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的家,她会知道得更清楚。” “你是说刀子本来可能是在桌上的。” “警官,你这样看,我来是有我自己目的的。桌子上是有不少劳什子的东西放在那里。那刀子可能是在杂志下面压着,也可能随便一看就看得到。糖也可能在桌上。糖也可能是她妈妈带来给她的。我不知道。老实说,连刀子都可能是那妈妈带进来的。” “不是。那女儿已经承认刀子是一直在桌上的。是她的刀子。” 我说:“你看,这不就结了。” 佛山生气了:“我他妈那里结了?” “你不知道结了吗?” 佛山不喜欢我的问句。他说:“再过几个小时、我对那盒糖就会知道很多了。到时说不定我还要和你讲话。” “随时,随时。”我告诉他。我站起来,经过前面那家房东家的房子侧面,坐进停在路边的公司车。 第十二章 我走进外办公室时,卜爱茜暗示我走近她,告诉我说;“唐诺,白莎情绪差得不得了。” “对她有益的。”我说:“温度上升,体内毒素都可以逼出。否则我还要送她去3温暖呢。” “她现在不到3温暖呀,她在火里熬呀。” “对付你了吗?” “只是凶凶地看我,唐诺,我有点怕她。她从介绍所弄来过两个女孩试用,不理想。上一次她要用人的时候,正在不景气。人浮于事,一个小职位,大家争得要死。现在情况正好相反。进来的人没有真本领,但是若没好薪水,她们尚懒得工作。我自己看过他们工作,真够烂。” 我说:“好,我去看她要想什么?” “唐诺,你现在进去保证你们会吵起来。她内心激荡着矛盾的情感。” 我说;“不要紧。我们这里早晚都应该重新组织一下的。” “唐诺,不要,你在为我,是吗?” “倒也不是,白莎叫你一直一个人在做两个人的工作。而大部分她送出来叫你打字的,在我看来都是垃圾。” “这是她本来的工作方法之一。”爱茜说:“白莎的理论是客户跑进我们办公室,假如看到我在看电影杂志,一定以为我们侦探社太闲,生意不好,就有了不好的印象。她要我在任何人进来的时候,都在拼命打字。” 我说:“自从她想出这办法之后,时代改变了很多了呀。”我经过外办公室,来到白莎的私人办公室。 白莎坐在她办公桌后,她的下巴落在胸前,呼吸沉重,一声不响地在生闷气。她看到我开门,进入。她抬起头来,脸上出现一阵红色,深吸一口气,想说什么,又停住。 我走过去,坐在客户用的椅子上。 白莎保持温怒,也不开口足足15秒钟。突然,她的椅子高八度的吱洛一声,她整个人向前凑近,向我大吼道:“你以为你是老几?” 我点上一支烟。 “我受够!我已经受够了你了。但是你现在完完全全疯了。你以为你是老几?” 我喷出一口烟道:“像爱茜这种女孩,今日的行情该给她薪水多一倍。你给她的百分之九十工作,都是无聊的玩意儿。你只是交给她,目的是叫她和打字机拼命,万一有客户进来可以印象好一点。” “怎么样,又怎么样。”白莎耍赖地说:“我们付她薪水。她不想干可以不干。只要她干,9点到5点之间都是我们的。1天8小时,每小时60分钟——480 分钟,每一个狗屁分钟都是我的,每一个混蛋秒也都是我的。” 我摇头道:“现在用人不是这样用法了。再说,你也不必再说爱茜了。自今日起,她是我私人的秘书了。你去找一个新小姐,你把工作交给新的小姐好了。你就告诉她每一个狗屁分、浑蛋秒都要打字,以给进来的客户好感。你倒试试看,行不行得通。” “行不行得通?”白莎大叫。“我连找一个能好好打字的都找不到。她们一个字一个字要找出来打,好像打字机会吃人,会咬她们的漂亮手指头一样——喔,管他什么呢,我要用我的方法来管理这个办公室。” 我说:“你假如决定要拆伙,就不必如此大叫。” 白莎的脸又胀成猪肝色,然后突然红色退掉,变成了铁青。她握紧拳头,沉重呼吸出声。