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博克侬的教导 我对镶嵌画师说:“那么你是朱利安·卡斯尔的儿子菲利普·卡斯尔了。” “非我莫属。” “我到这里来是要采访你的父亲。” “你是卖阿司匹灵的推销员?” “不是。” “太遗憾了。父亲正缺少阿司匹灵呢。有没有毒品?父亲有时候也喜欢吸毒。” “我不是毒贩子,我是作家。” “你怎么会以为作家就不会贩毒呢?” “我认了,绝不开脱罪责。” “父亲需要一些能读给即将死去的或是正在忍受痛疼折磨的病人听的书籍。我想你没有写过这样的书吧?” “还没有。” “我想,那样的书是能赚钱的。还可以再给你们一些小费。” “我想,我可以把《第三十二首圣诗》稍作修改,那么就没有人会看出它不是我自己的创作。” “博克侬也曾想修改它,”他告诉我说,“但他发现,连一个字也改动不了。” “你认识博克侬?” “非我莫属。我小的时候,他是我的教师,”他不无伤感地指着那幅画像说:“他也是蒙娜的教师。” “他是一个好老师么?” “蒙娜和我都能读,能写,能做简单的算术题,”卡斯尔说,“如果你指的是这个的话。”第七十一章 做美国人的幸福 H·洛·克罗斯比又和这个讨厌鬼卡斯尔作了一次较量。 克罗斯比嘲笑地说:“你怎么称呼你自己呢?是垮掉的一代还是什么?” “我自称是博克侬教徒。” “那是违反这个国家的法律的,不是吗?” “我碰巧是美国人。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公然宣称我是一个博克侬教徒。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人来找过我的麻烦呢!” “我以为应当遵守我所在的任何国家的法律。” “你说的话对我不是什么新鲜玩艺儿。” “我×你这个大胆放肆的小子!”克罗斯比勃然大怒。 “我×你,伙计,”卡斯尔温和地说,也×你们的母亲节和圣诞节。” 克罗斯比迈着大步穿过门厅走到招待人员的桌前说:“我要告发那边那个讨厌鬼,那个所谓的艺术家。这是一个美丽的小国,想吸引旅游者和工业投资,可是,那个人竟用那样的态度对我说话,我再也不愿意到山洛伦佐来了。而且要是有朋友问我山洛伦佐的情况,我就会告诉他,离他妈的这儿远远的。你们可能在那边的墙上看到一幅美丽的图画,但是,我的上帝!作画的那个讨厌鬼是最无礼、最可憎的狗崽子!” 那个工作人员面色难堪地说:“先生……” “我听着呢!”克罗斯比火冒三丈地说。 “先生,他是这个饭店的老板!” 第七十二章 讨厌鬼希尔顿 H·洛·克罗斯比夫妇搬出了卡萨·蒙娜饭店。克罗斯比称它为“讨厌鬼希尔顿”。他要求在美国大使馆下榻。 于是我成了这个设有一百间客房的唯一客人。 我住的是一间舒适的屋子,象这里所有的屋子一样,面朝民主百人烈士大道,蒙扎诺飞机场和波利瓦尔港口遥遥可见。卡萨·蒙娜旅馆的建筑酷似书架,两侧和背面都是没有窗子的坚墙,而正面则是镶着深绿色玻璃的大窗。城市的肮脏、贫穷的地方均在卡萨·蒙娜旅馆的两旁和后面,从这里不可能看见。 屋子有空气调节装置,甚至有几丝凉意。刚从灼热的地方进到这间爽凉的屋子来,我打了个喷嚏。 床前的小桌上摆着鲜花,但是床还没有铺好。床上连一个枕头都还没有。只有一个光光的、睡美人牌的全新草褥。衣柜里连一个衣架也没有。厕所里也没有放卫生纸。 于是我走进走廊,想找个服务员把尚缺的设备补齐。走廊里空空如也,只见远远的那一头有一扇门开着,微微听见有人声。 我走到那里,发现那是一套较大的房子。