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说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欧立佛太太说,“我是说,差不多是你真明白的时候了,直到现在,你好像什么事都没做。”她的声音带着责备的意味。“一个人不可能一下子什么事都想出来,”白罗自我防卫说。“警方,”他加上一句话,“完全被困住了。”“噢,警方,”欧立佛太太说。“要是苏格兰警场的头子是个女人..”白罗认出这句闻名的话语,连忙打断。“事情复杂,”他说。“极为复杂。不过现在——我私下告诉你——现在我想出来了!”欧文佛太太保持平静。“也许吧,”她说:“可是已经有两条人命不见了。”“三条。”白罗更正地说。“三条人命?第三个是谁?”“一个叫莫德尔的老人。”赫邱里·白罗说。“那我还没听说过,”欧立佛太太说,“报纸上有吗?”“没有,”白罗说,“直到现在,除了看作是意外死亡外还没有人怀疑过是什么。”“不是意外吗?”“不是,”白罗说,“不是意外。”“呃,告诉我是谁干的——我是指,这三件谋杀案——或是在电话中你不能说?”“这种事不在电话中说。”白罗说。“那么我要挂断了,”欧立佛太太说。“我受不了。”“等一等,”白罗说,“我还有事要问你。唉呀,是什么事?”“这就是上了年纪的迹象,”欧立佛太太说。“我也一样,忘掉一些事情——”“有件事,小小的一点——令我烦恼。我当时在船库里..”他回想,那堆漫画书报。玛莲涂写在边缘上的字句。“阿尔伯特跟杜琳要好。”他当时感觉到缺了什么——他必须问欧立佛太太的什么。“你还在吗,白罗先生?”欧立佛太太问道,在此同时接线生要求再投钱。再投过钱后,白罗再度开口。“你还在吗,太太?”“我还在,”欧立佛太太说。“我们不要再浪费钱在彼此问说在不在上,是什么事?”“是非常重要的事,你记得你的‘寻凶’比赛过程吧?”“呃,当然我记得。实际上这正是我们目前正在谈的,不是吗?”“我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白罗说。“我没看你发给参加比赛者的情节大纲。认真来说,那对查出凶案似乎并不重要。我错了,是重要,你是个敏感的人,太太。你被你周围的气氛所感染了,被你所遇见的人的个性所感染。而这些都转入你的情节大纲中,你自己并不知道,不过你富有创造力的头脑从它们得到了灵感。”“你说得真美,”欧立佛太太说,“不过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一直都比你自己所了解的更了解这件罪案。现在来说我想问你的问题——实际上是两个问题;不过第一个问题非常重要,当你开始计划‘寻凶’比赛活动时,你有没有指定尸体要在船库里被发现?”“不,没有。”“你本来打算安排在什么地方?”“在那夹在屋旁石南花丛里的可笑小凉亭里,我想那是恰当的地方,可是后来有个人,我不记得到底是谁,坚持说应该安排在那幢怪建筑里。呃,当然那是个可笑的主意!我的意思是说,任何人都可能相当不经意地逛到那里去,不必根据线索就能发现尸体,竟然有人这么笨。当然我无法同意。”“所以,你就接受了安排在船库的建议?”“是的,就是这样。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反对安排在船库里的,尽管我仍然认为安排在那小凉亭里比较好些。”“是的,这是你在我们见面的第一天大致跟我说过的技巧。还有一件事,你记不记得告诉过我说有一条最后的线索写在给玛莲消遣的漫画书报上?”“当然记得。”“告诉我,那一条线索是不是像(他极力回想他当时站在那里所看见的那些涂写的字句):阿尔伯特跟杜琳要好;乔治·波奇在树林里吻徒步旅行的女孩;彼得在看电影时吻女孩子,这一些字句?”“老天爷,不是,”欧立佛太太以有点震惊的声音说。“不是像这样可笑的字句。不,我写的是十分直率的线索。”她压低嗓声,以神秘兮兮的口吻说,“‘找找徒步旅行者的背包’。”“对了!”白罗叫起来。“对了!当然,写着这句话的那本漫画不得不被拿走,那可能让某人起了念头!”“那个背包,当然,是在尸体旁边地板上——”“啊,可是我想的是另外一个背包。”“你这可把我给搞迷糊了,”欧立佛太太埋怨说。