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把剑拿给我看,并指出上面的指纹时,我就想到了这一点。我对手指罗纹所知甚少——说老实放,我对指纹一窍不通。但我当时就发现剑柄上的指纹位置有点别扭。如果叫我去杀人的话,我绝不会这样拿刀。很明显,用右手举到肩膀后面很难拿到正确的位置。”拉格伦警督瞠目结舌地盯着那矮个子侦探。波洛显出心不在焉的样子,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不错,”警督说,“这是你的想法,我马上就去证实一下。如果不是这样,你可不要失望。”他说话的口气很温和,但带点上司和下级说话的味道。波洛目送他走出屋去,然后转向我,对我眨了眨眼。“以后我得对他的amourpropre(法语:自尊心)多加提防,”他说,“现在我们可按自己的方案行事了,我的朋友,我们来一次‘家庭小聚会’怎么样?”波洛所说的“小聚会”半个小时后就进行了。我们在弗恩利大院的餐厅里围着桌子坐着。波洛坐在桌子顶头,犹如董事长召开严肃的董事会。仆人不在场,我们总共有六人。艾克罗伊德太太、弗洛拉、布伦特少校、年轻的雷蒙德、波洛和我。人到齐后,波洛起身向大家鞠躬致意。“先生们、女士们,我把你们召集来是为了了解些情况,”他停了一会儿,“首先我对小姐有一个特别请求。”“对我有请求?”弗洛拉问道。“小姐,你跟拉尔夫-佩顿上尉已经订婚,世界上他能够信得过的人就是你。我真心向你恳求,如果你知道他的下落,就去说服他回来。”弗洛拉抬起头正想开口,波洛又说:“等一会儿,想好了再说。小姐,他的处境日益危险。如果他能马上来这里,不管情况对他有多么不利,他是有机会澄清这些事实的。但他保持沉默——避而不见,那说明了什么呢?当然只能说明一点,他承认自己犯了罪。小姐,如果你确实认为他是清白无辜的,那就去说服他,请他快回来,否则就会太昂。”弗洛拉的脸色变得非常苍白。“太晚了!”她语速非常慢地重复了一遍。波洛身子前倾,看着她。“你得明白,小姐,”他非常和蔼地说,“现在是波洛大伯向你请求。波洛大伯对这类事见得多了,是很有经验的。我并不是设隐井害他,小姐。你还不信任我吗?不愿意把拉尔夫-佩顿躲藏的地方告诉我吗?”姑娘起身面对波洛。“波洛先生,”她以清脆的嗓音说,“我向你发誓——最庄重的发誓——我对拉尔夫的下落确实一无所知。自从那天起,也就是谋杀的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也没收到他的来信。”她又坐了下来,波洛一语不发地盯着她,过了一会儿他用手在桌子上敲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好吧,就这样了,”他脸绷得紧紧地说,“现在我请求其他在座的各位,艾克罗伊德太太、布伦特少校、谢泼德医生、雷蒙德先生,你们都是这位失踪年轻人的好朋友和知心人。如果你们知道拉尔夫-佩顿的藏身这处,就请说出来。”久久没人作声,波洛一个个轮流看了一遍。“我再次请求你们,”他低声说,“请说出来吧。”仍然没人说话,最后艾克罗伊德太太开口了。“我不得不说,”她悲戚的语调说,“拉尔夫的失踪非常奇怪——确实非常奇怪。到现在还不露面,看来一定有缘故。亲爱的弗洛拉,我一直认为你们没有正式宣布订婚对你来说,确实非常幸运。”“妈妈!”弗洛拉气冲冲地说。“上帝啊,”艾克罗伊德太太说,“我虔诚地信奉上帝——上帝决定我们的命运——莎士比亚的优美诗句就是这么写的。”“你的脚踝太粗,该不会怪罪上帝吧?”杰弗里-雷蒙德开玩笑地问,放声大笑起来。我想他意图是为了缓和一下紧张气氛,但艾克罗伊德太太用责备的目光瞥了他一眼,然后掏出了手绢。“弗洛拉幸好没有卷入到这桩不光彩的、令人不愉快的事件中去。我始终认为亲爱的拉尔夫跟可怜的罗杰之死毫无关系,他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来。