地上铺着挡灰布,整套房子正在粉刷。不过我进去时,两个粉刷工人并没有工作。他们正坐在一个和窗墙一样宽的窗台上。 他们两个人都脱了鞋子,闭着眼睛,面对面坐着。 他们把赤裸的脚板对在一起。 每个人握住自己的踝骨,使自己成为一个僵硬的三角。 我咳嗽了一声。 这两个人从窗台上滚了下来,跌在满是灰泥的挡灰布上。他们四趾着地地伏在地上,臀部朝天,鼻子擦在地上。 他们等着被处死。 我吃惊地说:“对不起” 其中一个满腔怨气地恳求我说:“请别告发!求求您,请别告发!” “告发什么?” “您看到的情况。” “我什么也没看到。” 他把面颊贴在地板上,然后抬起头来,哀求说:“假如您告发了的话,我们就要被处以钩刑。” 我说:“朋友们,我可能进来得太早了或是太晚了,不管怎么说,我再说一遍,我没有看到任何值得对别人讲人讲的事情。请起来吧!” 他们从地上爬起来,眼睛还瞅着我。他们瑟瑟发抖。后来我终于使他们相信我不会对别人讲我所看到的一切。 我所看到的当然就是博克侬教的“博克——马鲁”仪式,或者说心灵交合。 我们博克侬教徒相信,假如两个人的脚都是干净的,并且保护得很好,一旦四脚相触,他们肯定会倾心相爱。 对脚的仪式的起源可见于下面这首“小调”: “我们的脚将要接触,是的, 是的,我们冒死这样做。 我们要互相爱慕,是的, 是的,正如我们爱母亲大地。”第七十三章 黑死病 当我们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菲利普·卡斯尔——那位镶嵌画师、历史学家、自己做索引的人、讨厌鬼和旅馆老板正把一卷卫生纸放进我的厕所。 我说:“十分感谢。” “不必客气。” “我要说这儿可真是一个想客人所想,急客人所急的旅馆。有多少旅馆的老板能象您这样直接关心一个旅客,的舒适呢?” “有多少旅馆的老板只有一位客人呢?” “您本来有三位客人的。”, “那是白天的事了。” “您知道,我可能是出言不逊了,但是象您这样兴趣广泛、才华横溢的人怎么会对开旅馆业有兴趣。” 他困惑地皱了一下眉头,说:“看来,我对旅客还没有做到应有的体贴,是吗?” “我在康奈尔认识一些旅馆学校的人,我不得不说,他们对克罗斯比夫人会抱与您不同的态度。” 他困窘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他挥动着双臂说:“鬼晓得我为什么要盖这家旅馆。我想可能是生之所求吧!为了有些事干,为了不寂寞,”他摇了摇头,“或者是当一个隐士,或者是开一个旅馆,中间道路是没有的。” “您不是在您父亲的医院里长大的吗?” “是的。蒙娜和我都是在那里长大的。” “是啊!您一点儿也不想继承父业吗?” 年轻的卡斯尔微微一笑,避免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他是一个古怪的人,父亲是一个古怪的人,”他说,“我想您会喜欢他的。” “我想会的。还没有人象他那样大公无私呢!” “有一次,”卡斯尔说,“那时候我大概十五岁,有一条从香港开往哈瓦那去运柳条家具的船在附近发生了哗变。叛者夺了船,但却不会开。于是他们就把船在蒙扎诺“爸爸”的城堡附近的岩石上撞碎了。所有的人都淹死了,只有一些老鼠还活着。老鼠和柳条家具都上了岸。” 故事讲到这里好象就完了,可我又不敢肯定,于是就问了一句;“后来呢?” “后来有些人白捡了一些家具,”。有些人却得了淋巴腺鼠疫症。在父亲的医院里十天内死了一千四百人。