②原文为拉丁文，引自（圣诗>第69笛。 ③原文为希腊文，引自（马太欐音》第8荦。 ? 223 ? 5月24日 现在我又抬起头来，为第一次胜利而骄傲。仅仅四天,所有梦 想、所有狂妄的抱负、所有希望就重新挺立起来了。 在近乎经历的梦幻中，我看见未来的日子，一天一天从我眼前 经过，真是眼花缭乱，就像撕下来的一页页日历，时而忧伤，时而辉 煌；唔！时常，更往往是辉煌的，因为在我看来，忧伤本身就是伟大 而富有创造力的。 我事先就目睹了我的生活，我再从梦幻中醒来的时候,就认为 生活是梦幻，梦幻也是现实。 5月26日 我在约恩——朗贝尔家又见到安徳烈?瓦尔克纳埃尔。他满 腹疑虑，喜爱文学又无力创作。我很希望他能证明情况恰恰相反， 可是他的心死了，想像力也一样。他面对空白纸坐着，不知道将言 语的珠玑陈列在什么“基面”上。我对他说，缺乏题材是我无法设 想的，这是因为人总停留在自身。 要用多大的笔力，才能描绘出心灵的这神荒芜:这顆心灵感到 了空虚，而渴望又是无限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它觉得自己是为感 官的生活而问世，它身上的热爱文艺的出奇优雅的感觉，由一些读 物唤醒，但总归还需要外界事物的翼助，需要外界的刺激，才有感 受而产生共鸣；意识到这一点的心灵该有多么痛苦啊。我的整个 《情感教育>正在于此。但愿他能写出来，或者同他一起写,实在不 行就给他写出来。在受矫揉造作刺澈而干涸的心灵的垂危中，现 在它轮廓初现，相当喜人，一副温柔而忧伤的样子。我尤其看到了 它的轮廓。我要讲述我是怎么写的，怎么让主人公所谓写一部分, 22A 让他跟我谈论，就像我跟安德烈谈论一样。 啊！这一切我看到了，想现在就动笔。 我一生的事业聚拢起来，准备就绪，完全是一个整体,我不可 能怀疑，一定会看到它完成。一个独一无二的人钧，多变，不可捉 摸，怪诞或者感人，此人天生与众不同，或者天生不愿意同任何人 一样，是个艺术家、创作者或者文艺爱好者，为人坦率或者做作，心 灵的生活着迷于玄想，探索生活是什么的一个人的故事。 全部设想、全部写作提纲，都聚拢在夜思梦想的，纪德没有写出来，最后这一点设想，财同?安德烈?瓦尔特笔记>相 重驀了 O遗作的计划，仅仅于1892年，发表了tf ③在纪*的著述中，并无俄罗期诗耿或悲歌的线索， 中倒 是提到流浪的犹太这一《目。 ?路禳曾于1505年在爰尔福特大学任哲学教授。 ? 225 * 而是斯维登堡Q，时而帕斯卡尔，时而爱伦……还有许多人。我将 通过灵魂转生的神秘纽带，只塑造他们当中一个^ 再者t剧本的梦想——写空想主义者（不是作家，也不是艺术 家〉的剧本，应当勾划出来，因为情感的教育，整镝我都看见了，要 全力感受的那个角色，人为地煽情，传递这种激情,也许是同一个 人，也许联袂做戏的两个人，传到第三者身上，有演员、准备好的台 词，是大型喜剧，事先背熟的谈话，完全准备好的机辩。 在情感的教育的剧本中，我清晰地看到那精彩的一幕:他要感 受一下嫉妒的滋味。 第一幕:佯装的爱;他爱一位非常庸俗,但是迷人的姑娘，不可 能有诗情的浪漫。 第二幕……佯装的嫉妒，怂恿一位朋友，可是没有产生一点效 果，发生什么情况他都无动于衷。 第三幕……真正的嫉妒和真正的爱。 不过，我主要不是看好戏剧;倒有可能放弃这种想法，干脆写 成小说。 总之,《爱伦》——《情感教育》——俄罗斯诗歌——剧本。 追求幸福的诗 流浪的犹太人 路德，等等。 这一切，也许只是一大梦想。 ①斯维登堡（1688-丨772),璣典神智学家。 ? 226 ? 5月30日 一顆心灵感到春天袭人，感到爱情，而这种爱又令人绝望，陷 人乏味的平麻重重包围之中，这颗心灵的沮丧，能写出多好的剧 本。思想堕落啊，居然跌到所有恋爱的市民水平，跌到所有多情的 堂璜和吉他手的水平——从悠然神往，从玄想，从超人的思辩的髙 度跌下去,是何等的堕落啊。 够了，上帝，爱情纠缠我的心灵 ……词语的纯真，事物的纯真。 通过这么多蠹货的心,爱情似乎变成了卖淫。 里德的这句话，正是这种意思： 唉！多少才华在你们怀中酥软， 遭受你们的蹂蹢，勾魂的黑暗， 热乎乎我狂之夜，不诘的夜晚！ 爱之夜喝，夏夜啕，我诅咒你们， 死亡之夜；要害如此高尚的人？ 还有更伤心的事情，还有更大胆、更暴烈的事情。 噢！我要向所有人高喊出我的慊弱、我的空虚无可比拟的深 度；我的无限的雄心壮志，以及我这种可笑的无能，以及心灵眼看 肉体占上风时所感受的全部痛苦。 这声离喊会十分猛烈，十分慌乱，一路要冲倒那些虚伪的廉 耻，要惹恼那些受邪恶引诱的人，那些只见邪恶之乐而不明其耻的 人。 227 我要说，要弄明白在两种精质的难以言传的结合中，肉体的坏 疽如何袭击，吞噬极为罕见而出色的精质的灵魂。 不过，本身不要因此而痛苦，必须从旁观者的态度对待邪恶。 6月9曰 一直讨论艺术及其目的——书要写，要写得吸引人并有学术 性& 我看到勒迈特讲得极好的话： “对艺术家而言，艺术作品的趣味，并不在于虚假……等等。 “真正有趣的是作家看世界的特殊幻象，现实通过作家的眼晴 所发生的变异。” 我也看了巴雷斯《自由的人》?的自序。他在序言中谈到自 杀的青年:我的爱伦也属于这类青年，我要告诉他这一点。 有三个自杀事件要写，但是很短，练风格的短篇小说;梅里美 式的简短而有力。 我指出的因爱情而自杀。因羞愧而自杀；在泥渾中越陷越深 而不能自拔。 因为过早放荡而自杀。最后这种自杀特别惹眼，不可避免地 要被罪恶的场景所玷污。 福楼拜同龚古尔兄弟谈话时也许说得对美！美，就是隐约 令我兴奋的东西。” 也许艺术仅仅是主观的产物。 ①纪德十分欣赏巴霣斯（1862- 1923)的《自由的人 >(丨889),然而，在巴霣斯发表 了（无根的人>。 ? ?本斯（1577- 1640〉荷兰B家，作品充满激情，彩色丰寓，充分表现人体性感 的丰满。 ③若望?拉奥尔的(幻想>(187幻主要受佛教的启发写成的。 ④路易通过了中学会考,这里指什么不详6 ? 230 * 者的这种遒尬的感觉；看到他们亲密地相对，我心中非常难受，因 为我所爱的人，我是以一种带嫉妒的友谊将他们同我连在一起，而 这种友谊动辄就气恼，会造成微小的，但又痛苦的创伤。我还感到 难受的，就是想不出任何话，做不出任何举动来表露自己的思想 ……这种思想，不是考虑自己显出动情，又能是什么，可是这样一 顾虑，几乎妨碍自己真的动感情了；对，我多么想显出遗憾的样子, 然而内心又并不怎么遗撼；我多么担心我的朋友见我无力表达就 怀疑我的感犢。有多少回，我在玛德莱娜的身边也同样感到，由于 费尽心机要表露出来，真实而自发而情感就逃逸了。我形同演员， 在表演自己的感情。我讲话的时候是城恳的，可是我总在注视自 己，总是惴惴不安地琢磨什么词儿、什么动作，尤其什么銀神，还有 这种说话的声调，要最能揭示我心灵隐秘的思想， 有多少回我对着镜子照自己，目光探询自己的目光，几乎被幽 邃眸子的变幻所迷住，在一个眼神亮起或哭泣的雄辩中，探求怎样 才能将思想和激情表露出来；我无力用言语表达，无奈之下，便久 久研究眼帘如何闪动，眉毛如何靠拢,额头如何皱起，才好伴随激 情、热忱或悲伤的话语。演员吗？也许吧，不过，这是在演我自己 ——为了将自己表现出来，我们全都不得不表演示意的喜剧—— 最灵活的演员能让人理解得最透;有些人本能就善此道；至于我， 想到一个眼神往往能传达无穷的思想，我就寻觅，惴惴不安地寻觅 这种传情达意的眼神，为满足我这莫大的荒唐的渴望;将我的心和 灵魂完全交给我所爱的所有人，交给我的灵魂渴求他们的灵魂的 那些所有人 231 巴黎，7月20曰 像尤利西斯萍样，做过 壮丽的旅行的人多么幸福！ ——约阿基姆.D.B^ 今天傍晚，王宫桥上有一大新闻：一名儿童落水。有人立刻投 下去，但是只抓住那儿童的帽子。 半小时后，我又经过那里:夜幕已降，船只和岸坡之间漆黑一 片。我走下去，直到水边:对面黑乎乎的，是一只静悄悄的大塑洗 衣船,还有大量的河水，只听得见而几乎看不见的河水，因为周围 已经黑下来了;水撞击跳板，汩汩作响，颇为神秘。那情景很凄慘: 在黑洞里游弋的船上，有两个模榭不淸的身影,弯者脹,用一根挠 钩，久久地探测洗衣船下面。 上面车辆来往，满载着哭声。 1903年 库沃维尔② 4月 一封封信要写，我真烦了，厌腻透了，简直无法工作……并不 是什么持久的友谊，不如让最诚挚的友谊见鬼去……然而我没有 这样做。到头来我总是提笔写信，为求心安，自己心安；因为，我只 要不写信，就难免自责。事情糟就糟在，立刻写信，对方就回复，而 只要对方不回复，我就盼人家的信。 ①约阿基姆?杜贝茱（1522-丨560)，法国诗人，七星诗社主将；在法国诗歌改革创 聶上贡歒巨大。 ②庠沃维尔：巴黎地名。 ? 232 * 我们高声朗读《少年》。当初看头一遍时，我并不觉得这部书 有多么出色，只是复杂有余而繁丽不足，芜杂有余而丰实不足，总 之，离奇有余而趣味不足。今天可怪了，每一页我都赞叹。我燹赏 陀思妥耶夫斯基，要超过我原以为别人所能赞赏的程度。 不过应当弄淸楚，人想要的，究竟称为博爱还是文学。 乔治向我提起一件往事：两年前，我似若无意，却出语惊人，对 S小姐说广真想不到，我若不是这么酷爱文学，就已经进入法兰西 学士院啦！”S小姐听了又惊愕，又气愤。 凌展4时 火车上，下一站鲁昂；塞纳河畔展雾弥漫。淸晨的杨快。我再 重复一遍这味道十足的话:清晨的畅快。蓝里透粉的雾海淹没了 平展的田地，只露出一个个麦垛的顶尖;空气说不出来有多纯净; 天空的湛蓝浸润着大地。一夜未眠，我的眼睛十分疲倦，这时便在 雾气笼罩的河面上淸洗，俯在丘冈的乳白坡上畅饮。在白天的炎 热到来之前，大自然的所有植物都急忙在晨曦中洗浴^这里的朝 霣化为汁液；晒祜的草也重新变绿。即使我丧失了我在尘世拥有 的一切、珍视的一切，今天早晨，我也照祥会感到快活。我变成青 草中的一株t随同万物一齐醒来， 甚至在同她分手的时刻，你也未能向她掩饰这种快意。而她 未能向你掩饰流了泪，为什么你有几分恼火呢？ 在车厢里，这位开朗的神甫说话没头没脑、往往这样开头广我 请您相信……”有时他也这样讲不瞒您说……”不过,在这种情 233 况，他就加上一句：“就我个人而言……” 其他旅伴肯定是右派，他们的眼神仿佛对你说:会突然遭到逮 捕的可不是我们。 车厢里，过了麦茨 愁惨的天空！沉沒在惶怖中的景象！矮丘上荒草中显现裂 缝，一场暴雨冲出的深沟还淌着激流的余波。景物除了绿色便是 煤炭色，无不往下淋水。 昨天，启程多么激动……我差点儿像孩子似的哭起来。仿佛 我是头一回出门旅行，在心中不住地问自己：这符合我的命运吗? ……又轮到我??了吗？……从前可不是这种心态;那时，我的强烈欲 望陚予我支配一切的权利,我拥抱一切抓得到的东西。今天，我却 感到自己类似“模仿大人”行事的孩子。 魏瑪① 我总是感激环塊要求我有所举动，而这又是我绝不会主动做 出来的。 巴特基辛根0 8月7珥 啊，充满憧愾和快乐，今天早展天空蔚蓝，阿波罗在你这里居 留，我感到你的碧天比你昨日的乌云离我更近。我被蓝天包围，兴 致勃勃;这碧色一直渗人我的心田。 看来,奥贝霣夫是个美妙的地方。真想在这里的瀑布中洗浴。 ①德国城市名。 ②德国城市名。 23A 魏玛 康德的鸽子。还有更好看的：风筝，以为没有线会升得更高 ……这些孩子在放风筝……是我拿他们开心？