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读书网(www.book.d78i.com)整理第一章 坐在柯白莎办公室对面椅子上的男人,看起来他不喜欢这办公室的气味。他有点像是一个有钱人来到贫民窟探险。 我站进她办公室时,白莎向我露出笑容。那男人朝我看。显然他心里已经有了看到不合他心意的东西,所以,看到我后,倒也没有改变心意的必要。 白莎使出她全身解数,我心里有数,她和客人之间价码尚未谈妥。 “夏先生,这位是我的合伙人赖唐诺。别瞧他没有什么肌肉,他的脑子是无可比拟的。唐诺,这位是夏合利先生。夏先生是南美洲来的矿业巨子,他要我们替他办件事。” 白莎在她的转椅里调整一下她的姿势,弄得椅子吱咯吱咯地叫了几下。她的脸仍在微笑,只是她的眼神送了一个消息给我,她有点灰头上脸,需要我支援。 我坐下来。 夏合利看着我,他说:“我不想做的事。” 我不吭气。 夏合利继续说道:“去做这种事,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像是有偷窥狂了。”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一点不高兴也没有。他的语调倒像一个人说:“盘子里只剩一块派了。我拿了不太好意思吧。”说完了他就把这块派下肚了。 白莎想要说什么,我用眼光把她阻止住。 一阵子,全室没有声音。白莎受不了这种压力。她不管我向她皱起来的眉头,快速地吸进一口气,她出口道:“其实,我们在这里,目的不就是为这种事吗?” “你在这里,才这样。”他说。语调中,一点也不掩饰他对白莎的轻视。他说:“我是在为我自己设想。” “这样才对。”我说。 这句话使他把头转过来看向我,有如有一根弹簧在作用一样。他看着我,稍露一下礼貌上的兴趣,其实像是在对付推销员,等他说要说的推销词。 我不搭腔,房间里静得只听到白莎蠕动时,她座椅发出来的吱咯吱咯的声音。 夏合利不再看自莎——一他改成只向我看。他说:“我向你合伙人柯太太已经解释过。我也应该把重点给你提一下,我是一位已过世的侯珊瑚女士两个遗嘱信托人之一。侯女士财产在她死后由两个人来执行:我和另一位麦洛伯先生。遗嘱的继承人是罗秀兰和霍劳普。遗嘱的种类是我们称他‘任意挥霍者的遗属托付’。不知道你对这种法律名词,能不能了解?” “能。”我说。 白莎又插嘴了,“赖唐诺是学法律的,也做过律师。” “那他为什么不做律师?”夏合利问。 白莎准备说什么,但是她突然咳起嗽来。 我说:“我突然发奇想,我们的法律是有漏洞的,人可以杀了人,不用抵罪。” 夏合利藐视地说:“你是说找不到尸体这一套……?” “不是那样肤浅的。”我说;“这是一件艺术精品、很多单位不喜欢我这一种看法。” 夏合利看着我,“行得通吗?”他问。 “行得通。” 他的语调现出了有兴趣,也尊敬了不少。他说:“总有一天,为这件事我要找你谈谈。” 我摇摇头:“后来我知道,事实上没有什么意思,律师公会也不喜欢。”(详见《初出茅庐破大案》。) 夏合利瞅着看我,有一阵不说话。然后重拾话题,他解释道:“遗嘱条文规定,信托人可以全权处理,由他们来决定给继承人多少钱,直到信托时间结束为止。所谓信托时间结束,是指两位继承人中较年轻的一个也到了25岁正了。到那个时间,这笔遗产尚剩下来的就分成平均的两份,分给这两个继承人。” 他停止说话,一时办公室静悄悄,无人开口。 夏合利假殷勤地说:“这种遗嘱。使我们两位信托人责任非常重大,又很难讨好。” “遗下的财产,有多少呢?”白莎发亮的猪眼滚圆地闪烁着,贪婪地问。 姓夏的根本连头也不回一下,“这件事和今天的主题毫无关系。”他向空说着。 白莎的转椅刺耳地发出一下高音调的声音来。 我问夏合利,“什么又和今天的主题有关呢?” “我要你们替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夏合利挪动一下改变了坐姿。“是件我自己不愿做的事。”他重复地说,等着我来催他说出来。 我就是不去问他。 白莎把身体向前凑,椅子又发出不悦耳的吱咯声。