“在我的谋杀故事里只有一个背包,你不想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吗?”“一点也不,”白罗说,“也就是说,”他礼貌地加上一句说,“我很想一听,当然,不过——”欧立佛太太很快地打断他的“不过”。“非常巧妙,我想,”她说,声音中带着作家的骄傲意味。“你知道,在玛莲的背包里,那应该是那南斯拉夫籍太太的背包,如果你懂我的意思——”“是的,是的,”白罗说,准备再度坠入五里雾中。“呃,在里头是一个装着那个乡绅毒死他太太的毒药的药瓶,你知道,那个南斯拉夫女孩曾经来这里接受护士训练,而布朗德上校为了钱毒死他太太时她在屋子里。而且她,这个护士,拿到那个药瓶把它带走,然后回去向他勒索。那,当然,就是他杀害她的原因。这符合吧,白罗先生?”“符合什么?”“符合你的想法。”欧立佛太太说。“一点也不,”白罗说,不过连忙接着又说,“不过,我还是向你表示敬贺,太太。我确信你设计的‘寻凶’比赛那么巧妙,没有人赢得奖品。”“可是他们有人赢得了,”欧立佛太太说。“相当晚,大约七点。一个非常自大的老太太,看起来相当愚蠢,她找到了所有的线索,成功地到达船库,可是当然警方人员在那里,所以她那时就听说了谋杀的事,我想,她一定是全游园会里的人最后一个听说的。不管怎么样,他们把奖品给了她。”她满意地接着又说,“那个说我喝酒像鱼喝水一样的可怕年轻人只找到山茶花园为止。”“有一天,太太,”白罗说,“你要把你这整个故事告诉我。”“实际上,”欧立佛太太说,“我正想把它写成一本书,把它浪费掉了可惜。”或许可以在此顺便一提,大约三年之后赫邱里·白罗读到了艾尔瑞德妮·欧立佛写的“树林里的女人”,他觉得奇怪为什么书里的一些人物和事件令他感到似曾相识。18当白罗来到那幢粉红色的磨房小屋时已是日渐西沉时分。他敲敲门,门突然应声而开,令他吓得倒退一步。门口的年轻人怒气满面地瞪着他看,一时认不出他来,然后他短笑一声。“喂,”他说,“是侦探先生。进来,白罗先生,我正在收拾行李。”白罗接受邀请,跨步进门。室内装潢简朴,有点糟。而亚力克·雷奇个人的东西当时正占了室内不成比例的位置。书本、文件以及散置的衣物到处都是,一口打开的皮箱躺在地板上。“家庭最后破裂,”亚力克·雷奇说。“莎莉已经突然出走了,我想这你一定知道。”“我并不知道,不。”亚力克·雷奇短笑一声。“我很高兴还有你不知道的事。不错,她已经受够了婚姻生活,要去跟那温顺的建筑师共同生活。”“我听了感到难过。”白罗说。“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好难过的。”“我难过,”白罗说着清除掉角落沙发上的两本书和一件衬衫,“因为我不认为她跟他在一起会像跟你在一起那样快乐。”“她这六个月来跟我在一起并不特别快乐。”“六个月并不是一辈子,”白罗说,“是有可能快乐的长期婚姻生活很短暂的一部分而已。”“你说得有点像是个牧师,不是吗?”“可能,我可不可以说,雷奇先生,如果你太太跟你在一起不快乐,那或许多半是你的错,而不是她的错。”“她确实是这样认为,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想大概是吧。”“不是一切,而是某些事情。”“噢,一切都怪我吧,我可能还是自己跳河一了百了的好。”白罗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我很高兴地注意到,”他说,“你现在受到你自己的烦的困扰比外界的世界性麻烦多。”“全世界都死光好了,”雷奇先生说,他恨恨地接着又说,“看来我一直都是个大笨蛋。”“不错,”白罗说,“我认为你的行为不幸的成分比该受谴责的成分多。”亚力克·雷奇睁大眼睛看着他。“谁雇用你来调查我的?”他问道。“是莎莉吗?”“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呃,官方上没有什么事发生。所以我判定你一定是受私人雇用来追踪调查我的。”“你错了,”白罗回答说。“我根本就没有在调查你,我来这里时根本不知道你在这里。”“那么你怎么知道我究竟是不幸或是自己笨或是什么的?”