然后她尽出全力道:“唐诺,亲爱的,你知道白莎非常非常喜欢你。但是你就是没有生意眼。你是个聪明的小魔鬼,你看得透案子内情,你有胆,但是办公室作业不一样,你一点也不知道。讲起花钱,你是天生大笨蛋。你花钱如泼水。讲起女人,唐诺,你是在幼稚园,向你笑笑,你就狗踮屁股起来。你没有保护自己的免疫力。你跟了她们走。你现在加薪,加薪,卜爱茜已经在拿我一直给她薪水的两倍了。” 我说:“我们应该再给她加倍的。” 白莎把嘴拉得硬硬长长的一条线,怒目看着我。 电话铃响。白莎很困难地把自己镇静下来,拿起话机,她说:“哈罗……是的……喔,我知道……当然,我们两个都十分忙,而赖先生是……不不,不是太忙。他正在为一件任务作最后的结束工作——那是一件大案子。他正在做结束工作,只要他一结束,他会有空……是的,马上……我来看看,我能不能找到他。我能回你电话吗?……是什么号码?好,谢谢你。” 白莎在拍纸簿上记了一个号码。她说:“我几分钟内会回你电话。”于是挂上电话。 她转过头来笑着对我。“你这个小混蛋,”她说:“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弄的。这是你天生的,你对女人的一手。你总是会碰到这种女人。她们为你疯狂。” “这次又是谁?” “唐诺。罗秀兰。她要你马上去她的公寓。她有一件重要工作要我们办。她说她知道我们是高价码的,但是,我们会有成效。她说她抱歉,她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没有太重视你。她现在真是甜得不得了。” 我把香烟按熄,开始走向门去开门。“唐诺,你现在去是吗?” 我点点头。 白莎的脸色现在一路笑到底,“这才是我所喜欢的你,唐诺——充满了开拓新事业的愿望。你尽管去,不必担心办公室这一头的事。白莎都给你包了。这里会给你一个私人办公室,卜爱茜马上调为你的私人秘书。这些繁文缛节你都不必烦心了,好人。” 卜爱茜在外间听到白莎最后一段演讲。她眼睛睁得像两只高尔夫球。我无动于衷地经过外办公室,把门打开,在我身后关上。白莎一直追出来咕噜不停地一再保证,嘴巴笑得合不起来。 我找了一家药房,我打电话给罗秀兰。 “我是柯赖二氏的赖唐诺。是你要见我吗?” “喔,是的,我要见你。我在想,想你能不能到公寓来。” “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 “你为什么不来我们办公室呢?” “抱歉,我不能呀,我答允了一个人,我会一整天敢在家中,而现在我无法和他联络。这是个重要大事。你看,我愿意付你你要的代价。事实上,我要——我该怎么说?——要聘雇你。不,可能应该说聘请你——” 她神经质地大笑起来。 我拿着话机,什么话也不说。 “你还在吗?” “是的。” “我是说,我要聘请你替我做些事……是要紧事。我不愿在电话上和你讨论这件事的性质。应该一切没有问题的—一我是说你替我工作,所以你该来我这里。” 我说:“在今天下午之前,我来不了。” “喔!”她显得非常失望。 “能等到那时候吗?”我问。 “当——当然。我想是可以的——如果非如此不行的话。” “你约好的是上午,还是下午?” “只是含糊的一整天随便什么时候。我告诉我朋友,我一整天都在家。” 我说;“好吧,今天下午我反正会来。我来之前会先给你电话,让你有充裕的时间,这样我和这位先生不会碰头。” “你和这位女士不会碰头。”罗秀兰淘气地纠正我说。 “原来如此。没关系,我反正会先通知你的。” 我挂上电话,我打电话给顶好车体熔焊板金工厂。答我话的小姐说话吞吞吐吐,有点笨头笨脑。 “请霍劳普通话。”我说。 “我——我没有办法——他不在。” “他在哪?” “你是谁?” “报馆。” “我不知你姓什么?” “不是个人,”我说:“这是报纸。