我向她示意,她坐回椅子里去。 夏合利道:“我一定先得把有关人员告诉你,如此你才能了解我的境况。” “侯珊瑚是一位有钱的女士。她死了,但是并没有亲近的后代。罗秀兰,是她已死堂亲的女儿。当秀兰的母亲死亡时,侯珊瑚把她带到家中来领养了她,但是,没有多少个月,侯珊瑚自己也死了。霍劳普,可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只是她一个极好朋友的儿子。他的父亲比侯珊瑚女士早死了一年多。” 夏合利自显重要地清清喉咙,“霍劳普,”他说,像是在给他下个断语似地:“是一个个性未定的年轻人。他有些野。此外,他固执,不合作,多疑,又易怒。我想他也是故意如此的。” “赌?” “当然,当然。” “那是要花钱的。” “是的。” “你们供应他吗?” “我们绝对不供应他,赖先生!我们只给霍劳普一点点有限的生活费。事实上,比起遗嘱的本金来,我们给他的真正是有名无实的一点点小钱而已。” “罗小姐呢?” 夏合利的脸色变温和了。“罗小姐,”他说:“正好相反,是个非常自制、自爱、可人、漂亮的年轻女孩。自己很有理财的能力。” “金发还是褐发的?” “褐发的,你问这个为什么?” “好奇而已。” 他把扫帚眉抬高了看我,我回敬他一张无表情的扑克脸。 夏合利道:“她的发肤颜色和这件事无关。我们也曾经相商,要对霍劳普大方一点。有那么大一笔本来他可以享用的本金,但是我们死命不给他,我们也觉得很痛心的。” “但是,”我说:“他的生活方式,实在需要太多的钱才能维护,所以不论他自哪里弄来多少钱,他都会立即投资到赌博上去,对吗?” 夏合利把他的左手手指逐个和右手手指对起来,很小声地说道:“霍劳普是个特别的个性组合。当我们拒绝给他他要求的数目时,他借了钱成立了一个自己的事业——汽车的板金工作。” “生意做得好吗?” “没有人知道。我自己也很想查清楚,但是不得其门而入。反正我也怀疑他会有成功的可能。他不是会成功那一类型的。他脾气不好,他反社会。” 夏合利转向柯白莎,自己懊恼地说:“我真不懂,我为什么要来找你们这一行。” 柯白莎向他笑笑,“找私家侦探就像前往一个土耳其浴室。没有干过的人,感到不好意思,干过一次两次,懂得了他的好处,他就……” 她点点头,微笑着,让夏合利自己去体会下面的字句。 夏合利道:“有一些消息,我不能没有。而我自己又没有任何方法可获得。” “我们开了店就是干这个的。”白莎低哼道。 夏合利道:“罗秀兰也有困扰的地方——当然是另外一种的。要知道,遗嘱条文里,我们的权力是说了就算的。随便那一位继承的受益人,我们认为合适给多少钱,就给多少钱。也可以任何一位,说不给,一毛也不给。而另一位可以一个月给一千。当然,长时期这样给,就打破了平衡。两个人中有一个,就得到了多得多。” “一年多了12000。”我说。 “喔!我不过举一个例子,数目不表示什么。” “我也是说说而已。”我说。 “那好,反正,你现在知道了情况了。” 我点点头。 “罗秀兰是一个有主见,有原则,有说服力的女孩子。她拒绝接受我们给她比我们给霍劳苦多的钱。她坚持霍劳普拿多少,她拿多少。你可以猜得到,这一下我们相当受窘。” 白莎不信地问道:“你是说,给她钱她也不要?” “正是如此。” “我不懂。”白莎道。 “我也不明白。”夏合利道:“然而,这是她的态度。显然她不愿占另一位继承人的便宜——一她认为全部遗产应该分成两个等分。虽然我们有权在最后到期之前先把钱不平均地分出一点,但是到最后,这笔钱还是要两等分的。” “什么时候?” “当他们两位已经到了25足岁之后,或是因其他原因信托中止。” “所以,霍劳苦有朝一日到了25足岁,你不把遗产剩下的二分之一给他,也不行,是吗?” “那是自然的。” “所以信托给你们的遗产剩下越多,当信托中止时,拿来分的也越多。” “自然。” “不过,届时要分的话,一定是一半一半对分的,是吗?” “没有错。不过我们仍有权决定决底把现钞给他们,还是给他们买公债。” “还有别的选择吗?” “不能。” “但是,在信托期中,你们是有权不公平分的?” “正是。” “你想要什么?” 