还是他们拿我开 心？他们坐在这棵树下，恰好在我正写字的地方。现在他们走远 了。换了我，却不敢坐到他们身边！……他们又回来了。我假装 聚精会神地写字，其实一心想着他们…… 在法兰克福植物园无聊的几小时。我记下这些美丽攀援植物 的名称：Rhodochiu>n volubile，深紫色花帽头。Mina 〗obata，金黄色和 红色。在温室里有：Lapageria supedt) rosea,覆盖了温室的顶拥，鲜 花盛开(8月K还存在一类白色品种。比西番莲美多了。 我从他额头看出他思想的狭嗌。 金发；纯蓝色眼睛，好似饱含“不要忘记我的意味，F.N夫 人那边5点钟等我吃茶，我这边却同一个孩子流连不返，而他要等 一个小朋友。我们爬上一座麦垛，我把他们举上垛顶,我的衣服很 快沾满草屑儿。 F.N夫人等得不耐烦，便乘车出来找我。于是,我又带着孩子 去找她。孩子拉着我的手,陪我走在街上,他不停地说话,声音准 确淸亮，但是我听不慊几句。等我回到K伯爵府上装箱子（准备 晚上动身小家伙就同两个小伙伴坐在对面房子的台阶上，他等 在那里;我不时从窗U向他招下手，他就冲我笑笑。他不肯相信我 要走，听我提起要离去，他就说这不是真的F.N夫人的双 蓬大马车终于来接我，我下楼去。F.N夫人坐在车上。我差点儿 ①原文为德文。 ?原文为德文。 235 让几个孩子上车。帮我穿上大衣的高个子仆人全身镶着饰带，把 孩子迷住了；我感到他们把我当成王子了。我最后转身向他们挥 手告别时，望见我那小朋友哭了。 1904年 星期三3月17日（？） 在埃德蒙*葛斯举行的宴会上，维尔哈伦①坐在先生和 德中间，他对M.先生低声说： “……要知道，我嘛……我可以向您承认……其实，只有我自 己写的东西，能引起我的兴趣了。" M.先生立刻答道： “同我完全一样……况且，甚至我自己写的东西，也引不起我 多大兴趣了。” 维尔哈伦一听，吓了一跳： “嗳！对不起！这绝不是一回事儿。我自己写的东西，引起我 强烈的兴趣;强烈的兴趣，您明白吗……甚至由于这种缘故，我对 别人的作品才不大感兴趣了。” 这次对话，是次日维尔哈伦在特奥?冯.?里塞尔贝格画室里叙 述的。他补充一句： “过了一会儿，M先生又对我说:何况，我现在创作，完全是一 种习惯行为了 《米歜*科尔哈斯>—文刚写完，我们又埋头读起《冯?()候爵夫 人：K毫无疑问，我有了进步。拉丁文也如此。今天早晨，我读普 0维尔袷伦,拉丁文诗人d 萨卢斯特(公元荫86，前35年>,罗马历史学家6 拉马丁 (1790?1869),法翟浪漫派诗人，（沉思集 > 是他诗歌的代表作& # 237 ? 林尼①的几封信和卡图卢斯②的几首诗，就觉得容易一些了。萨 卢斯特°的作品就摆在眼前，我一改完《菲罗克忒g斯》的德译 本，就要立刻重新捧读。还要准备“论戏剧”这个讲i，真无聊。我 对戏剧有什么看法，连我自己都毫无兴趣！——我根本不在乎自 己的“想法”！' 我又多么惬意地读起蒙泰涅。我的状态极佳。一个好迹象: 昨天读《论维吉尔的诗》这一章，以及(说来可笑)我这部《菲罗克忒 忒斯》德译文，我热泪盈眶。 还读了一遘，又给Em朗诵一遍《诗的命运》中面对耶路撒冷 写的出色篇章，这无疑是我所了解的拉马丁④最好的散文，以及 《沉思集》序言中谈及拉封丹的极富情趣的段落。 我去《思想观点杂志》办公室，了解D先生文章的命运，在那 里碰见D和古尔蒙。我从……（？)起就没有再见到古尔蒙。早在 认识他之前我就知道，我就预感到在他面前会产生的这种不舒脹 感,说穿了，就是这种对立情绪。他对我总是特别和蔼可亲。可是 有什么用呢？我读过他写的东西，文思敏锐，十分精明……我静下 来思考，求助于理智，思想绷紧了。这回我又想见见他，满面笑容 走到他面前。然而我受不了 ：他太丑了。我不是说其貌不扬，不是 的，而是指一种深沉的丑。我可以肯定，只要看看他写的东西，我 就感到他丑了。 于是，我力图弄淸楚，我一接触他就感到难受的缘由。我认为 读他的作品产生这种感觉的缘由，就是他的思想从来不是活生生而 痛苦的东西;他始终保持超然的态度，把思想当作一件工具。他善 于?述推理，￥他的推理向来不失控制。他触碰的思想从来就不流 血’因此动起.术来十分容易。他下手特狠。多么无情的外科医 生！我在他身边多么痛苦啊！他抓住的这种抽象钧质，在我身上却 突突跳动！我作出极大的努力进行交谈。甘通一来，我就走了。 我听他们交谈所产生别扭、难受的感觉，不仅是由于我的思想 难以跟上他们，还有一个更重要更微妙的原因。思想也有一种独 恃的美，一神优雅,缺乏这种美,就必然给我不适之感。我同他们 在一起，就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只用臂力拿起重物的那种人。我喜 欢的不是十分健壮的粗胳膊，而是整个身体的和谐。同样，思想也 要某种和谐。我知道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更难离开这种和谐了。 今天晚上,我又高声给Em朗读《吕克莱西雅夫人的绝埦》。 太乏味啦！奄无特色，在这里/‘完美”仿佛成了次要的品质啦！不 过,给帕尼兹的几封信倒很“精彩' “最后的消费物品的终扱效应是相等的时候，也就达到了最大 的满足。” 这句话出自……（？)我叔父在他的《政治经济学概论》（新版 本）中，对此有出色的评论。 这种表述方式很不淸楚。 必须确立一种平衡，从客体得到的快感要等于消耗的程度。 “……既然任何光明体都从未见过它所照亮的物体的阴影 列奥纳尔?达?芬奇 《義论>3找幸 238 5月3日 我同刚从马赛来的】???一起，在卢森堡公园遇见Bn。