报纸要找他,要访问他。你去找他。他在哪里?” “他——他去护照科。” “护照科?” “是的。” “为什么?” “去拿他的护照。他们告诉他办好了。我——你可以打电话找他。” “他要出国哪里去?” “我不能告诉你。你最好自己打电话到护照科找他。” 我等她把电话挂了,我也把电话挂了。 我走出药房,开自己的公司车,到葛太太住院的医院。我弄到她病历并不困难。她是硫酸铜中毒。一位内科医生不愿告诉我病人的状况。但是他告我说硫酸铜中毒。 “硫酸铜,”那个内科医生像是在对实习医生上课地说:“很少在他杀案中用作杀人的毒品的。不过它的毒性还是相当快,相当严重的。由于入胃后,几乎立即引起呕吐,所以到目前为止,口服致死量还尚未确定。原因之一,当然一下吐出多少非但无法估计,而且呕吐的程度,因人而异也相差很大。” 我不断点头,以示我从他那里学到了太多东西。 “事实上,”内科医生说:“5 厘的硫酸铜,是一帖很好的立即呕吐剂。硫酸铜本身是磷中毒最好的解毒剂,它不但使胃里的磷吐出来,而且可以和剩下来的磷起化学变化成为无毒的物质。” “她也有磷中毒吗?”我问。 “不,不,你误解了。这是一个纯的硫酸铜中毒,糖是动过手脚的。经检查,每一颗里都有硫酸铜。” “既然5厘可以引起呕吐,那么5厘不会致死吧?” “这样说好了,”他说:“专家到现在也不能确定。韦伯士特在他的法医毒物学中,特别指出冯霍士得所说,致死量是8 厘。龚沙利期、凡上、海尔平都说要再多一些,但是因人而异,相差极大。美国药典说5 个厘是很好的立即呕吐剂,15分钟后可以重复再给一剂,通常不超过一起用两次。” “真有意思。”我说:“我们的病人如何?” “显然,她吃下去了之后,立即发生了呕吐,把毒物都吐出来了。送到这里来时,她不过神经质发作,如此而已。” “她现在在哪里?” “出院了。照我个人看来,她根本不需要住院。晦,我不应该和你谈病人。我只和你谈硫酸铜。” “硫酸铜用来干什么的?”我问:“有特别有途吗?” “印花布的印染,也有来做颜料。水处理也用到它,还有镀铜。” “到处买得到?” “没有什么特别难买到就是了。” “为什么有人要拿来装在糖里毒人呢?”我问。 他看看我,摇摇头。“鬼知道。” 我向他道谢,开公司车到警察总局。 宓善楼警官正好在办公室。假如不是老想我的拜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假如不是老想我每次去都是想要在他那里弄点消息出来,他就会轻松得多了。不会那么小心,把—切留在心里。我和白莎认识宓善楼,还是他在凶杀组做小角色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认为他爱上了柯白莎。只是柯白莎太男性化了,没有给他好脸色而已。 “哈罗,唐诺,”他说:“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随便走走。” “白莎可好?” “老样子。” 他塞了一支雪茄进口里,但是没有点火。“来支雪茄如何?”他问。 “不,谢了” “要我给你做什么事?” “我说过了只是随便走走,好久不见了,有点想你。” “我很少往外跑了。” “以前你常到我们办公室来的呀。” “都是公事。” “我们又不会咬人。” “不咬人才怪。”他生气地说:“在你参加白莎的公司以前,白莎是顶不错的。她辛勤工作,自常规工作中赚点蝇头小利过日子。是你用钞票冲昏她头的。” “她赚了不少,不是吗?” “她赚钱没错,但是这里的上级对你们注意了。只要听到你的名字,大家眼睛睁得比什么都大。” “那样严重?”我问。 他点头沮丧地说:“我没办法,我自己的位置也要守着。