夏合利说:“我很难把罗秀兰用言词正确形容给你听。她是个个性坚强的年轻女人。” “这一点你已说过了。” 突然,他说:“你认识牛班明吗?” “珠宝商牛班明?” “是的。” “我不认识他,但是我知道他的地方。” “一定是贵得吓人昭?”白莎问。 “他只做贵得吓人东西的生意。”夏合利说:“他特别嗜好翡翠的东西。正巧,侯珊瑚所遗留下来的大部分遗产是哥伦比亚的宝石矿——你对翡翠知道多少?” 这次他看着的是白莎。白莎摇摇头。 “翡翠,”夏合利说:“在哥伦比亚事实上是完全专卖的。世界上很多好的翡翠石来自哥伦比亚,而哥伦比亚政府完全控制其市场。包括要开出多少矿石来,要切割多少,又要卖出多少。而且不让别人知道其内幕。没人知道这一切决定于什么人。保密程度极高极高。什么人只要能了解内情都可以发一笔财。” “什么意思?”白莎贪婪地问。 “举个例说。”夏合利道:“哥伦比亚政府已经好久没有开采翡翠矿了。政府会说没有这个必要。他们会说目前在手上的已经暂时够了。事实上,假如你有门路,他们会带你去他们的宝库,他们说库藏的是足够几年出售的量——他们觉得目前开来成本贵了,将来成本便宜或矿石涨价再说好了。” “又怎么样?”白莎问。 “又怎么样。”夏合利解释道:“你无法知道这是否是他们全部的翡翠库藏。你不知道。你面对的是笔大数目,是别人要掩饰的。” “如此说来,你是否在说侯家的遗产里是包括了翡翠矿的——” “绝对不是,”夏合利明确地说:“年轻人,你在自以为是了,而且有了错误的决议了。我们在控制和经营的,是水力开采的金矿。不在翡翠矿脉带的附近。而只因为我在哥伦比亚有联络,所以我也知道翡翠的事,知道翡翠的市场。” “这又和牛班明有什么关联呢?”我说。 他说:“我每过一段时间,就会下去哥伦比亚一次——反正,我在那里有联络。而和我一起做信托人的麦洛伯经常不断地来去这里和哥伦比亚之间。他在那里更有影响力。偶而我的消息来自我自己,也有些消息来自麦洛伯。你得知道,有的消息,这里,那里,东一点,西一点,人漏出来的或传言谣言,这些只能在哥伦比亚当地才能收集到。因为牛是翡翠专家,他自然对这些更有兴趣。” “你收集来的消息,都派司给他的,是吗?” “倒也不见得,”夏合利道:“有的是机密的,但是他—一这样说好了,不重要的我就派司给他。我们—一有的地方很亲密。不过他谨慎、小心——精得像鬼。他也一定得如此。” “你和牛班明有生意来往吗?” “绝对没有。我们的关系是纯友谊的。” “你要什么?” 他又清清喉咙:“两天之前,我在和牛班明聊天,自然的,话题又转上了翡翠。姓牛的经常是故意要转到这个话题的。他告诉我,他最近有一个翡翠坠饰准备出售,他要把翡翠重新设计,重新镶一下。这翡翠是无瑕疵,碧得可爱的。” 他把双腿架起,又清清喉咙。 “说下去。”白莎道。她连呼吸都堵住了。 “牛班明给我看那个坠饰。”他说:“这坠饰我可见到过。我是说我以前看到过—一我很久前看到过。那是侯珊瑚的财产之一,是她给罗秀兰不少饰物中最特别的一件。” “姓牛的要把那玩意儿重设计,重镇,再卖掉?” “再卖是一定的,重新设计再镶一下是他自己的主意。” “又如何?” “又如何?”夏合利道:“我要知道,罗秀兰为什么要把这坠饰带到他那里去卖掉。假如她急需钱用,我要知道她需要多少?又是为什么需要?” “为什么不直接问她呢?” “不能呀。除非她自愿来看我告诉我,我不能去问她——就是不能会问她,如此而且。然而,尚有另外一个可能性。” “什么?” “有人也许利用了——嗯——给她压力,从她那里得来了那坠饰。” “勒索?” “喔!赖先生,绝对的不是!勒索是一个非常不雅的字汇,我宁可用压力两个字。” “在我的字典里,两个字汇是差不多的。” 他什么也没说。 “你要我们做什么?”白莎问。 “第一,”他说:“我要查出来,是什么人把坠饰拿去牛班明那里的。我想不到你有什么办法可以查出这件事真相来——这些大的珠宝买卖,他们保护客户太严格了。第二,我要知道秀兰为什么需要现钞,又她到底需要多少?” “我怎能见到罗小姐呢?”我问。 “我会给你们介绍的。”夏合利道。 “我怎能和牛班明联络呢?” “这个问题就不是我能回答的了。怕是非常困难的了。” 