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C谋杀案 - 阿加莎-5

“什么也不记得了。”  “你确信吗?”  “嗯,我想想,有个相当胖的女人——她穿着条纹的丝绸外衣,我还纳闷,为何她还带着两个小孩,两个年轻人带着只狐狗在海滩上扔石头。哦,是的,那个长着黄头发的姑娘在沐浴时尖叫。真好笑,这些事情是如何冒出来的?像是在冲印胶卷。”  “你开了个好头。那天晚些时候——在花园的情形,去邮局的情况?”  “园艺工在浇水……去邮局吗?我几乎撞上一个骑车人,那个笨女人迟疑不决,对着一个朋友大叫。我想那就是全部了。”  波洛转向托拉·格雷。  “格雷小姐?”  托拉·格雷用她那清晰、生动的声音回答。  “我早上为卡迈克尔爵士处理邮件——见到过管家。下午我想是在……写信和做针线活。回忆起来挺困难的。那是很普通的一天,我很早就上床歇息了。”  令我感到惊奇的是,波洛没有再问。他说:  “巴纳德小姐,你可以回想起最后一次见你妹妹的情形吗?”  “那大概是在她死前两周。我回去过周六、周日。天气很好。我们去哈斯丁游泳。”  “你大部分时间内都在谈些什么?”  “我与她畅谈了一番。”梅根说。  “还有什么别的吗?她说了些什么吗?”  “她说带的帽子和几件夏装绷得挺紧的。谈了会儿关于唐的事……她还说并不喜欢米莉·希格利,就是那个餐厅里的姑娘。我们又嘲笑了一番那位开餐厅的梅里恩……我记不起还有些什么别的……”  “她没有提到她可能要与什么人会面吗?——请原谅,弗雷泽先生。”  “她不肯对我说的。”  波洛转向那个一头红发、下颌方正的年轻人。  “弗雷泽先生——我希望你能将思绪返回。你说过,发生命案那天晚上曾去过餐厅。你的首要意向是在那儿等待,看着贝蒂·巴纳德出来。你等在那里的时候,是否能想起你曾经注意到谁了呢?”  “前面有许多人在走动,我什么人都记不得了。”  “对不起,可你在尝试吗?无论脑子里的想法如何被预先占据过,眼睛总是在机械性地进行注视的——不用智力,却相当准确……”  年轻人固执地重复:  “我什么人也不记得了。”  波洛叹口气,转向玛丽·德劳尔。  “我猜想你接到过姨妈的信?”  “是的,先生。”  “最后一封信是在什么时候?”  玛丽思索了一会儿。  “凶案前两天,先生。”  “信中怎么说?”  “她说那个老魔鬼不断骚扰她,她用俏皮话气走了他。她还说希望我星期三过去,那是我的假期。她说我们去拍照,因为我刚好要过生日了,先生。”  一想到这一件小事,突然间玛丽的眼中涌出泪花。她哽咽着抽泣,然后又表示歉意。  “对不起,先生。我也不想如此蠢笨,哭是没有用的,我只是想起了她,而我曾期盼过那次聚餐。它令我伤心,先生。”  “我理解你的心情,”富兰克林·克拉克说,“那些小事情,比如聚会或是一件礼物总会让人快乐和坦然。我有一次曾见过一个妇女被车碾过,她刚买了些新鞋。我看到她丢在那儿擦破的包裹内露出那些难以置信的高跟便鞋,这是我一惊,它们看上去那样哀婉动人。”  梅根带着种渴切的暖意说:  “的确如此,那确是如此。贝蒂死后也一样。妈妈买了些长统袜想作为礼物,——就是出事那天买的。可怜的妈妈,她真实身心崩溃了。我看到她在那堆袜子前哭泣。她一直说:‘我是为贝蒂买的,我是为贝蒂买的,可她从未穿过……’”  她声音微微颤抖。她身子向前倾斜,直勾勾地看着富兰克林·克拉克。他们之间有一种突然的同情——痛苦之中的关爱。  “我知道,”他说,“我确实知道。那些正是牢记在心中的悲惨经历。”  唐纳德·弗雷泽不安地挪动身体。  托拉·格雷则转变话题。  “我们难道不为将来作些计划吗?”  “当然。”富兰克林·克拉克恢复了常态,“我想,那时刻来临的时候,那第四封信到来时,我们必须团结起来。到那时,我们可能要尝试每一份运气,我不知道波洛先生是否认为还有什么需要重新调查的。”  “我倒是可以提些建议。”波洛说。  “好,我纪录。”他拿出笔记本,“请讲,波洛先生。”  “我认为那个女招待,米莉·希格利可能会知道些有用的情况。”  “啊——米莉·希格利。”富兰克林·克拉克记录下来。  “我建议采取两种处理方法。