我可以和你们保持友谊,和你们一起混,但是只要有一次老毛病发作,玩过了头,被人捉住尾巴,我跟了你完蛋。” 他猛咬他雪茄。 “假如别人捉不到我尾巴?” “会的,早晚会的,久走夜路嘛。” “假如我不做犯法的事。” 他耸耸肩。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过是吗?” “只是没被捉住而已。” “是我没有做过不法的事。” 他说:“不是的,赖,你像一只船,全速的在水雷区跑。你对这水道十分清楚,知道哪里可去,哪里又不可去。你熟知法律。当你在法律范围内的时候,你都是玩得危险叭啦的。要用一个显微镜才知道你没有出轨。有这么一天,你会撞上水雷,碰炸掉。我可不要和你一起碰。” “我不是也离开过一段时间吗?当兵啦,休假啦。” “没错。”他说:“但是你给白莎打了要过豪华生活的针。她有了赚大钱的瘾了。我喜欢白莎。她心肠硬,人直。信不信由你,她想停下来的话,她会是人家的好妻子。没有人应该欺骗她的。唐诺,她多大了?” 我说:“我不知道。我认识她四五年了。看来没什么改变。35到40岁。”我把眼光下望。 “嗯,也不算太老。”他挑战似地说:“看我也是40出头了。我觉得自己绝不输过任何年轻人。” “看起来也不输年轻人呀。” “嘿!乱拍马屈一定有原因,你要什么?” 我说:“一个叫做麦洛伯的男人昨天被谋杀了。” “是的,我都知道。” “佛山警官在主办这件案子。” “嗯哼。” “麦洛伯是一张遗嘱中两个信托人之一。” “另一个是什么人?” “夏合利。” “你替他工作?” “我们替他工作过。” “工作做完了?” “在我这一面都结束了。他要我们再替他做些事。” “什么事?” “据说是做他的保镖。” “为什么?” “我不知道。” “去你的不知道。” 我傻样坐在那里,善楼猛咬雪茄。“唐诺,你深藏不露。谁要跟了你玩,早晚死定。” “对朋友不会。我从不背叛朋友。” 他用手梳梳又厚又卷的头发,他说:“你要什么?” 我说:“夏合利在担心。” “担心什么?” “我告诉你,我不知道。” “你想要我替你做什么?拆个字,还是起个卦?” 我说:“夏合利和麦洛伯是侯珊瑚遗嘱中两个信托人。遗嘱中钱不在少数。有两个继承人;女的叫罗秀兰,男的霍劳普。” “怎么样?” 我说:“两位信托人都对秀兰非常好,也都觉得应该薄惩劳普。秀兰本来是想要什么都可以的。劳苦不行,除非信托中止。” 宓善楼把雪茄自四中取下,向一只黄铜痰盂吐了一口口水。他说:“你得知道,遗嘱这玩意儿虽然减少不少法院困难,但也增加了很多警察麻烦。” 我说:“信托在两位继承人到某一个年龄时就会结束。届时,信托人可以给他们钱,也可以给他们年金。” “嗯哼。” “我想两位继承人当然希望一笔把钱拿下来,假如是我,我也会这样的。” “没有人在问你的意见。” 我说:“信托在另外一种情况下也会中止。” “什么?” “两个信托人都死掉。” 他向我皱起眉头。突然他问:“怎么着?” 我说:“假如两个信托人都死掉了的话,于是这笔钱加上房地产,会自动的分成平均两份,两个继承人平均分配。” “多少?” “20万左右。” 宓善楼嘴中的雪茄震动,乱科,有如他要把雪茄吞下去似的。 “所以你来找我?”他说。 “所以我来找你。” 他一口咬下他口中湿湿的雪茄,用手背抹掉嘴唇上零星的烟草末,一口把口水吐在痰盂中,看了一下手中已咬成扫把样的雪茄屁股。他说:“你要什么?” “这件谋杀案中,有件事很好玩。”我说:“麦洛伯有一只乌鸦,叫做潘巧。麦洛伯被杀的时候手里正拿着电话。他面前,在桌上,有一枝点二二口径的转轮枪。其中一颗子弹已经发射。我不知道他射中了什么。” 宓善楼耸耸肩。 我说:“夏合利发现尸体时,我和他在一起。