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环王-26

“精灵们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勒苟拉斯说。※※※这时,王子的仆人正好前来带领两人前往医院,他们在那边的花园里见到了朋友,久别重逢自然是很令人高兴的事。他们边走边聊,把握这难得的安祥片刻,享受园内的美景和微风。当梅里觉得有些疲倦时,他们全都在城墙上坐了下来,背后则是医院翠绿的园圃;他们的南方是艳阳下波光粼粼的安都因大河,在勒苟拉斯的眼中,他甚至可以看见兰班宁和南伊西立安的风景。其他人有说有笑的聊着,勒苟拉斯沉默下来,逆着光看着前方,注视那些沿大河飞近内陆的海鸟。“你们看!”他大喊着:“是海鸥!没想到它们会飞到这么远的内陆来,这真是个奇景,但也让我内心有些不安。我这辈子从来没看过它们,在我们前往佩拉格之前;在那里,当我们准备登船作战时,我听到它们在空中鸣叫的声音。我当场呆立,完全忘记了中土世界的战争,因为它们的鸣叫声述说着大海的景象。大海!唉!我还没机会看看它,不过,每个精灵的心中都对大海有种向往,一被挑动起来就不可遏抑。啊!我希望自己没有看到那些海鸥,将来,光只躺在树下休息而已,将不能够满足我了。”金雳说:“千万不要这么想!中土世界还有无数东西等你亲眼目睹,还有很多工作可以做。如果所有美丽的人儿都上船出海,对那些留在人世间的生灵来说,这个世界就无聊多了。”“不只无聊,而且还很乏味哪!”梅里说:“勒苟拉斯,你千万不能够出海,这世界上永远都会有大人或是小人,甚至是像金雳这么睿智的矮人需要你的,至少我希望这样。不过,我有种感觉,这场战争最糟糕的部分似乎还没到来。我真希望一切都赶快结束,能够有个好结局!”“不要这么阴沉嘛!”皮聘大喊道:“阳光正灿烂,我们至少可以相聚个一两天,我想要听听你们的故事。说嘛,金雳!你和勒苟拉斯今天早上提起那场和神行客同行的旅程都快十几次了,但是你们啥也没说。”“阳光或许依旧灿烂,”金雳说:“但旅程中有些经验是我不想再提的黑暗回忆。当时若我能知道未来会遭遇到什么,我很怀疑会有什么样的友谊能让我踏上亡者之道。”皮聘说:“亡者之道?我听亚拉冈说过,不知这是什么?你可以再告诉我多一些吗?”“我可不大愿意,”金雳说:“因为我在那条路上觉得非常羞愧。我,金雳,一向认为自己比人类更强悍、在地底比任何精灵更耐劳,但这次我两边都落空了。多亏亚拉冈的意志力,我才能继续走在那条路上。”“也包括了对他的友谊吧,”勒苟拉斯说:“每个认识他的人,都会以自己的方法来敬爱他,即使是那骠骑国冷冰冰的美女也是一样。梅里,在你来到这里的那天一早,我们离开了登哈洛,那里的居民害怕到不敢目送我们离开,只有伊欧玟例外,她现在则是在医院里面调养身体。那场分离真让人难过,连我看到都觉得很不忍心。”“唉!我当时只想到自己,”金雳说:“不!我不想再提那场旅程了。”他沉默下来,但皮聘和梅里依旧吵着要听,最后勒苟拉斯拗不过两人,只好说道:“我可以安抚你们的好奇心,因为我并不觉得害怕。人类的亡灵对我来说十分的无力、脆弱,我没什么好怕的!”很快的,他描述了在山下那段鬼魂肆虐的道路,以及在伊瑞奇的那场黑暗的聚会,以及在那之后两百七十九哩的绝命狂奔,这才抵达了安都因河上的佩拉格。“离开那黑石之后,我们头也不回地骑了四昼夜,直到第五天才终于抵达,”他说:“看哪!在魔多制造的黑暗中,我的希望之火反而越来越旺盛,因为在这一片幽暗中,亡灵大军的力量似乎越变越强,也越来越恐怖。有些人骑着马,有些人奔跑着,但同样都用惊人的高速移动。他们十分沉默,但眼中闪动着可怕的光芒,在拉密顿的高地上,他们追过了我们,将我们团团围住,如果不是亚拉冈下令,他们可能直接摆脱我们,扬长而去。”“他一声令下,他们都退了回去。‘连人类的亡灵都服从他的命令,’我想:‘他们恐怕还会干出一番大事业来!’”“我们日夜不分的奔驰,迎接我们的是没有曙光的清晨和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我们越过了西瑞尔河、瑞龙河,第三天我们来到了吉瑞尔河口的林何。拉密顿的战士们在该处和沿河上行的昂巴海盗以及哈拉德林人搏斗,不过,当我们大喊着亡者之王降临时,攻守双方全都四散奔逃,只有拉密顿的统治者安格柏有胆量迎接我们;亚拉冈请他集合部队,如果他们有胆量的话,会跟在我们后面前进。”“‘在佩拉格,埃西铎的继承人会需要你的协助!’他说。”“就这样,我们度过了吉瑞尔河,一路追赶魔多的盟军,然后,我们休息了片刻。不过,不久之后亚拉冈就站了起来,大声说:‘糟了!米那斯提力斯已经遭到攻击了,我担心它会在我们抵达之前陷落。’因此,我们天还没亮就立刻上马,催促马匹在兰班宁平原上全力奔驰。”勒苟拉斯暂停下来,轻叹一口气,把目光转向南方,轻声唱道:赛洛斯河、依鲁依河上银光闪耀在那兰班宁的翠绿大地上!绿草茂盛,在海风吹拂下白色的百合摇晃,锦葵和小金花的金钟在风中摇曳在那兰班宁的翠绿大地上,在海风吹拂下!“在我同胞的歌曲中,那块平原无比的翠绿;但当我们见到的时候,它却一片漆黑,看来像是荒废的大地。在这宽广的平原上,我们就这么毫不留情地践踏花草,足足耗费了一天一夜,才终于来到大河的出海口。”“那时,我心想:我们已经靠近大海了,因为在黑暗中水面显得一望无尽,无数的海鸟在岸边飞翔。啊,那海鸥的声音!女皇不是曾告诉我要小心吗?我现在果然无法将它们遗忘。”“我则是一点也不理它们,”金雳说:“因为那时我们必须面对出发以来最艰苦的战斗。昂巴的主力舰队全都集结在佩拉格,大约有五十艘巨舰以及数不清的小船。在我们之前逃窜的敌人大多已经抵达了港口,并且将他们的恐惧散播开来。有些船只已经起锚了,他们想要驶离这条河,或是到对岸去,许多艘小船都烧了起来;但哈拉德林人则是被逼到无路可退,只能调过头来死守。绝望而凶猛的敌人可真是不好对付,当他们看着我们时,都纷纷哈哈大笑,因为那时敌我的兵力实在非常悬殊。”“但亚拉冈停下脚步,大喝一声:‘出来吧!我以黑石之名召唤你们!’原先停在队伍最后面的亡灵军团如潮水般涌出,将前方的一切全都掩没。我听见了微弱的呼喊声、和低沉的号角声,以及无数窃窃私语的声音,那就像是在远古的黑暗年代中所发生的战争一样。他们拔出苍白的刀剑,但我不知道那些刀剑是否还可以伤人;因为这些亡灵除了恐惧之外,根本不再需要任何武器,没有人可以抵挡他们。”“他们飘向所有靠岸的船只,然后连在港外下锚的船只也成了目标,所有的水手都害怕得丧失理智,纷纷跳入水中,只有那些被绑在船上划桨的奴隶例外。我们毫不留情地驱赶这些敌人,一路杀到岸边。然后,亚拉冈将每艘剩下的船都指派一名登丹人,他们安抚了被留在船上的俘虏,请他们不要害怕,因为他们已经获得了自由。”“在天黑之前,所有胆敢抵抗我们的敌人都被消灭了,他们不是被淹死,就是徒步逃往南方,希望能够回到故乡。魔王一定没想到,他的计谋竟然被代表恐惧和黑暗的亡灵所破坏了,他真是自作自受啊!”“的确相当讽刺,”勒苟拉斯说:“那时,我看着亚拉冈,心中想着:如果他将魔戒据为己有,他会成为多么伟大的君王啊!但是,他的高贵情操超越了索伦的理解,因为他是露西安的子孙哪!不管经过多少年,她的血脉都不会堕落。”“这些事情不是矮人看得出来的,”金雳说:“不过,那天的亚拉冈真是威风凛凛。你们想想!整个舰队都归在他的掌握之下,他选了最大的一艘当作旗舰,头也不回地上船。然后,他用从敌人那边抢来的号角,吹出响彻云霄的号音,亡灵部队就回到岸上。他们沉默地站在那边,除了着火的船只在他们眼中投射的反光之外,旁人几乎看不见他们。亚拉冈对着亡灵,中气十足的开口道:‘这是埃西铎继承人的命令!你们的诺言已经实践了。回去吧,不要再作祟了!安息吧!’”“亡者之王就在我们面前折断了长枪,将它丢到地上。然后他深深一鞠躬,转身离开。很快的,所有的亡灵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彷佛刚从一场梦中醒来一样。”“那天晚上,当其他人努力工作时,我们把握机会休息。船上的俘虏都被释放了,有许多俘虏是过去被俘的刚铎人;很快的,人们从伊瑟和兰班宁开始往此地集结,而拉密顿的安格柏也召集了所有的骑兵。在亡灵所带来的恐惧消退之后,他们终于能够前来支援我们、看看埃西铎的继承人,因为这谣言在黑暗中像野火一般迅速蔓延。”“我们的故事就快结束了,那天傍晚,许多船只都已经做好了出航的准备,第二天一早,舰队就开航了。虽然这只是前天的事情,但我觉得好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也不过是我们离开登哈洛的第六天。不过,亚拉冈依旧担心我们是否会太迟赶到。”“‘从佩拉格到哈龙德还有一百二十六哩,’他说:‘但是,我们明天就得抵达哈龙德,否则一切将前功尽弃!’”“现在船桨都是由自由人所操纵,他们十分尽力地划着桨,不过,由于我们是逆流而上,速度还是很慢。虽然南方这边的河水并不很快速,但我们却也没有海风的吹拂,即使我们刚在港口大胜,但如果不是勒苟拉斯突然哈哈大笑,我的心情可能会变得非常恶劣。”“‘都灵的子嗣,抬起你的胡子来吧!’他说:‘你没听过人家说:一切都绝望时,希望往往会由此而生。’但是他到底从远方看到什么希望,我就不知道了。当夜色降临,我们只能看见黑暗越来越深沉,而我们胸中却热血***,因为我们可以看见北方远处的云朵下有着红光,亚拉冈说:‘米那斯提力斯已经陷入大火中……’”“但到了午夜,希望真的出现了。伊瑟经验丰富的水手看向南方,告诉我们有海风吹来。在天亮之前,所有的巨舰都张满帆迎风前进,曙光正好照在我们船头破浪的泡沫上。接下来,就如同你所知道的一样,我们在日出之后三小时,和海风以及阳光一起到来,我们在战场上展开了旗帜。不论未来如何,这都是无比荣耀的时刻,让人永难忘怀的一天!”“我们所创造的功业是不可磨灭的,”勒苟拉斯说:“能够通过亡者之道是前无古人的创举,即使刚铎未来毁灭,无人可以赞颂我们的行径,它也不会因此而失色。”“搞不好一语成谶,”金雳说:“因为亚拉冈和甘道夫还是依旧愁眉不展。我不清楚他们在底下的营帐中究竟在讨论什么。对我来说,我像梅里一样,希望这场胜仗就可以结束战争。不过,不管未来还有什么任务,我都不愿缺席,我必须代表山中的子民参与这一切。”“我则是要代表森林的同胞,”勒苟拉斯说:“并为了对圣白树之王的敬爱而战。”众人陷入沉默,他们坐在城墙上,每个人都思索着自己的处境,而各军将领在此同时则陷入激烈的争辩。※※※印拉希尔向勒苟拉斯和金雳告别之后,立刻派人去请伊欧墨,并和他一起出城,来到离希优顿阵亡处不远的营帐。他们和甘道夫、亚拉冈以及爱隆之子们,一起召开了一场关键性的会议。“诸位大人,”甘道夫说:“听听刚铎的宰相死前所说的话:没用的。你们或许可以暂时赢得胜利,争取几寸土地,苟活几天。但是,要对抗这正兴起的力量?我们绝无胜算。我不是想让你们像他一样放弃希望,但是,请你们仔细思索一下其中的真实性。”“真知晶石不会说谎,即使连要塞巴拉多的主人,都无法控制它到这个地步。或许,他可以选择让意志较弱的人看到哪些东西,或者是让他们误解眼前所见的景象;但是,迪耐瑟必定看见了魔多大军,也知道还有更多的部队正在集结,至少他看到的这部分是真实的。”“我们的力量只不过刚好足以击退第一波攻击,第二波将会更可怕。这场战争到时就会如同迪耐瑟的想法一样,我们必败无疑。这次的胜利不能凭武力强夺,你们可以在这边承受永不间断的攻击,或者在出兵到大河后再被彻底歼灭。你们眼前所面临的选择非常有限,谨慎的人一定会建议你们加强防御,固守这里,等待对方展开攻击,这样至少可以撑久一些。”“那么,你的意思是说,要让我们撤回米那斯提力斯,或是多尔安罗斯,或是登哈洛,像是躲在沙堡中的小孩,束手静待大浪涌来?”印拉希尔说。“这不让人意外,对吧?”甘道夫说:“迪耐瑟在位的时候,你们不就是一直这样做吗?但是,你错了!我说这是谨慎的作法,但我并不建议各位谨慎行事。我说胜利不能凭藉武力强夺,我依然期待胜利,只是不认为武力足以依恃。因为在这一切的战略和计谋中,我们必须还要考虑统御魔戒,巴拉多要塞的根本,也是索伦获胜的希望。”“大人们,有关这样的情报,诸位都已知道得相当详细,足以明白我们所处的困境,和索伦所面临的状况。如果他重新获得了魔戒,诸位的胜利都将化为乌有,他将在弹指之间取得天下,他掌控一切的速度,会快到没有人可以推测未来将会如何。如果魔戒被毁了,他将会失败,这次失败将会彻底到让他再也爬不起来。因为,他从诞生以来所拥有最强大、最精华的力量都将失去,一切用那力量所创造、所开始的事物都将崩溃,他将会永世不得超生,成为只能在黑暗中自怨自艾的怨灵,永远无法翻身,这世界的一大邪恶将就此消逝……”“还有其他的邪恶会出现,索伦不过是个仆人和先锋,但是,我们不能掌控整个世界未来的走向,能影响我们所遭逢的历史事件就非常庆幸了。我们必须专注在剿灭眼前的黑暗,这样未来的子孙才能居住在一个更洁净的大地上。”“索伦明白这一切,也知道这被他视若珍宝的东西已经再度现世,但还不知道这东西在哪,至少我们希望这样,因此,他这时必然会感到疑惧不定,因为如果我们找到了这东西,我们之中有些人拥有足够的力量使用这东西,他也知道这一点。亚拉冈,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应该已经利用欧散克晶石在他面前现身了吧?”“在我离开号角堡之前就这么做了,”亚拉冈回答:“我认为时机成熟了,晶石来到我手中就是为了替我制造机会。那时,魔戒持有者已经离开拉洛斯瀑布十天了,我想索伦之眼必须从他自己的国度中被引开。