我这人总喜欢信任别人——从小就如此。我不愿意把别人看得很坏。当然,我们还记得,拉尔夫小时候遇到过几次空袭。有人说这对一个人的神经有明显的影响,这种影响要多年以后才会显示出来。这种神经受刺激的人对自己的行为一点也不负责任,他们无法控制自己,有些事他们是下意识地去做的。”“妈妈,”弗洛拉叫了起来,“你认为这不是拉尔夫干的?”“往下说,艾克罗伊备太太。”布伦特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艾克罗伊德太太满面泪水地说,“实在太令人伤心了,如果拉尔夫被判有罪,我不知道这些财产应该如何处理。”雷蒙德恶狠狠地把桌旁的椅子推了出去。布伦特少校仍然保持沉默,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这犹如一颗炸弹,”艾克罗伊德太太固执地说,“我可以告诉你们,罗杰在钱的方面对他克扣得太厉害——当然这也是为他好。我知道你们都不同意我的看法,但拉尔夫不露面,我确实感到奇怪。谢天谢地,幸好弗洛拉跟拉尔夫的订婚从未公开宣布过。”“明天就要宣布。”弗洛拉以清晰干脆的声调说。“弗洛拉!”她母亲被这句话惊呆了。弗洛拉转身面对秘书。“请你把订婚通知寄给《早晨邮报》和《泰晤士报》,雷蒙德先生。”“如果你确信这种做法是明智的,艾克罗伊德小姐。”他很严肃地回答道。她一阵冲动,转身面对布伦特。“你该明白,”她说,“我还能做些什么呢?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必须站在拉尔夫一边。你认为我该不该这么做?”她那犀利的目光期盼地看着他,过了好一阵他才突然点了一下头。艾克罗伊德太太大声叫嚷着表示反对。弗洛拉仍然坐在那里安然不动。这时雷蒙德开口了。“你的动机我很赞赏,艾克罗伊德小姐。但你不认为这样做太仓促了吗?还是再等一两天吧。”“明天,”弗洛拉说得非常干脆,“妈妈,这样拖下去是没有好处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忠实于我的朋友。”“波洛先生,”艾克罗伊德太太老泪纵横地恳求道,“你难道不能开口说几句吗?”“没什么可说的,”布伦特插话说,“她做得对,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站在她一边。”弗洛拉把手伸向他。“谢谢,布伦特少校。”她说。“小姐,”波洛说,“请允许我这个老头向你祝贺,祝贺你的胆量和忠诚。如果我请求你——最诚恳地请求你——至少再推迟两天宣布,我想你是不会对我有什么误解的吧。“弗洛拉犹豫了一会儿。“我请求你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拉尔夫-佩顿,也是为了你,小姐。你有点不太情愿,但你并不明白我的用意。我可以向你保证,这样做确实对你们有好处。Pasdeblagues(法语:不要开玩笑),你既然请我来办这件案子,你就不要来阻碍我的工作。”弗洛拉没有马上答复,过了几分钟的她说:“我是不太情愿推迟的,但我愿意按照你说的去做。”她又坐加到桌旁的椅子上。“好吧,先生们,女士们,”波洛说得非常快,“下面我把我的想法跟大家讲一下。我要把一切都弄清楚,我的意思是弄清事实真相。不管这个真相是多么的丑陋,但对澄清真相的人来说,都是非常美妙的。我年事已高,能力已不如过去。”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显然是期望有人反对他的说法。“很可能这是我办的最后一个案子。但赫尔克里-波洛从来不会以失败而告终的。先生们、女士们,我提请你们注意,我的目的是要弄清楚,不管你们如何阻挠,我都要把真相弄清楚。”他以挑衅的口吻讲了最后一句话,好像是什么脏东西往我们脸上扔似的。