您看见过死于淋巴腺鼠疫的人吗?” “那种不愉快的事我没有碰到过。” “腹股沟和腋离下的淋巴腺肿得象葡萄粒那么大。” “我相信会那样的。” “死后,尸体变成黑色的,就象煤一样,不过山洛伦佐并不需要这种媒。瘟疫日益泛滥,森林中的‘希望与同情之家’看来就象奥斯什维辛或是布痕瓦尔德集中营似的,死人堆成了山。推土机把尸体推进万人坑时,推都推不动了。父亲夜以继日地干,人也日以继夜地死。” 卡斯尔的恐怖故事被电话铃声打断了。 天哪,我都不知道电话已经接通了。 我拿起电话,“喂?” 是弗兰克林·霍尼克少将打来的电话。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惶恐不安地说,“您听着!您必须立刻到我家里来。我们要谈谈!事关重大,此生难遇!” “您能先说个大概吗?” “电话里不能说,电话里不能说。到我家里来,请立刻来!” “好吧!” “我不骗您。确实事关重大,此生难遇!”他挂上了电话。 “卡斯尔问我;“什么事?” “我也莫名其妙。弗兰克·霍尼克叫我立刻去。” “别着急。不用紧张。他是一个蠢货。” “他说事情很重要” “他懂得什么重要不重要?我用一个香蕉都能削出一个比他好的人来。” “好吧!您的故事到底讲完了没有?” “我说到哪儿了?” “淋巴腺鼠疫,推土机都被死尸挡住了。” “哦,对了。有一晚上我睡不着,就跟父亲一块熬夜。我们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找一个活人治疗一下。可是走过一张床又一张床,看到的全是死人。””。 “父亲咯咯地笑了起来,”卡斯尔接着说,“他笑个不停。他拿着电筒走进了夜色,一边走还一边咯咯地笑。他用手电筒上上下下地照着外面的那些死人堆。他把手放在我的头上。您知道那位杰出的人对我说什么鸣?”卡斯尔问我。 “不知道。” “我父亲对我说:‘儿子,有朝一日这些东西都是你的。’”第七十四章 猫的摇篮 我乘山洛伦佐唯一的出租汽车向弗兰克府邱驶去。 一路上满目凄凉。汽车开上了麦克凯布山。凉气习习,雾气浓浓。 弗兰克的房子曾是蒙娜的父亲、森林中“希望与同情之家”的建筑师,内斯特·阿蒙斯的。 这所房子也是阿蒙斯设计的。 这所房子横跨一道瀑布,茫茫雾气之中伸出一方平台。这个平台建得很别致。先用很细的钢柱、钢梁搭成精巧的花格子,然后在格子的空隙镶上当地出产的石头,要一格的空隙都构成不同的花纹,或涂上釉子,或用篷布遮掩。与其说修建这所房子只是为了遮寒避暑,不如说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人在这里 瞎忙了一通。 一个仆人彬彬有礼地出来迎接我,告诉我弗兰克还没有回来,又说,他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弗兰克留过话,叫他把我安排得舒舒服服,高高兴兴,并在这里餐宿。这个仆人自我介绍说他叫斯坦利。他是我在山洛伦佐见到的第一个老实人。 斯坦利带我到我的房间里去;他领我走过这所房子的中心,又从一个未经琢磨的石头梯下去。这道石梯是用长方形的 钢架随意拼凑起来的,所嵌之石参差不齐,忽里忽外。我的床 也是一块未经打磨的石头,上面垫了一块泡沫塑料,房间的墙 由帆布拼成。斯坦利教我如何卷起或是放下这些墙壁。 我问斯坦利还有谁在家。他告诉我只有小牛顿,他正在平台上画画呢!他说安吉拉去参观森林中的“希望与同情之家”去了。 我走出屋子,来到那个横跨瀑布的令人晕眩的平台上,发现牛顿在一个黄色的蝴蝶形椅子上睡着了。 