自从他回到魔多之后,几乎没有任何力量向他挑战,不过,如果我预先知道他会这么快发动攻击,可能就不敢让他知道我的存在,我差一点就赶不及前来救援。”“但是,这要怎么办呢?”伊欧墨问道:“你说,如果他拿到了魔戒,我们的努力全都将化为乌有;如果我们拿到了魔戒,他又为什么会冒着白费力气的危险攻击我们?”“他还不确定,”甘道夫说:“他能够成为人人惧怕的邪恶力量,并不是因为他会好整以暇地等待敌人休养生息,跟我们之前乡愿的态度截然不同,而且,我们也不可能在短短数日中就完全明白如何掌控它的力量。它只能够拥有一个主人,不能由许多人同时持有。索伦会挑选我们之间彼此起了争端时,在某人把所有人踩在脚下之前发动攻击,如果他够出其不意,魔戒可能反而会成为他的帮手。”“他在观察,他可以看到许多、听见许多,他的戒灵并没有全部消失,他们在日出之前曾飞过这个战场,只是那些疲倦和受伤的人们并没有发觉他们。他研究一切的迹象:当年夺去他宝物的圣剑已经重铸了,天命之风已经转向我方,他的第一波攻势竟意外失败了,还有他的大将也战死在此。”“当我们在此开会时,他会越来越不放心,他的魔眼会一直集中在我们身上,忽视所有其他的事物。我们必须保持这样的状况,这才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因此,我的建议是这样:魔戒不在我们的手上,在智者的指点或是愚蠢的决定之下,魔戒被送走了,避免它将我们摧毁。没有了它,我们不可能以武力消灭敌人,但是,我们必须不计一切代价引开他的注意力,避免他注意到真正的危险。我们不能以武力获得胜利,但是,我们可以藉着武力,给予魔戒持有者仅有的一丝希望,即使它渺小得可怜,也在所不惜。”“如同之前亚拉冈所说的,我们必须继续下去,我们必须逼得索伦精锐尽出;我们必须引出他的伏兵,这样他的根据地才会出现空隙。我们必须立刻出击,迎战他的大军,我们必须把自己当作饵,让他的血盆大口来吞噬我们。由于他对魔戒的贪婪和对胜利的渴望,他会吃下这个饵,因为他会认为如此仓促的行为乃是新的魔戒持有者,太过自傲所导致的。他会说:‘哼!他太急着伸出自己的脖子了,就让他来吧,我会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陷阱中,我会把他彻底击垮,让他得意洋洋的战利品再度落入我的手中!’”“我们必须眼睁睁地走进陷阱中,我们必须鼓起勇气,但也暗自怀抱希望。诸位大人们,我们很有可能战死在一个毫无其他生灵的死寂大地上;即使巴拉多被推翻了,我们也无法活着看到世代的更替。即使如此,我认为,这就是我们的责任,即使这样牺牲,也比无意义的坐以待毙要好多了。如果我们困守在这里,败亡只是迟早的事情,但如果我们愿意牺牲,至少我们知道,自己的生命换来了新纪元的诞生。”众人沉默了片刻,最后亚拉冈开口了:“既然是我开始的,我也必须继续下去,我们来到了这个十字路口,希望和绝望只是一线之隔,只要稍有动摇就必败无疑。我希望大家不要反对甘道夫的这项提议,他多年以来和索伦的争斗终于要结束了,如果不是他,我们可能早就被各个击破。现在,我并不认为自己有指挥任何人的资格,诸位应该要选择自己的命运。”伊罗何开口了:“我们从北方赶来就是为了这一天,我父爱隆也是同样的看法。我们不会回头。”伊欧墨说:“至于我,我对这种复杂的勾心斗角并不了解,也不需要了解。我只知道一件事,吾友亚拉冈拯救了我和我的同胞,当他有需要时,我必会加以协助,一定会去!”“而我,”印拉希尔说:“亚拉冈大人是我的君王,不管他承不承认都一样,他的想法就是我的命令,我也会去。但是,我必须暂代刚铎宰相的职务,也暂时必须先以它的人民优先考量,有些事情,我还是必须谨慎一些。我们必须准备好面对所有的可能性,可能是好,可能是坏。我们最后可能还是会获胜,只要这有一丝希望,我们就必须保护刚铎的人民。如果我们凯旋归来,我可不愿见到一座废墟和被敌人蹂躏的家园。而骠骑的情报也显示,北方边境依旧还有一支部队持续威胁我们。”“的确,”甘道夫说:“我并不建议让城中毫无防卫。事实上,我们东征的部队不需要多到足以对魔多展开攻击,只要多到无法让魔王忽视就可以了,而部队移动的速度也必须够快。容我询问各位将领,我们在最多两天的时间中可以动员多少部队?这些人必须是明知危险也愿意前去的老练战士。”“我们的兵马都很疲倦,许多人都挂彩了,有些甚至身受重伤,”伊欧墨说:“我们自己的马匹也死伤惨重,这点最让人担心。如果我们得赶快出发,那么我想最多也只能派出两千骑兵,另外留下两千人防守王城。”“除了眼前的兵力之外,”亚拉冈说:“由于海岸的威胁已经解除,南方海岸也有不少生力军正在赶来的路上。两天之前我派了四千兵马从佩拉格前往罗萨那奇,无畏的安格柏带领他们。如果我们在两天之内出发,他们应该可以在我们离开之前抵达。不只如此,我还下令其他人乘坐所有可以找到的船舰沿河过来支援,以这样的风势看来,他们两天之内应该也到得了;事实上,今天已经有几艘船抵达了哈龙德。我判断到时我们可以带领七千名步兵和骑兵,同时还可以在城内留下比攻防战开始前更多的兵力。”“城门被毁了,”印拉希尔说:“我们哪有足够的技术可以将它完全修复?”“在丹恩的国度中,依鲁伯的工匠们有这种技术,”亚拉冈说:“如果我们没有一败涂地,或许我可以派金雳去请求山中的石匠前来支援。不过,战士远胜过厚门,如果人们逃离岗位,就算再厚的门也挡不住魔王。”※※※这就是各军领袖会议的结果:如果可能的话,他们应该在后天的早晨带领七千兵马出发。由于这部队未来将会进入魔多寸草不生的大地,因此大部分的战士应该步行。亚拉冈必须召集南方来的两千名战士,印拉希尔必须派出三千五百名士兵,伊欧墨则是必须挑选五百名善于步战的洛汗战士,另外再率领五百名最精锐的骠骑。除此之外,还有五百名由安罗斯骑士和登丹人组成的骑兵,这是由爱隆的两名儿子所率领。这样加起来总共七千兵马──六千名步兵、一千名骑兵。洛汗国的主力骑兵,大约三千名的兵力,则是必须在艾海姆的带领下,沿着西大道伏击安诺瑞安的敌人;城中也同时派出快马,前往北方和东方收集情报,打探清楚奥斯吉力亚斯和米那斯魔窟的状况。在他们安排好所有的兵力分配,准备开始研究进军的路线时,印拉希尔突然放声大笑。“这实在是,”他大喊道:“这一定是刚铎历史上规模最大的玩笑:我们只率领仅仅七千兵马,而这不过是刚铎全盛时期部队前锋的数量。而我们竟然要攻打固若金汤的魔王基地!这样就好像小孩子拿着木刀木枪,威胁全副武装的骑士一样!米斯兰达,如果魔王知道的和你一样,他多半会一笑置之,用小指捏死我们这些想要刺他的蜜蜂。”“不,他会试着困住这蜜蜂,拔掉它的刺,”甘道夫说:“在我们之中,光是有些人的名号就足以力敌千军。不,我想他笑不出来!”“我们也不该笑,”亚拉冈说:“如果这是玩笑,那它的代价也未免太沉重了。不,这是赌局中最后的孤注一掷,对于任何一方来说,都是输赢的关键。”然后,他拔出了安都瑞尔圣剑,让它在阳光下反射着璀璨的光芒,“在最后一场战争结束之前,你将陪我度过这一切!”第十节 黑门开启两天之后,西方势力的部队全都集合在帕兰诺平原上,半兽人和东方人的部队全都被赶离了安诺瑞安,他们被骠骑给冲散,溃不成军地逃向凯尔安卓斯。在最后一个威胁被消灭之后,南方的生力军也加入防卫主城的行列,让城中的人力变得相当充足。斥候回报在逝王之十字路口东边完全没有敌人的踪迹,一切已经到了最后的关键。勒苟拉斯和金雳会再度和甘道夫、亚拉冈一起出发,他们的位置是在登丹人和爱隆之子附近,不过,梅里不能跟着去,让他觉得非常可惜。亚拉冈说:“你不适合走这么远的路,但你不要觉得羞愧,就算你在这场战争中再没有任何表现,也足以让人赞颂许多年了。皮瑞格林会去代表夏尔的人民,不要抱怨他有这么好的机会,虽然他靠着好运立下了不少功劳,但还是没法和你相比。事实上,所有人都一样的危险,我们可能注定要在魔多之前面临死亡。如果我们失败了,那接下来就会是你们了。再会了!”因此,梅里只能万分沮丧地看着部队集结。伯几尔站在他身边,他觉得非常难过,因为他的父亲准备领着城中战士的连队参战,在他的罪名宣判之前,他不能够重回城中的卫戍部队;皮聘则是以刚铎战士的身份,和贝瑞贡在同一个连队。梅里可以看见他就在不远的地方,在米那斯提力斯的高大战士之中,他是一个矮小但抬头挺胸的家伙。最后,号角声响起,部队开拔,一营接一营、一连接一连,他们向东而去,在他们离开许久之后,梅里还是站在那边。晨光照在枪尖和头盔上的最后反光也消失了,心情沉重的梅里还是低着头站在那边,他觉得好孤独,身边一个朋友也没有。每个他关心的人都去了那黯淡的东方,在他心中并不觉得自己还有机会再和他们相聚。彷佛回应这失望,梅里手臂的疼痛又回来了,他觉得虚弱、衰老,阳光看起来也十分的软弱。伯几尔碰了碰他,梅里这才从自怨自艾中醒过来。“来吧,派里安先生刚铎语中的哈比人,亦即是灰精灵语中的派里亚纳!”少年说:“我看得出来你还没完全好!我可以扶你回医院去。不要担心!他们会回来的,米那斯提力斯的战士永远不会被击败的。而且,现在他们还有了精灵宝石大人,还有我爸爸贝瑞贡跟他们在一起,他们一定会所向无敌!”※※※在中午之前,部队就抵达了奥斯吉力亚斯。所有能够抽调出来的石匠和工人,全都忙得不可开交。有些人在整修敌人大败撤退时,所破坏的浮桥和渡筏,有些人在收集各式各样的补给品,其他在河对岸的工人,则是赶工摆设克难的防御措施。前锋快速地穿越刚铎的废墟,渡过宽广的大河,踏上在刚铎全盛时期美丽的阳之塔通往高耸的月之塔所使用的大道,月之塔现在已经成了被诅咒的米那斯魔窟。他们离开奥斯吉力亚斯五哩之后停下来扎营,结束第一天的行军。骑兵依旧继续前进,在天黑之前,他们来到四周被森林环绕的十字路口,此地一片沉寂。他们没有发现任何敌踪,也没有听见任何声响,至少暂时还不会有箭雨从岩石之后飞出,不过,随着他们越来越深入敌境,那种受到监视和观察的感觉也越来越明显,岩石和树木彷佛都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黑暗已经被驱退了,火红的太阳朝着安都因河谷落下,白雪覆盖的山锋在蓝天下羞红了脸庞,但是,伊菲尔杜斯的方向依旧有阴影潜伏。亚拉冈朝十字路口的四个方向都派出了号手,他们一齐吹响震耳的军乐,传令官大喊着:“刚铎之王已经回来了,他要收回所有属于他的土地!”这里雕像被安插的丑恶半兽人脑袋,也被砍了下来,敲成碎片,古王的头颅则被置放回去,上面依旧有着白色和金色的花朵,人们努力试图抹去半兽人们在石雕上留下的痕迹。接着,众人开始争论往后该何去何从,有些人说他们应该先攻击米那斯魔窟,如果成功了,应该将它彻底摧毁。“而且,”印拉希尔说:“或许从那边通过隘口,会是突击黑暗魔君最好的途径,我们就不需直接从北门正面攻击。”甘道夫反对这项意见,一方面是因为那山谷中的邪恶力量,会让人们变得疯狂和恐惧;一方面则是因为法拉墨所带回来的消息,如果魔戒持有者真的走这条路,那么他们就绝不能让魔王的注意力转移到这里。因此,当第二天主力部队出发时,他们决定在十字路口设下坚强的防御工事,至少可以暂时阻止从魔窟或是南方来的敌人增援。这些留守的部队大多是熟悉伊西立安环境的弓箭手,他们可以躲藏在森林和斜坡上,不需要和敌人正面作战。甘道夫和亚拉冈跟着前锋来到了魔窟谷的入口,观察那座邪恶的城市。那是个黑暗、了无生气的地方,因为居住在那边的半兽人和魔多的怪物都已经战死了,戒灵也离开了该处,不过,谷中的空气依旧充满了恐惧和憎恨。于是,他们破坏了谷口的桥梁,放火烧掉谷口的植物,然后就离开了。※※※隔天,也就是他们离开米那斯提力斯的第三天,部队开始沿着道路往北方移动。从十字路口到摩拉南大约有一百多哩,没有人知道在他们抵达目标之前会遇上什么,他们光明正大的前进,但依旧十分谨慎。骑马的斥候会先探勘前方的状况,后方的步兵则是平均散在两边,特别是东方的侧翼,因为那个方向是黑暗的森林,还有崎岖的峡谷和峭壁,在那之后则是陡峭的伊菲尔杜斯。天气还是相当良好,风向依然是西风,但在黯影山脉的迷雾中,一切照旧不为所动,山脉有时还会升起诡异的黑烟,在空中飘汤。甘道夫下令号手,每隔一段时间都必须吹响号角,传令官则会配合着大喊:“刚铎之王来了!离开这块土地,把它还给我们!”但印拉希尔插嘴道:“不要说刚铎之王,用人皇伊力萨会更好。虽然他还没有继承王位,但这是千真万确的;如果传令官用这个名号,会让魔王更加担心。”因此,传令官之后会一天三次宣布伊力萨王到来的消息,但依旧没有人回应他们的挑衅。不论如何,当他们在这种看似平静无波的状况下行进时,全军的士气都在逐渐的低落,随着他们越来越深入敌境,这种状况也越来越严重。到了离开十字路口的第二天快结束时,他们才第一次遇到了敌人。一支由半兽人和东方人所组成,相当强大的部队,想要以偷袭的方式消灭先头部队;那个地方刚好就是法拉墨埋伏哈拉德林人的地方,该处的道路正位于山丘的俯视之下。不过,这些人的行踪早就被马伯龙带领下汉那斯安南的斥候给发现了,因此,这场埋伏本身反而成了偷袭的对象。西方部队的将领派出了骑兵绕过山丘,从敌人的侧翼和后方展开攻击,消灭了大部分的敌人,其余则被赶入山中。不过,这胜利无法提振众人的士气。“这是佯攻,”亚拉冈说:“我认为这场攻击的目的不过是让我们轻敌,只是为了引诱我们深入的诱饵而已。”从那天傍晚之后,戒灵无时无刻不在高空监视,观察这部队的一举一动。他们飞得很高,只有勒苟拉斯看得见,但人们还是可以感觉到他们的行踪,太阳彷佛跟着黯淡下来,人们的情绪也跟着低落。虽然戒灵还没有朝着敌人俯冲,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但他们如影随形的恐惧感,还是令人难以摆脱。