所有在场的人都被他的话震慑住了,只有杰弗进而-雷蒙德除外,他仍然跟往常一样乐呵呵地,对这些话无动于衷。“你说不管你们如何阻挠,这是什么意思?”他扬起眉毛问道。“是这么回事,先生。这个房间里的每个人都对我隐瞒了一些事情。”他那愤然不满的说话声越来越响,手在空中挥动着。“得了,得了,我明白我自己说的话,你们可能会认为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碎的小事——看上去好像跟本案没有多大关系,但在我看来,这些事跟破案关系密切。你们每个人都隐瞒了一些事情。请讲出来,我这话难道不对吗?”他朝桌旁的人扫视了一遍,那犀利的目光中带有点挑战和指责的味道。在座的所有的人都低下了头,不敢正视他,包括我在内。“请回答我。”波洛笑着说,笑声中有点不太自然。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我请求在座的每个人把隐瞒的事告诉我——所有的事实。”室内鸦雀无声,没人回答。“你们都不想说出来吗?”他又短促地笑了一声。“C’estdoage(法语;太遗憾了)。”说完他便离开了房间。正文 第十三章 鹅毛管那天晚上应波洛邀请,我一吃完饭就去他家。WWW。HaOshUdU.Com卡罗琳看着我出门,脸上露出不乐意的神色,我知道她非常想陪我一起去。波洛非常客气地接待了我。他事先已把一瓶爱尔兰威士忌(这种酒我不太喜欢)放在一张小小的桌子上,旁边还放着汽水吸管和一只玻璃杯。他亲自调制热巧克力饮料,我后来才知道这是他最喜欢的饮料。他彬彬有礼地询问了我姐姐的情况,说她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女人。“恐怕是你的拜访使她有点飘飘然。”我非常冷漠地说,“星期天下午你们谈了些什么?”他眨着眼大笑起来。“我总是喜欢动用专家。”此话我不甚理解,但他拒绝加以解释。“你一定听到了不少闲言碎语,”我说,“这些谈论既有真的,也有假的。”“里面有大量宝贵的信息。”他平静地补充了一句。“比如——”他摇了摇头。“为什么不愿把真实情况告诉我?”他反问道,“在这块地盘上,拉尔夫-佩顿所做的一切必定有人知道。如果你姐姐那天没有路过那片树木的话,其他的人也会看见他们的。”“说得不错,”我粗鲁地说,“那么你对我的病人大感兴趣,又是怎么一回事?“他又眨了眨眼。“只对一个病人感兴趣,医生。只有一个。““最后一个?”我妄猜着。“我认为拉塞尔小姐是有趣的调查对象。”他含糊其辞地说了一句。“你是不是相信家姐和艾克罗伊德太太的话,认为她很可疑?”我问道。“哦?你说什么?——可疑?”我尽可能把自己的看法解释清楚。“她们都是这么说的吗?”“家姐昨天下午没跟你这么说吗?”“C’estpossible(法语:这是可能的)。”“毫无根据。”我严肃地说。“Lesfees(法语:女人),”波洛以概括性的语言说,“是不可思议的!她们毫无根据地随意推测——推测的结果往往是正确的,这确实是一种奇迹。真正的原因还不在这一点。女人能够下意识地观察到许多细节的问题,她们并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她们的下意识会把这些细节组合在一起——人们把这种现象称这为结果直觉。我对心理学是非常精通的,这些事我都清楚。”他非常高傲地挺起胸,模样十分可笑,我费了很大的劲才忍住没笑出来。他呷了一小口巧克力饮料,小心翼翼地抹了一下八字胡。“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我冲口而出,“你对这一切是怎么看的?”他放下杯子。“你想知道我对这一切的看法?”“是的。”“我看见的东西你也看见了,难道我们的看法不一致吗?”“恐怕你是在嘲笑我吧,”我语气生硬地说,“当然,对这类事我是毫无经验的。”