他的画放在一个靠近铝制栏杆的画架上。画幅四周是雾蒙蒙的天、大海和山谷。。 牛顿的画又小,又黑,疙疙瘩瘩的。 画面有一些黑色的、用多胶原料涂成的乱七八糟的线条。这些信手乱涂的线条象蛛网似的。我猜想那也许是正悬挂在无月的夜晚任晚风吹干的人类粘湿的痛苦之网。 我没有叫醒那个画出这幅可怕的东西的株儒。我吸着烟,倾听着滔滔水声中的鸟语人言。 山下遥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炮响,把小牛顿惊醒了。这阵声响荡涤山谷,呼啸而去。弗兰克的大管家告诉我这发炮弹发自波利瓦尔海滨。每天五点钟按时发射。 小牛顿受了惊吓。 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他用他那满是颜色的手摸摸嘴,摸摸下巴,把嘴和下巴涂得五抹六道。 他睡意朦胧地对我招呼了一声,“你好!”。 “你好,”我说,“我喜欢你画的画。” “你看出来它是什么了么?”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这是猫的摇篮。” “啊哈,”我说,“很好!这些线条是绳子,对吗?” “‘猫的摇篮’是最古老的游戏中的一种,甚至连爱斯基摩人都知道它。” “不会吧。” “千百万年以来,大人们老是拿一卷卷的绳子在孩子们的眼前晃来晃去。” 牛顿还在椅子里蜷作一团。他伸出两只脏手,好象猫的摇篮就在它们之间缠绕。他说;“怪不得孩子们越长越没有理智。猫的摇篮本来只是一截交叉缠绕在双手上的绳子,可是小孩子却对那些交叉的十字看了又看……” “怎么样呢?” “其实既没有该死的猫,也没有该死的摇篮。” ……第七十五章 代我问候艾伯特·施韦策 过了一会儿,牛顿瘦高瘦高的姐姐安吉拉·霍尼克·康纳斯和菲利普的父亲,那位森林中的“希望与同情之家”的创始者朱利安·卡斯尔一起来了。卡斯尔穿着一套宽大的白色亚麻布衣服,系着一条领带。他留着一嘴乱蓬蓬的胡子,已经谢顶了。他瘦骨如柴。我想他是一位圣人。 他在那个平台上向我和牛顿作了自我介绍。他说话时,声音从嘴角里出来,象电影里的流氓那样,他是圣人贤明的想法 也随即烟消云散。 我对他说;“我知道您是一位文伯特·施韦策的追随者。” “千里之外的追随者吧……”他象犯人一样轻蔑一笑。 “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位先生。” “他一定知道您的工作,就象您知道他的生涯似的。” “可能如此,也可能不然,您见过他么?” “没有。” “您希望见到他么?” “可能我有一天希望见到他。” 他点了一支大号雪茄,对我说:“好吧,如果您在旅行中 与艾伯特·施韦策博士邂逅相遇,请您转告他说,他‘不是我所崇拜的人物’。” 当雪茄烟点着,烟头也烧红了以后,他用红色的烟头指点着我说:“您可以告诉他,他不是我崇拜的人物。但是您也可以告诉他,由于有了他,耶稣基督才‘成了我所崇拜的人物。’” “我想他听了会高兴的。” “我才不在乎他高兴不高兴呢!这是耶稣和我两人之间的事) 第七十六章 任何事情都是没有意义的 朱利安·卡斯尔和安吉拉走过去看牛顿的画。卡斯尔把食指弯曲起来,做成一个小小的圆孔,然后眯缝着眼睛从那个小孔里看那张画。 “您认为它怎么样?”我问他。 “这张画是黑色的。这是什么?是地狱吗?” 牛顿说:“您以为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卡斯尔说:“那么这就是地狱了。” 