※※※这场无望的旅程依旧继续着。到了离开十字路口的第四天,也是从米那斯提力斯出发的第六天,他们终于来到人类国度的尽头,开始进入了西力斯葛哥隘口,他们从那边可以看见往北和往西延伸到爱明莫尔高地的腐臭沼泽和沙漠。这个地方死气沉沉,散发强烈的恐怖气息,导致部队中有些人完全崩溃,连路都走不动。亚拉冈看着他们,他的眼中只有怜悯,没有愤怒;因为这些人都是洛汗的年轻人,他们是从远方的西谷来的,或是罗萨那奇的农夫。对他们来说,从小魔多就是邪恶的象征,但却是隐藏于噩梦中、不真实的名称,与他们俭朴的生活一点关系也没有。现在,他们却必须面对这成真的噩梦,他们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这场战争或命运会安排他们来到这个地方。“去吧!”亚拉冈说:“但不要让你们自己丢脸,也别用跑的!你们还是可以执行一项任务,不会让这成为临阵脱逃的耻辱。请你们往西南方走,前往凯尔安卓斯;如果像我推测的一样,该处还是在敌人的占领下,把它夺回来!之后,为了刚铎和洛汗的安全,请誓死守住它!”有些人在这样的宽宏大量下,反而克服了自己的恐惧,得以继续前进;其他人则是看到了新希望,自己还可以有所贡献,不至于一败涂地,于是他们离开了。从这时开始,由于之前在十字路口已经留下了许多守军,西方势力真正来到魔多挑战魔王的部队,剩下少得可怜的六千人。部队行进的速度缓慢许多,因为随时都有可能受到攻击。将领们将队伍收拢,派出斥候去侦察变成了浪费人力的动作。到了离开魔窟谷的第五天傍晚,他们扎了最后一次营,尽可能从附近收集了一些枯木和柴薪,燃起营火。众人十分警觉地度过夜晚的每一分每一秒,很清楚四周有许多看不见形影的事物在不停地移动、窥探,恶狼嚎叫的声音一整夜毫不停歇。风停了下来,空气似乎凝结了,虽然天空万里无云,月光十分明亮,但他们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到处都是地面下冒出来的黑烟和笼罩魔多的迷雾。气温下降了,等到曙光降临,空气又再度开始流动;不过这次的风是来自北方,很快的,它带来了清新的气息。夜晚的威胁全都消失了,大地看来空旷一片。在部队北方的是奇诡陡峭的地形、烧焦的土地和岩块,彷佛都是魔多居民破坏过后的痕迹。南方是西力斯葛哥的铜墙铁壁和夹在其间的黑门,两旁则是高耸入云的利牙之塔。在最后的路程中,众人决定转离道路,避开山丘中隐藏的危险;于是,他们就如同许多天前的佛罗多一样,从西北方前往摩拉南。※※※黑门三扇庞大的入口紧紧闭着,城墙上似乎空无一人,四周无比安静,但却有着山雨欲来的气势。部队终于到达终点,在眼前的是高耸、难以攻破的城墙和堡垒,对于这场攻城战的结果,没有人抱持任何的希望。即使他们带来威力强大的攻城武器、而魔王只有薄弱的防御,注定失败的结局还是不会改变。他们很清楚,在摩拉南的山丘和怪岩之间有着无数隐藏的敌人,在那之后的奇诡地形间,也被无数的邪恶生物挖洞凿空。此时,他们可以看见戒灵全都聚集在一起,像秃鹰一样盘旋在牙之塔上,他们知道自己在魔王的监视下,但是,魔王依旧按兵不动。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尽责的执行这自杀任务到最后。因此,亚拉冈以他所能想到的最佳战术来指挥部队。他们刚才爬上半兽人花了好几年堆出来的小丘上,在士兵们眼前,魔多就像是一池不停冒出浓烟和恶臭的泥浆。在部队布好阵形之后,将领们率领一群精锐骑兵、掌骑官和号手,缓缓走到黑门前。甘道夫是带队官,亚拉冈和爱隆之子、洛汗的伊欧墨、印拉希尔则跟在后面,勒苟拉斯、金雳和皮瑞格林也被要求一起前往,如此一来,魔多的所有敌人才能亲眼目睹对方的一举一动。他们来到了摩拉南的边境内,展开了所有的旗帜,并且吹响了号角。传令官们排成一列,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大喊道:“出来吧!”他们喊道:“让黑暗大地之王出来吧!正义的势力将给予他公平的审判。他毫无理由和刚铎宣战,破坏人民的家园,因此,刚铎的人皇要求他为了这罪行赎罪,并永远离开这里。快出来!”四周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不管是城墙还是大门都悄然无声,没有任何回应的迹象。但是,索伦其实早已安排好一切,他只想在动手前好好玩弄、折磨这些讨厌的老鼠。因此,就在他们准备转身离开时,这片寂静突然被打破了,震耳的低沉鼓声如同闷雷一般,在山中不停回响,刺耳的号角声撼动大地,让人们耳膜隐隐生痛。黑门最中央的开口轰然一声打开了,邪黑塔的使者旁若无人地走了出来。在队伍最前端是个高大邪恶的身影,他骑着像是黑马的生物。那只生物的身躯巨大,脸孔像是骷髅一般,在它的眼窝和鼻孔中燃烧着赤红的火焰,骑士浑身披着黑袍,连头盔都是黑色的;但是,这并非是戒灵,他是一名活人,他是巴拉多之塔的大将,没有任何的传说提及他的名号,因为连他自己都忘记了。他开口道:“我是索伦之口!”不过,根据历史的记载,他是名叛徒,属于黑暗努曼诺尔人的一支。这些人在索伦掌权的时候居住在中土世界,他们敬拜魔王,以此换取邪恶的知识,在魔王再度转生时,他进入邪黑塔服侍索伦。由于他的诡诈和聪敏,他越来越受魔王的信任,地位也越来越高,他学到了非常强大的巫术,也极为了解索伦的想法,而且比任何半兽人都残酷。从黑门走出来的就是这个家伙,跟随他的只有几名黑衣黑甲的战士,和一面黑底绣着血红邪眼的旗帜。他们在敌人面前几步之处停了下来,打量着对方,接着哈哈大笑。“你们之中,有任何人有资格和我谈话吗?”他问:“或者有足够的大脑了解我说的话?看你是一定不行的!”他轻蔑地转向亚拉冈:“要成为人皇,不是只靠块精灵的破玻璃就够了,更别提这块烂布啦!看你们这付德行,山里的强盗看起来都没这么落魄!”亚拉冈一言不发,但他紧紧地捕捉住对方的眼神,两人无声无息较劲了片刻。很快的,虽然亚拉冈表面上动也不动,也没有拿出武器,但对方却连退好几步,彷佛担心受到攻击:“我只是负责传令的使节,你们不能攻击我!”他大喊着。“如果你们认同这种惯例,”甘道夫说:“那所谓的使节也不应该态度这么无礼。请你看清楚,我们根本没人威胁你,在你把口信带给我们之前,你没什么好怕的。不过,在那之后,除非你的主子回心转意,否则你和所有他的奴仆都身处极大的危险中!”“好吧!”信差说:“那你是发言人罗,胡子老爹?我们好像经常听见有关你的消息,听说你东奔西跑,总是躲在暗处闹事?不过,甘道夫先生,这次你的胆子实在太大了些,你将知道胆敢把罗网织到索伦大帝脚下会是什么结果。我有些信物要带给你们看看,特别是你,如果你敢上前看清楚的话──”他对士兵比了个手势,对方拿着一个黑布包裹走上前来。信差把黑布解开,让西方所有的将领都能够看见他眼中的是什么东西。众人看清楚那些东西之后,每个人都如受重击,呆立当场说不出话来:那是山姆携带的短剑,接下来是一件连着精灵胸针的灰色斗篷,最后是佛罗多在破烂的衣服底下所穿的闪亮秘银甲。众人眼前陷入一片黑暗,最后一丝希望也跟着彻底破灭。站在印拉希尔王之后的皮聘,哀伤地大叫一声,跳了出来。“安静!”甘道夫声色俱厉地把他推回去,信差哈哈大笑。“原来你们还随队带着这种小妖怪!”他大喊着:“我实在不了解你们到底能在他们身上找到什么好处,不过,派他们来魔多当间谍,真是蠢到超越了你之前的一切愚行。不过,我很感谢他,很显然这家伙以前曾经看过这些东西,你们现在要否认也没有用了。”“我不想要否认,”甘道夫说:“事实上,我很清楚这些东西的来历,而你这位索伦的臭嘴先生根本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带过来呢?”“矮人战甲、精灵斗篷、西方皇族的刀剑、老鼠国夏尔的间谍,嘿!别吃惊!我们可是对它清楚得很,这些都是你们阴谋的铁证。现在,或许带着你这些东西的家伙,是你们不在乎的陌生人?还是你们无法割舍的好友?如果是后者,那么请你们用仅剩的睿智赶快决定该怎么做。索伦并不喜欢间谍,他的命运会和你们的决定息息相关。”没有人回答,但他可以看出对方的脸色灰败、眼中含着恐惧,因此,他又再度开始冷笑;很显然的,他这项计谋相当成功。“很好,很好!”他说:“我知道他对你们很重要了,或者,他的任务对你们重要到不能失败?可惜,他失败了。接下来,我们魔多将会用最自傲的拷问术日夜不停地折磨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除非,最后他背叛了你们,我们才会让不成人形的他过来见你,这样你们就可以好好的欣赏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误。当然,如果你们愿意接受我主的条件……”“说吧!”甘道夫不带感情的说,但他身边的人可以清楚地从他脸上看见痛苦挣扎,他似乎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多年的努力都在此刻化为乌有,他们毫不怀疑他会接受对方一切的条件。“条件是这样的,”信差得意地将视线从每个人身上扫过。“刚铎和他们盟友的乌合之众,应该马上退到安都因河之外,发誓永远不再公然或秘密的攻击索伦。安都因河东方的土地此后全都归索伦所有,安都因河西方直到迷雾山脉和洛汗隘口的土地,全都必须定时向索伦纳贡,那里的人们必须解除武装,但拥有自治权;而且,他们也必须协助重建遭到粗暴摧毁的艾辛格,那里也将归索伦所有。他也会派大将进驻该处,当然不是萨鲁曼,而是更高贵、更值得信任的人。”他们看着信差的表情,知道了他的想法。他会是那名所谓的大将,整个残破西方的领土都将在他的管辖下;他将会成为暴君,而他们将会成为他的奴仆。甘道夫回答:“用这么丰厚的条件来换取一名仆人未免太过份了,你的主人竟可以获得须经过数年苦战才能攻下的领土?是不是因为刚铎摧毁了他用武力强夺的希望,他才会来这边和我们讨价还价?如果我们真的这么看重这个俘虏,又有什么东西能够保证谎言之王索伦会信守承诺?这名俘虏在哪里?带他出来,把他交给我们,我们才愿意接受这些条件。”甘道夫像是与一名致命对手过招的剑客一样,仔细、小心地打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呼吸和肌肉的抽动。那名信差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但很快他就用狂笑掩盖过这失态。“你真是太痴心妄想了,竟然在索伦之口前卖弄唇舌!”他大喊道:“你还真是贪心,但索伦什么都不会给你的。如果你们想得到他的宽恕,必须先照着他所说的做,这就是他的条件,要不要随便你们!”“我们接受的是这个!”甘道夫突然说。他掀开斗篷,刺眼的白光像是刀剑一般割裂了此地的黑暗。在他高举的右手前,丑恶的信差退缩了,甘道夫一把将那些信物抢了过来:锁子甲、斗篷和宝剑。“我们会接受这个,纪念我们的朋友!”他大喊:“至于你所说的条件,我们拒绝。滚!你的任务已经结束,准备面对你的死亡吧!我们来这边不是浪费唇舌和那万恶的索伦交易,更不是把时间浪费在他卑贱的仆人身上。滚!”魔多的信差再也笑不出来了,他的表情极度扭曲,充满了惊讶和愤怒,看起来像是野兽一般龇牙咧嘴。他本来以为猎物已经快要到手,却被人当头一棒打醒了美梦,这人的双眼布满血丝,喉中发出毫无意义的声音。但是,他看着对方尊贵的身影和眼神,恐惧压过了他的愤怒,他惨叫一声,转过身跳上马,没命地逃回黑门内。就在那时,他的士兵们吹响了等待已久的号角,索伦的陷阱这才真正的撒开。战鼓雷鸣,熊熊火焰四处喷发!摩拉南所有的大门全都打开,千军万马如同洪水一般掩杀而至……所有的将领全都上马,调转马头骑回本队,魔多的士兵为此兴奋地狂呼高喊。空中尘沙飞扬,东方人的部队从伊瑞德力苏的山脉中狂奔而出,难以计数的半兽人,从摩拉南两边的山丘中蜂拥而出。西方的战士被团团围住,很快的,除了他们所站立的灰色山丘之外,附近的所有土地都被数十倍的敌人给包围了,索伦的钢牙终于准备咬下这饵食。亚拉冈只剩下极短的时间可以指挥部队应变,他和甘道夫站在其中一座山丘上,绝望地扬起圣树与星辰的旗帜;在另外一座山丘上,则是飘扬着洛汗与多尔安罗斯的旗帜,白马与银天鹅彼此争辉,每座山丘都围成了滴水不漏的防卫阵形。在面对魔多方向,也是对方的第一击会对准的最前线,爱隆的两名儿子和登丹人站在左边;右边则是印拉希尔王和安罗斯的骑士,以及白塔卫戍部队的精锐。狂风吹拂,号角鸣响,箭矢飞射;太阳虽然高挂天空,但却被魔多的黑雾遮掩了大半,只能投射出暗红色的光芒。在旁观者眼中,这彷佛是夕阳,或许是这世界所看到最后一次的夕阳。在这黯淡的光芒中,戒灵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撕裂众人的心神,一切希望都跟着掩没在黑暗中──※※※当皮聘听见甘道夫拒绝对方的提议,让佛罗多永远在黑塔受苦时,他的心都碎了。不过,他很快恢复了镇定,他现在和贝瑞贡并肩站在印拉希尔部队的最前线。因为皮聘觉得不如赶快死去,舍弃这一切都已绝望的世界。“我真希望梅里也在这里,”他听见自己喃喃自语。当他看着敌人以雷霆万钧的气势朝向这边冲锋的时候,脑中心念电闪,“啊,嗯,我终于明白可怜的迪耐瑟是怎么想的了。既然我们都一定会死,梅里和我为什么不干脆死在一起?好吧,反正他不在这里,希望我能够死得轻松一点。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是得好好表现才行!”