波洛毫无顾忌地冲着我笑。“你真像一个想了解机器工作原理的孩子。你想了解这件事,但不是以家庭医生的身份来了解,而是以侦探的眼光来看待。侦探从来不认识任何人,不管他是谁。对侦探来说,所有的人都是陌生人,都有可能是怀疑的对象。”“你解释得太精辟了。”我说。“那么我就教你小小的一招。首先你得把那天晚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搞清楚——要牢记一点,说话的人可能是在说谎。”我扬了扬眉毛。“要持一种怀疑的态度。”“这是必要的——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是非常必要的。第一,——谢泼德医生八点五十分离开那幢房子。我是怎么知道的?”“是我告诉你的。”“但可能你没有说真话——或者你的手表走得不准。但帕克也说你是八点五十分离开的,这样我就接受了你的说法,确定你说的是真话。九点钟的时候你遇见了一个人——我们暂且把这个称作为神秘陌生人的奇遇——就在宅邸的大门外。这一切我是怎么知道的?”“是我告诉你的——”我回答说,但波洛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了我的话。“啊!你今晚有点呆头呆脑,我的朋友。你知道一切——但我是怎么知道的呢?好吧,那我就来告诉你,这个神秘陌生人不是你的幻觉,因为甘尼特小姐的女仆在你遇见他之前几分钟也见到过他,他也是向她打听去弗恩利大院的路。因此我就确定,确有此人。我们对他有两点是可以肯定的——第一,他对附近这一带很不熟悉;第二,不管他去弗恩利大院的目的是什么,其中肯定没有什么秘密,因为他问了两次去那里的路。”“对,”我说,“这一点我明白了。”“目前我的任务就是要打听到更多有关这个人的情况。我知道他在思利博尔喝了杯酒,那里的女招待说他说话带美国口音,并说他刚从美国回来。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美国口音?”“是的,他说话确实带有点美国口音。”我停了一会儿才回答。在这短暂的停顿中我又回想起那天相遇的情景。“但美国口音并不重。”我又补充了一句。“Precisement(法语:确实如此)。还有这个,你可能还记得,是我在凉亭那儿捡到的。”他把小小的鹅毛管拿到我面前,我好奇地察看着,突然我想起了中读到的那些情景。波洛一直盯着我看,当他看到我那领悟的神色时便点了点头。“是的,海洛因,白粉。吸毒者是这样拿的,然后从鼻子里吸进去的。”“盐酸海洛因。”我不假思索地低语着。“在大洋彼岸,用这种方法吸毒是司空见惯的事。这又是一个证据,证明此人是加拿大人或美国人。”“是什么东西使你注意凉亭的?”我好奇地问道。“我的警督朋友认为任何去艾克罗伊德住宅的人都会抄这条近路,但当我看到凉亭后,我马上就想到任何去凉亭幽会的人也要走这条路。现在可以肯定那个陌生人既没走前门,也没走后门。那么是否有人从家中出来跟他们相会呢?如果是这样的话,还有什么地方比这小凉亭更方便的呢?我到凉亭搜寻了一番,希望能找到点线索。结果我找到了两件东西,一小块丝绢和一根鹅毛管。”“一小块丝绢?”我好奇地问。“是怎么回事?”波洛皱了皱眉头。“你没有动用你的灰细胞,”他冷冰冰地说,“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块上过浆的丝绢。”“我就看不出。”我换了一个话题,“不管怎么说,这人到凉亭来是跟某个人相会,那么要会见的是谁呢?”“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波洛说,“你是否还记得,艾克罗伊德太太和她的女儿是从加拿大到这儿来的?”“这就是你今天指责大家隐瞒一些事实的含义吗?”“可以这么说。现在还有一点,客厅女仆的话你认为怎么样?”“什么话?”“她被解雇的那番话。