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长月(九月)(7)房间左侧高处有一扇窗,开始西斜的午后阳光从那里洒落下来。穿过蕾丝窗帘的光线,正好斜斜地横切过堀田的脸,描绘出淡淡的阴影。 我着迷似的,注视着堀田的脸好一会儿。算是有点暗的房间里,只浮现出堀田半边脸,看起来分外庄严神圣,好像在这气氛沉重的房间里,只有堀田承受着不同的重力,看了就生气。但是看着看着,我发现堀田的脸有点像鱼,眼睛之间的距离稍远,毫不在乎地看着正前方的表情,以她高一的年纪来说,显得相当成熟。从窗户洒落的光带,斜斜经过她的双目之间。在光线中浮现的右眼,流露着理性与智慧;藏在阴影里的左眼,飘荡着顽固的神色。一双眼睛在坚毅的眉毛下显得有些疏离,但各自不同的眼神却又都带点野性味道,简直就是一张野生鱼的脸。 学年主任的絮絮叨叨持续着,毫无间断。堀田乖乖听着,但紧紧抿成一条线的嘴巴,明显地流露出对身在这里的反感。根本毫无成果。 "向老师道歉。"说教终于告一段落,学年主任对堀田说。 堀田这才将视线转向我,深深低下头说:"对不起。"温驯得出奇。 "为什么说那种话?" 学年主任这么问,声音里多了分安心。堀田看着自己摆在膝上的手,从眼睛延伸出来的睫毛很长,应该可以承载两根火柴。 "到底怎么回事,堀田?" 堀田只微微点头回应学年主任,就是不回答,但是嘴巴蠢蠢蠕动,在教室时也是那样蠢蠢蠕动,看得我也不禁蠕动了起来。 不久后,堀田终于抬起了头,强悍的眼神与我正面交接。我正感叹她有双沉着的眼眸时,她的双眉之间突然蒙上了阴影。 "我只是耍痴呆而已,想也知道那当然是玩笑,人根本不可能骑鹿,用肚脐眼想都知道,老师却把这种话当真,小题大做。怎么会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嘛……还特地把我叫来这里……啊,真受不了!" 堀田面不改色,直直看着我,没好气地说了一长串,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冻结了。 我气得差点脑充血,正要破口大骂王八蛋时,学年主任咬牙切齿地说:"给我抄写校规十遍,三天内交出来。" 我愕然望着学年主任的脸,冰冷愤怒的视线从他大镜片的眼镜底下,投射在堀田身上。 堀田低下头说:"那么,我先走了。"说完准备离开房间。当她走到紧闭的门前时,视线与我交接,眼神中充斥着强烈的轻蔑。 门打开又关上后,学年主任叹了一口气,像是无奈的暗示,在告诉我无意义的时间已经结束。 "真是伤脑筋呢。" "是很伤脑筋。" 8.长月(九月)(8)吃完茶泡饭后,重哥拿起一片婆婆切好的桃子,塞进嘴巴里说:"不过我实在想不通。" "想不通什么?" "就是堀田啊,我也在课堂上见过她,感觉上不像那种学生,会不会是遇到什么事了?" 重哥这么说,叫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对我来说,堀田只是个玩弄新任老师、被骂后怀恨在心、本性恶劣到无药可救的坏学生。 "我知道你很气堀田……可是我蛮喜欢她的,她很漂亮。" "漂亮?她漂亮?我倒觉得她长得很像鱼呢。" 听我这么说,重哥嘻嘻嘻窃笑起来。 "老师,你的比喻还真有趣呢。没错,她那张脸是有些独特,但是二十岁以后会出落得漂亮动人喔。" 关于美,既然重哥这么说,应该就是这样,但我还是无法抱持那么宽容的态度。现在,光想到堀田的言行举止,我的脸颊一带就会火热起来。 我用筷子从盘子里叉起一片桃子,突然想起堀田走出学生指导室时的眼神。现在回想起来,那眼神似乎充斥着超越轻蔑的某种更强烈的情感。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我才刚上任,学生就如此厌恶我? 我吞下整肠剂,回到自己房间。预习完上课内容后,便钻进了棉被里。想到今后,心情便烦躁不安,但可能是太过疲惫,很快就睡着了。 9.长月(九月)(9) 二 早上我总是在六点醒来。 