接着我们就上路了。有8个伤员留在了哨所里面,明天会有医护车来把他们接走。  我们登车点名的时候,有6个士兵缺席,他们都已经永远地留在了这一片乌克兰的土地上。  有人说道:“现在我们的车不太挤了。”  没有人做声,我们的眼睛都看着那个在我们车轮卷起的烟尘里消失的村庄。明媚的阳光照在我们戴着钢盔的乌黑的脸上,我们的意识已经和正常的人分割开了。我们的思想,如同我们的眼睛一样已经不能习惯那些具体和安宁的事物,正常世界的感觉在我们这里没有地位。  我们在飞扬的尘土中继续前进,我们除了周围的卡车和那头血糊糊,爬满了苍蝇的猪,什么也看不到。  我们的车依旧沿着狭窄的山路颠簸地前行着。山路附近不时出现一些山羊。路面上有凸起的石头。有时候路上会出现一股从山上冲下来的溪流,或是雨后留下的水坑。其他时候我们仿佛是在穿越一片干涸的充满了沙尘的沙漠。我们的卡车带着我们颠簸起伏着,车厢的挡板和锁链在这些颠簸中发出金属的摩擦声。  我们仿佛向着一片新的地平线驶去,这样一个生机盎然的春天也无法让我们忘记战争的存在。我们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围的春色,仿佛像一个哀伤的流浪汉看着圣诞节时满是礼物的商店橱窗一般。  我们也梦想战争能够结束与和平的到来,就像是一个病人膏肓的人希冀看到春天枝头上的嫩芽一般。  但是战斗并没有能够停下来,没有一刻可以享受的安宁,总是有人希望这场战争变得更加丑陋。也许那些交战双方的人们都有理由这样去做。在那一天,有一个人穿过了我们上山时的那片道路。他看到了我们的到来,迅速地在10分钟内埋好了自己的陷阱,他的陷阱和那些路上无数的小坑没有什么区别。接着他藏了起来,也许他想看到自己杰作的效果,也许想看到那股撕碎了我们领头吉普车的黄色火光。随着一声寻常的巨大爆炸声和司空见惯的滚滚黑烟,天空依旧是那么的蓝。但是6个满身血污的人正在这片浓烟里慢慢地死去,那辆吉普车的车头已经被炸飞了,剩下的残骸翻倒在了路边。  一些士兵把那些受害者从这堆燃烧的废铁里拉了出来,其他士兵则准备战斗。我们把魏斯雷德少校和另外5个受伤的人放在了路边的红土地上,他们中的两个已经死了,另一个人的一只腿被金属碎片撕开了几个大口子。魏斯雷德浑身是伤,他的身体多处骨折。我们尽力想让少校从昏迷中醒来,他最后终于睁开了眼睛。  和我们见过的所有临死的人不同,我们少校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他有些肿胀的脸上甚至掠过了一丝笑容。我们当时以为我们把少校救活了。他用一种微弱的声音向我们谈到了一起战斗过的日子,他告诉我们要团结,无论碰到任何局面都要拧成一股绳。接着他向自己的口袋指了指,斯佩罗夫斯基军士长从那里拿出了一封信,无疑这封信是少校写给家里的。在这之后,过了不到一分钟,我们的少校死了。我们每个人脸上都毫无表情,一片可怕的沉寂笼罩在我们周围。  我们从少校的吉普车里救出了两个伤员,我们把他们小心翼翼地放在后面的卡车上。沃勒斯上尉接任了少校的指挥,上尉带领我们隆重地安葬了我们深深敬爱的领导。所有的人一一地走过他的墓地向他敬礼,我们都感到失去了一位我们全连人都依赖的朋友。  我们感到自己被遗弃了。  那个晚上我们回到了营地,那里我们剩下的战友在焦急地等待着我们的回来。我们少校的死让所有人都感到了震惊。尽管我们随时都面临着死亡,但是魏斯雷德少校的死对我们这些年轻士兵而言就像是小孩子失去了自己的父母一样。  这天晚上的执勤变得比以前要困难许多。我们这3个连的士兵现在看起来要比以前更脆弱,我们过去有烦恼时总是找少校谈心的。  我们的新领导会是谁?我们这些人的命运要依靠谁?  