他拔出宝剑,仔细观察着它,上面有金色和红色的刻痕,努曼诺尔人的文字像是火焰一般在剑刃上闪烁着。“这就是为了这个时刻所打造的,”他想:“真希望我能用这个东西杀死那可恶的信差,这样至少我勉强可以和梅里平起平坐了。好吧,在我死前会用这东西好好杀几个丑家伙,真希望未来还有机会可以看见阳光和绿草!”就在那一瞬间,敌人第一波攻势已经冲进他们的阵形之间。半兽人被山坡所阻挡,因此停下脚步对着守军射出箭矢;一大群山丘食人妖则是推开他们,从葛哥洛斯一路冲了过来,像是野兽一般狂吼。它们比人高、比人壮,身上只披着贴身的鳞甲,或许那是它们的皮肤也说不定。这些食人妖拿着大圆盾,挥舞着沉重的锤子,它们毫无所惧地冲进池水中,大吼着奔来。它们像是飓风一样打散了刚铎的防线,敲碎头盔和脑袋、砍断武器和盾牌,如同铁匠一样撼动整个原本毫无缝隙的防线。贝瑞贡被对方的一击震倒在地上,高大的食人妖酋长弯下腰,伸出手,准备将敌人的喉咙咬断。受到彻底忽略的皮聘猛地往上一刺,西方皇族打造的剑锋刺穿了食人妖坚硬的皮肤,深深刺进它的内脏,大量的黑血喷溅出来,恶臭、剧痛和黑暗笼罩了皮聘,他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原来就是这样结束的啊!”皮聘的思绪正缓缓的飘走,小小的意志甚至还开心地笑了笑,很高兴终于可以摆脱一切的疑惑、恐惧和忧虑。在他神智渐渐离体时,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彷佛是从别的世界传来的怪声。“巨鹰来了!巨鹰来了!”皮聘的思绪又停留了片刻。“比尔第十一节 西力斯昂哥之塔 上山姆痛苦万分地从地上爬起来,有一瞬间,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之前所感受到绝望和难过的情绪也全都回来了。他就在半兽人堡垒之下的地底入口前,铜门紧紧的关着。他一定是之前猛撞那扇门时,把自己给撞昏了,不过,他并不清楚自己究竟在那里昏睡了多久。那时他似乎全身都着火了一样,又慌又愤怒,现在他则是觉得彷佛身在冰窖,冻得浑身发抖。他悄悄地走到门前,将耳朵贴上去倾听着。他可以听见远处传来微弱的半兽人走动声,但很快的它们就渐行渐远,最后再也听不见了。他的头很痛,眼前有各式各样的幻影在黑暗中跳来跳去,但他还是努力挣扎,在黑暗中冷静下来,仔细思考眼前的处境。很明显的,他目前完全不可能从这个入口进入半兽人的堡垒,它可能好几天之后才会打开,而他不能再等下去了,时间非常宝贵、也非常紧迫。他对自己的任务已经不再有任何的怀疑,他必须救出主人,即使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牺牲生命是最有可能的结果,而且也是最简单的选择。”当他收起宝剑刺针,转身离开铜门时,他神情凝重地对自己说。他不敢动用精灵的星光,只能在黑暗的隧道中摸索着离开。在此同时,他试着拼凑起自从佛罗多和他离开十字路口后所发生的一连串事件。他连现在是什么时刻都不知道了,应该是快要第二天了吧,他想,但是,他连这中间过了多少天都不能确定了。他在一个黑暗充斥的国度,在这边,现实世界的时间似乎早已被遗忘,而走进这国度的人也会跟着一起被遗忘。“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想到我们,”他说:“现在他们的状况又是怎么样?”他对着眼前随意比划着。事实上,他面对的方向是南方,正朝着尸罗巢穴,而不是西方。在外面西方的世界里,这时间正是夏垦历法的三月十二日,亚拉冈正带领着黑色舰队从佩拉格离开,梅里正和骠骑进入石车谷,米那斯提力斯陷入火海,皮聘看着迪耐瑟眼中的疯狂之色逐渐累积……即使在这忧患的处境中,他们的朋友还是会不时地想到佛罗多和山姆。他们并没有被遗忘,但是,没有人能够对他们伸出援手,光是想念还不足以帮助山姆卫斯,山姆此刻陷入完全孤立无援的处境。最后,他好不容易回到半兽人通道的入口石门,同样还是找不到是什么机关让它关得这么紧;因此,他照旧用之前的老方法爬了过去,身轻如燕地跳下来。接着,他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尸罗巢穴的出口,它那张巨网的残骸依旧在冷风中迎风飞舞。在经历了之前让人透不过气的黑暗之后,这里的风让他冷得直打哆嗦,不过,这也让他清醒许多,山姆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万籁俱寂,他眼前的亮度约莫只有乌云笼罩下的日落这种程度。从魔多冒出的黑烟掠过低空,飘向西方,他可以看见底下的乌云被红色的火光照亮,整个被染成暗红色。山姆抬起头看着半兽人的高塔,从它小小的窗户中突然冒出了红光,不知道这是否是某种讯号?之前由于他的狂怒而忘却的恐惧,现在又重新回到他的心头。极目所及之处,他只有一个可能的道路可以选择:山姆必须要找到这个丑陋高塔的正门。可是,他觉得两腿无力,浑身止不住地发抖。他把视线从眼前让人胆寒的景象移开,强迫自己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他专注着听着身边的一切声响,观察着附近所有的缝隙和阴影,在尸罗的腐臭之气笼罩下,走回佛罗多倒下的地方;然后他继续往上走,来到他戴上魔戒、看着夏格拉的队伍经过的山坳。他在那里停下脚步,坐了下来,他已经走不动了。他有种感觉,如果自己走过这个隘口,朝向魔多踏出一步,他就再也无法回头了,他永远不能离开那个黑暗的国度。他毫无理由的拿出魔戒,再度戴上,在同一瞬间,他立刻感觉到它的沉重,同时,也更清楚的感觉到魔多之眼在自己制造出来的黑影中焦躁的搜寻、调查着,希望能够确认这一切不安和疑惑的来源。和之前一样,山姆立刻觉得自己的听力被放大许多,但眼前的世界却变得模糊不清。山道的岩壁显得相当苍白,彷佛是隔了一层迷雾,但是,他依旧可以听见远方的尸罗痛苦哀嚎的声音;在非常靠近的地方,他似乎可以听见叫喊声和兵器互相撞击的声响。他跳了起来,立刻紧贴在岩壁上不敢动弹。他很高兴有魔戒的帮助,因为眼前又来了另一群半兽人。一开始他是这样以为的,然后,他才意识到并不是这样,他又被自己的听力给搞混了,半兽人的呼喊声是来自于高塔中,现在塔顶就在他头上。山姆打了个寒颤,试着强迫自己往前走,很明显出了什么状况。或许这些半兽人摆脱了上级严格的命令,让他们残酷的天性主导一切,目前正在虐待佛罗多,甚至是把他残忍地乱刀砍死。他继续听着,渐渐的,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他很确定高塔中起了争斗,这些半兽人一定窝里反了,夏格拉和哥巴葛的部下打起来了。虽然这只是很渺茫的希望,但也足以让他再度鼓起勇气,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他对佛罗多的敬爱之情压下了一切其他的情绪,他忘记自身所处的危险,放声高呼道:“佛罗多先生,我来了!”他朝着那斜坡跑去,一过最高点,斜坡往左转,开始急遽的下降,山姆进入了魔多。他拿下魔戒,或许这是他内心深处对危险的警告,但他觉得自己必须看得更清楚一点。“最好把周遭的环境都看清楚,”他嘀咕着,“不须要一头闯进迷雾中!”他眼前的大地看起来寸草不生,毫无一丝生气,就在他的脚前,伊菲尔杜斯的山势形成陡峭的悬崖往下直落,落入一道山沟,在山沟的另外一边又是高起的山丘,但这山丘凹凸不平,看起来像是利爪的尖端一样让人极端不舒服,这是摩盖,这黑暗国度第二圈的防御。在那之后则是一个黑暗的大湖,上面点缀着几点火星;那里有着非常大的火势,从那团烈火中升起了大得惊人的烟柱,翻滚着飞上天空。烟柱的底端是暗红色的,上端则构成了笼罩这黑暗大地的天顶。在山姆眼前的是欧洛都因,也就是火焰之山。底下的熔炉不时会喷出高热、致命、剧毒的岩浆,蔓延过附近的地面。有些岩浆会沿着巨大的沟渠流向巴拉多,有些则是蜿蜒地流上多岩的平原,最后,在它们冷却之后,看起来会像是大地所吐出的恐怖石龙。疲倦的山姆现在所看到的是末日裂隙剧烈活动时的景象,它的光芒被伊菲尔杜斯的山势所阻挡,让从西方而来的人只能看见彷佛泡在鲜血中的山壁。在这恐怖的光芒中,山姆呆立着,当他转向左边时,他可以看见那恐怖阴森的西力斯昂哥塔,他从另外一边看见的岩角不过是它最高的尖塔。它的东面有三个从底下山壁延伸出来的巨大楼层,背靠着另一个高耸峭壁,这座峭壁上有一层层逐渐退缩的庞大堡垒,面对东南方和东北方的墙壁,平滑得让苍蝇也难以停留。在最底下的一层,也就是山姆脚下两百尺的地方,有座被城墙包围的广场,出口则是在东南方,面对着一条宽广的道路。城墙的外塔建筑在绝壁的边缘,俯瞰着这条路和通往魔窟谷的大道会合。这条路的另一个方向穿越一段崎岖的地形,进入了葛哥洛斯盆地,通往巴拉多。山姆所在的这条小路有道往下的陡峭阶梯,在塔门外和大道会合。当他看着眼前的道路时,山姆这才吃惊地明白,这座塔建造的目的不是为了让外人不能进入,而是为了将敌人关在里面。事实上,这是刚铎许久以前所建造的堡垒,是伊西立安东方的前哨站,在最后联盟的大战之后,西方皇族的人类为了监视索伦属下的生物依旧潜伏的这块大陆所兴建的。但是,这和牙之塔一样,人们松懈了,戒灵接管了这些高塔,它已经被邪恶的生物占领了许多年。在索伦回归魔多之后,他觉得这些高塔非常不错,因为他的仆人很少,大多是被恐惧所驱使的奴隶,所以这座高塔的目的依旧和古代一样,是为了避免人们逃出魔多。不过,如果有敌人试图秘密潜入魔多,这是在魔窟谷和尸罗的巢穴之外最后的防御阵线。山姆非常明白要越过这在严密监视下的高塔,进入那大门有多么困难。即使他做到了,在底下那条重兵看守的道路上他也走不远:连这浓重的黑暗,也无法让他躲过拥有夜视能力的半兽人。不过,最糟糕的是,他的任务并不是要躲开守卫逃出去,而是单枪匹马闯进高塔。他的思绪转到了魔戒之上,但是,他从那上面只能获得恐惧和危险,当他一看见末日火山之后,就感觉到魔戒产生了变化。在许多年以前,魔戒就是在这边铸造的,它的力量越来越强,越来越邪恶,只有意志力极为坚定的人才能够控制它。山姆站在那边,虽然没戴上魔戒,只是将它挂在脖子上,他还是觉得自己膨胀变大了。他彷佛披着自己的巨大幻影,站在魔多的高墙上俯瞰一切,带来无比的威胁。他可以感觉到只有两种选择:继续拿着魔戒,承受它的折磨;或是戴上魔戒,挑战躲在这国度之内的邪恶之主。魔戒已经开始啃食他的理智和思绪,他的脑中开始浮现异想天开的景象:他看见了万夫莫敌的山姆卫斯,此纪元的英雄山姆,拿着火焰的圣剑横越这黑暗大地,在他的呼唤下万民归顺,前来征讨巴拉多;然后,所有的云朵都散去,阳光照耀大地,在他的旨意之下,葛哥洛斯的山谷变成长满花朵和果树的美丽山谷。他只须要戴上魔戒,让自己成为它的主人,这一切都会实现。在那严酷的考验下,是他对主人的敬爱让他保持理智,不过,在他内心的哈比人依旧清醒着;他知道自己并没有伟大到足以接受这重担,即使那些幻象真能实现也不会有差别。他想要的只是一个小小的花园,不是扩张成整个国度的领土;他想要用自己的手栽种一切,而非指挥他人为他效命。“反正,这都只是幻觉而已,骗不了我的!”他对自己说:“我连喊都来不及喊,他就会发现我,把我抓起来。如果我在魔多戴上魔戒,他很快就会发现我的行踪,唉,我只能说,这次的希望渺茫到跟春天降霜一样!正当隐形可以帮上忙的时候,我却不能使用魔戒!就算我能够更深入魔多,那东西也会变成越来越沉重的负担,我到底该怎么办呢?”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感到疑惑,他知道必须立刻走向那座门。他耸耸肩,彷佛是将那些幻影和重担甩开,开始慢慢地往下爬。他每走一步,就觉得自己缩小很多,走不了多远,他又恢复成原来那个渺小、恐惧的哈比人。不久之后,他来到了高塔的外墙,即使他不戴上魔戒,也可以听见里面打斗的声音。此时,那声音似乎就是从外墙之内的广场传出来的。山姆正爬到一半,突然有两名半兽人从黑暗中跑了出来,他们并不是跑向他,这两人是跑向大路,不过,没跑多远,两个人就踉跄倒地,再也没有爬起来过。山姆没有看见攻击的人,但他推测这两个家伙多半是被躲在墙内或是阴影处的敌人给射死了。他继续前进,紧靠着左边的墙壁。他抬头看了一眼,就知道完全不可能爬上去。这座石墙几乎有三十尺高,上面没有任何的空隙,最要命的是,最上面还做成像是颠倒阶梯的形状,大门是唯一的入口。他继续小心翼翼地前进,同时他忍不住想着,高塔中究竟有多少夏格拉的人马?哥巴葛又有多少兵力?他们到底在争执什么?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夏格拉的队伍大概有四十人,但哥巴葛的人数几乎有两倍之多,不过,夏格拉的巡逻队只是他管辖部队的一部分,他们多半是为了佛罗多和战利品而争吵。山姆停下了脚步,他突然间想通了,里面的景象清楚地浮现在他眼前:秘银锁子甲!一定是这样!佛罗多穿着它,绝对会被他们发现的。从山姆所听到的片段来看,哥巴葛一定会想要将它据为己有。魔多的命令可说是佛罗多唯一的护身符,如果他们决定不管上级的命令,佛罗多随时都可能被杀。“快点啊,你这个慢吞吞的家伙!”山姆自言自语道:“快跑啊!”他拔出刺针,冲向敝开的大门,但是,正当他准备要闯进门内时,突然觉得一阵战栗,彷佛他撞上了尸罗的蛛网,只不过这是隐形的;他看不见是什么阻挡了去路,只知道某种坚韧到让他无法突破的力量挡在前面。他打量着四周,在门旁的阴影中看见了两名监视者。