解雇一个仆人要花半个小时?有关重要文件的事是否可信?你该记得,虽然她说她从九点半到十点都在自己的卧室里,但没有人能证明一点。”“你把我搞糊涂了。”我说。“对我来说,情况越来越清楚。但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并且有什么根据。”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我只是草草地写了几条看法。”我抱歉地说。“非常好——你也有自己的办法,我现在就洗耳恭听。”我把写下来的看法读了一遍,从读的声音中可以听出我当时有点尴尬。“首先,看问题要带逻辑性——”“我那可怜的黑斯廷斯过去也经常这么说,”波洛打断了我的话,“但糟糕的是他从来不按自己说的去做。”“第一点——九点半时有人听到艾克罗伊德先生在跟某个人谈话。”“第二点——那天晚上拉尔夫-佩顿肯定从窗子里进来过,这一点可以从他的鞋印证实。“第三点——艾克罗伊德那晚很紧张,从这一点可看出他要会见的人是他认识的。”“第四点——九点半的跟艾克罗伊德在一起的那个人是来要钱的。而我知道拉尔夫-佩顿正缺钱用。”“从这四点可以看出,九点半跟艾克罗伊德先生在一起的那个人是拉尔夫-佩顿。但我们知道艾克罗伊德先生九点三刻时还活着,因此凶手就不是拉尔夫。拉尔夫离开时没有关窗,过后那个凶手就翻窗进入了书房。”“谁是谋杀者?”波洛问道。“那个陌生的美国人。很可能是他跟帕克合谋共同干的。敲诈弗拉尔斯太太的人可能就是帕克,他可能听到了一些风声,意识到这场游戏该结束了。他跟同谋商量后,由他的同谋出面去谋杀,而他向同谋提供那把行凶用的剑。”“这也是一种推理,”波洛不得不承认说,“看得出你也有某种细胞。但还有不少地方你没解释清楚。”“比如——”“打电话的事,被推动的椅子——”“你确实认为后者很重要吗?”我打断了他的话。“可能不重要,”我的朋友承认道,“可能被意外地推了一下,雷蒙德或布伦特在情绪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很可能无意识地把它推到了原来放椅子的地方。接下来就是丢失的四十英镑。”“艾克罗伊德把它给了拉尔夫,”我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一开始拒绝给拉尔夫,后经再三考虑就同意了。”“仍然有个问题没有解释清楚。”“什么问题?”“为什么布伦特非常肯定地认为九点三十分的时候是雷蒙德跟艾克罗伊德先生在一起?”“你是这么认为的吗?这一点我并不强求。但请你告诉我,拉尔夫-佩顿失踪的原因是什么?”“那就更难解释了,”我不慌不忙地说,“从一个医生的角度来看,拉尔夫的神经肯定失常了!如果他突然知道他的继父离开后几分钟被谋杀了——很可能他跟他的继父进行了一场激烈的争吵——唉,他很可能是受了惊吓逃走了。我们都知道,一个人往往会这么做的——他们的举动好像有罪,而事实上他们完全是清白。”“是的,你说得不错,”波洛说,“但我们不能忽略一件事。”“我知道你要说些什么,”我说,“动机。他的继父死后他可继承一大笔财产。”“那只是一个动机。”波洛在这一点上同意我的看法。“只是一个动机。”“Maisoui(法语:是的),你有没有意识到,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三个互不相干的动机。有人偷了蓝色信封以及里面的信,这是确定无疑的。这是一个动机——敲诈!拉尔夫-佩顿很可能就是敲诈弗拉尔斯太太的那个人。你应该记得,哈蒙德说过,拉尔夫-佩顿最近没有向他的继父要钱。看来他的钱好像是从其它地方弄来的。接下来就是——你们是怎么说的——穷愁潦倒?——他怕这种情况传到他继父的耳朵里。最后一个动机就是你刚才说的。”“天啊,”我惊叫了一声,“这个案件确实对他很不利。”“是吗?”波洛说,“这就是你和我的分歧之所在。