我曾经左右看过,我看不到那点二二子弹头卡进什么地方去了。据我知道警方也一直未能找到,是吗?” “你认为有人带了子弹在身上跑了?” “据我知道这是警察的推理。” 宓善楼把雪茄放回嘴去,咬来咬去。又把一只手插进浓浓头发里。“我告诉你,唐诺——不可以告诉别人。” “什么?” “那点二二子弹痕迹已经找到了。” “是麦洛伯打向什么人而落空了吗?” 宓善楼摇摇头:“他这一枪射向屋顶,看来他想来一次快枪,不过他不是好手。” “什么意思?” “阁楼顶有个洞,乌鸦可以飞进飞出。” 我点点头。 宓善楼说:“我的人看到枪曾经发射过一发子弹,房间是密室,找不到弹头,他们自然认为是子弹出了问题,想到麦洛伯为了自卫开了一枪,子弹打到了人,那人把子弹带游。” 我点点头。 宓善楼说;“不论是什么人发射的子弹,他瞄准的是那个洞,希望子弹射入蓝天。但是没射准。子弹被发现正好卡在洞边上。” 我把眉毛皱到紧得不能再紧,希望善楼知道我在深思。善楼等我说话,我没有说,所以他继续道:“你看,实况是这样的。麦洛伯有一支枪,只是一支点二二,不过仍旧是一支枪。他被一个用刀的人杀了。假如枪是麦洛伯的,他指向的自然是有刀的那个人。那样会有一场打斗。” “为什么?” “假如是他开的枪,当然是在刀子插到身上之前。依据解剖的法医所说,麦洛伯在刀子自背后插进心脏后,什么也做不了了。这一场热闹戏,假如是麦洛伯持枪挑的衅,那个用刀的反而可能是自卫了。” “你的意思这一枪是凶手发射的?” “正是如此。”善楼说:“这凶手是麦洛伯认识很熟的人。对他很信任的人。麦洛伯正坐在椅子上打电话。凶手则就站在他边上。可能是那凶手不喜欢他在电话上说的话,可能凶手只是在等候合宜的时刻。但是他自鞘抽出刀,等到合适的时候。戳进麦洛伯的背。麦洛伯翻倒了椅子,那刚杀了人的家伙镇静地打开抽屉,因为他知道抽屉里有麦洛伯的点二二口径小手枪藏在那里,他走到麦洛伯倒地的附近,对准了给乌鸦准备的洞,扣了板机,把枪放桌上。他希望子弹自洞中出去,但是没那么准。” “过高?过低?还是在两旁?” “高了。” “你认为是凶手发射的?” “当然也可能是女的。” “女的。” 他看着我说:“当然,案子里有关的女人很多,谁知凶手是男是女。” 我问:“你怎么会认为是凶手开的枪?” “我们对麦洛伯的手做过石蜡试验,手上没有火药粒。” “指纹呢?” “没有。” “枪上有指纹吗?” “有一些模糊不清的。” “你是说枪被擦抹过了。” “不——我是说枪并没擦抹得很干净,凶手可能是在开枪时用一块手帕包住枪柄的。唐诺,你到底要什么?” 我说;“我要去南美洲。” “我也想去。” “我是说我现在就要走。” “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说:“你要替我去拿护照。” “你疯了?” 我说:“没有,我没有。我要请你用电话,现在打电话给国务院的护照科,就说赖唐诺是个私家侦探,他在办一件谋杀案,说你有十分的信任,希望他们尽一切可能早些把护照给我。” “你疯了。” 我摇摇头。 “即使我想做,我也不能这样做呀。帮不了你什么忙的。” “走对了路,就对我们很有帮忙了。” “白莎对这件事怎么说?” “她对这件事不知道。” “什么人出钱叫你去南美洲?” “我自己。” “那边又有什么呢?” “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去?” 我说:“霍劳普马上要去。他是侯珊瑚两个继承人之一。遗属里大部分的财产是在哥伦比亚。” “你是说你下去跟踪他。” “我只是想去哥伦比亚。” “我怎么样。替你去火中取栗,之后呢?” “之后你得到一颗栗子呀。” “那栗子也烫手得不得了。”善搂抱怨地说。 “你可以等到了它冷了再吃呀。” “我怎么知道你不耍什么花巧呢?” 我笑笑道:“你把我们两人弄混了。你说你要火中取栗呀,这不要什么花巧。” 宓善楼说:“唐诺,等一下,我替你打头阵,然后我被逮住了——” “你不会被逮住的。不会有事发生的。你要不要我送你一本霍劳普在哥伦比亚做些什么事的报告?” “对我没有什么必要。” “有没有什么不想要的理由吗?” “假如真发现什么,你会告诉我吗?你会一字不漏告诉我吗?” 我笑着摇摇头。 “我也如此想。” “但是,万一我知道了是谁杀的麦洛伯,我会告诉你,由你去处置。” “就凭你一句话?” “就凭我一句话,有关谋杀案的都交给你来办。” 善楼犹豫着。 “其实,”我说;“你根本不会有什么损失。你和我都知道,警方不可能出钱请一个人到南美洲去追寻线索,尤其是只为了霍劳普要去南美这一点点原因。这是你不花钱,但又仍不脱线的方法之一。何况你随时随地都可以有托辞脱身,你有益无害的。” 善楼自口中拿出他的雪茄,笃一声抛入痰盂。 我说:“我有没有骗过你?” “你耍过花样。” “但是我从未叫你失望过。在事情结束之前,你总是占到便宜的。” 宓警官叹口气,伸手拿起电话。“我该找什么人?” “护照科主管,要讲得严重,有力。” 第十三章 下午黄昏,我才到罗秀兰所住的公寓。 她自己在公寓房门口迎接我,把她柔软的玉手放我手里。她的眼睛像狗的舌头一样显著欢迎的样子。 她说:“你一定奇怪为什么我要聘请你们。” “我工作本来就多姿多采的。” “我觉得你很容易引人信任。” “谢了。” 她的手仍放在我手中,用另外一只手把我迎进门厅。她穿了人造纤维的上衣,下身穿条皮裤,更显出曲线的美妙。胸前低剪裁的开口,使人对她橄榄色的肌肤发出不同的幻想。 她把她的手放在我手里,就站在我边上低声地说:“我的朋友还在这里,你等我把她送走,我们再谈。”然后,她高声地说:“请进,请进。” 我走进客厅。 一个女人,抱住了一只软坠,斜靠在长沙发上,双腿蟋曲在沙发上,腿上盖了一条光亮色彩的毛毯,我看不到她脸,见到的是深的发色和侧面的面颊。 “请坐,请坐。”罗秀兰说。“我的朋友有点感冒。她受了一次很大的伤害。珍妮,亲爱的,我要你见见唐诺。我告诉过你的一个好朋友。” 在长沙发上的身体转过来,突然她坐直她身体,盖在腿上的毛毯落到地板上。一条非常美的大腿,自沙发上落下,脚尖落到地上。双目怒向看着我,葛珍妮一连串带着毒意的话自嘴中吐出。 “她毒我的时候,这个人也在场,多半他也有一手的。这个人是她的朋友,不可以信任他。我告诉你,不可以——” “闭嘴!”罗秀兰对她说。 葛太太葛珍妮在她大叫一声下,真的闭上了嘴。 罗秀兰向我转身。 我说:“我的确见过葛太太。我正好去拜访她女儿。葛太太在哪里吃了几块有毒药的糖。那时我也在场。” 罗秀兰把她大大深色眼睛盯着我看。“你和多娜在一起干什么?”她一个一个字平声地问,有如在录音打字一样。 “我在调查麦洛伯被谋杀案。” “为什么?” “多半是为保护我自己。警方知道尸体被发现时我和夏合利在一起。他们最不喜欢发现尸体的私家侦探,尤其是常会发现尸体的私家侦探。” “为什么找葛多娜,她有疑问?” 我耸耸肩。“我不是到这里来聊张家长,李家短的。” “你去她那里为的是询问她?” “可以这样说。” “她知道你去的原因吗?” “她至少知道我去的目的是要消息。” “她知道你姓名吗?” “她以为我是新闻记者。” “但是你怎样解释你为什么会找上她的呢?” “因为麦洛伯的乌鸦现在由她代管着。凭这二点,我就有了进阶的理由了——乌鸦,你知道吗?” “喔。” 只是一个短短的字,但是里面是有不少含意的。她现在在笑。她的眼光现在看我又充满了爱抚之意了。 葛珍妮开始快速地用西班牙话说话。 罗秀兰转向她、用英语说道:“喔,闭嘴!