我说:“他刚才告诉我说这是猫的摇篮。” 卡斯尔说;“内部消息永远是可靠的。” 安吉拉抱怨说:“我认为这张画不怎么样。我以为它是丑陋的。不过我对现代艺术一窍不通。有时候我希望牛顿去上上课,学习学习。那样他才能有所作为。” “你是自学的吗?”朱利安·卡斯尔问牛顿。 “难道有谁不是自学的吗?”牛顿问。 “回答得很好,”卡斯尔流露出敬意。 我着手解释猫的摇篮的更为深刻的含义,因为牛顿不想再旧调重弹了。 于是卡斯尔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所以,这张画所表示的是: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对此观点我举双手赞成。” “您真赞成吗?”我问;“您刚刚不是还把耶稣挂在嘴边吗?” “谁?”卡斯尔问。 “耶稣基督呀?” “哦,”卡斯尔说,(他呀!”然后他耸耸肩说:“人总得说点什么,为的是使他们的话匣子正常工作,以便有了当真有意义的话要说的时候,他们的话匣子能派上用场。”. “我明白了。”我知道要写一篇受人欢迎的关于他的文章并非易事。我要集中注意力去观察他的圣者行迹,而把他的胡思乱想和胡言乱语置之度外。 “您可以引证我的话,”他说:“人是邪恶的,人之所为一无是处,人之所知一无是处。” 他俯下身来,握住小牛顿的手说:“对吗?” 牛顿点点头,一时又似乎怀疑他是否言过其实了。他说:“对的。” 于是那位圣人大步走到牛顿的画前,把画从画架上拿下来。他对我们露齿一笑。“和其他东西一样。这也是废物!”说完他把那张画从平台上扔了下去。那幅画先被一阵风吹起,旋继停在空中。随即又化为碎片落入瀑布。 小牛顿一时无话可说。 安吉拉首先说话。她说;“你弄得满脸都是颜色了,宝贝,快去洗掉吧,”第七十七章 阿司匹灵与“傅克-马鲁” 我对朱利安·卡斯尔说;“告诉我,医生,蒙扎诺‘爸爸’是怎样的人?” “我怎么知道?” “我以为您可能给他看病呢。” “我们不说话,”卡斯尔笑笑,“是他不跟我说话。三年前他跟我最话一次说话。他说,唯一使我免受钩刑的原因就是因为我是美国公民。” “您是怎么触怒他的呢?您来到这里,用您自己的钱为他的人民盖了一所医院……” 卡斯尔说:“‘爸爸’不喜欢我们对全体病人的治疗方法,特别是对垂死的病人的处理方法。在森林中的‘希望与同情之家’这所医院里,我们为一切自愿的人举行博克浓教的临终仪式” “那是怎样一种仪式呢?” “很简单。他们以回答祷文开始。您要回答祈祷文吗?” “对不起,我离死亡还没有那么近呢!” 他对我恐吓地眨眨眼说。“你的警惕性挺高。接受临终仪式的人有一种领会暗示的死亡方法。我可以将仪式的全部内容做一示范,只是不触脚而已。” “触脚?” 他告诉我博克依教徒对脚所持的态度。 “这就解释了我在旅馆里看到的蹊跷事儿了。”我跟他讲了那两个粉剧工人坐在窗台上四脚相触的故事。 他说:“那并非故弄玄虚。凡是那样做的人果真会感到彼方可亲可爱,感到世界好一些了吗?” “晤。” “博克-马鲁。” “您说什么,先生?” “这是触脚仪式的名称,”卡斯尔说,“真有作用。对于能起作用的事情我感恩戴德。你知道,当今的世道是忙忙碌碌,毫无用处” “我想是的。” “如果不是因为有阿司匹灵和博克-马鲁的话,我根本不会开那个医院的。” 我说:“我想,尽管有法律,有钩刑,在这个岛上也还是有几个博克依教徒的……” 他笑了,说;“您还蒙在鼓里呢!” “此话怎讲?” “尽管有那个钩刑,山洛伦佐的每一个人都是虔诚的博克依教徒。”