白莎小心地问:“能不能由我跑过他那里去,说是我想买一个大概什么样子的坠饰——” “别傻了!”夏合利打断她说道:“牛班明绝不会把那个坠饰拿出来给你看的。即使他拿出来,他会告诉你价格和给你看保证书,他绝不会和你谈珠宝来源的。柯太太,我向你保证,这一类我要的消息,绝不会是那么容易得来的。” 白莎也清清嗓子,“我们通常投入时间前,先要收些定金。”她说着,看向我。 夏合利道:“我不会先付钞票的。”。 “我们也不先垫款工作的。”我说。“你付500 元定金,画一张那翡翠坠饰的草图给我。” 他坐着一动不动,瞅着我。 白莎把桌上钢笔自桌上推向他。 “不必,谢了,”夏合利道:“要画一个首饰,用铅笔好过钢笔。铅笔可以画出凹凸明暗——” 我说:“钢笔是叫你用来签支票的。” 第二章 走进牛班明的店,有如走进一座大的保险库。门是经过看不到的光线自动开启的。我知道,一有什么动静,门可以被什么按钮一按,变得里外都打不开。 漂亮整洁,驯顺高尚的男士,带着锐利的眼神在柜台后轻声地移动。这一层楼的经理,看看我,用稍有一点不安的态度走向我。 “牛班明在吗?”我问。 “我不能确定,也许在。今天早上我还没见到过他。是哪一位要见他呢?” “赖唐诺。” “你的职业是……赖先生?” 我向他直视。“我是个侦探。” “我看没有错,”他冷冷地微笑道。 “我看你错不了。”我也冷冷地向他笑回去。 “不知能不能告诉我——”他说;“像你这种职业的人,为什么要见牛先生?” “能简单点告诉你吗?”我问。 “当然,只好简单地说。” 我说:“我在追踪一件首饰,是被人典卖的,我认为在你们这里。” “有什么问题?” “有点烫手。” “能形容一下吗?” “不可以对你形容。” “等一下,”他说:“你就等在这里。” 他的意思还是真叫我在现在站的地方来等。 我点上一支烟。这一层楼的经理轻轻地走向电话。拿起电话,说了些什么,等一下又交谈了什么,自一扇门走向后面的部份。2 分钟后,他走了回来。“牛先生可以见你——希望你简短一些。” 我跟了他经过一座很阔的楼梯,一条很短的走廊,经过一个外办公室,有女郎们在办公室打字,然后来到天花板上日光灯照耀十分明朗的内办公室。柔软的地毯,宽大的沙发,这里可说是豪华舒适。 桃花心木大办公桌后坐着的男人,怒气地看向我,像是看一个有麻疯病的收帐员。“我姓牛。”他说。 “我姓赖。”我说。 “有证明文件吗?” 我把私家侦探执业证件给他看。 “想要什么?”他问。 “一个翡翠坠饰。” 他脸无表情地说:“形容一下。” 我自口袋取出夏合利画给我们那张素描,把它铺在他桌子上。 他拿起素描,看了一眼,抬头凝视着我,他说:“这一类事多半由警方出面,循常规路线的。” 我说:“这件事不是常规的。” 他回头去看素描。过了半晌,他说:“我这房子里没有一件像这样的东西。你为什么会找到我的?” “某种范围内,我是专家。但是我没有这样的东西。我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 我伸手去拿素描。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交回了给我。 “你说这玩意儿是烫手货?” “是的。” “也许你可以告诉我怎么回事?” “东西不在你这里,又何必多此一举?” “有可能以后有人拿到这里来。” “万一真出现,你报警好了。” “我自己负责后果?” “我负责好了。” “我倒愿意置身事外。当然,假如警方经过正常的通报方式,另当别论。我想你已经报警了吧,赖先生。” 我把素描对折,放进口袋。“我的雇主目前尚还没有报警。” “赖先生,假如你对我坦白一些——假如你把详情告诉我——也许我可以给你一些有用的建议。” “假如坠饰不在你这里,你有再好的建议也没有用。” “不在我这里。”他重申立场。 “打扰了,牛先生。” “再见,赖先生。” 我离开办公室,自己走下楼。隐形的光线,替我把通往人行道的门打开。我走出来,感到背后每一位推销员都用敌视的眼光在着我。 柯白莎在拐角处候着我。她全身披挂着她最好的皮货和钻石,但也有些紧张。我们等候了一阵子,我说:“好了,白莎,现在起由你出马了。