他们看起来像是两个坐在宝座上的雕像,每个雕像都有三个头颅,一颗脑袋看着外面、一颗脑袋看着对面,一颗脑袋看着门内。雕像的头颅看起来像兀鹰一样,膝盖上则是像鸟爪一样的双手,他们似乎是用一整块巨大的岩石雕刻而成,不会移动,但却有着意识,彷佛是某种邪恶的妖灵注入了他们体内。他们能够分辨敌我,不管是否隐形,都没有敌人可以走进这门内,这两座雕像会阻挡他进入或是离开。山姆硬着头皮又闯了一次,这次他似乎在胸口和脑袋上都挨了一拳,踉跄地连退数步。最后,别无选择的他灵机一动,拿出了凯兰崔尔赐的玻璃瓶。它的白光迅疾增强,黑暗门廊中的阴影立刻逃之夭夭,丑恶的监视者动也不动地坐在那边,显露出他们僵硬的原形。山姆看见他们的石眼中露出恶狠狠的光芒,让他不禁退了几步;不过,他可以感觉到这两具雕像的意志动摇了,被恐惧所取代。他立刻冲了进去,当他将玻璃瓶收进口袋中的刹那,立刻可以感觉到身后似乎有扇大门用力地关了起来,他们又再度清醒过来,从那些邪恶的头颅中冒出凄厉的喊声,在高墙间回响。从极高的地方传来了一声刺耳的钟声,宛如在回应这警告。“完蛋了!”山姆说:“我刚按了门铃!好吧,来吧!”他大喊着:“告诉夏格拉,那个强悍的精灵战士带着精灵宝剑来了!”没有任何回应,山姆大步走向前,他手中的刺针闪动着蓝芒,整个广场都笼罩在阴影中,但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地面上都是尸体。他脚旁就有两名半兽人弓箭手,背上都插着小刀,在那之后还有更多惨不忍睹的尸体。有些是被砍死、有些是被射死,有些临死前还紧抓着对方不放,有些则是互咬、互抓而死的,整个广场的地面沾满了黑色的血液。山姆注意到有两种制服,一种上面绣着血红眼,另一个则是有着骷髅面孔的月亮,但他并没有停下脚步更仔细察看。在广场的另一边,高塔最底端的门半开着,里面透出红光,一名高大的半兽人就死在门边。山姆跳过那具尸体,走了进去,不知所措地看着四周。一条宽广的走廊从门口通向山内。两旁的墙上所插着的火把提供了微弱的照明。走廊两边有许多扇门,但除了地上的几具尸体之外,一切都是空荡荡的。从两名队长之间的交谈,山姆推测,不管佛罗多是死是活,都会被关在塔顶最高的房间里面,只是,光要找到通往上面的路,可能就得花上一整天。“我猜应该会在靠近后面的地方,”山姆喃喃地说:“整个高塔似乎是往后倾斜,反正我就先沿着这些火光走走看!”他沿着走廊缓缓往前,每一步都变得更沉重,他又开始感觉到恐惧。除了他的脚步声之外,四周一片死寂;不只如此,这脚步声似乎越变越大声,到了最后甚至有点像是巨人鼓掌的声音。满地的尸体、空旷的走廊、潮湿得好像沾满了鲜血的墙壁,在在都让他疑神疑鬼,担心敌人会突然从旁冲出,将他杀死。除了眼前的威胁之外,门口那两个恐怖雕像,一直是他心中挥不去的阴影。这几乎已经超过了他容忍的极限,他宁愿和敌人面对面(当然,对方的数量不可以太多),也不想要继续忍受这种提心吊胆的折磨。他强迫自己想着佛罗多、想着他被紧紧绑住,仆倒在某个黑暗角落的样子。他走过了火光照耀的地方,来到了走廊尽头的一扇拱门前,这就是之前那个地底通道的另一边,他的确没猜错。这时,头上突然传来了一声被扼住的惨叫,他立刻停下脚步,然后听见了脚步声不断逼近,有个家伙从上面拼命往下跑。山姆的意志管不住自己的手,他拉出项练、握紧魔戒,但山姆并没有戴上它,因为,正当那只手把魔戒捧在胸口时,一名半兽人出现了。他从右边的一扇门跳出来,朝向山姆冲来,等到他距离山姆不过几步的时候,他才抬起头看见了对方;山姆可以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和他满布血丝的双眼。他猛地煞住脚步,因为,在他眼中,前方并不是一个浑身发抖的小哈比人,他看见的是一个沉默的身影,躲在灰色的阴影中,背后摇曳的光线让那人显得无比高大……敌人的右手拿着一柄剑,剑所发出的光芒让他难以忍受,而另一只手放在胸前,则是握着某种恐怖的力量,足以将他一击杀死。半兽人呆了片刻,接着惨叫一声,转头就跑。就像看见敌人转头奔逃,山姆意气风发地如猎犬一样追了上去,他大喊着:“没错!精灵战士来啦!”他扯开喉咙大吼大叫:“我来了!带我上去,不然我会把你的皮剥掉!”不过,半兽人虽然非常害怕,但他至少吃饱喝足,对这里极为熟悉;山姆则是个又渴又饿的陌生人,楼梯很高、很陡,山姆很快就开始拼命喘气。半兽人很快逃离了他的视线,山姆只能勉强听见他从高处传来的脚步声,有时他会发出毫无意义的吼叫声,让这声音在楼梯间回汤,但是,那声音渐渐消失了。山姆踉跄地继续往上爬,他可以感觉到自己走对路了,于是振奋起精神拼命追赶。他把魔戒收起,勒紧裤带。“好啦,好啦!”他说:“只要他们都这么害怕我和刺针,那一切都还有希望,反正,看起来夏格拉和哥巴葛的部下,应该已经替我完成了大部分的工作。除了那个害怕的小老鼠之外,我相信这里应该没有剩下什么人!”话一说完,他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撞上一堵隐形的墙壁,他这才明白自己刚刚说的话代表了什么意思──没有人活下来!刚刚那声惨叫声是谁的?“佛罗多,佛罗多!主人!”他边哭边喊道:“如果他们杀了你,我该怎么办?我一定得到上面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他不停地往上爬,除了转角偶尔插着的火把和窗户透进的些许光芒外,楼梯间一片黑暗。山姆试着计算到底有多少阶楼梯,但在两百阶之后他就数不下去了。他刻意放低音量,因为他觉得好像可以听见上面有人说话的声音,看来,恐怕不只一只老鼠留了下来。正当他觉得自己再也喘不过气、脚再也抬不起来时,楼梯到了终点。他停了下来,那声音变得更清楚、更靠近。山姆打量着四周,他已经爬到了高塔最高的第三层堡垒上,这是个平坦的屋顶:长宽大概各二十尺,两旁有着低矮的城垛,楼梯的顶端是座落在平台正中央的圆顶,面对东方和西方各有一扇低矮的门。山姆往东可以看见魔多广大漆黑的平原,以及远方着火的山脉,深邃的火山似乎起了异乎寻常的骚动,高热的岩浆让四周的山脉全染成一片鲜红;往西的风景则是被平台后方的高塔给挡住了,这座高塔耸立在视线中,最高的尖端甚至超越了背后的山顶。它的窗户中闪动着光芒,入口距离山姆所站之处不过十码而已,门是开着的,但里面一片黑暗,声音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一开始,山姆并没有在听,他往东边的门走了一步,往外打量,他立刻就明白此处是打斗最激烈的地方,整个平台上都挤满了半兽人的尸体、无主的头颅和肢体散落一地,这个地方满是腐臭的气味。一声吼叫和敲打的声音让他缩了回去,一名半兽人愤怒的声音传来,他立刻认出那沙哑、粗鲁、冰冷的声音──那是夏格拉,高塔的队长。“你说你不敢再去?妈的,史那加,你这个混蛋!如果你觉得我受的伤重到让你可以骗我,那你就错了!过来,我会把你的眼珠打出来!就像我对待瑞德伯一样。等到有新兵来时,我再来对付你,我会派你去找尸罗。”“他们不会来的,至少在你死之前不会!”史那加傲慢地说:“我已经告诉你两次了,哥巴葛的部下先到门口,我们这边没人出去,拉格夫和马斯盖许冲了出去,但他们也接着被射死了。我告诉你我从窗户看到了,他们是最后两个。”“那就该你去了,我必须要留在这里,我受伤了。愿黑坑吞掉那该死的哥巴葛!”夏格拉接着又吐出了一连串的诅咒和辱骂:“我给他的东西还比较多,但这个贱货竟然在我勒死他之前刺了我一刀。你快去,不然我会吃了你,你一定得通知路格柏兹那边才行,否则我们两个都会完蛋的!没错,你也一样,躲在这边是逃不掉的。”“我才不要再下去,”史那加说:“我管你是不是队长,不!把你的手从刀子上拿开,不然我会给你一箭。等到他们知道这里是怎么一回事之后,你就不再是队长了。我为了这座塔里面的兄弟对抗那些魔窟的家伙,看看你们两个可恶的队长,为了争那个俘虏搞成什么样子!”“你说够了,”夏格拉说:“我有我的命令,是哥巴葛试着抢走那件漂亮的锁子甲,才会这样的。”“还不是因为你把它收起来的关系,他知道的至少比你要多。他告诉你好几次,更危险的敌人还没有被抓到,你就是不听。我告诉你,哥巴葛说的没错,附近有个可怕的战士,他可能就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精灵,或是那些塔克人塔克是精灵语中的西方皇族,后来被半兽人扭曲原意,引用到他们自己的方言中,意指刚铎人,我告诉你,他来了!你也听到了警钟,他通过了那些监视者,这一定是塔克干的!他在楼梯上,在他离开之前,我才不出去,就算你是戒灵我也不下去。”“是吗?是这样吗?”夏格拉大喊道:“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当他来的时候,你会丢下我逃走?不,不行!我要先杀了你!”矮小的半兽人从塔中逃了出来,高大的夏格拉追了出来,他的手臂很长,奔跑的时候会垂到地面;不过,他有一只手似乎不能动弹,上面还沾满了血液,另一只手则是抱着一个黑色的大包袱。山姆躲在暗处,藉着黯淡的红光趁他经过时看了他一眼:夏格拉的脸似乎被利爪抓伤,上面全都是鲜血;他的血盆大口中不断冒出唾液,像是野兽一样的大吼。就在山姆面前,夏格拉在平台上拼命奔跑,追杀史那加,对方一路闪躲,最后冲进塔楼之中。夏格拉在门口停了下来,山姆注意到他不停地喘气,左手虚弱摆动着。他把包袱放到地板上,用右手拿出一柄细长的红色小刀,对着上面吐了口口水。他走到塔楼边,对着外面大喊了几声,但却没有丝毫回应。突然间,正当夏格拉靠着矮墙打量着底下的广场时,山姆惊讶地发现有一具尸体开始移动。他缓缓地往前爬,接着伸出手,抓住那包袱──他踉跄地站了起来,在另外一只手中握着一柄底部折断的长矛,他瞄准目标,准备奋力一刺。就在那一瞬间,他吸了一口气,可能是因为疼痛或是愤怒;夏格拉立刻像蛇一般敏捷地闪到一边,反转过身,一刀刺进敌人的咽喉。“逮到你了吧,哥巴葛!”他大喊着:“还没死透吗?哼,我可是有始有终的!”他一脚把敌人踹开,开始在对方的尸体上又砍又踩,发泄那野蛮的怒气。最后,他终于满意了,抬起头发出野兽般的狂嚎;接着,他舔舔刀子,用牙齿将它咬住,拿起包袱蹒跚地走向楼梯。山姆不及多想,他或许可以溜出去,但多半会被对方发现,他也不可能和这个半兽人一直玩捉迷藏,他只有一个选择。他跳了出去,大吼一声面对夏格拉!他不再握着魔戒,但魔戒依旧在他身上,那股隐藏的黑暗力量并没有消失,光是这样就足以让魔多的奴隶低头;况且,他的另外一只手还拿着刺针。宝剑所发出的光芒,毫不留情的刺痛了半兽人的眼睛,这种带着精灵力量的东西是半兽人最可怕的梦魇,夏格拉不可能一面对抗他,一面还拿着宝物。他低吼着弯下腰,露出口中的獠牙,然后,再一次的,他和所有的半兽人一样躲向一旁,用那包袱当作盾牌兼武器,狠狠地打中敌人的面孔。山姆脚步一个踉跄,在他来得及站稳之前,夏格拉就冲进了楼梯间。山姆咒骂着追了进去,但他没有追多远。很快的,他就想起了佛罗多,还有另外一名闯进塔楼里面的半兽人,这又是个两难的选择,而且他还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考虑。如果夏格拉逃了出去,他很快就会找到帮手跑回来;但如果山姆去追他,另外一名半兽人可能会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来,而且,山姆可能根本追不上夏格拉,或是被他所杀。他很快地转过身,继续往楼上跑。“我想这次可能又错了,”他叹气道:“但不论如何,我都必须先上去,管它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此时的夏格拉已经冲出了楼梯,背着宝贝的包袱来到了广场上。如果山姆发现了他,预知到他这一逃会让同伴们多么难过,山姆可能拼了命也要追上他,不过,此时他的心思全都集中在眼前的任务上。他小心地打开塔楼的门,走了进去,门内一片黑暗,不过,很快的,他的双眼就发现了右手边的微光。那是从一个通往另一道楼梯的入口所透出来的,那道楼梯又窄又暗,看起来似乎是沿着墙壁内部往上走,上面某处有支火把发出微弱的光芒。山姆悄无声息地开始往上爬,他走到了那闪动不已的火把旁,火把插在他左手边的门上,面对着向西的一面窗户,这就是他和佛罗多之前,在外面所看到的许多红眼之一。山姆飞快走过门口,急忙来到二楼,担心随时都会遭到攻击,或是被无声无息的手从后勒住。接着,他又来到另一扇门、另一支火把前,这次窗户所面对的是东边,他人大概已经来到塔楼中段了。这扇门是开着的,外面的走道除了室外射入的微弱红光外,别无任何的照明,不过,阶梯不再往上爬了。两边都有一扇矮门,但也都紧闭着,还上了锁,四周一点声音也没有。“死路,”山姆嘀咕着:“我爬了这么久!这里应该不是塔顶,我现在该怎么办?”他又跑回底下一层,试着打开那边的门,却徒劳无功。他又跑了上去,大颗大颗的汗珠从他额前滴落下来,他连一分一秒都不敢浪费,但时间却毫不留情地流逝,而他束手无策,想不出任何办法来。他完全无力分神去想夏格拉、史那加或是其他的半兽人,他只想要找到主人,只想要再看看他、再碰碰他。最后,他只得又累又无助地坐了下来,双手捧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四周很安静,安静得吓人。当他抵达时,已经烧了很久的火把,这时火焰摇晃了几下,也跟着熄灭了,他觉得黑暗如同潮水一般将他淹没;最后,由于这前功尽弃的挫折感,万念俱灰的山姆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开口唱出了歌声。