“根据观察和思考的结果,”白罗说。“我来猜一下,你告诉我对不对好吗?”“你大可随你高兴去猜,”亚力克·雷奇说,“不过不要指望我跟你玩这一套。”“我想,”白罗说,“几年前你对某一政治团体感兴趣而且产生同情,就像其他许多喜好科学的年轻人一样。依你的行业来说,这种同情和趋向自然是带着怀疑的成分。我不认为你认真舀协过,不过我确实认为你受到压力要你接受你不想接受的地位。你试着要退出而你面临到威胁,你被要求跟某人会合。我怀疑我是否会知道那个年轻人的姓名,他对我来说会永远是‘穿乌龟衬衫的年轻人’。”亚力克·雷奇突然大笑。“我想那件衬衫是有点可笑,我当时并没看出事情非常可笑。”赫邱里·白罗继续说下去。“由于对世界命运的担忧,还有对你自己的困境的担忧,你变成,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一个几乎任何女人都不可能跟你快乐相处的男人。你没有把你的心事告诉你太太,这是你的不幸之处,因为我认为你太太是个忠贞的女人,如果她知道了你是多么的不快乐,多么的绝望,她会全心全意的站在你这一边,结果她反而只是开始拿你跟她以前的一个朋友麦克·威曼相比,把你给比了下去。”他站起来。“我该忠告你,雷奇先生,尽快收拾好你的行李,随你太太到伦敦去,要她原谅你,告诉她你所经历过的一切。”“原来这就是你的忠告,”亚力克·雷奇说。“这到底关你什么事?”“不关我的事,”赫邱里·白罗说。他退向门口去,“不过我一向都是对的。”一阵沉默,然后亚力克·雷奇突然爆出一串狂笑。“你知不知道,”他说,“我想我会听从你的忠告,离婚他妈的太花钱了,无论如何,如果你拥有了你想要的女人,后来却又无能保有她,那就有点丢脸,你不认为吗?我要到她在伦敦西南区的公寓去,如果我发现麦克在那里,我会扯住他那条手织的脂粉气领带,把他的命给扯出来,我会很高兴那样做。不错,我会非常高兴。”他的脸上突然亮出非常迷人的微笑。“我为我丑恶的脾气感到抱歉,”他说,“同时多谢你。”他拍了白罗的肩膀一下,白罗随着这一下的力道摇摇晃晃的就差一点没跌倒。雷奇先生的友谊确实比他的憎恨更叫人感到痛苦。“现在,”白罗离开磨坊小屋,双脚疼痛,抬头看着转暗的天空说,“我上哪里去的好?”19当赫邱里·白罗被人引进来时,警察署长和布朗德督察十分好奇地抬起头来。警察署长的脾气正不怎么好,布朗德平静的坚持使得他才刚取消了他当晚的约会。“我知道,布朗德,我知道,”他烦躁地说。“或许他是他那一时代的一个小小比利时男巫——可是当然,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老兄,他几岁了?”布朗德巧妙地避开这个他本身反正也不知道的问题,白罗自己一向对他的年纪保持沉默。“问题是,长官,他当时人在那里——在出事现场,而我们其他办法都毫无进展。到处碰上白墙,我们。”警察署长烦躁地擤擤鼻子。“我知道,我知道,让我开始相信马斯特顿太太所说的是变态杀人狂干的。我甚至会用上猎犬,要是有任何用得上它们的地方的话。”“猎犬不可能追踪出水上的异味。”“是的,我知道你一直所认为的,布朗德。而且我偏向同意你的想法,但是完全没有动机,你知道,一点点动机也没有。”“动机可能是在那些小岛上。”“意思是海蒂·史达斯在那小岛上知道了狄索沙什么事?我想这大概合理可能,就她的智能状态来说,她单纯,大家都同意这一点,她可能随时对任何人泄露出她所知道的,你的看法是不是这样?”“差不多是这样。”“如果这样,那么他未免等得太久了才渡海来处理。”“呃,长官,可能他并不知道她后来的去向,他自己说是他在某份社团期刊上看到有关‘纳瑟屋’的报导,还有美丽的女主人,如同我所说的,这是他说的,而或许他说的是真话,他并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或是嫁给了谁,直到他看了那则报道。”“可是一旦他知道了,他就坐上游艇以特快的速度渡海过来谋杀她?这太牵强了,布朗德,非常牵强。”“但是这有可能,长官。”“那么那个女人到底可能知道他什么秘密?”“记住她对她丈夫说过的话:‘他杀人’。”“记住的凶案?她十五岁时发生的?再说这想必只是她自己说的吧?当然他会一笑置之吧?”“我们并不知道事实,”布朗德顽固地说。