同B… 在一起的不知何许人。 我每次遇见B…，就立即感到我的领带打得不正，我的帽子没 有刷干净,我的袖口脏了。我顾虑这些远远超过我要对他说的话。 我已经在什么上记录了他同R…的对话。当时我在场，听到 这样一问一答： “嗔！亲爱的朋友，您穿的这条裤子真溧亮，是从哪儿弄来 的?” R…听了十分恼火，以凜然难犯和狡黠的口气回敬道： “从洗染店取来的。” 德?格鲁消化不良(再由于别的积怨），莱翁?布卢瓦对他说、还 对他重复道： “就应当，瞧您……就应当吐到……别人身上。” 我认识奥狄翁?勒东两年以来，还在挖掘这个无底的名称，这 个格言式、公理式的词，就好像他作为对青年的忠告所讲的、决定 他的全部美学观点的这句箴言同自然关在一起。” 在V.R…家中，大家援引孩子讲的话。一般“孩子话”，我尽管 有点讨厌，在这里还是摘录我觉得最美妙的。 B…家小男孩，回答别人问他在课堂上做什么： “我等人家出去。” 大人想让弗朗西斯*Y…同情基督在十宇架上所受的痛苦，并 撇起他对那些把基督钉在上面的恶人的愤恨。他望着挂在墙上的 受难像，说了一句： “非得钉上,他才能在上面呆得住。”， 最美妙的话中，还有特奥*冯*里塞尔贝格的女儿，小E…讲 的。有一天她割了手，看见流血吓坏了，号叫着跑向她父母： 239 “我的沙司全流掉啦!” 当时IH教她拼音识字，用各种办法帮她记住，对她说广用A 拼出阿利丝。用B拼出贝尔塔……用T拼出特奥，等等。” 次日让她重复学过的宇母，问她广用T拼出……？”小姑娘立 刻高声说?广拼出爸爸。” 还有小C.L…这样的话。在一天下午孩子吃点心的时候，大 人挨个儿问他们将来想干什么，只听一个孩子突然表示： “我呀，我要娶一个非常丑的女人。”他见大家都目瞪口呆，就 加了一句：“好让朋友拿着取笑开心呀。” 库沃维尔 昨天到罗蒂山。吸引我去的是荒野，更是那些孩子。严格说 来不成其为村庄，沿山坡只有几座呈梯状的房舍。大道从山脚下 通过^ 一帮孩子一认出我这朝香客的斗篷，立刻簇拥在我的身边， 在荒野上围着我坐了一圈。小约瑟夫还像去年那样，过来蜷缩在 我的斗篷里。这孩子丑得厉害，他甚至不会笑。他妹妹就在跟前， 又嬴弱又苍白，就像麦穗那么点儿髙，高不出多少。他们还带来个 小弟弟，去年还不会走路，是约瑟夫背来的，名叫勒内，他显得很 怪，额头非常宽，一副痴呆的样子，动不动就微笑，一不笑就显得特 别深沉。这些孩子贫困到极点，要怜悯都不知从何做起;他们需要 从头到脚全换新的。（我没有见到去年那个像棵蔬菜的孩子，他掉 进沸水锅里，半边脸烫伤了。）我兜里揣一本拉封丹的寓言,拿出来 给他们看插图，但是我不会向他们讲解。 在归途中，海上起了雾，不大工夫，就笼罩了整个地方。我若 是没有在荒野上停留，就会觉得这雾景非常美 在行驶的车上，我在白菜绿皮的笔记本上给A.R…写信。 240 9月8曰 昨天在迪耶普，同…在一起，又见到W.S…。他对我说: “您还记得吧，您初次遇见我就问道：4我喜欢您的绘画，不会令您 太恼火吧？’” “这很可能；照我的想法，我若是个画家，还真受不了文学家的 恭维 J.S…童年的一段回忆： 他大约十一岁时.有一次在浴盆里洗澡,大人也把他那年仅五 岁的弟弟M…放进去。洗完澡，J…又穿好衣裳，回到父母身旁，冒 失地说道真有意思，光着身子相爱太好了。” 从他说了这句适之后，父母就让他单独洗澡了。 11月 自从1901的10月25日完稿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认 真工作。评论王尔德①的那篇文章、我在德国举行的讲座，以及 最后这次在布鲁塞尔的讲座(我觉得没意思，也讲得很糟 >,都算不 上什么。三年来,我的思想消沉麻木，整个人儿终日木然。也许, 我的心思过分放在园子上，同萆木接触多了，便养成草木的习性。 简单写句话也要绞尽脑汁;而且,说话跟下笔几乎同样费劲。还应 当承认,我变得吹毛求疵了：我的头脑深处总埋伏着批评，思想稍 有怀疑就发作，进而对我说你能肯定值得费这个劲儿吗广……？ 由于极其费难,思想也就立刻退缩了。 今年夏天德国之行，我的麻木状态稍微动摇了一下。可是回 到这里又变本加厉了。我怪天气（今年雨下个不停）；我怪库沃维 O王尔德（1854- 1900>,爱尔兰作家。 ? 241 * 尔的空气(恐怕至今对我还有嗜眠的影响）；我也怪自己的生活方 式（的确很糟，我不出园子，一连几小时观赏每一棵植物）；我还责 备自己的生活习惯（我的呆滞思想如何能战胜我的身体呢？）。事 实上，我变得迟钝了，既没有激情，也没有快乐。到头来深为忧虑, 我决意动摇一下又添加病态不安的这种昏昏1IH的精神状态。便 确信并且说服Em相信，惟有旅行排遣一下，摆脱自身，我才能重 新振奋起来，老实讲，我并没有说服Em;我明显感到这一点，但是 又有什么办法？还是得向前进于是我决心启程。我费尽口舌来 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对我来说,启程并不够,还需要Em同意我走。 我撞到一堵墙，令人无可奈何的无动于衷。或者不如说，我什么也 没有撞到，而是陷进去，深不见底，不能自拔了。Em这种自愿（但 几乎又是无意识的）?+…+牺牲的精神（我想不出别的词）所造成的 可悲误会，如今我算明白了，而当时就已经有所觉察了。这种精神 在令我气馁方面也起了不小作用。夸大我的不安，夸大我的情感， 比什么都难以容忍。幸而这种记忆如今淡薄了……当我要重新放 纵生活的时候，我就会惶恐地看到这些B子来到眼前…… 然而，我还是走了…… 我计划写一本关于非洲的书，可是上次同Em和G…旅行^ 带回来的笔记，材料差得太远，在库沃维尔未能写成。