三个动机——好像太多了点。不管怎么说,我仍然相信拉尔夫-佩顿是无辜的。”正文 第十四章 艾克罗伊德太太在我刚才叙述的那个晚上以后,事情好像进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阶段。WwW.HAoSHUdu。Com整个事情可以分为两个阶段,这两个阶段有明显的差异。第一阶段从星期五晚上艾克罗伊德被刺开始到第二周的星期一晚上。在我的记录中,这一阶段所发生的事都是平铺直叙的描述,也就是人们讲给赫尔克里-波洛听的那些事,整个第一阶段我都在他的身边。他看见的东西我也看见了,我一直设法揣测他在想些什么,我现在才发现我无法猜出他心里想事。虽然波洛把他所发现的东西都让我看了——比如订婚戒指——但他并没有把其中的重要性以及在他心里形成的逻辑关系讲出来。我后来才知道,严守秘密是他的特性。他随时可以向你提供一些线索和暗示,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肯透露。直到星期一晚上,我的叙述可能也就是波洛本人的叙述。我只是扮演了福尔摩斯的助手华生的角色。而星期一以后,我们便分道扬镳,各干各的事。波洛忙于他的调查,我从别人那里听到一些他所干的事。在金艾博特这个小地方,你什么事情都能打听到。但事先他从不把他要做的事告诉我,而我也忙于干自己的事。回顾过去一段时间,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切都是毫无联系的零星琐碎之事。每个人对这谋杀之谜都有自己的见解,这跟拼七巧板非常相似,每个人都提供了一点智慧或新的发现。但他们所做的就仅此而已,只有波洛才有能力把这些零碎的东西拼合成一个完美的整体。有些事情当时看来跟案件毫不相干,没有多大意义。比如有关黑靴子的问题。但后来……为了把发生的事情严格地按时间顺序排列,我必须从艾克罗伊德太太招我去开始叙述。星期四一在早她就派人来请我,好像有什么急事。我急匆匆地赶过去,心想她是不是快要死了。艾克罗伊德太太躺在床上,所以她也就不能太讲究礼节了。她伸出干瘪的手向我指了指椅子,意思叫我把椅子拉到床边。“呃,艾克罗伊德太太,”我说,“什么地方不舒服/”我装出非常和蔼的样子,普通开业医生都该如此。“我是虚脱了,”艾克罗伊德太太说话的声音非常低弱,“完全虚脱了,这是受惊引起的,可怜的艾克罗伊德遇刺使我受惊不少。人们都说这种情况当时感觉不到,一段时间后才会反应出来。”非常遗憾,出于医生这一职业,我无法把心里想的东西说出来。我多么想对她说:“胡说八道!”我没有这么说,而是向她推荐了一种补药,她欣然接受了。演戏的第一幕看来是结束了。我根本就不相信她会因艾克罗伊德的死而受惊,她肯定有事要对我说,但她又不懂怎么样从一个话题直截了当地转向另一个话题。她老是拐弯抹角地拐来拐去,说不到正题。我一点都摸不清她请我去的意图。“昨天的那种场面——”她停了一会,好像是等我接话。“什么场面?”“医生,你怎么啦?难道你忘了?那个盛气凌人的小矮子法国人——可能是比利时人——不管他是哪个国家的人。他用那种方式来威胁我们,这使我非常难受,比罗杰的死还令人难受。”“对不起,艾克罗伊德太太。”我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竟然用那副模样来唬我们。我完全明白我该尽的责任,怎么可能隐瞒事实呢?我已经尽了全力来协助警察工作。”艾克罗伊德太太顿住了。我说:“确实如此。”我开始隐隐约约地意识到她要谈的问题。“没有人敢说我没有尽到我的责任,”艾克罗伊德太太继续说,“我相信拉格伦警督一定会对我感到非常满意。而这个自命不凡的外国佬却大惊小怪地跑来诈唬我们,这是为什么?他的相貌长得那么古怪——活像时事讽刺剧里滑稽可笑的法国佬。我不明白弗洛拉为什么坚持要他来办这个案件。这件事她事先根本就没有跟我商量过,她完全按自己的意愿办事。