第二天天一亮,一架多尼尔-217式飞机从我们的村子上空飞过,飞机向我们投下了一个烟雾信号。这个信号告诉我们必须立刻开往北边的一个前线阵地。  我们被命令毁掉我们的营地和村子里大多数房子。我们不能够留下任何敌人可以使用的东西。由于我们没有燃烧弹,我们只好烧掉村子里那些有茅草屋顶的房子。  我们这个机械化连队步行出发了,我们把所有的给养放到了仅有的4辆旧卡车上面,无线电卡车和挎斗摩托车开在我们的最前面。每隔15到20公里,我们的卡车和摩托车都会停下来等我们。  我们的命令是荒唐的。那些向我们发布命令的军官们依旧没有想到我们这些所谓的摩托化部队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交通设备了,我们只好尽自己所能了。  食物供给是我们这里面临的最大困难,很长时间没有从后方得到过食物了,每一顿饭似乎都是某种奇迹的结果。我们实际上变成了猎人或是土匪,甚至也在尝试着吃野果。在长途跋涉后,我们这一大群人终于抓到了一匹被抛弃的马。我们这800个人每天都需要许多食物,我们每天都在面临相同的难题——每天都向上面请求食物补给,而我们每次得到的回答总是:“正在路上。应该马上就到了。”军队的邮件服务也消失了,我们收不到任何的包裹或是消息。  夏天的太阳越来越热了,我们的局势也变得更加危急。  昨天我们把那头猪烤了之后用将近两百公斤的水把猪炖成了美其名曰的“猪肉浓汤”。  今天就要开赴前线了,我们每个人的眼睛都像饿狼一样放着光。我们的肚子是空的,饭盒也是空的,每个人都在受着饥饿的煎熬。我们无法想象被饿死会是什么样子。很长时间以来,我们都习惯了食不果腹的生活。我们平常的食物可以在几个星期内让一个养尊处优的小资产阶级活活饿死。大家都已经骨瘦如柴了,那些原来的啤酒肚或双下巴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们虽然饥饿,但是我们的感官却比以前更敏锐了。虽然现在我们饥肠辘辘,但是我们还是抱着在前面的路上能够找到食物的希望。毕竟俄罗斯不是一片沙漠,周围的原野看起来十分肥沃,我们肯定能够找到一个可以掠夺的村庄的。  斯佩罗夫斯基军士长和林森在查看着地图。地图上显示着附近有许多村庄,看来局势还不是太糟。问题是这个地图的一个角也许就会有法国那样大。在地图上的两个村庄之间也许实际上有几百公里没有人烟的地带。只要稍微偏离路线一点就意味着要多走好几天的路。  从不言败的林森说道:“没什么可担心的,前面有许多村庄没有在地图上标出来。我们会找到食物的。”  我们被命令向北方开进,必须以最快速度到达前线。我们队伍里有人发出命令:“大家继续走!”  我们在这片渺无人烟的原野上以每小时5公里左右的速度前进着。  一个来自汉诺威农村的男孩说道:“如果有人在这里开农场的话,他能够赚钱的。”  每个村子附近一般都有大片大片的小麦田。在这些小麦田后面,依旧是一望无垠的没有开垦的长满了杂草或原始森林的荒地。我们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广阔。我们也想到了这些地方也许会成为我们的战场。对那些战后回到自己西欧家乡的士兵来说,他们所要去面对的是那些拥挤不堪的城市或乡村的生活。这些体验过俄罗斯辽阔大地的士兵回来时发现自己所坐下的每一片草坪都已经属于别人。  对现在而言,我们正走在这一片无边无际的俄罗斯原野之上,我们的靴子在干枯的草地上踏起了一阵阵的尘土。要不是战争的话,我们都会好好地感受一下这片辽阔大地的魅力,即使在许多年以后,我们总是对这片辽阔的大地有一种思念之情。  唉,要是有吃的就好了!  