记住,不论什么人向楼上走。你要给我讯号。” 白莎自公司车中挤出来。 “最重要的,”找警告她:“不要让他们看出你在拖延时间。你做出不容易取悦的样子,就可以了。要知道这些店员见多识广了。一点小的错,他们就把你认出来了。” “他们认不出我的。”白莎说:“敢对我无礼,我一个个摆乎他们。” 她大步迈向珠宝店方向。我把车开向我可以清楚观察珠宝店入口的位置,我把车停妥,开始等待。 白莎进去了足足10分钟之后,一个男人进入店门。我一直在想应该是一个女人。但是这个男人几乎标明了就是我想像中的人。 几分钟后白莎出来了,她自皮包中拿出一块手绢擦了一下鼻子。 我把公司车引擎打着。 我又等了10分钟,我等候的那个男人才从店里出来。看样子他有不少发愁的事在心里。他想找辆计程车,但是没找到。他决定走路。他从来也没有想要回头望望。我跟了他来到他的办公室。他的名字叫邱倍德。办公室们上写着,他是个投资经纪人。 我站在走廊上等候。20分钟后,一位穿着很有钱的50岁左右男人进来,一看就知道在他那圈子里,他是知名之土。他全身散发着自信的味道。他离开的时候,我跟踪他到他的车旁。那是一辆大的蓝色别克车。牌照号4E4704。我本来可以跟踪他下去。我没有,我并不认为有此必要,更不必去冒这个险,我不相信他这种人会开偷来的车子。我回自己办公室,找熟人查汽车牌照。 汽车车主麦洛伯,格烈斯路2904号,这名字我听到过。他是侯珊瑚遗产两个信托人中,夏合利以外另一个信托人。 这件事自各方看来,都是个大骗局。 第三章 向法院一查,有关侯珊瑚遗嘱就清清楚楚了。遗嘱已经过认证,所以条文可以实施。夏合利和麦洛伯是指定的两个信托人。遗嘱有关信托部份的内容大致和夏合利所简述相同。唯独有一点夏合利并未述及,两位信托人虽有权作主在信托中止前全权处理,但是两位承继人如果在最小的一个满25足岁前都先后死亡,信托也就自然中止。 我一路开车回去,一路在脑中拼命的思索研究。 卜爱茜在我进门时停了一下打字,看我一下,向我笑一下。 “白莎在?”我问。一面用头向白莎的办公室方向指一下。 爱茜点点头。 “有人在里面吗?” “那个新客户。” “姓夏的?” “是的。” “他回来干什么?”我问。 “我怎么会知道。”她说:“他20分钟之前来的。白莎正好中午在外用饭,他等了一下。” “他有要紧事?” “也许。” 我说:“看来我自己过去好了。别忙坏身体了,爱茜。” 她大笑道:“自从上次你一定要给我加薪以后,白莎看到我出去上厕所都会两眼冒火。” “别太在意她。”我告诉爱茜。“她那钢筋水泥的外壳里面,倒有一颗黄金的良心。” 我打开白莎的私人办公室门,走进去。 现在,白莎已经收过费用,所以她脸上没有笑容。她和夏合利的谈话既直爽,也一句中的。我可以看到她脸有些红。 我开门进去的时候,白莎停住在一句话的当中。 她说:“好了,他不是来了吗?你问他好了。” “我当然要问他。”夏合利说。 我用脚跟把门踢上,我说:“问吧。” “你向牛班明胡说了些什么?”夏合利指责道。 “又有什么不对了?” “牛班明打电话给我,他非常不高兴。他问我有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他给我看的翡翠坠饰。” “你怎么回他?” “我告诉他,我绝对没有。” “那不就结了。”我说。 “我认为是你做了什么鬼事,使他问出这问题来。” 我说:“我已经找出来,什么人把坠饰卖给他的了。” 夏合利看向我,他的额头皱成两条直的线条。“你找出什么?” “找出什么人把坠饰卖给他的。” “不可能的,在这一种店里,这是没有可能的——” 我说:“那个人的名字叫麦洛伯。” “老天!你疯了?” 我说:“麦洛伯是经由二位投资经纪人办成的,那经纪人叫邱倍德。” “天!你怎样得到这些的?”夏合利问道。 柯白莎干脆地说:“你以为我们怎样能得到的,坐办公室里聊聊天呀?” 夏合利道:“你们要知道,你们说的都不是这回事。首先,我是知道牛班明能力和名誉的。我知道他教条,知道他做事方法。他绝对不会背叛那位出售坠饰给他的人,而把他名字说出来的。