我必须再去 看着那地方，决心去那里逐日写作。议论、思考，这些以后可以加 上去；而不易追寻的、不可臆构的，则是当时的感受。 这趟旅行，我带回来的笔记，在库沃维尔整理出来（几乎没有 改动一个词）。Em在我走之后一个多月，才到阿尔及尔同我会合。 一个月孤独的生活，又使我恢复安然的心态；随后我们所过的平静 生活，给我留下的也惟有美好的记忆。在阿尔及尔，以及在后来的 ①】899年存，纪德携妻子玛德莱嫌?隆多（0记中的Em)去阿尔及利*旅行,逗留 一年多。G(文学中为享利?盖翁）指旺荣博士，是纪德的同性恋者。 ? 242 * 旅途中，我得以阅读尼采的《通讯录》第一卷，这本书大大有助于我 恢复精神状态。…… 我们穿越西西里岛的时候，天气十分恶劣，直到罗马才重见阳 光。在那不勒斯，确切说在索伦托，我去拜访了莫测高深的V-(我在给博士先生的一封信中，详细叙述了这次拜访）。在罗马，我 又见到De先生；不过，他身边总跟着米图亚尔，并不像我所希望的 那样常同我见面。反之，我每天能见到J.S…，他渐渐同我推心置 腹，便同我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1905年 俄瑞斯忒斯?的性格：虚假的阳刚，完全受他命运的主宰。 他霈要犯罪来唤起内心的悔恨。 他这种人头顶压着一种命数，也就是说,毫网自己要完成一种 使命。显然是一种忧郁型。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他知道，他必 须走到底，完成自己的任务；但是这很艰巨，因为他要对付的是自 身的高尚，以及希腊让他肩负的责任。谋杀不可抗拒地吸引他，而 他对谋杀怀有一种神圣的恐惧。赫耳弥俄涅②一向他提出建议; 他就猛然惊抖,获知那是他的命运。那是恐惧的惊抖，也近乎喜悦 的惊抖 发展到最后一幕，达到一种粗野的快乐——满意了，停歇了 ——但又是歧路上的停歇。他以为抵达港口。这一段诗句很出 ①俄瑞斯忒斯：希膳神话中阿伽门农的儿子。其母与奸夫杀害了阿伽门农。他 长大后，与姐姐合谋杀死母亲及其奸夫，为父亲报仇。 ?赫耳弥俄涅：希擄神话中海伦的女儿，曾许配给俄瑞斯忒斯。为了攻打特洛 伊,其父将她嫁给阿螓斯琉斯的儿子皮洛斯6后来，为了向其夫和安德洛玛刻 报复.她让俄瑞斯忒斯杀死皮洛斯，二人结为夫妇。 ? 243 * 色，旨在骗过我们—— “谢天谢地……” 这里用上幸福的还是不幸的语词，几乎无所谓;这是犯罪之后 的一种神经质的放松，就像射精之后的状态。 然而却产生几分不安,需要再次冒险…… 他正要出走，正要摆脱他自身的时候，却突然疯了，突然发了 癲痫。 这是一道幕布，一道黑暗的幕布，在他四周降落,将他覆盖，犹 如克吕泰涅斯特拉的网将他父亲阿伽门农單住。他无法逃脱。 我认为结局不见得非要大吼大叫不可。我倒情愿想象一个几 乎被打垮的俄瑞斯忒斯，还像受伤的公牛那样挣扎，重又站起来说 道： “哼！呼！这就是我专给你留的一击 接着，十分平静，认输了广等待”极度的痛苦： “好吧,地狱的>儿！……” 残废军人院小公园3月20日 我能在这小园里歇一躭吗？行啊，于是我进来，哪怕只坐片 刻。我当即想起去年就在这里坐过。那是夏天，气温很高，我出了 汗，有点头疼,到园子里呆了一阵，觉得十分惬意。我那是要去看 亚瑟泉，或者巳经见过了。当时我看什么书来着？怪事，想不起来 了。大概我没有看几页，因为我还记得眼前这个花坛的鲜艳顔色, 而今天花坛里载满了雏菊。这是今年头一批开的花;——雏菊花 令我头脑清爽。然而，M…占据我太多的思想，脑袋里惟余灼热和 疲惫。我真倦怠！鸟儿的鸣唱真美妙！这片草地真淸爽！ 244 我翻阅(传记词典》，看“赫利奥多罗斯词条。在普林尼时 代，在罗马屋大维娅廊柱上，还能见到赫利奥多罗斯的杰作:那是 个“组合体”2)即表现潘神和奥林匹斯诸神搏斗的组合雕刻。 3月22日 八年前，德?马克斯对我说过广你用眼睛微笑，这样面部会累 的。” “那么该用什么微笑呢?”我不免惊奇地问他。 “只用嘴唇笑呀他又说道广喏，瞧我的。” 今天，我在斯丹达尔的《日记》中读到广舞台微笑(他是讲拿破 仑的微笑），只露牙齿,但是眼睛并无笑容。” 4月22日 我承认恢复写作的兴趣和需要，对我来说更合适。倒不是指 需要工作，这种需要从未离开过我,而是指不由自主地要立即用语 句传达自己的感受和情绪。我觉得我今天即使独自一人，也不会 不写作一整天。 今天晚上在床上，我只能草草写下这几句话。床头柜上放着 斯丹达尔的《日记>。 昂代 人从三十五岁起，稍微疲倦一点儿，就很容易归咎为年龄的关 系，甚至协助延续这种状态，而不是首先把这看作一时的不适D 近曰处于迟钝状态(持续快有三周了），我真的开始以为，此后 我再也振作不起来了。 ① _利奥多罗斯：公元3世纪希賸作家，著有小说a m原文为拉丁文。 2A5 我已经迁就既成的事实，为自己确定一种温和的处世之道;对 我来说，写作变为纯粹受自己的意志推动的一种劳动；生活一点情 趣也没有了。 库沃维尔 想起我青年时代的日子，那时幸福好似神灵，常柱我的心间。 一上午泡在花园里，未能回房写作。回去吃午饭，还一副陶醉 的样子，Em也觉得我4‘神情亢奋”。我干了什么这么亢奋呢？只不 过在我园中玫瑰花枝上捉了虫子。 罗蒂■山 空气弥渙淡蓝色的天光，仿佛乳汁似的润湿了天边。我到了 那里兴致不高，又见到几个孩子也没有什么乐趣。我觉得那里景 色很美，快意地品尝了油菜花的甜美香味，但是又难以忍受我的思 想这样无所事事。 5月16日星期二 我在美术馆(雕塑大厅里），坐在椅子上等待。M和G约十点 钟到。