第七十八章 钢铁般的包围圈 朱利安·卡斯尔说。“数年前,当博克俄和麦克凯布征服这个贫困的国家时,他们把教士都撵走了。接着博克依以玩世不恭、愤世嫉俗的态度创立了一种新的宗教。” “我知道。”我说。 “是啊,当任何政治的或经济的改革都证实不能把人民的贫困减轻多少之时,宗教就变成了一种真正的、给人以希望的手段了。真理成了人民的敌人,因为真理是如此可怕,所以博克依向人民提供越来越耸人听闻的谎言,以此做为自己义不容辞的职责。” “他怎么会成为在逃犯呢?” “那是他自己的意见。他请求麦克凯布宣布他有罪,他的宗教也非法,为的是使人民对宗教生活更为热情,更为向往。碰巧,他还为此写了一首诗。卡斯尔引证了这首在《博克依的书》中不曾出现的小调; 我向政府告别, 非并没有原因: 真正好的宗教, 皆戴叛逆的面孔。 对博克依教徒处以钩刑也是博克俄自己提出的恰当的惩治手段,”他说。“关于这种刑法,他是从杜索夫人的恐怖室中导到的启发。”他恐惧地眨巴着眼睛。“这也是为激起人民的激情。” “有许多人死于钩刑吗?” “开始没有,开始是没有的。开始都是装模作样的。关于处以死刑的谣言狡诈地流传着,但是并没有人知道谁真的被处以这种刑法。残酷地恐吓博克依教徒——实际上是恐吓每一个人——使麦克凯布在一段时间内感到非常惬意。 “而博克依舒舒服服地躺在森林里。”卡斯尔继续说;“他在那里整天写书,祈祷,吃着他的信徒们给他送去的美酒佳肴。” “麦克凯布就把失业的人——实际上是所有的人——都组织起来去搜捕博克依。 “差不多每隔六个月麦克凯布都要胜利地宣布博克俄已被包围在一个钢铁般的包围圈之中。这个包围圈正在无情地缩小。 “不久,领导这场无情的包围战的首领们就要满腔懊恨地、颠三倒四地向麦克凯布汇报,博克依做出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逃跑了,销声匿迹了,又活着继续传道了。真是奇迹!”佳肴。” “麦克凯布就把失业的人——实际上是所有的人——都组织起来去搜捕博克依。 “差不多每隔六个月麦克凯布都要胜利地宣布博克俄已被包围在一个钢铁般的包围圈之中。这个包围圈正在无情地缩小。 “不久,领导这场无情的包围战的首领们就要满腔懊恨地、颠三倒四地向麦克凯布汇报,博克依做出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逃跑了,销声匿迹了,又活着继续传道了。真是奇迹!”第七十九章 麦克凯布的灵魂为何 变得粗暴了 “麦克凯布和博克依没有能够把生活水平提高到一般所谓想象的水平,”卡斯尔说。“实际情况是生活仍旧和过去一样贫穷、野蛮和卑贱。” “但是人民并不需要对于可怕的现实予以太多的注意。随着关于城市里这位残酷的暴君和森林里那位高尚的圣人的活灵活现的传说越来越多,人民的快乐也就相应地增多了。他们都是在一出他们心照不宣的戏里的专职演员,这出戏是任何地方的任何人都能理解和欢迎的。” 我惊叹不已地说:“所以生活就成为一种艺术了。” “是的,可是只有一件麻烦事。” “什么事了” 我吃了一惊,“您,您也是博克依教徒吗?” 他冷静地凝视着我,说;“您会发现您也是的。”。第八十章 瀑布筛网 安吉拉、牛顿和朱利安,卡斯尔,还有我一起站在那个悬臂平台上。我们吃了鸡尾酒。弗兰克还没有打电话来。 原来安吉拉和牛顿姐弟二人喝起酒来全都是海量。卡斯尔告诉我他当花花公子的那些年代曾损耗了一只肾。从此,不幸的地只能喝姜计啤酒了。 安吉拉几盅下肚之后便发起牢骚。