当然,像牛班明那种一流的珠宝店,就像市内一流的典堂店一样,不能保密卖主的名字,将来怎能再做生意。第一,麦洛伯和我一样是个信托人。我和他私交极好有多年了。没有和我商量,我深知他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第二,罗秀兰非常喜欢我,她什么事都会对我深信不疑。我就像她的亲戚。她叫我合利叔,即使我是她真叔叔,我们也不可能更亲近了。她对洛伯倒不见得怎么样——倒不是她不喜欢他,而是没有彼此了解和共鸣。假如秀兰要人帮忙,她当然会找我。” 我说:“你说你会把她介绍给我,什么时候办?” “一定得让我先见了洛伯再说。我要向他摆牌——岂有此理,我要证明给你看,你错了。” 我说:“他的住址是格烈斯路2904号。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夏合利看看他的手表,把椅子向后一推。 “现在去。”他狞笑道。“假如像我想象的,你完全错了,我们捅了一窝虎头蜂,我绝对要止付这张给你们的支票。” 白莎想说什么,但自己止住了。我知道当初她一拿到支票,早已在签字变干以前,存进了我们楼下银行,交换过了。 我说;“夏先生,我也准备好了。” 第四章 在汽车里,我对夏合利道:“假如坠饰是罗秀兰的。我们直接去问罗秀兰,似乎要更好一点,会不会?” 他摇摇头道:“以后再问。” 我等候他解释,但是他没有。 我们无言地开着车。然后,突然夏合利道:“我完全不相信洛伯会做任何事而不先向我知会一下。” 我不吭声。 “秀兰是个好女孩。”夏合利道:“一个非常好的女孩。除非必要我不用打扰她的。至少,目前我不准备介入到她的隐私去。” “我以为你想知道她为什么把坠饰拿来卖了。” “是呀。” “这不是介入了小姐的隐私了吗?” “我不会,这是你的工作,这只不过叫你去做而已。” “原来如此。”我冷冷地说。 “我自己感到像个混帐的偷窥狂!”他受刺激地自己叫出声来。 我等着不出声,在车子又开了几条街后,我说:“无论如何,假如是她去找的麦洛伯,麦洛伯也会好好照顾她的。” “不见得。”他说:“问题是她不来找我,却去找他,一定是事情相当的不好,才会如此。和我相比,她对麦洛伯等于是陌生人。我真不懂,为什么不来找我,要找他。” 我又不开口,过了八九条街之久。然后我说:“在见到麦洛伯之前,还有什么我应该知道,而你尚没有告诉我的吗?” “我希望你去只是当一个证人。由我来发言。” “用这个方法,”我指出道:“万一把话说僵,他要攻击你起来。你没有了回转的余地。假如由我开口,你只要旁听。我说过火,也不会把你牵进去。” “去你的这些客套。’他说:“客套不会有成效的。我要是已开始,我就契而不舍,不达目的不罢休。” “假如能达到目的。”我说:“也希望你能。无论如何,我希望多知道一些那个麦洛伯。” 他说:“麦洛伯57岁。他在加拿大的克仑代克河有过开矿的经验。自己单独住在沙漠里,希望探到好的矿苗,一路探到过墨西哥东南的犹加敦半岛、危地马拉、洪都拉斯,直到哥伦比亚。他和侯珊瑚是在哥伦比亚西北部一个叫美塞颜城市见的面。你去过美塞颜吗?” 我说:“我是个侦探,不是个探险家。” “好地方,”夏合利说:“气候好到你想象不到。白天、黑夜,一年四季温度差不到四五度,总是在华氏75度左右。当地的居民好客,和气,有教养,有智慧。他们环着庭院,喷水地而坐……” “当时你也在那里?”我打断他话说。 “是的,我们都在那里。我们是在那里认识侯珊瑚的。严格讲来不在美塞颜,而是在河上的矿区。” “罗秀兰呢,也在?” “是的,就像是昨天,不过已经是——我看——已经是22年前的事了。珊瑚回美国来了一次。她的表亲在一次车祸中丧了生——就是秀兰的妈妈。秀兰的爸爸则先早几个月死于心脏病。珊瑚从未结过婚,是个老处女。她就把这无父无母、身在困境的小女婴,带在身边回到了哥伦比亚。她自己和矿工头太太两个人就不断照顾这婴儿。我们所有人都喜欢这小家伙。” “所有人都在同一个矿里工作吧?”我问。