你,巴纳德小姐,可以尝试这种我认为的攻势措施。”  “我想你认为那符合我的风格?”梅根乏味地说。  “与那个姑娘吵架——说你知道她从来不喜欢你妹妹,而你妹妹还把她的一切告诉你了。如果我没弄错的话,那将引起一阵反击。她会告诉你她对你妹妹的全部看法!有些有用的事实便会出现。”  “第二个方法呢?”  “我是否可以提议,弗雷泽先生,你向那个姑娘表示些兴趣吗?”  “那有必要吗?”  “不,没什么必要。这只是可能的一种探究办法。”  “我可以尝试一下吗?”富兰克林问道:“我——有过挺多经验,波洛先生。让我想想与这个年轻姑娘能干些什么。”  “你可有自己的事要干。”托拉·格雷尖刻地说。  富兰克林的脸沉下来一点。  “是的,”他说,“我有。”  “Tout de meme(法文,意为:不管怎样。译注),我认为在目前你还没有什么事可做,”波洛说,“格雷小姐呢,她更适合于……”  托拉·格雷打断了他的话。  “可您知道,波洛先生,我已经彻底离开了达夫郡。”  “噢?我不理解。”  “格雷小姐及其友善,她留下来帮我清理物品。”富兰克林说,“可是自然她更喜欢在伦敦有份工作。”  波洛的眼光尖锐的从一人扫向另一人。  “克拉克夫人怎么样了?”他询问道。  我正在欣赏着托拉·格雷泛着红晕的脸颊,几乎没听到克拉克的回答。  “她状态极差。顺便说一句,波洛先生,我在疑虑,您是否能安排去德文一趟,去看看她?我离开之前,她表达了一种想见您的愿望。当然,她有时可能几天都见不到人,不过,您如果愿意那样做,我可以支付费用。”  “当然可以,克拉克先生。我们可以后天去吗?”  “好,我会通知护士,她会相应地准备好镇静剂。”  “至于你,我的孩子,”波洛说,转向玛莉,“我想你可能在安多弗会干得挺好的。尝试一下孩子们。”  “孩子们?”  “是的。孩子们不会乐意与外来者交谈,可你在姨妈居住的街道为人所知。那里有许多孩子们在玩耍,他们可能曾注意到谁出入过你姨妈的商店。”  “格雷小姐和我干什么呢?”克拉克问,“如果我不去贝克斯希尔的话。”  “波洛先生,”托拉·格雷说,“第三封信上的邮戳是什么地方盖的?”  “普特耐,小姐。”  她回忆着说:“SW15区,普特耐,就是那儿,不是吗?”  “说来奇怪,报纸上居然印对了。”  “那好像表明ABC是伦敦人。”  “表面上看来,是的。”  “我们应该引他开口,”克拉克说,“波洛先生,如果我插登一则广告事情会是怎么样?——如下面几行:ABC 紧急。你的行踪已被高度追踪,用一百磅使我保持沉默。XYZ。这样做的确十分莽撞——可你会明白,这个主意很可能会引她开口。”  “这倒是有可能——是的。”  “可能会诱使他试着袭击我。”  “我认为这很危险,也很愚蠢。”托拉·格雷尖刻地说。  “您认为如何,波洛先生?”  “尝试一下也无妨,我自己认为ABC非常狡猾,不会回答。”波洛微笑。“我想,克拉克先生,如果我这样说并不太冒犯的话,你本质上还是个孩子。”  富兰克林·克拉克看上去有点窘迫。  “噢,”他说,一边查阅他的笔记本,“我们正在开始。  “A——巴纳德小姐与米莉·希格利  “B——弗雷泽先生与希格利小姐  “C——安多弗的孩子们  “D——广告  “我倒并不觉得这有多么好,但这是等待的过程之中该做的事情。”  他站起身来,几分钟后会议散去。  ------------------ 第十九章 途径瑞典  波洛回到座位上坐下,嘴里哼着小调。  “很遗憾,她太聪明了。”  “谁?”  “梅根·巴纳德,梅根小姐。她那样急促地说出话语,她即刻便知道我所言之词一文不值,而其他人则轻信了。”  “我认为这听起来挺有道理的。”  “有道理,是的。那仅仅是她将觉察到的。”  “那么你所言之词毫无意义吗?”  “我所说的话本可用一句话完成,而我却随意重复,只有梅根小姐才认识到了这个事实。”  “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En bien(法文,意为:好吧。——译注),——是为了让大家行动起来!要让每个人都满怀这样一种印象,还有事情要做!我们该说的是,要开始对话了!”  “你不认为这些话会导致什么吗?”  “哦,这倒有可能。”  他暗自窃喜。  “在悲剧当中,我们展开喜剧。正是这样,不是吗?”  “你是什么意思?”  “是人的戏剧,黑斯廷斯!你试想,这儿有三组人物,是被一个共同的悲剧召集到一起的。第二个戏剧又突然开场——tout a fait a part(法文,意为:完全是不相干的。——译注)。你是否还记得我在英格兰的第一件案子?哦,那已经是在多年以前的事了。我把两个相互爱着的人凑在一起——采用的以谋杀罪逮捕其中一人的简单方法。没什么更简要的方法能达到这个目的。在死亡的过程当中我们生活于人世,黑斯廷斯……我经常注意到,谋杀案是个十足的媒人。”  “真的,波洛,”我震惊地叫道,“我相信那些人当中没有一个人会想到——”  “哦!我亲爱的朋友,你想到什么?”  “哦?”  “Mais oui(法文,意为:是的。——译注),他们离开后,你从门那边回来的时候,难道没哼着小调?”  “人无须冷淡便可这样做。”  “当然可以,可是那曲调向我透露了你的想法。”  “是吗?”  “是的,哼曲调是极度危险的。这表明了一种潜意识的心态。我想,你哼的曲调可以追溯到战争之时。Comme Ca(法文,意为:是这样子的。——译注),”波洛用一种令人生厌的假声唱道:  “曾几何时我深爱褐发丽人,  曾几何时我深爱金发丽人(她途径瑞典来到乐园)。”  “还有什么能更具表现力呢?Mais jecrois que la blonde l'emporte sur la brunette(法文,意为:可我却认为金发要比褐发更胜一筹。——译注)!”  “真的,波洛。”我叫道,脸色微红。  “C'est tout naturel(法文,意为:这很自然。——译注)。你有没有发现富兰克林·克拉克突然与梅根小姐持相同的观点并同情起她来?他怎样斜靠向前盯着她看?你是否还注意到托拉·格雷小姐对此深感厌恶?唐纳德·弗雷泽先生,他——”  “波洛,”我说,“你的头脑敏感得无可救药!”  “那是我心目中唯一剩下的东西。你才是那个敏感的人,黑斯廷斯。”  我正想就他的这一论点激烈辩论一番,此时门打开了。  进来的人是托拉·格雷,这令我感到惊讶。  “请原谅我又回来。”她镇静自若地说,“可有些事我想该告诉您,波洛先生。”  “当然,小姐。请坐下,不好吗?”  她坐下来,犹豫了一会儿,像是在选择措词。  “是这样的,波洛先生。克拉克先生刚才极其大方地使您相信我是自愿离开康比赛德的。他是个友善和忠实的人。可事实上,也并非全是那样子。我准备要留下来——还有一些与收藏品相关的事情要做,是克拉克夫人希望我离开!我说这话是有余地的。她病得很重,脑子由于他们给她的药物而迷糊。这使得她疑心重重,凭空幻想。她对我有股盲目冲动的厌恶,坚持我该离开那房子。”  我不得不钦佩那姑娘的勇气。她并未试图掩饰真相,而是以一种令人钦佩的直率直入主题。我内心深处挺佩服和同情她。  “我认为你来告诉我们,这样做极好。”我说。  “道明实情总会更好一点。”她笑着说,“我并不想躲在克拉克先生的殷勤之下,他是个挺会献殷勤的人。”  她话语之中洋溢着暖意,显然她极其崇拜富兰克林·克拉克。  “你非常的诚实,小姐。”波洛说。  “这对我来说是个打击。”托拉懊丧地说,“克拉克夫人如此讨厌我,我一点也没想到。事实上,我一直认为她挺喜欢我的。”她做了个鬼脸,“人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她站起身。  “那就是我所有想说的。再见。”  我陪她走下楼梯。  “我觉得她挺光明正大的。”我回到房间时说,“她有勇气,那姑娘。”  “还有算计。”  “你是什么意思——算计?”  “我的意思是她有预见能力。”  我怀疑地望着他。  “她着实是个可爱的姑娘。”我说。  “她衣着极其秀美,那绉纱的马罗坎平纹绉和银狐衣领——dernier cri(法文,意为:最后的叫喊。——译注)。”  “你可真是个女装设计师,波洛。我可从来不注意人们穿什么衣服。”  “你真该加入裸体主义者聚居地。”  我义愤填膺,正想反唇相讥,他突然改变话题,说:  “黑斯廷斯,你知道吗?我无法摆脱头脑里早已存在的印象,今天下午的谈话当中,曾提到过一些值得注意的事。