自从父亲在我九岁时病逝后,我就跟母亲一起住在祖父家。祖父家的早晨是从六点开始,而婆婆家的早餐是从七点整开始,所以我梳洗完毕,就会一个人先出去散散步。 婆婆家在县政府后面,是小户型民房林立的区域。县政府对面是占地辽阔的东大寺,中间隔着一条大马路。出门后,我从棋盘般纵横交错的小路往前走,来到东大寺庄严耸立的转害门。 三只小猫慵懒地睡在转害门下,旁边立牌上写着"此门系国宝"。那几只猫太奢华了,竟然把国宝当成自己家。我钻过门,进入东大寺内,又看到鹿睡在里面。我踩着碎石子路往前走,很快就看到了面向大佛池的大佛殿的鸱尾。金黄色的鸱尾,辉映在早晨的白色天空里,美不胜收。 对位于盆地的奈良有多热,我早有耳闻,但现在是九月下旬,阳光已经柔和多了,早晨的空气也多少可以感受到秋的气息了,只是还处处残留着夏天的余韵与草木的强韧绿意。 大佛殿后面是一片杂草空地。自从搬到这里来,每天散步,我就喜欢上了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杂草间基石孤寂地排列着,我在其中一个坐下来,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 这是母亲写给我的信,昨天刚寄到。昨天是假日,学校也放假,但我忙着整理行李,只大致看过一遍就收起来了,所以这次仔细地从头看到尾。可是信纸只有三张,而且写一行空一行,每个字又都是饶舌的草书体,几乎没什么内容,不外乎:"你的打呼声还好,可是很会磨牙,所以千万注意不要打搅到人家;日本西部的口味比较清淡,所以不要误以为人家做的菜不够味,猛加酱油;我自己也是女校毕业,所以我知道那个年纪的女生都很难缠,你千万要小心。"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信封底下好像有什么硬硬的东西,我往手上倒,滚出一个表面光滑的白色物体。我疑惑地重新看了第三张信纸,上面写着:"昨天我做了奇怪的梦,内容不记得了,只记得不是什么好梦。我有点担心你,很想去鹿岛神宫帮你求个平安符,可是今天早上在洗脸台前打喷嚏时闪到了腰,恐怕暂时不能去鹿岛神宫了,所以我先把旧的平安符寄给你。这是大明神特别灵验的平安符,你要贴在房间里看得最清楚的地方。" 信里说是平安符,可是手上这东西怎么看都不像平安符。白是白,但带点淡淡的茶色,比手的大拇指小一圈,形状像胖胖的数字9。从9的圈环穿过一条紫色绳子,大概是要我挂在脖子上吧。可能是要放平安符时放错了,不过,寄来的东西也够诡异了。 好像在哪见过,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尤其东西就在手上,更觉得不舒服。我抓着绳子骨碌骨碌转圈,还是想不起来。 这时候,突然觉得有股视线正看着我,我抬起头来,只见一头雌鹿,在稍远的树荫下盯着我看。它站得直挺挺的,像雕像一样,真的是纹丝不动,所以我也盯着它看,打算盯到它动为止。但是,鹿就是不动,叫人生气。我看看手表,快到早餐时间了。我站起来,又走向转害门,途中回头看了一次,那头雌鹿还是以同样姿势盯着我看。 * 10.长月(九月)(10)我都是搭重哥的车去学校。 重哥开车谨慎小心,我很喜欢搭他的车。车上总是放着落语的CD,重哥最喜欢听枝雀的《高津之富》。 "你母亲信得很虔诚呢。" 在车子里,兴致勃勃地听着我叙述母亲来信的重哥,在红灯时停下车来。 "是啊,我母亲是个坚定不移的鹿岛大明神迷。" "现在很少人有这样的热情了。" "没办法,因为她见到了。" "见到了?见到谁?" "见到了鹿岛大明神。" 听到我的回答,重哥不胜感慨似的喃喃说道:"那太好了。" 我至今记忆犹新,那是我大学四年级时的事。 早上起床后,我看到母亲在厨房神情凝重地清除小黄瓜上的米糠。看到我,母亲先观察正坐在客厅用放大镜看报纸的祖父的动静,然后把我从后门拉出去,一脸正经地对满腹狐疑的我说:"昨天,我见到了大明神。" 