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麦洛伯和我各有产业是相毗连的——那边用水力开产的矿是极大极大的——非常有趣的国家。” “而侯珊瑚在把小孩带回来不久后就死亡了,是吗?” “三四个月之后,是的。” “于是你也停止流浪,停下来管矿?” “不是立即。麦洛伯和我立即一起回来使遗嘱认定。足有一年未回南美。那时旅行没有现在方便。当我们知道了这笔遗产有多大之后,我们面临了难关了。这次的受托,使我们也吃了惊,大出意外。” “我们两个人不过是一对年轻冒险家。珊瑚比我们任何一个都年长得多。老了,缩了,但是神智清楚,精明。她能干,不过含蓄。她从不谈自己的事。你知道,我有一段时间研究过这婴儿——现在说无所谓,但也极可能是她自己所生的。她爱她如已出——当然,现在讨论这件事无什么意义。再说引起了秀兰也有这种怀疑就更不妥……岂有此理,我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像个老女人一样啰唆个没完没了。这些你听了就听了,不要说出来。我告诉你,你要做出伤害秀兰的任何事,我就亲自把你脖子给扭断了。” “有关表亲的事,你调查过吗——就是秀兰的双亲?” “老实说,我们没有。珊瑚自美国回来,带来婴儿,也带来表亲的故事。她回国一年。我记得洛伯和我私下在研究——喔,现在说也没有什么意思。珊瑚告诉我们女婴是罗秀兰,是她3000里的表亲的女儿——我在想是不是因为这种原因,有人在打扰罗秀兰。我想不出有其他原因,她有困难而不向我来求助。” “麦洛伯如何?见他之前,你有什么要让我知道的吗?” “我看没有了。老实说,赖先生,我真的不觉得你跟我去有什么意思。也许你不去,洛伯和我可以有一个知心的谈判。” “随便你。”我说:“不过他一定会奇怪,你是怎么知道他一度有那坠饰在手的。” “是的,没有错。”夏合利说:“既然你已经如此深入了,你就跟到底吧。” “还是听你的。” 夏合利说:“你假装是珠宝业同业公会的,你在做这样一件在出卖首饰的常规调查工作。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你聪明,你能把死的说成活的。但是千万别让他知道你是受我雇用的。” “我要冒很大险呀。” “那就去冒险呀。我付你钱为什么。告诉你,假如你要讨好麦洛伯。你要多注意一下潘巧。” “潘巧是什么?一只狗?” “不是,是只乌鸦。” “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一辈子也看不出,为什么洛伯要养一只乌鸦来做宠物。乌鸦是害鸟,脏兮兮的,联噪得很。不过,因为洛伯的关系,我就试着喜欢它。 “赖先生,我必需承认,我真的自己不好意思,用这种方式来计算我自己的同事。但这一件事可一定要弄清楚。这是我的责任,也是一定要做的事。” 他住的地方是灰泥墙,有红砖、绿草地和修剪过的灌木。背后有3 个车位的车库。要维持这样一个住处是要花钱的。 夏合利自车中跳出,走上前面的梯阶,草草的做样子按了一下门铃,半秒钟后,他又试着开门,门没锁,他把门推开,有礼地站向一侧,他要让我先进去。 我说:“你还是走前面好,我到底是陌生人。” “有理。”夏合利说:“他会在楼上阁楼里——大部分时间他都在阁堂。墙上有个洞,那只混帐乌鸦可以进出自如。赖,这楼梯上去。” “他是单身汉?” “是,没结婚。他一个人信这里——用了一个跟了他很多年的一个哥伦比亚女人。对光棍而言这是大得出奇的房子。玛丽亚大概正好不在——喔,玛丽亚!哈罗,玛丽亚,有人在家吗?” 空房子到处响起回音挪揄他们。 “她一定是去买东西了。”夏合利道:“好吧,我们自己上去。” 夏合利领头向前走。 一个粗哑的声音挪揄地叫道:“小偷!小偷!骗人!” 阴森森的房子,突发这种声音,使夏合利一下跳起来。 “那只可恶的乌鸦!”夏合利定定心道:“该把它头切掉,哪能养这种东西当宠物!” 我们走到楼梯的顶上。夏合利继续向前,走过一个开着的门,来到阁楼。 我听到拍翅膀声,粗,哑,咯咯的啼声。乌鸦全黑的身体飞过门框,飞出我视线之外,但是我仍能听到拍翅和它典型的咯咯啼声。 夏合利向前跨进一脚,立即缩了回来。 “老天!”他说。 我站到他边上。