第十一节 西力斯昂哥之塔 下他的声音在这黑暗、冰冷的塔中听来十分虚弱,同时还不停地颤抖。这是一名绝望、疲倦的小哈比人,没有任何半兽人听到这声音还会误认他是精灵战士。他呢喃着夏尔的儿歌、比尔博的诗句,故乡的情景一幕幕掠过他眼前;接着,他突然间觉得身体内有股新的力量苏醒了,他变得中气十足,从他脑中冒出的字句,自动填入这简单的曲调中:西方大地阳光下,春天繁盛百花开,树茂水流如盛夏,百鸟欢鸣齐飞来。万里无云夜空蓝,摇曳生姿柏树旁,精灵星辰如白钻,茂密枝叶闪星光。千里跋涉终停步,黑暗气息将我隔。参天高塔未能覆,伟峨众山无法遮,万影群舞日仍炽,星光闪耀永不逝,此刻奋起仍未迟,鼓起余勇趁此时。“参天高塔未能覆……”他再度开始唱道,但却突然停了下来。他觉得自己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回应他的歌声,但这时又什么都听不见了。没错,他可以听见某个声音,但那不是人声,而是脚步声。上面的走道有一扇门打开了,门枢发出转动的声音。山姆弯身仔细听着,那门喀达一声关了起来,一个刺耳的半兽人声音传了过来。“喂!上面那个,你这个死老鼠!不要再叫了,不然老子就要对付你了。你听见了吗?”没人回答。“好吧,”史那加低吼着:“反正我看看,你到底在搞什么鬼。”门枢再度发出转动的声音,山姆跑到门廊边,这次终于发现门廊中传来了一丝火光,一名半兽人走出外面,他似乎带着一具梯子。山姆突然间明白了:最上面的房间,必须透过天花板上的陷板门才能打开。史那加把梯子往上一戳,稳住两边,接着就爬了进去。山姆听见他拉开门闩的声音,然后,那刺耳的声音又开始了。“你不好好安静躺着,到时就完蛋了!我猜你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如果你不想要现在就开始乐一乐,最好闭上你那张嘴,懂了吗?这是一点教训!”接着是听起来像是鞭子甩动的声音。山姆胸中的怒火立刻爆发。他跳了出去,像是野猫一样敏捷地攀上楼梯。他的脑袋从一个圆形大房间的地板上伸了出来,天花板上挂着一盏红色的油灯,西边的窗户又高又暗,但有一个半兽人的身影站在旁边。对方又再度举起鞭子,但这一鞭再也无法落下。山姆大喊一声冲了出去,手中紧握着宝剑刺针;半兽人猛地转过身,在他来得及反应之前,山姆就一剑将他持鞭的手砍了下来。半兽人因为痛苦和恐惧开始狂嚎,但还是本能地朝向敌人冲去。山姆的第二剑完全没砍中目标,他自己也因为对方的冲撞而抱着对方连连后退,最后摔倒在地上,对方却也被他绊了个脚步踉跄。在山姆来得及站起来之前,他就听到一声惨叫和轰然巨响。原来,半兽人在慌张狂乱的状态中竟一个不小心从陷板门跌了下去。山姆没有时间管他,立刻跑向躺在地板上的那人──那正是佛罗多。他浑身未着寸缕,神智不清地躺在一堆烂布上。他举着手臂挡住头,身侧有道火红的鞭痕。“佛罗多!亲爱的佛罗多先生!”山姆大喊着,泪水让他眼前一片模糊。“我是山姆,我来了!”他扶起主人,紧拥着他,佛罗多睁开了眼睛。“我还在作梦吗?”他呢喃着:“其他的梦都好恐怖!”“主人,你不是在作梦,”山姆说:“这是真的!是我,我来救你了!”“我真不敢相信!”佛罗多紧抱着他说:“原来还是个拿着鞭子的半兽人,现在却变成了山姆!那我刚刚听到的歌声不是梦罗?我还试着回答!那是你吗?”“是我,佛罗多先生,我差一点点就完全放弃了,我一直找不到你啊……”“好啦,山姆,亲爱的山姆,你已经找到我了!”佛罗多说。然后,他闭上眼,满足地躺在山姆的臂弯里,彷佛是做噩梦的小孩,终于可以躲到父母怀里一样。山姆觉得他可以一辈子都坐在这边看着主人,但他并不能这么做,光是找到主人还不够,他还必须要试着救他出去。他亲吻了佛罗多的前额。“乖!佛罗多先生,快醒来!”他试着让自己的声音放轻松,听起来像是在夏尔早晨叫唤主人起床的样子。佛罗多叹了一口气,坐直身。“我们在哪里?我怎么到这边来的?”他问道。“等我们逃出去之后再说吧,佛罗多先生,”山姆说:“你在高塔的最上面,就是在半兽人抓到你之前,我们从很远地方看到的建筑。我根本已经不记得那是多久以前了,我想大概至少有一天了吧。”“只有一天?”佛罗多说:“我感觉好像过了好几个星期,有机会你一定得好好告诉我。有个东西打中我,然后我就开始做起噩梦,醒过来却发现现实变得更糟糕,我的身边全都是半兽人。我想他们把某种辛辣的饮料倒进我嘴里,我的思绪变得比较清楚,但全身还是又痛又累。他们把我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剥了下来,然后有两个壮硕的家伙跑来审问我,一直不停地问,他们还边玩弄着小刀,最后我都快发疯了!我永远忘不了他们的爪子和眼神。”“佛罗多先生,你越说就越忘不了,”山姆说:“如果我们不想要再看见他们,我们最好赶快离开。你走得动吗?”“还好,我走得动。”佛罗多缓缓爬起来。“山姆,我没受伤,只是觉得非常非常累。对了,我这边还有点痛!”他指着左肩上方的脖子处。他站了起来,在山姆眼中,他浑身发红,看起来让人十分担心。他来回走了几次,“好多了!”他说,精神也稍稍提振了一些。“只有我一个人、或是有守卫在旁边的时候,我动也不敢动;后来,吼叫和打斗就开始了,我想,是那两个壮硕的家伙彼此起了争执,应该是和我身上带的东西有关。我害怕得躺在那边不敢动弹,然后,一切都安静下来,这样更让人害怕。”“没错,看起来他们似乎起了争执,”山姆说:“这个地方恐怕有好几百个那种恐怖的家伙。对山姆来说可真是太困难了一点。不过,幸好他们全都替我把辛苦的部分完成了,将对方杀了个精光,等我们逃出去之后,有机会可以做首歌来纪念一下。现在我们要怎么办?佛罗多先生,你可不能就这样光着屁股走出去啊!”“山姆,他们把所有东西都拿走了,”佛罗多说:“我身上的所有东西。你明白吗?所有东西!”他再度低着头在地板上坐了下来,彷佛他自己所说的话,才让他明白这事态到底有多严重,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山姆,我的任务失败了,即使我们可以逃出去,我们能躲到哪里去?只有精灵能离开这一切,远离中土世界,到海的另一边去;最后,可能连海都无法阻挡魔影的扩张。”“不,其实不是每样东西,佛罗多先生,你的任务没有失败,至少暂时还没有。佛罗多先生,请你见谅,是我拿走的,我替你好好保管着──它就挂在我的脖子上,而且它还好沉重!”山姆拨弄着挂在练子上的魔戒。“但我想你一定得把它收回去了!”到了这个地步,山姆实在不想把魔戒还给主人,让他再承受这重担。“在你手上?”佛罗多吃惊地说:“你把它带来了?山姆,你真是太棒了!”然后,他的语气很快改变了。“把它给我!”他大喊一声,颤抖着伸出手。“立刻把它给我!它不是你的!”“好嘛!佛罗多先生,”山姆吃惊地说:“拿去!”他慢慢地掏出魔戒,将练子绕过头。“可是,你现在人在魔多,等你走出去的时候,就会看见火焰山脉了。魔戒会变得很危险,非常沉重。如果这对你来说承受不了,或许我可以帮你分担一下?”“不,不行!”佛罗多一把将魔戒从山姆手中抢走。“你,你不行,你这个小偷!”他气喘吁吁地看着山姆,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充满了恐惧;接着,他一手抓着魔戒,脸上却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呆滞表情,他眼前的迷雾似乎消退了。佛罗多揉捏着疼痛的眉心,刚刚他眼前的景象实在太恐怖了,让他惊骇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山姆幻化成另一只贪婪的半兽人,虎视眈眈地拿着他的宝物。现在,那幻象已经消失了,山姆跪在他面前,脸上露出极端痛苦的表情,主人的态度让他比被刀砍还要痛苦。”“喔,山姆!”佛罗多大喊一声。“我刚刚说了什么?我做了什么?请原谅我,在你经历了那么多之后,我竟然这样!那是魔戒的力量,我真希望它根本没有被发现!山姆,别管我了,我必须背负这重担直到最后。这是无法改变的命运,你无法阻止我走向一切的末日。”“没关系的,佛罗多先生,”山姆擦着眼泪道:“我明白的,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还是忍不住哇!我是来救你出去的。马上,好吗?不过,你必须先弄到一些衣服和装备,然后还得要有些食物。衣服会是最简单可以弄到的。由于我们人在魔多,最好穿得和这里的人一样,不过,我们也没有多少选择,不是吗?佛罗多先生,你恐怕必须要穿半兽人的衣服了,我也一样。如果我们要一起走,最好得穿一样才行。先把这披上!”山姆解开灰斗篷,将它披在佛罗多的肩膀上,然后,他卸下背包,将它放在地板上。他拔出刺针,现在,剑刃上几乎没有什么蓝光。“我都忘了这个了,佛罗多先生!”他说。“不,他们没有拿走所有的东西!如果你还记得,你把女皇的玻璃管和刺针借给了我,我都还带在身上。佛罗多先生,请把它们再借给我一段时间,我必须去看看能找到些什么。你留在这边,四处走一走,活络一下筋骨。我很快就会来,应该不用走太远就可以找到的。”“山姆,要小心!”佛罗多说:“动作要快!或许还有半兽人躲了起来!”“我得要冒这个险才行,”山姆说。他打开陷板门,爬了下去。不久之后,他又探出头来,丢上来一柄小刀。“这应该可以派得上用场,”他说:“刚刚打你的那家伙已经死了,看来他摔断了脖子。佛罗多先生,如果你还有力气,我建议你把梯子收上来,在我喊出口令之前,你绝对不要把梯子放下来。口令就用伊尔碧绿丝好了,这是精灵的用语,半兽人不会这样说的!”※※※佛罗多坐了一阵子,打了个寒颤,许多恐怖念头在他脑中跑来跑去。然后,他披着灰斗篷站了起来,为了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他只好来来回回地走动,试图看清楚这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虽然恐惧让这段时间感觉起来有好几小时,但实际上山姆的声音不久之后就从下面传了上来:伊尔碧绿丝、伊尔碧绿丝!佛罗多把梯子放下去。山姆气喘吁吁地爬上来,头上顶着一个大包袱,他让那些东西轰的一声掉到地上。“快点,佛罗多先生!”他说:“我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尺寸够小、我们可以穿的衣服,看来我们得将就一点了,但动作必须快点。我没有遇到任何活人、也没看到任何迹象,虽然我不能解释,但是我就是有种感觉──好像会飞的黑骑士就在附近,在上空的一片黑暗中。”他打开包袱,佛罗多强忍住恶心打量着里面的东西,但他其实别无选择:他得要穿上这些东西,再不然就得光着屁股到处跑。里面是用某种肮脏兽皮做的,毛绒绒的裤子,以及一件肮脏的皮上衣。他套上这些衣服,在衣服外面还有一件对半兽人来说有点太短的结实环甲,但对佛罗多来说却太长也太重了;他接着绑上腰带,腰带上还有一柄宽刃的短剑。山姆也扛来了几个半兽人的头盔,其中一件相当适合佛罗多的头型。那是顶嵌着铁环的黑帽子,铁箍上还画了红色的的邪眼,底下则是突出的,类似鹰嘴的护鼻。“魔窟的装备,哥巴葛的东西比较合身,也做得比较好,”山姆说:“但我想在经过这边的骚动之后,带着魔窟的徽记在这里到处走动并不安全。好啦,佛罗多先生,你看!请容我大胆说一句:很逼真的小半兽人哪!如果你可以戴上面具、把手臂弄长、弄出一双弯腿来,就真的天衣无缝啦!这应该可以隐藏掉一些破绽,”他将一件宽大的黑斗篷披在佛罗多的肩膀上。“好啦!我们走的时候,你可以再背一面盾牌。”“山姆,那你呢?”佛罗多说:“我们不是要穿成对吗?”“佛罗多先生,我刚刚考虑了一下,”山姆说:“我最好不要把任何东西留下来,当然更不可以把它们弄坏,我也不可能在外面套那么多的盔甲,对吧?我得要伪装一下才行。”他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折起精灵斗篷,它的尺寸变成了不起眼的一小团,然后,他将斗篷收进地上的背包里面。接着,他站起来,背起背包,戴上半兽人的头盔,然后也披上一件类似的黑斗篷。“好啦!”他说:“现在我们看起来够接近了,该出发了!”“山姆,我不可能从头跑到尾,”佛罗多笑着说:“我希望你已经打听好路上的旅店在哪里了;另外,你忘记了食物和饮水?”“天哪!我还真的忘记了!”山姆说,他吹了声口哨。“呼,佛罗多先生,你这一说我才觉得又渴又饿!我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吃过东西了,光是忙着要找你,我都忘记了。让我想想!我上次检查的时候,我还有不少的精灵干粮,而且加上法拉墨将军给我们的食物,我们至少还可以节省一点走几个礼拜。不过,水已经完全喝光了。就算还有剩下来,也绝对不可能够两个人喝。半兽人难道不吃也不喝吗?还是他们靠着这恶臭的空气和毒液就可以活下来?”“不,山姆,他们会吃会喝。孕育他们的魔影只会模仿、不会创造,它不可能变出完全属于它的东西。我不认为它将生命赐给了半兽人,它只是扭曲、改造他们,如果他们想要活下来,必须和其他的生物一样吃东西。如果他们只能找到臭水和臭肉,那他们也得吃,但说剧毒就太夸张了。他们喂我吃过一些东西,所以我的状况比你要好,但我猜这里某处应该还有吃的和喝的。”“可是我们没时间去找了,”山姆说。