你叫我倒胃口。一看到甜的东西,你就像只猪。你猛吃甜的,一次吃那么多,你不中毒,谁中毒。甚至我认为你中的是糖毒,糖里根本没有旁的毒物。” 葛太太说:“我是真的中毒了,我倒下来,警察送我去的医院。他们把一根粗橡皮管插进我的胃。我真的中毒中得很深。” “好吧,不过你现在好了。别再装佯了。我已经厌了。你去给我们煮点菜好了。” 葛太太顺从地站起来,仔细地把毛毯折叠好,静静地离开了房间。 秀兰用低声向我说:“她是西班牙派。她们有她们自己一套脾气。你知道南美洲人。她是一个管矿的人的太太,她先生在一次矿难中死了。那一个矿也是遗产的一部分,我对那个矿很有兴趣。” “她来这个国家多久啦?” “喔,她是来来去去的。她会在这里一段时间,又回哥伦比亚一段时间。她来这里时,她喜欢摩摩登登淑女样。但是我知道,一回哥伦比亚,她就做下女的工作。她辛苦工作,赚够了钱就到这里来——不过我们不去谈她的事。我们有其他事要谈。” “什么?——” 她向长沙发一指,她说:“我有些机密事要和你说。” 我跟了她走到长沙发边上坐下。沙发上仍有因为葛珍妮坐过而留下的体温。罗秀兰坐我边上,够亲近的。我可以觉出她右腿透过皮裤子传出来的热力,她凑过来,握住我的手,一面抚握着,一面说:“他们都说你很能干。” “说嘛,随便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的。” “你在我眼中非常的可靠。” “我很高兴你这样认为。” “到底是不是的呢?”她问。 我看着她深色,罗曼蒂克的眼睛。她腥红,像会滴下水珠的厚唇向着我,脸和我那么近、下巴微侧着。 我说:“当然,我非常可靠。” 她低声地笑出声来,声音来自喉部,磁性得引人心旷神始。她把眼皮垂下。长长的睫毛倒垂在橄榄色皮肤上,她长长嘘出一口气,又开始摸着我手指头在玩。 她说:“我的合利叔是对我非常非常亲近的。” “这一点我知道。” 她停下,把脸向后退一些仔细看着我道:“是因为我亲他,所以你知道。” “也是原因之一。” “但是我从小就亲他。他像真的是我叔叔。” “但是你现在长大了,大女孩子不能乱来了。” 她大笑,“我要吻一个人,我就吻。我做事绝不做一半,我随便什么事都喜欢做到底。” “随便什么事?” “没有一件事不这样的。我不是个半吊子女郎。” “这一点我看得出,绝不会有人说你半吊子。” 她有点生气,“你什么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 “非常简单,我不是——不是——当我做一件事,我要彻头彻尾做得非常好。” “我也是这意思呀。” “你可能尚有别的意思。” “不要多心,我真的也是这意思。” 她的手指又忙起来了——柔软,温暖,长长的有安抚作引的,她拍拍我手背,我心都会跳。 “我也很冲动的。” “我认为你感情很情绪化。片刻之内可以决定喜欢或不定欢。” “正是,我对友谊都是一下决定的。我通常只一眼就决定要和他做朋友,或是根本不理他。另外还有一种,就是我会很喜欢他。” “第一眼就决定了?” “第一眼就决定了。” “你看我如何?你喜欢我吗?” 她用力挤我的手,直到指甲都压进我肉里去了。 我们坐在那里一阵,什么也不说。然后她突然说:“唐诺,你怎么会知道我给过钞票给劳普?” “我不知道。” “但是你问了。” “我想知道。” 她伸手送上衣口袋,拖出一张长方型的纸,把它对折了。她交给我。这是一张她自己签发的支票。发票日期是一个星期以前。领钱的人是霍劳普,支票给银行代收,而两个银行都背书,支票上盖了“已付”的章,退回给出票人的。 她又向我伸手,我把支票交回她。 “唐诺,你为什么不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给他钱?” “为什么给他钱的原因,那么重要吗?” “他急需这些钱,而且他没其他办法——我为他难过。起先我没有同意他。他请求我自己向信托金每月多要1000元。如此两位信托人一定也会多给他1000元一个月。” “你反对了?” “是的,我不要使合利叔难过。但是我又感到对劳普很抱歉。所以我签了这张支票,自己拿去给了他。” “算是借款?” “算是礼物。” 自厨房里,葛珍妮高声地叫道:“那只中国式茶壶放哪里去了?” 秀兰不客气地说:“我不知道。别打扰我们。找不到就用别的好了。” 她转向我,换回温柔的语气道:“我必须要快快讲了。珍妮是个好奇的长舌妇。唐诺,我要你帮我忙。” “做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我非常喜欢合利。我为他担心。” “担什么心?” “我不知道。也许是对危险的预感。我从内心每一根骨头感到,他有危险了。” “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跟着他,保护他。你会的,是吗?” “我对保护别人不是很能的。” “喔,我相信你能的,你能干,你知道什么地方有危险——我是说你可以看透每一个人。你对人很快就能有结论。” “这和这件事有什么关连?” “你知道为什么合利会有危险?” “为什么?” 她说:“我一定要指名道姓吗?” “有什么不可以?” “还是那一个信托的关系。”她慢慢地说道:“有的人,因为合利除掉了,就可以得到好处。” “你是在说,麦洛伯的被杀是因为——” “不,不,不是的。” “那么为什么怕呢?” “他现在死了。” “那是不容置辩的。” “假如合利叔再发生什么意外呢?” “你是说你会得到一大批的钱?” “我?”她问,又淘气地大笑。 “但是你会的,是不是?” 黑色大眼看到我的眼底。“是的,当然我会的。这是不必讲的。” “那么你是说霍劳普?”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要保护合利叔。” “这不是我的职业呀。” “我会付你钱的。我自己有自己的钱。” “然而我又怎能向他解释,是你付钱雇我去——” “你不必解释的。你只要简单地替他工作,他就会付你钱。另外我也还要付你。合利叔认为你聪明能干。他要你和他在一起。一天24小时在一起。” “万一我发现了什么合利叔不要我知道的事,又如何?” 她笑道:“唐诺,你知道的,你就一定要说出来吗?” 我说:“有的时候,有的人,会有一些事不喜欢别人知道的。我也不喜欢24小时一天,白天黑夜地和他在一起。这样非常不方便的。” 她一直在抚摸我手背的手突然停下。我知道她在仔细想这句话。然后,她又用平静,每个字间隔一样时间,像是在录音叫她部下打字一样地说:“唐诺,请你再说一遍。” 这时,葛珍妮自厨房出来,推了架饮茶用的推车。 秀兰看着她,有非常不高兴的态度,然后,她立即表现标准主人的样子,替我和她自己倒茶。 葛珍妮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不舒服,而且也不体弱了。她似乎完全以罗秀兰的舒适为前提,也像准备接纳我做朋友了。秀兰坐在我边上,坐得很近。不时把长长的睫毛抬起,笑着看我。每个人都会说她非常美丽。尤以为甚的是她全身散发着女性的温季和活力。和她在一起的人,绝不会只空想到要和她维持一个柏拉图式的伪君子友谊。就像是一个人坐进了一辆全新的跑车,不会只想用35里时速在高速公路上兜一兜。她的存在,不是只为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