那倒是挺奇怪的——我无法确知那是什么……我脑中闪烁而过的只是一种印象……那提醒了我,使我想起曾经听到、看到、注意到的一些事情……”  “是在彻斯顿的什么事?”  “不,不是在彻斯顿……是在那之前……无论如何,现在它会出现……”  他看着我(可能我并不十分投入),笑着,再次开始哼着小调。  “她是个天使,不是吗?来自伊甸园,途径瑞典……”  “波洛,”我说,“见鬼去吧!”  ------------------ 第二十章 克拉克女勋爵  当我们再次回到库姆比赛德时,库姆比赛德的空中弥漫着浓浓的忧郁。这一部分也许是由于天气的缘故——那是个九月里潮湿的一天,空气显示出已是秋天,一部分则毫无疑问是由于房子的半开半闭状态。楼下的房间的房门和百叶窗是关着的,我们被带往的小房间又潮湿又闷。  一个外表能干的医院护士向我们走来,边走边放下她的那显得古板的袖口。  “波洛先生?我是护士卡普斯蒂克,我接到克拉克先生的来信,说您要来。”她轻快地说道。  波洛问起了克拉克女勋爵的病情。  “其实一点也不严重,所有的一切都已考虑到了。”  “所有的一切都已考虑到了。”也许意味着克拉克女勋爵已被判了死刑,我猜想。  “当然不能期望有太大的改善,但一种新的治疗方法能使她的情况有小小的好转。劳根医生对她的情况很满意。”  “但是,事实上她永远不会康复了,对不对?”  “噢,我们从来没有真正那样说过。”卡普斯蒂克答道,她对这一直率的说法感到有点儿震惊。  “我想她丈夫的死对她该是个可怕的打击吧?”  “嗯,波洛先生,如果您理解我所说的话,其实这同给任何一个完全健康的女人所带来的打击相比,算不了什么。对于克拉克女勋爵这样的情况,事情已经不太严重了。”  “请原谅我的问话,但是他们是不是深深的相互爱着对方?”  “噢,是的。他们是很幸福的一对。他为她很是操心和感到难受,可怜的男人。你知道,对于一位医生来说,这就更难了。他们无法通过并不存在的希望来支撑自己。我担心从一开始就对他的心理造成了严重的损伤。”  “从一开始?之后就不太严重了?”  “人总会习惯,是不是?那时卡迈克尔爵士开始了珍藏。爱好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种极大的安慰。他常常光顾拍卖会,之后他便和格雷小姐忙于在一个新的系统下对收藏品进行重新编号和安置。”  “噢,是的,格雷小姐。她离开了,是不是?”  “是的——我为此感到难过,但是当女士们不舒心时,她们便会有这样的假想,而且无法与她们争辩。那最好是让步,格雷小姐对这些是很理智的。”  “克拉克女勋爵总是不喜欢她?”  “不,并不是不喜欢。事实上,刚开始的时候,我想克拉克女勋爵很喜欢她。但是,我不可以和您在这闲聊了。我的病人会怀疑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她带着我们来到二楼的一个房间。这个房间曾作为卧室,现在已改成一间舒适的客厅。  克拉克女勋爵坐在一张靠窗的大扶手椅上。她非常瘦削,脸色灰暗和憔悴,显示出她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我注意到她有点精神恍惚,眼睛瞳孔极小。  “这位是您要见的波洛先生。”卡普斯蒂克高声欢快地说道。  “噢,是的,波洛先生。”克拉克女勋爵面无表情地说道。  她伸出了手。  “这位是我的朋友黑斯廷斯上尉,克拉克女勋爵。”  “你好,你们来了真好。”  在她似是而非的指引下,我们坐了下来。没人说话,一切相当平静。克拉克女勋爵似乎正沉浸在梦中。  过了一会儿,她费力地振作起精神。  “是关于卡,是吗?关于他的死,噢,是的。”  她摇着头叹息,但依然显得精神恍惚。  “我们从来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我是非常确信我应先他而去……”她深思了一两分钟,“卡非常结实,在他的年龄他的身体是非常好的,他从来不生病。他将近六十了,可看起来更像五十……是的,非常结实……”  她又一次沉入梦中。