我可以看到一个男人的双脚和他的腿。复合利向边上一移,我看到了整个尸体。 我看到过自邱信德办公室出来的人,伸手伸脚仰卧在地上。自背后淌出来红的血,在地毯上形成了一个小小血池。死者的左手握住了电话的话机部分。电话的拨号机身部分,悬空在桌子和地毯的中间。 “老天。”夏合利又叫了一次。 他的脸苍白到嘴唇,当我看他时他的嘴唇扭曲颤抖。他觉出自己嘴唇在抖,他勉强闭紧以示自己尚能控制,但是嘴唇变成扭曲和变形。 “这是麦洛伯吗?”我问。 夏合利跑出房去。他跑到了楼梯口,一下坐在最上一级上。 “那是麦洛伯。”他说:“看看房子里有什么——可喝的——赖,我受不了要吐了。” 我说:“把头的位置降低。把头放两膝之间就好了。让血回到你脑子里去。千万不可以昏过去。” 夏合利照我话把头降低,我听到他深吸一口气。喉咙里咯咯的在响。 我走回去站在谋杀案发生的房间门口。 死者被谋杀时显然是坐在一只长长办公桌旁的椅子上,当他倒下去时拖了电话一起落下桌去。电话的话筒极可能是在死者死后放进他手里去的。桌上放著有两封信。椅子是回旋办公椅,侧翻在地,看得出是死者生前所坐的。 乌鸦回进房间来了。它停在吊挂于天花板上的吊灯架上。它把头斜侧在一边,用漆黑,晶亮的眼睛,无礼地看着我。 “小偷!”它说。 “骗人!”我回敬它。 它尽量地伸展一只翅膀向下,喉咙里响着它独特的粗,哑,咯咯啼声。 房间一角有一只极巨大的铁鸟笼,大到足够关一只老鹰。鸟笼的门开着。 桌子上一件东西微微的泛出金光引起我的注意。我向前一步注视桌子上面。那是一个坠饰,显然和夏合利画给我的完全一样,但上面没有了那些翡翠。仔细一点看镶住原来翡翠的黄金小钩子皆经撬起,宝石已被取走。 我看到一支零点二二的自动手枪在桌子上。地下一个空弹壳在发出反射的光。我弯腰,把鼻子凑到枪口上去闻一闻,嗅得出手枪才发射过。 我看到绿光隐约闪烁——透澈,深透,有如珊瑚礁上一塘清水。那是一颗我一生见过最好的翡翠。 一只薄的猪皮手套放在桌子上。我看它大小正好适合死者。从邱信德办公室溜出来的时候他是戴了手套的。桌上的手套和那一只十分相像。 死因是十分明显的。一把匕首从背后左肩呷骨下方刺入他心脏。匕首不在现场。 我走出去,夏合利仍坐在楼梯头。 他前后摇动呻吟着。 我把手放他肩上,他说:“怎么办?” 我说:“两条路。” 他抬头看我,眼睛朦朦的。他脸上的肉突然损失了弹性。我假如伸个手指按他一下,一定会形成一个塌陷,好久也弹不起来。 我说:“你有两条路。你可以报警,你也可以溜走不报警。假如你那些废话和不舒服都是做出来的一种样子,你最好溜掉掉算了。假如他的死亡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你就报警。” 他犹豫了一下,他说:“你怎么样?法律有没有规定你一定得报警的?” “是的。” “你肯——冒一次险?” “我不行,我会打电话报警,但是我认为,告诉他们我的名字和跟我在一起的人名字,对我们不利。” 他自震惊中恢复,容易得有如脱掉一件大衣。他一下子就变成一个冷静的生意人。 “他们恐怕反正一定要来问我的。” “有可能。” “他们会问我,命案发生时我在哪里是吗?” “会有可能会的。” 他说:“好,我们报案,我想我们应该先撤到外面去,免得我的指纹弄得到处都是。我想现在已经够多了。” “现在已经够多了?” “我不知道——我可能碰到过东西。” “假如你碰到过东西,那就太坏了。” 他愁眉不展地看着我。 我说:“街前有一家药房。我们可以在那里打电话。” “赖,你会记得,过去一小时我们都在一起,是吗?” “过去20分钟。”我说。 “但是,在这之前,我是和白莎在一起呀。” “白莎记得什么我不知道,我和她桥归桥,路归路。” 第五章 佛警官佛山看来是个好人。我知道他回去后会用一个显微镜来详查我们两人,但是目前他温雅有礼。 夏合利说他的故事,他说他和麦洛伯是生意伙伴。他来这里是因为有紧急事要找他。他带了我是——是因为我在为他做——另外一件工作。我看到佛警官在犹豫,但是他没有问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