她本来就不太会说话,加上兴奋,说得颠三倒四,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那是酷寒的冬天早晨,连吐出来的气都是白的。我很想赶快回屋里,喝碗热腾腾的味噌汤,但还是边重整思绪边听母亲把话说完。好像是昨天晚上她梦到了大明神。所谓的大明神,当然是鹿岛的大神。祖父家世世代代都是鹿岛神宫的信徒,新年的初诣,我都会被带去人满为患的鹿岛神宫。 "哟,不得了的梦呢!" 重哥发出感叹声。 "大明神实在不该那样随便现身,会有人当真,很麻烦呢!" "童话故事里常有这种情节,原来现实里真的有呢!可是,怎么会知道梦里那个人是鹿岛大明神呢?莫非对方会主动表明身份?" 重哥的疑问跟一般人不太一样。 "因为他骑在鲶鱼上啊。" "鲶鱼?" "啊……你不知道喔……" 这里是奈良,重哥不可能听过我小时候听到不想再听的故事。 "鹿岛大明神力大无穷,长年以来,都是他在镇压地底下企图暴动引发地震的大鲶鱼,所以,以前的画常画满脸胡须威风凛凛的鹿岛大明神,踩在大鲶鱼的头上。" 11.长月(九月)(11)现在我母亲的房间也还贴着鹿岛大明神骑在黑色大鲶鱼身上的画,但是太丢脸了,我没告诉重哥。 "啊,原来鹿岛大明神是那样的人物啊!" 听重哥的语气,好像以前就知道这个大明神了,我问他:"咦,你知道?" 重哥淡淡地说:"嗯,知道啊,这一带的人应该都听过这个名字。" "咦,为什么?" "因为他是春日大社的祭神啊!小学时也教过,他在很久以前,骑着白鹿从你老家骑到这里。" 这个意料之外的关联,让我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决定赴奈良任职时,我心想这个工作地点还真远呢,没想到鹿岛大明神也曾在遥远的神治时代来过这里。 "优哉游哉地骑着鹿来,想必花了不少时间吧。" "好像是一整年吧,东海道至今应该还流传着不少当时的佳话。" 绿灯亮了,重哥向前开。窗外从车站一路延伸过来的坡道上,有一群穿着西装快步走向县政府的人。透过松木街树,隐约可见兴福寺的五重塔塔尖的火焰形装饰。 "不过我有点担心呢。" "担心什么?" "那个梦啊,你母亲不是说你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吗?会是什么事呢?总不会是桃花劫吧?" 我惊叹一声,想起堀田的脸,心头一阵烦躁。没错,八成是桃花劫。如果是,状况已经够糟了,肚子的状况也是一大早就不太好。 "你母亲寄了什么东西给你?" "就是这个。" 我拿出散步时随手塞在裤袋里的东西。 正在开车的重哥瞥了一眼,喃喃说道:"啊,是勾玉……" 原来是勾玉,难怪我觉得在哪见过。好怀念的名词,最后一次听到应该是在国中或高中的历史课上。 "这东西怎么看都不像平安符吧?" "算是一种护身符吧,可是有什么关系呢,这也不错啊。" 重哥显得一点都不在意。 窗外开始出现穿着制服走向学校的学生。从近铁车站沿着近铁铁路往国道走,就会看到大和西大寺站前的一大片空地,如平城宫遗址的名称所示,这里曾经是这个国家的中枢位置,但是不管在古老的时代多么繁华,现在只是堆满土块的空地。尽管如此,目前还是继续整修,好好保存着。所以即便是土块,也是很了不起的东西。 我工作的地方,就在平城宫遗址的隔壁,可以清楚一览这个平城宫遗址。 而我工作地方的名称,就是奈良女学馆高级中学。 12.长月(九月)(12) * 刚开始还不错。 因为昨天那件事,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向教室,没想到迎接我的是出奇平静的生活指导课。教室里的气氛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跟昨天完全不一样,非常温顺。 我环视乖乖响应点名的学生们,暗笑自己太过紧张。大概是堀田被罚写校规的事传开了吧?原来如此,有句话说杀一儆百,学年主任的严厉,应该是来自长年的教师生涯所累积起来的经验,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堀田可能是睡眠不足,脸色更加苍白了,乖乖地坐在位子上,不过她昨天的脸色也很差,说不定天生就是这么一张脸。