“嗯,其实状况没你想的那么糟糕,”佛罗多说:“你不在的时候,我的运气还不错,他们的确没有拿走所有的东西,我在地板上的破布堆里面找到了吃的东西。他们当然搜过那包包,不过,我猜他们一定不喜欢兰巴斯的样子和味道,可能比咕鲁还要严重。这些精灵干粮被丢得到处都是,有些还被踩碎了,不过,我还是把它们都收起来了。食物应该没有你说的那么少,但他们拿走了所有法拉墨给的东西,也割破了我的水壶。”“好啦,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山姆说:“我们已经找到足够撑一下子的东西了,但饮水的问题会很麻烦的。佛罗多先生,算了啦,我们赶快出发了!不然,到时就算找到一整池的水也没用了!”“山姆,你得先喝点水再走,”佛罗多说:“这点我可不退让。来,吃掉这精灵干粮、喝掉你水壶里的水!反正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希望,担心明天也没啥用,或许根本不会有明天。”※※※最后,他们终于出发了。两人小心地爬下梯子,山姆接着将梯子放在半兽人尸体旁边的走廊上。楼梯间相当黑暗,但他在屋顶平台上仍可以看见远方的山脉,只不过,这时火山似乎渐渐稳定下来,只剩下慵懒的暗红色。他们捡起两面盾牌,当作最后的道具,接着就继续前进。两人缓缓步下极陡的楼梯,背后那个他们再度相聚的房间,相形之下变得相当温暖。他们又再度来到堡垒中,这里连墙壁都充满了恐惧的气息;或许西力斯昂哥塔中的人都死光了,但那种邪恶和威胁感并没有丝毫减少。最后,他们来到了通往广场的出口,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即使从这个距离,他们也可以感觉到门口监视者虎视眈眈的眼光。两人小心翼翼地穿越满地半兽人的尸体,觉得每一步都变得更加沉重,每多走一步,就是对意志和四肢的严重考验。佛罗多已经没有力气再经历这样的搏斗。他坐了下来。“山姆,我走不动了!”他呢喃着:“我要昏倒了,我不知道是怎么搞的。”“我知道,佛罗多先生。撑住!是那扇门,门上有些古怪。但我走得进来,这次也一定能踏出去。这次总不可能比上次更危险。来吧!”山姆再度拿出凯兰崔尔赐给他们的星光瓶,彷佛是为了奖赏他的付出和努力,以及保护这两位哈比人,洁白的星光如同耀目的闪电一般洒满整个广场,但两名监视者依旧不为所动。“姬尔松耐尔!伊尔碧绿丝!”不知道为什么,山姆突然间想起在夏尔遇到的精灵,以及驱赶走黑骑士的歌声。“Aiyaelenionancalima”佛罗多也跟着大喊。监视者的抵抗如同丝线一般突然断裂了,山姆和佛罗多踉跄地冲出去;然后,他们拔腿飞奔,想要尽快躲开那死气沉沉的大门和雕像恐怖的视线。接着,身后传来破裂的声音,拱门的地基差点就砸中他们,整面墙垮了下来,化成一堆废墟。他们在千钧一发之间逃了出来,警钟响起,监视者发出刺耳的尖叫,黑暗的高空传来了回应,从墨黑的天空中冲出一只长着翅膀的怪兽,凄厉的嚎叫撕裂了乌云。第十二节 魔影之境 上山姆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赶忙将玻璃管收进胸前。“佛罗多先生,快跑!”他大喊着:“不,不是那个方向!那边是悬崖!跟我来!”他们沿着门口的道路狂奔,跑了五十步之后,路就沿着悬崖突出的底部绕了一个弯,让他们躲开了高塔的监视。他们暂时躲过了。两人躲在岩石下,不停地喘气,然后,两人的血液彷佛同时间冻结了。戒灵栖息在那已成废墟的墙上,发出让人恐惧的尖叫声在峭壁间不停回汤。在恐惧中,两人蹒跚前行,很快的,道路就又往东急转,让他们暴露在高塔的视线之中。他们回头偷瞄了一眼,发现那巨大的黑色身影依旧栖息在堡垒的墙上。接着,两人就钻进岩壁间的一条小路,沿着陡峭的斜坡和通往魔窟的道路会合。他们来到了十字路口,但附近依旧没有半兽人的踪迹,也没有任何对戒灵嚎叫的回应。但是,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这一片沉寂是不会持久的,追捕随时都会开始。“山姆,这样不行的,”佛罗多说:“如果我们真的是半兽人,我们应该冲回高塔,而不是没命地逃跑。我们遇到的第一个敌人就会识破我们,我们必须赶快离开这条路!”“可是我们不行哪!”山姆说:“除非我们长出翅膀。”伊菲尔杜亚斯的东面草木不生,绝壁上毫无攀附的地方,山势直直地落到下方的深沟中。在十字路口不远的地方,有一座高耸的石桥;它跨过深沟,通往摩盖乱石遍布的崎岖山丘。山姆和佛罗多别无选择,只能死命地往那座桥冲;但是,他们还没抵达桥头,那嚎叫声又再度开始了。他们身后紧靠着山边的,就是那直入云霄的西力斯昂哥高塔,上面的岩壁反射着恐怖的红光。突然间,惊人的钟声响起,然后,众钟齐鸣、号角响起,从桥的另一端传来了回应。佛罗多和山姆两人正在那深沟中,连火山的光芒都被阻挡,因此完全看不见外界的变化;不过,他们已经开始听见了铁鞋的脚步声,道路的方向则是传来马蹄声──“快点,山姆!我们赶快过去!”佛罗多大喊。他们笨手笨脚地爬到桥边的矮墙上。很幸运的,这里并不像之前一样距离地面数百尺,在这里,摩盖的地形已经变得较为平缓,几乎快要和路面齐平。不过,这里的光线实在太微弱,根本看不清处桥下是什么状况。“好啦,我放手了,佛罗多先生,”山姆说:“再见!”他松手了,佛罗多紧跟在后。这时马蹄声和半兽人的脚步都已经逼到他们身后,结果却大出人意料之外,如果山姆敢笑,他可能会大声笑出来。哈比人在担心会落入万丈深渊的恐惧中跳了下去,实际上这却不过只有数十尺,而且,他们着地的位置是连想也没想到的一丛灌木中。山姆躺在那边动也不动,庆幸吸着被割伤的手指。当头顶上的声音都离开之后,他才冒险压低声音说:“佛罗多先生,天哪,我根本没想到魔多会有植物生长!如果我早知道,真该躲开来才对。我觉得这些树上的刺搞不好有一尺长,我全身的衣服被刺得都是洞,真希望我当初有穿半兽人的盔甲!”“盔甲一点用都没有,”佛罗多说:“连皮裤也是一样。”※※※他们挣扎了半天才爬出那灌木丛,上面的荆棘和爪子一样缠人。两个人好不容易才双脚落地,身上的斗篷也都破得不成样子了。“山姆,我们该走了,”佛罗多耳语道:“快点进那个山谷,然后可以往北走,动作一定要快快快!”外面似乎又天亮了,在魔多的一片黑暗之外,太阳刚爬出大地的东边,但这里却依旧和夜晚一样黑暗。火山停止了喷火,峭壁上的红光也跟着消失了,自从他们离开伊西立安之后一直不断的东风似乎停了下来。他们缓慢、艰辛地爬下去,在崎岖的怪岩之间钻来钻去,最后终于再也无法继续往下。不久之后,他们停了下来,肩并肩地靠在大石上坐着。“现在即使是夏格拉给我水喝,我也绝对乐于向他道谢!”山姆说。“千万不要这样想!”佛罗多说。“这只会让状况更糟糕,”然后,他伸了伸懒腰,佛罗多觉得浑身酸痛,头晖脑胀,因此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最后,他终于挣扎着站起身,不过,他惊讶地发现山姆竟然睡着了。“山姆,快醒来!”他说:“快点!我们最好继续走下去!”山姆挣扎着站起来。“真没想到!”他说:“我一定是不小心睡着了,佛罗多先生,我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睡觉了,我的眼睛会不听话的自己闭起来。”佛罗多领着路尽可能的往北走,一路上绕过许多深沟底端的岩石。不过,他又停了下来。“山姆,这样不行的,”他说:“我没办法了,这件锁子甲好重,我现在真的撑不起来。如果我真的很累,连秘银甲都会变得很重。这比秘银甲重多了,但又有什么用?我们又不可能一路杀进去。”“可是我们或许还会需要它,”山姆说:“战场上有时候会有乱箭,而且,那个咕鲁还没死。我可不想要让你毫无遮掩地面对黑暗中的突袭。”“山姆老弟,你看看我──”佛罗多说:“我很累了,我觉得一点希望也没有。不过,只要我还走得动,我就会想办法往山的方向走。魔戒就已经够折磨人了,这额外的重量更是让我喘不过气来,我一定得脱掉它。千万不要以为我不知感恩,我知道你为了找到这件盔甲,一定在那些尸体里面翻了很久。”“佛罗多先生,不要再说了!就算我用背的,也要把你背过去。你就脱掉吧!”佛罗多将斗篷解开,将盔甲丢到一边去,他打了个寒颤。“我真正需要的是保暖的衣物,”他说,“如果不是我感冒了,就是天气变冷了。”“佛罗多先生,你可以穿我的斗篷,”山姆说。他卸下背包,拿出精灵斗篷。“佛罗多先生,这个怎么样?”他说:“你可以把半兽人的烂衣服披紧一点,然后再把腰带绑上去,这个斗篷就可以穿在外面了。这看起来不太像是半兽人,但它可以保暖。我敢打赌,这可能比任何的盔甲都能够保护你,这是女皇亲手做的。”佛罗多接下斗篷,扣紧领针。“好多了!”他说:“我觉得轻多了,这下子可以继续走了,可是,这黑暗似乎渗进了我心中。山姆,当我躺在监狱里的时候,我试着回想烈酒桥和小河流经夏尔磨坊的样子,可是我现在都想不起来了。”“佛罗多先生,别闹了,这下子换你开始说水了!”山姆说:“如果女皇可以看见、听见我们,我会跟她说:‘女皇大人,我们只想要光明和水:只要干净的水和普通的光明,就胜过任何的珠宝了!’唉,这里离罗瑞安好远哪……”山姆叹了一口气,对着高耸的伊菲尔比划着,现在,那座山脉已经化成黑暗中模糊的阴影。※※※他们又再度出发了。当佛罗多再度停下时,他们并没有走多远。“头上有一名黑骑士,”他说:“我可以感觉到,我们最好暂时先别动。”他们躲在一颗巨石下,一言不发地看着西边,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交谈。然后,佛罗多松了一口气。“他走过了!”他说。两人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在他们左手边,朝南的方向,原先只是黑影的高山开始有了泛灰的色彩,它们后方正逐渐变亮,远方的高空正展开一场搏斗,魔多的黑云正节节败退,来自外界的强风,把这些乌云逐渐吹回它们黑暗的家园。在那缓缓露出的开口中,微弱的光线透入魔多,像是监狱中的一丝阳光。“佛罗多先生,你看看!”山姆说:“你看看!风向变了,有事情发生了。他不再能够控制一切了,外面的世界正把他的黑暗一寸寸撕碎。我真希望能够看见外面是怎么一回事!”这是三月十五日的早晨,在安都因河谷中,太阳正从东方升起,南风开始吹拂大地,希优顿在此刻于帕兰诺平原上牺牲了。就在佛罗多和山姆的眼前,那光芒延着伊菲尔杜斯的山峰开始扩散,然后,他们看见有一个身影从西方飞来。一开始只是天际的一个小点,然后变成像是天空中的一道污迹,最后越过他们的头顶;在它消失之前,它发出刺耳的尖叫声,那是戒灵的声音。不过,这声音不再让他们感到恐惧:那是痛苦、害怕的声音,是邪黑塔担心会收到的坏消息──戒灵之王被消灭了。“我跟你说过了吧!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山姆大喊着:“‘战况很顺利!’夏格拉说,但哥巴葛没有那么强的信心,实际上他也猜对了。看来有希望了,佛罗多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比较有精神了?”“不,其实没有很明显,山姆,”佛罗多叹了一口气。“那是在山的另一边,我们是往东走,不是往西走。我很累了,山姆,魔戒变得好重,它开始持续不断地出现在我脑海中,像是着火的轮子一样。”山姆的兴奋之情立刻被浇熄了,他紧张地看着主人,握住他的手说:“佛罗多先生,别丧气!”他说:“我至少如愿以偿了:眼前不就有了光吗?至少可以让我们看得比较清楚,但也变得更危险了些,再多走几步,然后我们就可以试着休息。先吃点东西吧,精灵的干粮应该可以让你振奋起来。”两人分了一块兰巴斯,边用干裂的嘴唇尽可能的多嚼了几下,接着又继续上路了。虽然这只不过是极度微弱的灰光,但也足以让他们看清楚自己身在山丘之间的峡谷中。峡谷缓缓往北攀升,底部似乎原来有着溪水流过,在那多岩的地形间,他们发现了一条饱经践踏的道路,沿着西边的悬崖往前延伸。如果他们预先知道有条路,可能早就往这个方向走了,因为这是从通往魔窟的大道分支出来的岔路,它沿着一道陡峭的阶梯直接通往谷中。这是巡逻队或是信差习惯用的捷径,让他们可以比较快速抵达底下的哨站或是北边的堡垒──介于西力斯昂哥和隘口之间的卡拉其安格南。对哈比人来说,走这条路是很危险的。但是,佛罗多觉得他们不能够冒险穿越摩盖错综复杂的崎岖地形,而且,他们不能浪费任何时间,同时,他也研判北方是追捕他们的人最没想到的方向。不管是东方通往平原的路,或是回头通往西方的路,在两人走到距塔较远的北边之后,他才准备想办法往东走,踏上他冒险的最后一个阶段。就这样,他们踏上那条捷径,沿着它不停地往前走。左边的悬崖一直没有退却,而脚下的小路十分曲折,每到一个转角,两人都会抓紧宝剑,小心翼翼地踏出脚步。天色没有再变亮,欧洛都因火山依旧不停吐出大量浓烟,在逆向的强风吹拂之下,浓烟不停上窜到肉眼难见的高空,形成了无比厚重的天顶。两人走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最后被一个出乎意料之外的声音给拦了下来──难以置信,却也无庸置疑的是滴水的声音。在两人左边的峭壁中,有一道彷佛被利斧劈开的缝隙中,竟然有水不停地往下滴;或许那是不幸落在此地的甜美雨水,本可让万物丰饶,现在却只能落入灰败死寂的大地中。它从岩石间流出,切过小径,往南转向,消失在空无一物的大地中。山姆冲向它。“如果我能够再看到女皇,我会跟她说的!”他大喊着:“之前是光,现在又有了水!”