她抱怨这个世界是如何诈骗了她的父亲。她说:“他给别人的如此之多,而人们给他的却是如此之少。” 我要求她举些例子来说明世人有多么吝啬,并且提出一些具体数字来。她说;“铸锻总公司对他每一项专利权的报酬是四十五块钱的额外津贴,公司给任何其他人的专利津贴也是这个数目。”她悲痛地摇摇头说。“四十五块钱!可是您想想,这些发明排了多大的用场啊!” “噢,”我说;“我想,他还有工资吧?” “他的最高工资是一年两万八千元。” “我以为这笔进项十分可观。” 她生气地说:“你知道电影明星挣多少钱吗?” “有时候是很多的。” “你知道布里德博士每年比父亲多拿一万块钱吗?” “这就有点不公平了。” “什么公平不公平,我早就听厌了。” 她气得尖声喊叫,我只好改变话题。我问朱利安·卡斯 尔,他认为被他扔到瀑布里去的那张画已经变成什么样了的帆布、画架上的四根印花小水条,再加上一些平头钉子。还有一根雪茄烟蒂。这些东西加在一块儿,对一些穷苦人来说,就是一笔不错的收入了。” 安吉拉说;“有时候,一想到有些人拿那么多钱,却给父亲那么一点,而父亲所付出的代价又是那么大,我就想大哭一场。”她真要嚎陶大哭了。 牛顿柔情脉脉地安慰她说:“别哭!” 她说:“有时候我忍不住啊!” 牛顿敦促她说;“去拿你的单簧管来。那玩艺儿可以排遣苦闷。” 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开玩笑呢,可一看安吉拉的脸色,我知道这个建议最严肃而又认真的。 她对卡斯尔和我说:“每逢此时,只有单簧管能与我分忧。” 不过,她不好意思立刻就去拿她的单簧管。我们只好再三再四地要求,而她又喝了两盅。 “她吹得真不错呢!”小牛顿向我们保证说。 “我很爱听期演奏,”卡斯尔说。 “好吧,”安吉拉最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说:“好吧,我吹” 等她走远了,牛顿这才代她表示歉意,说:“她心情不好。需要休息一下。” “她病了吗?”我问。 “她丈夫对她十分苛刻,”牛顿说。他向我们表示他十分痛恨安吉拉年轻、漂亮的丈夫,那位“制造技术协会”会长哈里森·C·康纳斯。“他很少回家,一回家就是喝得烂醉,脸 上还经常粘满了口红。” 我说;“从她说话的口气听来,我还以为她的婚姻非常美满呢!” 小牛顿把他的双手分开半尺左右,然后把手指头张开,说:“看见猫了吗?看见摇篮了吗?”第八十一章 卧车服务员儿子的白色新娘 “我不知道安吉拉会用单簧管吹些什么,大家都不知道。我料定会听到多愁善感的曲调,但绝不会有深度、强度。也不会有那种病态的动人之美。 安吉拉把单簧管的吹口添了舔,但却没有试音。她目光呆滞,瘦削细长的手指盲目地按动着那些无声的按键。 我焦急地等待着,想起了马文·布里德讲的话。他说,安吉拉逃避她与父亲单调凄凉的生活的唯一办法就是把自己锁在屋里,在留声机的协奏下吹单簧管。 “刘易斯先生1905年生于肯塔基州路易斯维尔。十六岁以前不请乐器。十六岁生日的那天,父亲给他买了一把提琴。一年以后,刘易斯偶然听见了吉米·扬西弹奏的钢琴曲。他后来回忆起这件事时说:‘这才是真正的音乐。不久,刘易斯自学弹奏低音连奏的爵士乐,不停地从年长的扬西那里汲取一切营养。扬西成为刘易斯先生终身的朋友和崇拜对象。他父亲是卧车车箱服务员,刘易斯家就住在铁路附近。火车的节奏不久便顺乎自然地成了他的弹奏风格,而他则谱写了低音连奏爵士乐独奏曲,这些曲子现在已成为这一流派的经典作品,曲名《下层酒吧间的火车布鲁斯》,” 我抬头看了看。