（今天早晨他们在一起 我在14日晚上到巴黎的，在P夫人家中用晚餐，同G(热拉 尔)交谈一会儿，不大投机。我无法向他掩饰我不同意他同T的交 往。不过，看他那万分沮丧的样子，我就答应再见一见T。这事儿 会把G引向什么地方呢？肯定不会引向幸福。况且他心里明白。 有什么关系！我们追求的难道是幸福吗？不是,而是我们心中最 新情绪的自由宣泄。 星期一上午，我也是要到美术馆，去会M、G、和J;热拉尔一定 ?246 ? 要和我们在一起，结杲搅了我们的兴致。我们五个人，从一个展厅 走到另一个展厅。然后共进午餐，气氛沉闷。奄无疑问，真是无聊 (我始终认为这毫无必要），我也不希望是同M在一起。这样既不 公平，也打断了我们持续的快乐。我越来越决心“只给M以快乐y 只从他那得到快乐”。我用“快乐”这个词，正是取其最充实、最丰 满的涵义，我在此处说“快乐'就等于说:幸福、热情、美德、健康。 星期一 写不出东西来的所有原因，我看得十分清楚，真想紧紧抓住, 一个个扼杀了。我身上的所有这些否定，正是我灵巧地培育起来 的。现在，我要与之搏斗了，分而治之倒还容易，但是它们相互巧 妙地关联，十分紧密，交织成一面我逃不脱的网。在这方面，日记 对我又有什么帮助呢？在纷纷逃逝的事物中，我抓住这一页页日 记，就像牢牢抓住固定的东西。我强迫自己，写点什么都行，但要 每天坚持……甚至写到此处，我还在找词儿，还在摸索，我写上你 的名字tLoxias(洛克西亚斯）！ 星期二 我又同Em去看惠斯勒①展览。印象不那么鲜明了，但是对 艺术上的蒯减法却颇多思考。不管A.L和L怎么说，我只能也只 想把画像和色彩视为“表现手法线条和色彩不表达任何意思, 就是没用的东西;而在艺术上，无用的东西，无不有害。等等…… 星期五 “这幅他说道，“是一位上流社会女人的肖像。您注意她这 ①惠斯勒（I8S4- 1903),美国?家和醵刻家。 * 247 ? 猥鄙的手吗？您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就因为她的手往前探。瞧 一瞧照片就明白了”。我注意到这一点:一个女人手放在前面,喏， 您会看到，手就显得太粗大了。马奈立刻明白这一点，他立刻明白 了！喏，不是在自然前面，不是的，而是在自然中。马奈，就是自 然0 “哦！ 一个女人穿着低开领的衣衫，就活啦，就轻松啦！这胸 脯……这胸脯引起欲念……人们客欢袒露的胸脯。” 这几句话是P先生讲的，他对着马奈和塞尚的精彩作品发表 了许多看法。我和K伯爵还要去看他的收藏品。 星期四 灿烂而炎热的一天，第一个名副其实驟热的夜晚。如果我已 经动笔写一本书，今无晚上我一定会写出精彩的筲章。我头脑十 分淸醒，不是特别兴奋，身体舒泰，内心也很踏实。今晚我可以成 为一个出色的情人，我一想到热拉尔，怜悯之情便油然而生。我真 希望咋天才结识M，今天才能同他交谈…… 今天夜晚，我若是从阳台上跳下去，也会说一句这非常简 单。” 四年前碰到这样一个夜晚，我肯定要通宵游荡。 如不能保证次日写下去，我就不肯认真动笔。 星期四 这种日记的最大弊病，就是不断拉我后退。况且我已过了适 合品尝现时滋味的年龄。今天早晨，我到处吃闭门羹；维尔特家、 《水星》社、贝玑家，本来要见贝玑谈事情。我的状态很好。真不该 借口给D写信，就在苏夫莱咖啡馆霉天座坐下，无所事事，又吃了 味道不大好的一片奎宁，弄得脑袋辇晕乎乎。 2A8 晚间，我们乘车逛大马胳和灯火通明的广场。Em回去了，我 又独自去香榭丽舍，再去歌剧院。没有遇见一个值得注目的人物。 空气充斥尘埃，像火一般灼热。西班牙国王看完招待会演出，要经 过歌剧院大街回外交公馆，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我有几分不安， 还是离开那里，绕了几条街，到了法兰西剧院广场。这里人群稀薄 一些。快到午夜了。法兰西剧院人巳走空。国王护卫队很快就要 通过。我登上剧院一根廊柱基座，挨着几个孩子等待。我从这个 广场淸楚地听见爆炸声，并不傈人们所说的那么响。我身边好几 个人都断言是一声炮竹,我则以为是一声手枪。我又能看出自己 很难“严肃地对待”事件^我非常开心，更有甚者，群众惊恐情绪几 乎一刻也没有离开我，引起我所有感官一阵兴奋,引起我的心快活 地跳动。第二天报纸说，随即“大乱，场面难以形容”。恰恰相反， 我却惊奇地看到，众人听了爆炸声，部一动不动。约有四分钟的工 夫，群众都呆若木鸡。继而，瞀察出动了，才引起波涛汹涌的场面。 过了一会儿，保安骑警一阵冲击，才使我的心充满恐惧,也充满一 种兴奋的情绪。不过，我还能完全控制住自己，只是眼里漾出泪水 而觉得有点难堪。然而，就是不能“严肃地对待”我目睹的事件，就 好像那不是真实的生活。演出一结束，演员就会重新登台谢幕了。 星期五6月2曰 热拉尔的这场恋爱令我厌烦透了。况且我也看出我所积存的 好感大大缩减了。现在我表示好感，大部分时间是为了继续一种 不慎开始的举动，对自己已经險隐不满，有时也对我所惠顾的人十 分恼火。 星期六 我刚起床,一想到同热拉尔的这次约会t心里就不胜气恼。我 *249 ? 晚到了，还哦有烦言。我头一件事就是辞掉他昨天给我预约的出 租车，这就给他省下七十多法郎。他的恋爱故事若说还有点意思， 也只是因为发生在他身上。 玻璃杯底剩下一层稠稠的奶油，几乎像蜜似的，麦管吸不上来 了。我的焦渴和贪食比倒胃口还强烈，可是过后很长时间，我的心 口还堵得慌，舌苔也很厚。我记下这种感觉，而在别人看来，这样 细腻纯粹是文学手法，但是我完全淸楚,记忆就是要围绕这一点聚 拢起来。T不喜欢我们的奶油咖啡,要了一大杯清咖啡，而我非常 羡慕她那沫子冒到杯沿儿的冰镇淸咖啡。 