“你自己也知道,长官,一旦知道谁做了什么事,就可以去找证据而且找得到。”“嗯。我们调查过了狄索沙——谨慎地——透过惯常的管道——结果一无所得。”“就因为这样,长官,这个可笑的老比利时人才可能已经误打误撞的发现了什么。他当时在那屋子里——这是重要的一点。史达斯夫人跟他谈过话,她零零星星说过的一些事可能在他心中串连了起来,而且有了道理。不管可能是怎么样,他这一天大部分时间一直都在纳瑟坎伯。”“而他打电话问你狄索沙的游艇是什么样的游艇?”“他第一次打给我的时候,是的,第二次是要我安排这次会面。”“呃。”警察署长看看手表,“如果他五分钟之内不来..”然而赫邱里·白罗正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的外表不像往常一般整洁,他的胡子软弱无力,受到了德文郡湿空气的影响,他的亮漆皮鞋蒙着厚厚一层泥土,他本人无精打采,头发蓬乱。“呃,你来了,白罗先生。”警察署长跟他握握手。“我们都洗耳以待,准备听听你要告诉我们什么。”这句话有点反讽的意味,然而身体上受寒的白罗,没有心情让精神上也受寒。“我无法想象。”他说,“我怎么以前没看出真相来。”警察署长对这句话反应有点冷淡。“你是说你现在知道真相了?”“是的,还有一些细节——不过大要都明朗了。”“我们要的不只是大要。”警察署长冷淡地说。“我们要证据,你找到证据了吗,白罗先生?”“我可以告诉你们到哪里去找证据。”布朗德督察开口了。“比如说?”白罗转向他,问了个问题。“我想,伊亭尼·狄索沙大概已经离开这个国家了吧?”“两个星期以前。”布朗德恨恨地接着说,“要找他回来可不容易。”“可能说得动他。”“说动?那么是没有足够的证据引渡他回来?”“不是引不引渡的问题,如果跟他说明事实..”“可是,什么事实,白罗先生?”警察署长有点烦躁地说。“你说得这么流畅的是什么事实?”“伊亭尼·狄索沙坐着豪华游艇到这里来显示出他家有钱的事实,老莫德尔是玛莲·塔克的外公(这一点我今天才知道)的事实,史达斯夫人喜欢戴苦力型帽子的事实,欧立佛太太,不管她有不可靠、漫无边际的想象力,在不自知之下,是个对个性的判断非常精明的女人的事实,玛莲·塔克在她的衣柜抽屉里藏有唇膏和香水的事实,布鲁伊丝坚持说史达斯夫人要她带一托盘点心去给船库里的玛莲的事实。”“事实?”警察署长睁大双眼。“你把这些叫做事实?可是这些根本就不新鲜了。”“你宁可要证据——确实的证据——比如——史达斯夫人的尸体?”现在睁大双眼的是布朗德。“你找到史达斯夫人的尸体了?”“并没实际找到——不过我知道它藏在什么地方。他们到那地方去,而当你们找到时,那么——那么你们就有证据了——所有你们需要的证据,因为只有一个人可能把它藏在那里。”“那是谁?”赫邱里·白罗微微一笑——像一只舐过一碟奶油心满意足的猫一样的微笑。“这个人经常是,”他柔声说道,“做丈夫的,乔治·史达斯爵士杀死了他太太。”“可是这不可能,白罗先生,我们知道这不可能。”“噢,不。”白罗说,“根本就不是不可能!听好,我来告诉你们。”20赫邱里·白罗在大铸铁门前停顿了一下,他沿着前头蜿蜒的车道看过去,树上残留的金褐枯叶缓缓落下,樱草花季已经过去了。白罗叹了一声,他转向一旁,轻敲着白色小门房的门。过了几分钟,他听见里头的脚步声,那种慢吞吞,犹豫的脚步声,福里亚特太太打开门,他这次看见她那苍老脆弱的样子并没感到吃惊。她说,“白罗先生?又是你?”“我可以进去吗?”“当然。”他随她进去。她请他喝茶而他谢绝了,然后她以平静的声音问道:“你为什么来?”“我想你猜得出来,太太。”她的回答转弯抹角。“我非常累。”“我知道。”他继续说,“到现在已经有三个人死了,海蒂·史达斯、玛莲·塔克、老莫德尔。”她猛然说道:“莫德尔?那是意外事件,他从码头掉下去了,他非常老了,眼睛瞎了一半,而且他在酒馆喝酒。”“不是意外事件,莫德尔知道得太多了。”“他知道什么?”“他认得一张脸,或是走路的样子,或是一个声音——这一类的,我第一天来这里的时候跟他谈过话,他告诉我有关福里亚特家族的一切——关于你的公公和你丈夫,还有你在战争中遇害的儿子。只是他们并没有两个都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