在上午11点钟休息结束后,我们又上路了。  我们刚刚像服药一样喝下了一大口在两天前煮的小麦嫩芽。我们又喝完了最后一点小米粥。天气非常炎热,幸运的是,这些清稀饭并没有让我们产生饭后的那种昏昏欲睡感。  我们有些担心地喝着水壶里渐渐减少的水。那些原野上的小溪和池塘的水里有许多能够带来疾病的病菌,例如痢疾、猩红热和霍乱。为了提神,我们现在开始唱起歌来,这些空洞的歌词和调子被原野上夏日的风吹得干干净净。  我们必须要想尽办法节省水壶里的水。  天色渐渐地变暗了,黑暗笼罩着我们的营地和四周的原野。尽管走了一天,但是在这片原野上,我们多少感到像是没有移动一样。我们其实在走路的时候就几乎已经睡着了。  天亮的时候,又继续开始行军了。走了好几个小时,但是前面的那些山脉似乎离我们还是那么远。我们在穿越一片满是岩石的地区,这里最高的“小山”也没有超过一个人的高度。大平原上散布着星星点点的小树丛,这让我想起了非洲的地貌,这些小树丛非常低矮,有些像那种高纬度的树木,风把红土吹得到处都是。我们早就放弃了排成三排的行军,采用了那些游击队的松散的走法。我们三三两两地走在一起。每个人都非常疲惫,步伐也放慢了下来。我们也不再聊天了,精力已经完全放到了走路上面。我们到底走了多远?靴子已经成了灰土色,我们继续着自己似乎没有终点的征程。微风吹拂着我们满是灰尘的蓬乱的头发,我们所参照的那些在地平线那边的山脉依旧一动不动。不变的脚步声和原野的风声已经让这次行军变得极度枯燥乏味,我们不时听到自己的肚子发出一阵阵饥饿的咕噜声。  在上午11点的例行休息之后,我们吃掉了最后一点小米粥,这时,两架双引擎飞机出现在了炎热而晴朗的空中,我们幸运地在飞机离我们很远的时候看见了它们。这个宽阔的原野任何东西在到我们这里之前5分钟就能够被我们发现。我们立刻散开了并准备着防空射击。我们有人马上就要死了……飞机看起来要么是侦察机要么是轻型轰炸机——但毫无疑问它们是俄国的飞机。  这两架飞机在我们头顶上大约500米的低空盘旋着。飞机的引擎声打断了原野上的微风细语并多少和我们胃里的咕噜声互相呼应着。  这两架俄国飞机在遭到我们射击的时候并没有向我们还击。它们在我们周围绕了一个大圈子,我们用焦虑的眼睛看着它们。它们这时第二次向我们飞来了,看来准备向我们进攻了。  但是它们的第二次回来并没有向我们投弹或扫射,只是向我们投下了许多在蓝天中飞舞的传单。  这两架飞机一走,一些士兵就过去捡起了地上的传单。一个家伙手上拿着一叠传单向我走过来。  他说道:“俄国佬看起来不太明白,如果我们没吃饭的话,我们是拉不出屎的,可他们现在给我们送来这些手纸。”  我们开始念这些传单:   “德国士兵们:你们被抛弃了……向我们的部队投降吧,我们会优待你们的……你们已经输掉了这场战争。”  显然俄国人为了降低我们的士气在那些传单里印上了一些不知是哪里的废墟照片。废墟照片的文字说明是被轰炸所摧毁的德国城市。在照片上还有一些微笑着的德国俘虏的照片。在这些照片下面有几行字写着:   “同志们:我们现在的状况和你们所被灌输的谎言完全相反。我们对战俘营里的友善待遇感到非常惊讶。同志们,当我们想到你们正在那些满是泥浆的战壕里为保卫那个资本主义世界而战斗时,我们不能不建议你们最好是放下自己的武器。”  剩下的话大家都可以猜到。  我们有一个士兵是从莫斯科附近的陶沃斯战俘营里逃出来的。他现在正愤怒地吼道:“这帮杂种!据我所知,我是那个该死的战俘营里唯一活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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