被点到名字时,她低着头小声地响应"有",昨天的威风不知跑哪去了,显得很没精神。说也奇怪,看到她这个样子,我突然可怜起她被罚写十遍校规。 第二堂课我又去了1-A教室,因为是第一次使用教科书上课,所以我想使用身边的实例来解说磁力。保持心的从容真的很重要,在前往教室途中,我甚至可以这样东想西想了。进了教室,喊过"起立"、"敬礼"、"坐下"后,我从容地环视教室,突然发现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大大写着什么字: 告状精 应该是用粉笔横着写的,淡而粗的字体大大跃然于黑板上。 我不熟这个词,但是一眼看到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怒火中烧,紧咬嘴唇,瞪着学生们。学生们却像不知道后面黑板上写了什么似的,有人翻着课本、有人摊开笔记本、有人打着呵欠,一副天下太平的样子。 只有堀田直直看着我,我愤怒地面对她冷冷的眼光。尽管视线交接,她也绝不撇开。气色还是那么差,只有那双眼睛特别有神。我拉开视线,难过地拿起讲桌上的课本,我来学校不是为了跟学生吵架,而是来教物理的。 这是我在自己担任班主任的班级的第一堂课,却一直无法提升士气。写完板书回过头,就会看到不怀好意的"告状精"三个字。她们显然是在试探我,戴着面具观看我会生气还是采取其他行动。我只能在装聋作哑的四十几个人面前,默默扮演着老师的角色,感觉就像个小丑。我大可走到后面把字擦掉,但是我也有我的坚持,我必须漠视到底,让她们知道我不会一一响应她们这种幼稚的行为。只不过最后还是把持不住。下课要走出教室时,我指着后面的黑板说: "少做这种蠢事。" 原本打算冷静地说,声音却不由得大起来,我暗自咂了咂舌。 没有人响应我,大半学生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充满沉默的教室,只听到收拾课本的声音,我咬着下唇走出了教室。在前往教职员室途中,我觉得学生们好像完全漠视我的存在。 13.长月(九月)(13)* 中午休息时间,一起在教职员室吃便当时,我问藤原"告状精"是什么意思,我猜得果然没错,就是指告密的人。 藤原问我怎么了,我没回答。匆匆扒光婆婆替我做的便当后,吞下了整肠剂。 "对了,第二堂课后就没看到小治田副校长,我得跟他要计算机签到簿的密码呢。" "副校长去开三校例会了,要开到下午。" "三校例会?" "咦,你没听说吗?" 经他这么一说,我想起四天前一到奈良就来报到时,好像校长还是副校长跟我说过这件事,但是还说了其他一大堆话,我哪记得了那么多。 "是不是姊妹校之类的会议?" "没错,与京都、大阪的定期例会。" "与京都、大阪?" "就是姊妹校啊。" "啊,我想起来了,好像听说过……呃,那些姊妹校也都是女校?" "是啊,就是京都女学馆和大阪女学馆。" "都是女校啊。" 藤原稍微弯一下身子,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大玻璃瓶。仔细一看,瓶里装满了麻花卷。他这么年轻,嗜好却这么朴实。 "对身体很好喔,要不要来一根?"他一直叫我尝尝看,我就拿了三根。 "定期开例会,感情还真好呢!我就读的高中也有姊妹校,可是好像没有定期聚会。" "我们是因为大津理事长兼任三校校长,所以彼此间的关系会比一般姊妹校紧密。" "咦,理事长还兼任三校校长?" "是啊。" "看不出来他这么厉害呢……不过,我也只在前天的早会时见过大津校长一次,后来就没见过了。" "校长的家在京都,所以大多都待在京都女学馆那边,只有周一、周二会回到这里,我们学校实际上是由副校长掌管一切。" 我想起小治田副校长威严端肃的容貌,颇感认同地咬起了麻花卷。吃起来软软的,不怎么好吃,可是藤原在我旁边一口接一口吃得很香,所以我什么都没说。 "可是,为什么要特地举办这个定期例会呢?虽说是姊妹校,但也是各自独立的学校吧?" "应该是为了讨论吧,不久之后就要举行大和杯了。" "大和杯?那是什么?" 14.长月(九月)(14)"咦,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不知道啊,听起来很像什么汽艇竞赛。" 不是啦--藤原发出怏怏不悦的声音,皱起了眉头。 "是三所女学馆的对抗赛,奈良、京都、大阪各校的运动社团,每年都会举办交流赛,几乎所有运动社团都会参加。我的羽毛球社也不例外,去年是最后一名,所以今年要加把劲才行。" "原来是运动会之类的活动啊,不错嘛。" "可没你想像中那么轻松喔。"藤原停下往瓶里伸的手,加强语气说,"这是一年内最具传统的活动,各校都会全力以赴,是骨气与骨气的较劲。尤其这次我们学校是会场,非创下漂亮的成绩不可。" 尽管去年垫底,藤原还是说得神采飞扬。 "咦?你说这次是什么意思?" "每年由大阪、京都、奈良三校轮流当会场,去年是京都。三年轮一次,所以学生在就学中一定会轮到一次。在自己的学校举办大和杯,我认为对学生来说是很好的事,因为全校会团结一致,把当天的气氛炒得非常热烈。" "哇,好像全国运动大会。" "何止是那样,简直就像奥林匹克。" "哈哈,奥林匹克啊。" 我大笑说真了不起呢,藤原一本正经地回我说你看了就知道。 "下个月会有很多学生提出社团集训申请。" "那个大和杯是什么时候?" "一个月后,十月二十日。" 我翻看桌上的三角月历,这是前任老师留给我的,十月二十日那一栏,已经用红笔写着"第六十届大和杯"。 "大和杯已经六十届了?" "是啊,这是学校创立以来就有的例行活动。奈良、京都、大阪三校,今年都创校六十周年了,所以大和杯也是第六十届。" "真是传统悠久的大会呢。" "听说刚开始是以剑道社交流赛为名,后来才逐渐扩大到现在的规模。" 了不起,不愧是有名的例行活动,我满心佩服地望着月历。藤原又问我要不要再来点麻花卷,我断然拒绝了。 "要知道班上哪个学生加入了什么社团,要去哪里查?"我问。 "个人档案都有记载啊。" 1.长月(九月)(15)我打开抽屉,逐一检视塞满抽屉的档案夹的标题。 "对了,你不用担任社团顾问吗?"藤原问。 "不知道,目前没人跟我说。最好是不要,我一下课就想赶回去。" 我据实以告,藤原似乎颇不能苟同,回我说: "那怎么行呢!社团很重要。在学校看似有不少机会跟学生一对一谈话,其实几乎没有,所以社团是与学生沟通的重要场所。只要每天观察她们,光从一个热身运动,都可以看出这孩子正在烦恼什么事。" "哦,是吗?" "人类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心事很容易呈现在脸上。我想不只学生,我们应该也都一样。只是没有人每天用那样的视线看着我们……不过,话说回来,到了这把年纪,也不会喜欢有人老盯着我们。" "咦,可是,藤原,你有老婆啊。" "距离太近,反而又看不清楚了,严格来说,是不想那么认真去看……总之很难啦,最重要的是保持适当距离。" "哈哈,原来如此。" 我由衷钦佩,对藤原点了点头。没想到他那张脸平坦得像颗豆子,胸怀却如此之深,尤其是那句"在学校几乎没有机会与学生一对一谈话",连只有一天教师经验的我,都深有同感。 "就是粉红色那一本。"藤原忽地从旁边抽出一本。 我向他道谢后,开始翻堀田那一页。我深切地感受到,教师这一行很难混,即使遇到拒绝自己的学生,也要主动去接近,因为这是老师的工作,所以非去了解这个学生不可。我想去找堀田所属社团的顾问,从他那里开始了解堀田。 但是,我翻到堀田那一页,发现她的社团活动栏是空白的,即所谓的"回家社"。她是长得不高,甚至算是娇小,但她的容貌会让人想起"敏捷"、"锐利"等无数充满动力、攻击性的字眼,因为她有一张野生鱼类的脸。这样的堀田竟然不属于任何运动社团,让我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