星期一早晨 “别人以巧妙的恭维，能从我这儿得到一切。”X说道。我既不 相信自己，也不相信我请教的人，情况该有多糟啊！ 库沃维尔 正如虔诚的伊斯兰教徒高喊上帝就是上帝”，我也要高喊: “艺术就是艺术' 现实摆在眼前，但不是为了控制艺术，反倒是要 为艺术服务。 价值啊！缓侵地起始。 7月31日 我重又操笔写作》而且相当勤恳，但是进度慢得出奇。一组话 要琢磨几小时，第二天又要打乱。尤其是他看到日内维埃芙跪在 自己房间那一场,就差一点把我难倒了。不过，现在我颇为赞赏我 有所保留，我没有讲出来的所有话。（我久久思考，在一个作家身 上广保留”这一品性，究竟能产生什么结果。然而如今,谁又能理 解这一点呢？）我竭力把酎心视为我的首要长处；无论怎样，我应当 大力发扬。我写“耐心”，想说的却是“执著”——但必须是“灵活的 ?250 * 执著”。 我重又开始学钢琴，每天两小时。（贝多芬的钢琴奏鸣曲。）每 天晚上睡觉之前，我总看几页黑贝尔Q的书信选。当然很有意 思，语言鲜明生动，但我还没有感到是直接对我讲的。 还是为了卫生起见，每天少量看点斯丹达尔的《日记》。 S月8曰车厢里 “我应当去巴黎，”热拉尔立刻对我说。“对，T等着我呢。我 心里嘀咕了一小时，我可以跟她……唉！算啦！明天她动身去美 国，半年见不了面。”他又走了几步t没有说什么;继而t他声音更加 低沉地接着说： “今在晚上，毫无疑问，我肯定能拥有她J “你是说她愿意了。” “对，有一周多了，她不再防范我了。” “那么你，是担心自己……不行，你就突然回避了……？” 热拉尔不禁一愣，又羞又恼,沉默片刻，才又说道： “好吧，就是！……” 当初，他因为留下而气恼，现在又因为走开而气恼。 “生存并不是一切，我需要别人知道我是幸福的。"只要这么 想,你就还不幸福。 8月8日巴黎 昨晚我同J.C共进晚餐，他又翻出我可能在库沃维尔对他说 过的话： ①黑贝尔（1813- 1863),德国剧作家。 ? 251 - “哪怕悲剧事件最后导致流血，我也认为没有一种感情的真诚 不能受到质疑。”我并不承认这句话是我说的（取“承认一个孩子” 的含义），然而我也不否认。昨天又提起这个话題，我坚持说广感 觉，才始终是真实的，这是我们感情真实性的惟一保证。我们的感 情要靠生理反应来确证。文学、（现代）美术，为图方便，总把人描 绘得远远比实际、至少比从前多愁善感，因为，人很快就适应了为 其描绘的形象 8月14日 古尔蒙在《隐居>7月15曰一期上发表新的《沙滩脚步》。他 的脚的确不美！ “有些事情，应当有勇气不写出来'这是他的头一条格言；我 们看了这头一条，就免得看其他许多条格言了：我们希望他多几分 “勇气”。 “攀登到自身之上来看自己J紧接着他写道。这是因为他感 到自己正面看不美，就希望鸟瞰会好些。他一句一句，总保持这种 丑态，他谈论女人时，正是一个令人厌恶又被人厌弃、要寻机报复 的男人。 表面规矩的这种生活压得我喘不上来气,有些日子我就觉得， 这是一种难以忍受的虚伪。 8月22日 今晚W向我解释说，妨碍他写作的，是他对一切几乎都同样 感兴趣，并不特别想谈这个而不是那个,缺乏他想强行采取的准主 意。思维完全朝一边跑，言谈就特别敏捷;思想四平八稳，就会阻 碍我们，不平稳却会带动我们。在议会里，肯定是那些党团议员发 言最多。 252 8月24日 在我的生活中，什么也不持久，什么也不坚定，什么也不可靠。 我与自己时而相像，时而不同；不管多么陌生的人，我也敢发誓能 够接近。我年已三十岁，还不知道自己是吝啬还是大方，是简朴还 是奢侈……或者说，我感到自己突然从一个极端转到另一个极端， 我的命运就是在这种摇摆中完成。为什么我要虚假地模仿自己， 给我的生活制造一种虚假的统一呢？我能在运动变化中找到平 衡。 两种迥异的生活方式在我身上相交叉，我忍受的这种复杂性、 这些矛盾，通过我的逋传可以得到解释。 8月25日 新奇的东西太多,令我们惊诧不已。可是，我们在别人身上, 只能领会我们能够辨识的方面，其余的就根本不解。最有才华的 艺术家，也只有在他们的趣味不再以稀有面世,才可能为世人所理 解。他们带来的新价值根本行不通，当场也开不了价。您如此盛 赞我论述王尔德?的文章(指最近一篇），恰恰是因为我没有讲出 什么新东西反之，我的第二专栏汇编(今年的）,却未能引起一点 反响。我在那里所讲的真理都那么异乎寻常，只有经过通俗刊物 稀释之后，才可能被人吸收。 就这个题目，从历史的角度论述，不是可以写一大本书，一炮 打晌吗？而我只想着重说明一点： 像我们这样一个混杂的民族，从表达方式就能辨认出各个成 分。通过一种便利的模仿,我们的民族所使用的，首先是前一个时 期既有的表达方式。谁敢断言我们的民族中拉丁成分最强大呢? (D王尔德（1854- _900h爱尔兰作家,惟美主义信徒& * 2S3 ? 或者简言之最善谈呢？这原因非常简单。还没有表达出来的，并 不因为要晚出而不那么重要，只是创造此模仿更难罢了。——有 赖于过去，真是大大超前啊！——巴雷斯就属于这类人:稳稳依靠 一动不动。 想像不出有哪个大作家,最平庸的品性不是最先得到赞赏的。 大众一向要通过“下房”才登堂人室，而且往往在“下房”驻足不前 了 D 9月1曰 我又无所措手足了，随波逐流，听凭这单调的波涛，岁月的埔 流把我卷走。从晨起到夜晚,我总是昏昏欲睡;有时活动活动振作 一下，但我渐渐丧失了努力的习惯^我拿现状比较原先的状态，比 较我本想进人的状态。哪怕是……不行:在这种便当的生活中，一 切都变得萎靡不振，欲望无孔不人,我的最美好的品德也变质，甚 至表达绝望的语言也磨掉了棱角。 