波洛很清楚某些药物的作用,以及它们如何使得服药者会产生时间无限的感觉,他一言不发。  克拉克女勋爵突然说道:  “是的——你们来得好。我告诉过富兰克林,他说他不会忘记告诉你们,我希望富兰克林不会变得愚蠢……,他如此容易上当,尽管他曾经到世界很多地方漫游。男人像他那样……他们总是孩子……富兰克林尤其这样。”  “他天生感情用事。”波洛说。  “是的,是的……而且非常侠情仗义。男人在那方面总是挺愚蠢的。甚至卡——”她的声音变细。  她发热似的不耐烦地摇着头。  “每件事都模糊不清……人的身体是个麻烦事,尤其是当它占了上风的时候。一个人不会意识到其他东西——疼痛是否会延缓——其他事情都显得不重要。”  “克拉克女勋爵,我知道,这是人一生中的一个悲剧。”  “它使我如此之笨。我甚至都记不请我曾想对你说的话。”  “是不是关于您丈夫的死?”  “卡的死?是的,也许……疯狂的可怜家伙,我指的是凶手。如今全是噪音和速度——人们已经无法忍受这些。我一直为这些疯狂的人感到难过,他们的头脑感觉一定是奇怪的。而之后,又封闭起来?这实在太可怜了,但除此之外人又能做些什么呢?如果他们杀人……”她摇着头显然有点轻微疼痛。“你们还没有抓住他吗?”她问道。  “还没有。”  “那天他一定在这附近转悠。”  “克拉克女勋爵,那时有许多陌生人。那是假期。”  “是的,我忘了……但是他们都在海滩上,他们并不到房子附近来。”  “那一天没有陌生人到房子来。”  “谁说的?”克拉克女勋爵突然有力地询问道。  波洛看起来有点失言。  “那些仆人,”他说道,“格雷小姐。”  克拉克女勋爵一字一板地说道:“那个姑娘是个骗子。”  我在椅子上吓了一跳。波洛看了我一眼。  克拉克女勋爵接着说,这一次显得非常激动。  “我不喜欢她。我从没有喜欢过她。卡的脑子里装的全是她,过去常说她是个孤儿,在世上孤苦伶仃。孤儿怎么了?有时这是祸中得福。你可能有一个饭桶父亲和一个酗酒的母亲,于是你便有可以抱怨的东西了。说她这样勇敢,是个好帮手。我敢说她的工作一定做得很好!我不知道这种勇敢究竟体现在哪里。”  “亲爱的,别太激动。”卡普斯蒂克护士插话道,“我们可不能让您累着。”  “不久我就把她赶走了!富兰克林却顽固地坚持认为她对我可能是个安慰。对我可真是个安慰!越早看到她离开越好——这是我说的!富兰克林真是个傻瓜!我可不希望他和她搅和在一起。他只是个孩子,还不懂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给她三个月薪水。’我说,‘但她必须离开,我一天都不能再见到她了。’生病的一点好处就是——男人不会和你争吵。他按照我的话行事,她走了,像个殉道者,我希望——她能把更多的快乐和胆量一同带走。”  “亲爱的,别这样激动,这对你不好。”  克拉克女勋爵示意卡普斯蒂克护士离开。  “你和其他人一样像傻瓜一样对她。”  “噢,克拉克女勋爵您不能这么说。我认为格雷小姐是个不错的姑娘,看上去挺浪漫的,就象小说中的某个人。”  “我没有耐性跟你说这个。”克拉克女勋爵无力地说。  “噢,亲爱的,她已经走了。”  克拉克女勋爵摇着头,显出有些不耐烦,什么也没说。  波洛说:  “为什么你说格雷小姐是个骗子?”  “因为她是的。她对你说没有陌生人来到这屋子,是吗?”  “是的。”  “很好,那么我亲眼看见——通过这扇窗子——她站在前面的台阶上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讲话。”  “那是什么时候?”  “克拉克死的那天早上,大约十一点。”  “那个男的长得什么样?”  “一个很平平常常的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是个绅士或是商人?”  “不是商人。一个穿着破旧的人,我记不清了。”  突然她的脸上显出一阵痛颤。  “请——你得走了——我有点累——护士。”  我们只好离开。  在回伦敦的路上我对波洛说:“这可是个不寻常的故事,关于格雷小姐和一个陌生的男人。”  “你看,黑斯廷斯,正如我跟你说的,总会发现一些情况。”  “为什么那个姑娘要说谎,说她没看见任何人?”  “我可以想出七个不同的理由——其中一个相当简单。”  “那是一个疏忽?”我问道。  “是的,也许这就要让你发挥聪明才智了。可是我们不必自找麻烦,回答这个问题的最容易的方法就是去问她自己。”  “可是设想一下,她也许会告诉我们另一个谎言。”  “那真的会有趣——很有启发性。”  “去设想一个像她这样的姑娘和一个疯子串通一气,这实在是荒谬。”  “非常正确,所以我不去这样设想。”  我想了几分钟。  “一个长相不错的姑娘日子可不太好过。”我最后叹息道。  “Du tout(法文,意为:一点也不。——译注)。去掉你那个想法。”  “这是事实,”我坚持道,“每个人都陪着她,仅仅因为她长相不错。”  “你在说betises(法文,意为:蠢话。——译注),我的朋友。在库姆比赛德谁在对付她?卡迈克尔爵士?富兰克林?或是卡普斯蒂克护士?”  “好吧,克拉克女勋爵在欺负她。”  “Mou ami(法文,意为:我的朋友。——译注),你对年轻的漂亮姑娘真是充满了仁爱。而我,我感觉对重病在身的老妇人充满仁爱。也许克拉克女勋爵的眼光很清晰的——而她的丈夫、富兰克林·克拉克先生、卡普斯蒂克护士都是瞎子——还有黑斯廷斯上尉。”  “波洛,你对那个姑娘依然怀恨在心。”  出乎我的意料,他的眼睛突然眨了眨。  “也许是我使得你浪漫自大,黑斯廷斯。你总是个真正的骑士,总是乐于营救难中的姑娘——漂亮姑娘,bien entendu(法文,意为:当然。——译注)。”  我忍不住笑了,“波洛,你可真能挖苦人。”  “嗳,人总不能一直悲惨下去。我越来越对产生自这个悲剧的人类发展发生兴趣。我们共有三出家庭生活戏。首先,是安多弗——阿谢尔夫人的整个悲剧生活,她的斗争,对她的德国丈夫的支持和对侄女的爱。这可以单独写成一部小说。接着是贝克斯希尔——那幸福悠闲的父亲和母亲以及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儿——糊涂的傻子同有着强烈意志力的梅根,她富有才智,并执著追求真理。还有另一个人物——那个有自制力的年轻苏格兰男人,他多情,有嫉妒心并深深爱着死去的姑娘。最后是彻斯顿全家——垂死的妻子,以及沉溺于收藏的丈夫,他却又对因同情而帮助过自己的漂亮的姑娘满怀温柔和同情,还有那个弟弟,他充满活力,魅力四射,诙谐有趣,从他的长途跋涉中能发现他那迷人的神韵。”  “请记住,黑斯廷斯,在正常的情形之下,这三出独立的戏不会彼此关联,它们不会相互影响。生活中的排列组合——我永远不会为它们所迷倒。”  “这是帕丁顿。”这是我所能说。  我感觉是揭穿真相的时候到了。  当我们回到白港大厦的时候,有人告诉我们:有位先生正在等波洛。  我猜是富兰克林,或者可能是贾普,但居然是唐纳德·弗雷泽,这令我吃惊。  他显得非常局促不安,他的发音不清,比以往更显得明显。  波洛并没有急着让他说出他的来访的目的,倒是坚持建议来点三明治和一杯酒。  三明治和酒拿上来后,他便一个人在不停地说话,解释我们去过哪里,以及诚恳地说起对那个病妇的感觉。  直到我们吃下三明治,又喝完酒后,他才开启谈话。  “弗雷泽先生,你是从贝克斯希尔来吗?”  “是的。”  “和米莉·希格利在一起有什么进展吗?”  “米莉·希格利?米莉·希格利?”弗雷泽不解地重复着那个名字,“噢,那个姑娘!不,在那里,我什么都没有做。那是——”  他停了下来。紧张地叉着双手。  “我不知道为什么到您这里来。”他突然冒出一句。  “我知道。”波洛说。  “您不会。您怎么会知道?”  “你来我这里,是因为你有一件事必须对某个人讲。你非常正确,我就是那个合适的人,说吧。”  波洛的断言还真起了作用。弗雷泽看着他,显出一种奇怪的乐意遵从的神情。  “您这么认为?”  “parblue(法文,意为:哎呀。——译注),当然,我很确信。”  “波洛先生,您对梦有研究吗?”  这是我最没能想到的。  波洛却显得丝毫没感到惊讶。  “是的。”他答道,“你一直在做梦——?”  “是的,我想您会说我做梦是很自然的,可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梦。”  “是吗?”  “是吗?”  “我已经三个晚上连续做这个梦了,——先生……我想我快要疯了……”  “告诉我——”  那个男人的脸苍白,他的眼睛瞪着,事实上,他看起来疯了。  “梦总是相同。我在海滩上,寻找着贝蒂,她不见了——只是消失不见了,你知道。我得找到她。我得把她的腰带给她,我手中拿着那根腰带,然后——”  “嗯?”  “梦变了……我不再找了。她就在我的面前——坐在沙滩上。她没有看见我的到来——噢,我不能——”  “接着说吧。”  波洛的声音含着命令式的坚决。  “我走到她的身后……她听不到我……我偷偷地把皮带绕到她的脖子上,往上一拉——噢——拉……”  他的声音中的那份痛苦挣扎相当可怕……我紧握住椅子的把手……这件事太真实了。  “她窒息了……她死了……我勒死了她——随后她的头向后面倒来,我看清了她的脸……那是梅根——不是贝蒂!”  他倚靠在椅子上,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波洛又倒了一杯酒递给他。  “这个梦是什么意思,波洛先生?为什么我会做这个梦?而且每天晚上……”  “喝掉你的酒吧。”波洛命令道。  那个年轻人喝完酒,然后用较平静的声音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我——我并没有杀她,是不是?”  我不知道波洛是怎么回答的,因为这时候我听到邮差敲门,顺便离开房间。  从邮箱中取出的东西使我对弗雷泽那不同寻常的故事完全没了兴趣。  我跑回客厅。  “波洛,”我叫道,“来了,第四封信。”  他跳将起来,从我的手中抓过信,拿出他的裁纸刀打开信。他把那封信摊开在桌上。  我们三个人一起看信。    还是没有成功?呸!呸!你和警察在做什么?  是的,这难道不可笑吗?亲爱的,我们下一站是  哪里?可怜的波洛,我真是为您难过。    如果起先没有成功,那么就再尝试、尝试、  尝试。    我们依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蒂帕雷里(Tipperary)?不——那还早着  呢。那是字母 T。    下一次小事故将于9月11日发生在唐克斯特  (Doncaster)。再见。                     ABC  ------------------ 第二十一章 对凶手的描述  就在此时此刻,我想,波洛所谓的人性因素开始再度淡漠起来。这仿佛是由于人的心绪无法经受住十足的恐怖,我们因而获得了一段拥有正常的人类情趣的时间。  我们每个人都感觉到,要有所动作,这几乎是毫无可能的事。直到第四封信来临,揭示了D 谋杀案的预谋地点,那种等待的气氛才使紧张状态得以缓释下来。  可现在,那些用打字机打印在纸张上的字迹在白色的硬纸中嘲笑,追捕行动再一次开展起来。  克罗姆警督已从苏格兰场返回。他还留在此地时,富兰克林·克拉克和梅根·巴纳德走了进来。  那姑娘解释道,她也是刚从贝克斯希尔来。  “我希望能向克拉克先生询问一些问题。”  她看来在极其迫切地为她的行事步骤寻找借口和辩解。我刚刚注意到这一事实,却不以为然。  我脑中自然而然地灌满了那封信,脑子里什么别的想法都没有。  我想,对于见到这个戏剧当中的众多不同参与者,克罗姆丝毫没感到高兴。他变得极端的冠冕堂皇和漠不关心。  “我想把这封信带走,波洛先生。如果你乐意于留一份复印件……”  “不,不,这没必要。”  “你有什么计划,警督?”克拉克问。  “有相当全面的计划,克拉克先生。”  “这次我们要抓住他,”克拉克说,“我可以告诉你,警督。我们已组成了自己的团体来对付此事,这是个有关各方参加的团体。”  克罗姆警督以他最为礼貌的方式说:  “哦,是吗?”  “我猜想,你可能会不太赞成,警督?”  “你并没有可以指挥的资源,是吗,克拉克先生?”  “我们自有打算——那应该会有些效果的。”  “我想你的任务不会太轻松的,警督。实际上,我还是认为那个老练的ABC 会再次算计你。”  我注意到,在其它的方法统统都失效的时候,克罗姆常常会受唆使而开口发言。  “我想,这一次公众对我们的安排不会有太多的批评之辞,”他说。“那傻瓜已经给了我们充分的警告。直到下周三才是十一日,那就使得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在新闻界开展公众活动。唐克斯特会进行全面的警戒,每个以D为姓氏开头的都要加强防备——那样子就太好了。另外,我们将大规模地派遣警士进驻镇内,全国的警察局长们均以同意对此进行安排。唐克斯特的全体人员,警察和平民百姓,都将出动去抓捕一个人。只要有相当的运气,我们就应该能抓住他。”  克拉克平静地说:  “显而易见,看来你不是个爱好运动的人,警督。”  克罗姆盯着他。  “你是什么意思,克拉克先生?”  “我的天啊,你怎么能没意识到下周三圣莱杰赛马会将在唐克斯特举行?”  警督下颌沉落。他无论如何都难以吐露出“哦,是吗”,取而代之的是,他说道:  “对。是的,那使事情变得复杂……”  “ABC可不是个笨蛋,尽管他是个疯子。”  我们都静默了一两分钟,来体会这种形势。赛马场上的那些人群,那些热情洋溢的、爱好体育的英国大众,会使事情无穷无尽地变得复杂起来。  波洛小声道:  “C'est ingenieux.Tout de meme c'est bien imagine,ca。(法文,意为:太巧妙了,可这还是想象出来的。——译注)”  “我深信,”克拉克说,“谋杀案将会在赛马场发生——可能恰好是在马匹赛跑的时候。”  此时,他那爱好体育的本性在思考之中有片刻的欢愉……  克罗姆警督站起身来,拿着信件。  “圣莱杰赛马使事情变得纷烦杂乱,”他承认道,“这可真是时运不济。”  他出门离去。我们听到过道上有喧闹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托拉·格雷走进屋来。  她渴切地说:  “警督告诉我有另外一封信。这次凶案地点将在哪里?”  外面天气正下着雨。托拉·格雷身穿黑色上衣和裙子,还带有毛皮服饰,金色秀发的头上还戴着一顶小黑帽。  他冲着富兰克林·克拉克说话,径直向他走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臂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唐克斯特——是在圣莱杰赛马那一天。”  我们坐下来进行讨论。我们都有意赶赴犯罪现场,这自不待言,可是赛马的聚会无疑使我们事先尝试性地作出的计划变得复杂起来。  一阵沮丧的感觉扫掠过我的心头。无论这小组中六个人对这件事情多么地感兴趣,他们最终又能够做些什么呢?那里将会有无数的警察,他们将目不转睛,保持警戒,观望所有可能的地点。再多六双眼睛又能够干些什么呢?  波洛提高音量,仿佛在回答我的思虑。他讲话的情形活像是个小学校长或是牧师。  “Mes enfants(法文,意为:我的孩子们。——译注),”他说,“我们不能分散力量。我们在处理这件事时,头脑中要有章法。我们必须发掘出真相。我们必须对自己说——对我们当中的每个人说——我们知道些关于凶手的什么情况呢?因而我们必须建立起即将寻找的这个人的合成影像。”  “我可是对他一无所知,”托拉·格雷无助地叹息。  “不,不,小姐,并非如此。我们中的每个人都知道他的一些情况——只要我们能了解自己所知道的情况。我相信,只要我们能了解这些情况,真相就会显露。”  克拉克摇摇头。  “我们一无所知——他是年长还是年轻,白皙还是黝黑呢!我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曾见过他或同他讲过话!我们已经把知道的所有情况回忆一遍又一遍。”  “并不是所有情况!比方说,格雷小姐告诉过我们,在卡迈克尔·克拉克爵士被谋害那天,她并没有看见或是同陌生人讲过话。”  托拉·格雷点点头。  “的确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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