弗洛拉这孩子也太任性了,我毕竟是个见过世面的女人,而且又是她的母亲,她应该事先征得我的同意。”我静静地听她讲述。“他到底想些什么?这是我想知道的。他真的认为我隐瞒了某些事?他昨天直言不讳地指责我。”我耸了耸肩。“这无关紧要,艾克罗伊德太太,”我说,“既然你没隐瞒什么事,就不必多心,他的那番话可能并不是针对你说的。”艾克罗伊德太太按她惯常的方式很唐突地转到了另一个话题。“仆人太讨厌了,”她说,“她们闲言闲语相互传递谣言。有些事一传十,十传百地马上就传开了——这些事很可能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仆人们一直在谈论?”我问道,“她们在谈些什么?”艾克罗伊备太太狡黠地瞅了我一眼,我感到有点不自在。“如果别人知道的话,我相信你也是知道的,医生。你一直跟波洛先生在一起,是吗?”“是的。”“那么你肯定是知道的,是不是那个叫厄休拉-伯恩的姑娘在我背后乱说?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她马上要离开这里了。在离开前她肯定会想方设法来制造麻烦。太卑鄙了,奴仆毕竟是奴仆,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医生,既然你在那里,你肯定知道她说了些什么?我担心的是,谣传会使人产生一种错误的印象。不管怎么说,我认为没有必要把一切琐碎的细节都告诉警察,你说对不对?有些事是家庭内部的私事——跟谋杀案毫不相干。如果这个姑娘居心不良的话,她可能把所有的事都兜了出去。”我当时非常机敏,从她那滔滔不绝的话语中我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内心,她感到非常焦虑。这证明波洛的假设是正确的。昨天围坐在桌旁的六个人中,至少艾克罗伊德太太是隐瞒了一些事情。我现在的任务就是要弄清她到底隐瞒了些什么。“如果我是你的话,艾克罗伊德太太,”我鲁莽地说,“我就把一切都讲出来。”她发出一阵短促的尖叫声。“哦!医生,你说话怎么这样粗鲁,听你的话音好像——好像——我可以把一切都解释得清清楚楚。”“那么为什么不说出来呢?”我提议道。艾克罗伊德太太拿出一块绣有饰边的手绢,开始呜咽起来。“医生,我想请你跟波洛先生去说——把事情解释清楚。你知道,外国人很难理解我们的观点。你可能并不知道——也没有其他人知道——我是在困境中挣扎,煎熬——长期的煎熬,这就是我的生活。我并不想说死者的坏话——但情况确实如此。即使是一份小小的账单他都要过目——好像罗杰每年只有几百英镑的微薄收入,而不是当地最有钱的人之一(这一点是哈蒙德先生昨天告诉我的)。”艾克罗伊德太太停了下来,用绣有饰边的手绢擦了擦眼睛。“是的,”我壮起胆子说,“你是说账单的事?”“那些可怕的账单。有些我并不想拿给罗杰看,因为男人是不懂的。如果让他看的话,他肯定会说这些东西没有必要买。当然这些账单越积越多,而且还源源不断地送来——”她恳切地看着我,似乎是叫我对她那种癖性说几句安慰话。“女人都有这种癖性。”我安慰她说。她的语调变了——变得非常生硬。“我向你保证,医生,我的神经已经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晚上睡不着觉,心脏老是怦怦怦地剧跳。还有件事,我曾收到苏格兰乡绅的来信——事实上是两封——都是苏格兰乡绅写来的。一个叫布卢斯-麦克弗森,另一个叫戈林-麦克唐纳。这完全是一个巧合。”“不一定是,”我冷漠地说,“他们通常称自己是苏格兰乡绅,但我怀疑他们的祖先跟犹太人有血缘关系。”“光是期票就有一万英镑。”艾克罗伊德太太一边回忆着往事,一边低语着。“我曾写信给他们中的一个,但看来是遇到了麻烦。”她又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