怎么能认为保护我对付这神状况的一件伦理道德是荒谬的 呢？我的理性既谴责又呼唤它——徒然地呼唤。我若是有个忏悔 师，就会去找他，对他说:强加给我多么严厉的刑罚，今天我也要说 是明智的。如果说我要抓住能令我的理性冷笑的某种信仰，那也 是因为我希望从中找到对付我自己的某种力量。 身体一旦恢复，我会因为写了这些话而脸红。 古尔蒙还不理觯,智慧并不全站在自由思想一边，愚*也并不 全站在宗教一边;艺术家需要闲暇来创作,而审视和怀疑比什么都 更占据头脑。怀疑主义有时也许是明智的开端，但也往往是艺术 的终结。 254 普洛塞耳皮娜 -四幕交响曲 李玉民译 刻瑭斯：穸马神话中的谷籌女神。 卡吕黉ft:希鰌神话中的仙女，輦把奥籌修期扣留在俄古癸亚岛上长达十年。 乌拉诺斯：希膳神话中的天神6 给得斯：希霣神话中的冥3L，即罗马神话中的普略同， * 256 * 序 曲 仙女在海边草地上合唱。日出。 刻瑞斯D将普洛塞耳皮那托付给一位仙女卡吕普索' 大自 然渐渐苏醒。仙女们折花编织花冠。 水仙的异花吸引住普洛塞耳皮那的目光。这是荷马谈论的 花，花蕊中会出现“乌拉诺斯③的星空”。然而，普洛塞耳皮那俯 向水仙花，将看到的不是整个星空，而是哈得斯④的神秘地下世 界6仙女们纷纷收住目光，聚拢在她周围。 音乐一直为牧歌，现在却满含奠名的不安。普洛塞耳皮那心 中萌生一种疑问…… 不过，隐约可见的这个不满足而骚乱的世界，却大大吸引她。 自不待言，这株命运之花开在深渊边上，她身子越来越往下探，仿 佛受到不可抗拒的吸引。冥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抓到她。自不待 言，冥王不会登场,但是普洛塞耳皮那在音乐和仙女合唱的伴随 下，迎上前去，她的话足以表明冥王到了。 仙女们惊慌失措，纷纷跟随普洛塞耳皮那。场景暗下来。 也许无需落幕，只换一下布景：忽现福运地盛开阿福花的晦晻 草地。 这既不是幸运灵魂的住地，也不是受难的场所。一伙伙灵魂 在忘川河边上逡巡，只是没有得到满足。音乐出色地衬托出那种 隐隐的不安，也正是荷马所表达的不安情绪.? “接着，我看见伟大的俄里翁①在阿福花草地上追捕猛鲁;而 那些野兽，他早在野山上，就用无坚不摧的狼牙铜棒猎杀了 r《奥 德赛 >第11聿。） 这地下国度的居民，总是不断地重新开始他们生活的未完成 行为。他们所经受的折磨，无非是徒然地追求不断得而复失的东 西，无休无止地重新萌生这种渴望。 普洛塞耳皮那还只是个少女，到了第三幕，她才成为荷马讲述 的“那个冷醅无情的普洛塞耳皮那'冥王的妻子，地狱的王后。 “不安的普洛塞耳皮那”，挽着冥王的胳臂往前走。她观看奇特而 朦胧的录物，不禁洵问。仙女合唱队一直陪伴她(她们和普洛塞耳 皮那不像第一幕那样，穿着色彩鲜艳的衣裙，而是换上惨淡的纱 衣。合唱队始终陪伴着普洛塞耳皮那）。 普洛塞耳皮那:瞧,那个猎人是谁?…+ 冥王：那是俄里翁在追逐…… 仙女(俏声地）:不对，刻瑞姑娘，想一想嘛，俄里翁住在奥林E 斯山上，天神的群星荟萃的地方…… 对话照此持续一段时间： 普洛塞耳皮那:那朦胧的形影是什么，像一团雾气升向地狱的 通风口？ 冥王:那是欧律狄刻要去见俄耳甫斯。 仙女(悄声地广不对，刻瑞姑娘，你十分清楚,欧律狄刻是竖琴 的乐段，而俄耳甫斯…… 这工夫#冥王巧妙地转移满腹心亊的普洛塞耳皮那的注意力。 o海神的儿子,英俊的猜人。 257 使者墨丘利?从中斡旋。普洛塞耳皮那穿戴十分朴素，只有一身 少女的纱衣或紧身衣，她听从仙女的劝告，忧伤地推开奉献给她的 珠宝首饰。同样，幽灵也递给她忘川杯。墨丘利又建议从弯向坦 塔罗斯②的果树上,摘一个保持人间鲜果的纯洁光泽的果实。尽 管仙女们劝阻她绝不接受冥王的食物，普洛塞耳皮那还是要吃石 榴，她不能无端怀疑一种自然果实。墨丘利见她吃了石榴,便笑了 笑，同冥王走了，丟下普洛塞耳皮那单独和仙女在一起。 第二场 普洛塞耳皮挪和欧律狄刻。 欧律狄刻向她描述地狱全体居民的愿望不能满足的凄苦，然 而,她却等待俄耳甫斯，等他一举固定幽灵的姿态;所有幽灵都跟 随她表达这种期待，期待它们能从中得到安息的歌。欧律狄刻始 终受希望的驱使，又离开普洛塞耳皮那。 第三场 普洛塞耳皮那一直拿着神秘的水仙花，又俯视花蕊。她跪在 正中，由仙女合唱队围了一圈，眼前又出现她们离开的地方。大地 丧失了春天和快乐，丧失了魅力，特别怀念普洛塞耳皮那。 我望见服丧的母亲寻觅她的女儿， 涌泉一般抛洒那圣洁的泪水； 没了鲜花的牧场，没了庄稼的田野， 无不深深眷恋那乐解舶的李节...... 吹奏牧歌的芦笛也不用清音 0 墨&利：罗马神话中的商业神? ②坦塔罗斯：吕狄亚王，受宙斯惩罚，氷受饥渴之苦。 258 去抚弄那山坡上一片片小树林； 一切都仿佛流溢出悠悠的哀怨， 只因徒然地渴盼不回来的春天。 ——然而我蝎，迷失的普洛塞耳皮那， 还在无尽的一天欣赏惨淡的花， 欣赏我注目之处开放的白玫瑰， 漸漸装点两岸灰蒙蒙的忘川水， 幽灵則在昏昏暮色中欣喜若狂， 以为看见地狭夏天恍惚的反光。 啊！但愿我的目光扫灭一切火焰， 而不唤起这些灵魂的一点笑颜！ 仙女合唱队 刻瑞！再望一望，讲_讲你看见什么？ 普洛塞耳皮那 看见我母亲！畜初大地多么婀娜， 我们欢笑的清亮辉映着金麦穗， 百花盛开的芳泽也搀进了牛奶。 我们在巍峨的高山上啧喷称赞， 无比健壮的田野无穷尽的繁衍； 而人不料要对付不公正的命运， 看着夏天充满田间一直到身殒。 我们悲哀之音要轮流变换声调， 仙女啊！ 仙女合唱队 唉唉！刻瑞吻！你再瞧一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