唱片的第一个曲子已经放完了。唱针正从第一曲向第二曲划去。我从封套上的说明知道这首曲子的名称是《飞龙布鲁斯》。 米德·勒克斯·刘易斯单独演奏了四小节巴音之后,安吉拉·霍尼克吹响了单簧管。 她闭着眼睛。 我目瞪口呆。 她的吹奏出神入化。 她随着卧车服务员的儿子的乐曲即兴吹奏,抑扬顿挫之间,既有柔和的抒情,也有焦燥的淫荡;既有受惊小孩的胆怯的尖叫,又有吸海洛因引起的梦魇。 那益发低沉的曲调诉说着天堂、地狱及世间的土木水火。 一个女人竟能奏出这样的曲子,只能说明她不是精神分裂就是魔鬼附体。 我感到毛骨惊然,好象安吉拉正在地上打滚,口吐白沫,胡诅乱骂。第八十二章 “扎-玛-基-波” 曲终后,我对朱利安·卡斯尔尖声叫道。“我的老天,生活啊!你怎么这样玄奥难解。”他也呆若木鸡。 他说:“不要追根求源吧!装作明白就行了。” “这是——这是非常好的劝诱,”我有气无力地说。 卡斯尔引证了另一首诗: “老虎要觅食, 鸟儿要飞翔, 人要坐着纳闷: ‘这是什么名堂?’ 老虎要睡觉, 鸟儿要归巢, 人要告诉自己, 他全都知道。” “这是哪的诗?”我问。 “除了《博克依的书》,还能从哪里来?” “我过去做过的什么事吗?” “你将来要做的某件事。” 我听见从弗兰克的电话那端传来鸡叫,接着又听见开门声和木琴的声音。还是“黄昏之时”那支曲子,随后又听见关门声,音乐声也听不见了。 “如果你能略微暗示一下,叫我知道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我将感激不尽——我才能放下心来。”我说。 “扎-玛-基-波。” “什么?” “这是一个博克浓教徒用的字眼。” “博克依教的话我一句不懂。” “朱利安·卡斯尔在那儿吗?” “在。” “你问他吧,”弗兰克说,“我现在得走了,”他把电话挂上了。 所以我向朱利安,“扎一玛一基一波”是什么意思。 “您想听到一个简单的回答,还是一个完整的回答?” “先从简单的开始吧!” “天数——不可避免的命运。”第八十三章 赎罪 吃晚饭时我跟朱利安·卡斯尔说“爸爸”临终前非常痛苦,他说;“是癌症。” “什么癌?” “全身生癌。您不是说他今天在检阅台昏倒了吗?” “他是昏倒了,”安吉拉说。 “那是用药的结果,”卡斯尔说,“他现在处于药物和病痛相互抗衡的交点,再多用一点药就会置他于死地。” “这真是一场令人愉快的谈话,”安吉拉说。 “我想大家都会同意,我们大家在一起煞是愉快,”卡斯尔说。 “我想,”我说,“象你这样竭尽毕生之力为人民服务的人应该比其他人更为愉快。” “您知道,我曾经有过一艘游艇。”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有了游艇就应该比大多数人愉快呀。” 我说:“要是您不是‘爸爸’的医生的话,那么谁是呢?” “我们医院里的一位同事,施利契特·玛·凯尼格斯瓦德医生。” “是德国人吗?” “大概是。他曾经在冲锋队服役十四年,其中有六年在波兰的奥斯威辛当军医。” “他在‘希望与同情之家’工作是为了赎罪吧?” “是的,”卡斯尔说,由于他拯救着左、右两派人的生命,他的赎罪也是大有成效的。” “他可真好。” “是的。假如他照现在这样日以继夜地干下去,那么到3010年,他救活的生命将要与他处死的生命的数目相等八” 这样,我的“卡拉斯”中又增加了一名成员。他就是施利突特·冯·凯尼格斯瓦德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