然后他停了下来。“佛罗多先生,先让我来吧!”他说。“可以啊,不过看来应该够两个人一起喝吧?”“我不是那个意思,”山姆说:“我是说,如果这有毒,或是有什么会很快发作的不良影响,主人,这样我先总比你先好,如果你懂我的意思。”“我明白,可是,山姆,我认为我们应该要相信这好运,或是说这祝福。不过,还是小心点,有可能会很冰!”水的确蛮凉的,但并不算冰,不过,如果他们在家里喝到这种水,可能会连吐好几口,抱怨有种油腻、苦涩的感觉;但是在这里,它甜美得无法用言语形容,也根本不需要多顾虑什么,两人狠狠地喝了个饱,山姆则将水壶装满。在那之后,佛罗多觉得轻松多了,两人一连走了好几哩的路。最后,他们注意到眼前建起了一道简陋的石墙,明白多半就要靠近半兽人的聚落了。“山姆,这是我们转向的时候了,”佛罗多说:“我们必须往东走。”他抬头看着山谷边,“我想我应该还剩下一些力气,可以从那边找到空隙爬过去,然后我就必须休息了。”河床离上面的道路有好几尺,他们奋力爬了上去,准备越过那条路,不过,两人却惊讶地发现眼前有一个由许多条山谷中的涓涓细流所汇聚成的池子。在魔多靠西的边缘是块濒死的大地,但尚没有完全被死亡所统治,有许多生物依旧在此挣扎存活,过着痛苦、饱受折磨的生活。在另一边的峡谷中,摩盖一带依旧生长着矮小、变形的树木,灰色的杂草努力地苟活在岩石之间,无数的荆棘则是四处蔓延、纠缠着岩石下少数的土地。有些荆棘的刺又尖又利,有些则是有像爪子一样的倒勾。去年尚未掉落的枯叶还挂在上面,在这沉默的空气中摩擦着。不过,它们长满了蛆虫的花苞还正在开放,灰色、褐色或黑色的苍蝇四处飞舞,身上还都有着像半兽人一样的眼状红斑。在这些扭曲的植物之间,还有一群饥饿的蚊子嗡嗡盘旋着。“有半兽人的衣服还不够,”山姆挥舞着手臂说:“我真希望我有他们的厚皮!”最后,佛罗多再也走不动了。他们爬到一条狭窄的山沟中,但是,距离之前所看到的坡顶,他们还有很远的一段要走。“我必须休息了,可能的话我还想打个盹,”佛罗多说。他看着四周,在这一片荒凉的大地上,除了两人似乎没有其他的动物。最后,他们精疲力竭地找了个荆棘之后的凹洞躲了进去。他们坐在凹坑内,勉强吃了一些东西。为了把精灵干粮留下来度过未来的苦日子,他们把山姆背包中法拉墨所送的食物吃掉了一半。除了这些晒干的果子、熏过的肉干,两人也喝了一些水。虽然之前在山谷中从池子里面喝了不少的水,但现在两人又觉得口干舌燥。魔多的空气中有种恶心的气味,会让他们嘴里的水气飞快地蒸发。当山姆想到饮水的问题时,连他都觉得心情沉重,在摩盖之后,他们还必须跨越广大的葛哥洛斯平原。他说:“佛罗多先生,你得先睡一会,天又变黑了,我还以为今天永远不会结束呢!”佛罗多叹了一口气,对方话还没说完,他就睡着了。山姆强忍着不停袭来的睡意,握住佛罗多的手发呆。他沉默地坐着,直到夜色完全降临,然后,为了保持清醒,他从凹坑内爬出来看着外面的景色。这块土地似乎到处都是裂缝和沉闷的声响,不过,却完全没有任何人声或是脚步声,在伊菲尔杜亚斯西方的夜空,依旧是泛灰的颜色。接着,在那被风吹破的乌云缝隙中,山姆看见了一颗闪烁的星斗,那冷冽的星光烙印在他心口,当他再度看着眼前的大地时,心中再度充满了希望。因为,他突然间清楚地意识到,阴影只不过是暂时的,世界上永远都会有不受它影响、不受它污染的光明和美丽。他在塔中的歌曲只是发泄怒气,并非真正的明白了这道理,因为那时他只想着自己;现在,他自己的命运、主人的命运,都不再让他觉得困扰。他爬回荆棘丛后,躺在佛罗多身边,把所有的恐惧放到一旁,陷入深沉、无忧的睡眠中。※※※两人一起牵着手醒了过来,山姆觉得神清气爽,准备面对新的一天,但佛罗多却无精打采地叹气。他睡得非常不安稳,梦中都是火焰,即使醒来,也不觉得有什么改变。不过,他的睡眠并非一点效用都没有,至少,他更强壮了些,可以再扛着那重担走到下一个阶段。他们并不知道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过,在草草吃了一些食物、喝了一口水之后,两人又继续沿着山沟往上走,最后来到了一片光秃秃的斜坡。此处,不再有生命挣扎求生,摩盖的顶端死气沉沉,像是被火烧过一样的空旷。佛罗多和山姆搜索了很久,这才找到了一条可以走的道路,两人这才终于踏上最后数百尺的攻顶之路。他们来到了两座山峰之间的裂隙,在穿过裂隙之后,他们发现自己来到了魔多的最后一条防线。在他们脚下大约一千五百尺的地方,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风向改从西方吹来,乌黑的云朵往东飘,但广大的葛哥洛斯平原上依旧只有着泛灰的微光。黑烟在地面和凹沟中穿梭,恶臭的烟雾从大地的裂隙中不停冒出。在至少四十哩以外的远方,座落着末日火山,它的四周几乎全都是盖满了火山灰的丑恶地形,巨大的火山锥高耸直达天际,不停冒出黑烟的喷火口则是被乌云所遮挡。它的怒火暂时停歇下来,看来整个处在喷发过后的余烬之中,像是沉睡的巨兽一样恐怖、骇人。在它之后是一片巨大的黑影,一路延伸到灰烬山脉的山脚下。黑暗的势力陷入沉思,魔眼转而向内,思索着让他担忧、感到危险的景象。一柄刺眼的圣剑,一张严厉、尊贵,属于王者的面孔……短时间内,他无力去照顾其他的事情。每座塔、每扇门,整个巨大的要塞,都被沉郁的气息给紧紧包围。佛罗多和山姆以夹杂着惊奇和畏惧的心情看着这块丑恶的大地,在他们和那座冒烟的火山之间,一切看来全都是浩劫之后的景象,是一整块焦黑、死寂的沙漠。这块土地的统治者究竟要怎么喂养和照顾他的部队和奴隶?但是,即使看来绝无可能,他还是拥有无比强大的军力,沿着摩盖外环一路往南延伸的是数也数不尽的帐篷。有些帐篷零散地分布,有些则是秩序井然得像是座小镇,其中一个最大的营地就在他们正下方。在平原上,距离两人最多一哩的地方,它像是昆虫的巢穴一般欣欣向荣,里面有许多形状扭曲变形的建筑。在附近的地面,则是有许多人形来来去去,一条道路从这营区延展而出,和通往魔窟的道路合而为一,其上有许多黑色的身影慌张地赶路。“我不喜欢这样的情形,”山姆说:“看起来希望相当的渺茫;不过只要人一多,当地就一定会有水井和食物。如果我们眼睛没看错,这些都是人类,不是半兽人。”他或是佛罗多,对平原南方的奴工营一点也不知情,位在火山的浓烟之后,诺南内海旁还有一大片奴隶工作的区域;当然,他们也不知道有道路通往东方和南方向魔多纳贡的国度,邪黑塔的士兵会从那里带来大量的货物、贡品和强征来的奴隶。在这北边的区域中,是许多的矿坑和炼钢厂,还有为了大战所集结的惊人兵力,黑暗的势力正是在这里调兵遣将,将他们集合在一起。他的第一着棋已经让大量的部队往西、往南、往北移动。这时,他将部队撤回,并且补充大量的生力军,将兵力全都集结在西力斯葛哥中,准备洗雪前耻。如果他如此调动兵力的目的,也是为了阻止敌人来犯,那的确没有多少人能够突破这种防线。“好啦!”山姆继续说:“不管他们吃什么、喝什么,看来我们都弄不到,我找不到可以下去的路;就算我们真的下去了,也不可能在到处都是敌人的状况下走来走去。”“我们还是可以试一试,”佛罗多说:“这并不比我预料的糟糕多少,我本来就不抱着希望能够真的通过这里,现在更是彻底绝望了,但是,我还是必须要尽力一试;以目前来说,我的目标就是尽可能不让敌人抓到。所以,继续往北走,看看在平原比较狭窄的地方是怎么样。”山姆说:“我可以猜得到会是什么样子,地方越窄,敌人就挤得越密,到时候就知道了。”“如果我们能走那么远,或许我能够看见。”佛罗多转身继续前行。第十二节 魔影之境 下他们很快就发现,不可能沿着摩盖底端的边缘就这么继续走,即使是地势再高一点的地方也是崎岖难行。最后,他们被迫只能退回原先的山沟,看看是否能找到路走进附近的山谷。这路相当地难走,而他们又不敢踏上西边的小径,大约走了一哩多之后,他们果然发现如同之前推测的一样,有一座半兽人聚居的堡垒就在悬崖下,这是靠近某个黑暗洞穴入口的几座石屋。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但哈比人还是好奇地靠过去,尽可能利用生长在这旧水道的荆棘隐藏身形。他们又走了两三哩,半兽人的堡垒也早就被抛在脑后;不过,正当他们觉得松了一口气时,突然又听见了半兽人沙哑的声音,他们飞快地躲到一株发育不全的灌木后。那声音越来越近,接着两名半兽人走进佛罗多的视线中。一个穿着破烂的褐色衣物,拿着一柄角弓,他的体型比较小,皮肤黝黑,宽大的鼻翼不停煽动着,很明显是专门负责追踪的物种;另一个则是高大壮硕的战斗型半兽人,就像夏格拉的部下一样,身上配戴着魔眼的印记。他背上也背着一把弓,手中则是宽刃的短矛。照惯例他们还是在不停争执着,由于他们属于不同种的半兽人,因此也只能用通用语交谈。在距离哈比人不到二十步的地方,矮小的半兽人停下了脚步。“不!”他大声说:“我要回去了。”他指着后方的堡垒。“没必要把我的鼻子浪费在石头上,我觉得不会有痕迹了,我为了让路给你,连那气味都没跟上。我告诉你,那东西一定是进山里面了,不会再沿着山谷走啦!”“你这只大鼻子有什么用?”高大的半兽人说:“我用看的就比你那鼻子管用。”“那你看到些什么?”另一人大喊着:“哼!你根本不知道要找什么。”“这是谁的错啊?”士兵说:“可不是我的问题,那是上头的老大。一开始他们说是高大、穿着闪亮盔甲的精灵,然后又成了矮小的人类,接着又变成了一群叛变的强兽人,或许还是这一群人组合在一起。”“啊!”那追踪者说:“他们脑袋有问题了,这才是最大的麻烦。如果我听说的没错,有些老大也要挂了:高塔被攻击,你的几百个同胞被杀光,囚犯逃了出来……如果你们士兵都这个样子,难怪我们打仗只有坏消息!”“谁说有坏消息?”士兵大喊道。“啊!谁说没有?”“这是叛变的人才会说,如果你不闭上你妈的臭嘴,我就用这个捅你,明白吗?”“好啦,好啦!”追踪者说:“我不说了,只动脑,可以吧。不过那个鬼祟的矮子跟这有什么关系?就是那个手有蹼的怪家伙?”“我不知道。或许没关系。但我敢打赌,那个家伙贼头贼脑,一定想干坏事。这混蛋!他一溜走,上面就通知要快点活捉他。”“哼,我希望他赶快被抓,让他好好受点苦!”追踪者低吼道:“他把这边的味道都弄混了,乱动队长找到的锁子甲,然后在我来得及赶到之前,把所有地方都踏遍了。”“这倒是让他逃过一劫,”士兵说:“哼,在我知道老大要他之前,还差点射中他,从背后,大概只有五十步!可是还是被他跑了。”“呸!你根本就没射中,”追踪者说:“一开始你没瞄准,然后又跑不快,最后又叫可怜的追踪者来支援。我受够了!”他转身就走。“你回来,”士兵大喊着:“不然我就检举你!”“跟谁检举?不会是你们家夏格拉吧,他再也不能当队长了。”士兵压低声音说:“我会把你的名字和兵籍号码告诉戒灵,听说高塔现在归他们管。”对方停下脚步,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恐惧。“你这个该死的告密者!”他大喊着:“你没办法完成你的工作,连照顾你的伙伴都办不到。去找你们那些黑家伙吧,希望他把你的肉都给冻掉!那还得他们不先被敌人干掉才行。我听说大哥大已经被干掉了,希望这是真的!”高大的半兽人拿着短矛冲了过去,追踪者躲到岩石后,一箭射中他的眼睛,他惨嚎一声倒了下来;追踪者则是跑回山谷中,消失在两人眼前。※※※哈比人沉默地坐着,最后,山姆开口了:“哼,我看了真觉得高兴!”他说:“如果这种自相残杀的作风开始在魔多流传,那我们至少可以省掉一半的麻烦。”“小声点,山姆,”佛罗多耳语道:“附近或许还有其他人。我们躲得很惊险,敌人比我们想像的还要紧追不舍。不过,山姆,这就是魔多的一贯风格,本来就充斥在它的每一个角落。根据传说,只要没人管理,半兽人一向都是这样,可是,你不能指望这个,他们更痛恨我们,这点是不会也不曾改变过的。如果这两个家伙发现了我们,他们会立刻尽释前嫌,联手杀死我们。”两人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山姆又再度开口,但这次他也压低了声音:“你听见他们提到那个鬼鬼祟祟家伙的事情了吗?我不就告诉过你,咕鲁没死吗?”“是的,我记得,我还怀疑你是怎么知道的,”佛罗多说:“好啦,算了!我想我们在天黑前最好先不要离开这里,这样你就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你说话得小声一点才行。”“我会试试看,”山姆说:“不过,我只要一想到那个臭家伙,就气得忍不住想大喊。”两名哈比人就这么坐在荆棘丛后,看着魔多渐渐被黑暗、无星的夜色所掩盖。山姆描述着咕鲁阴险的偷袭、恐怖的尸罗,以及他之后的所有冒险。在山姆说完之后,佛罗多一言不发地握住山姆的手。最后,他才开口说话。“好啦,我想我们现在也该走了。”他说:“不知道我们还有多久才会被抓到,到时这一切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也都白费了。”他站起来。“天很黑了,我们又不能用女皇送我们的星光。山姆,替我好好保管它,除非用手,不然我现在身上完全没地方可以摆这个东西。而且,如果要完全遮住它那刺眼的光芒,我得用两只手才行。刺针我就送给你了,我身上还有半兽人的小刀,但我不认为还有机会使用到它。”※※※在夜色之下,于这种荒凉的地方前进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情,不过,两名哈比人还是脚步蹒跚地沿着山谷往北走。当西方天空再度亮起、白昼降临许久之后,他们又找了个地方躲起来,轮流睡觉。山姆醒时满脑子都想着食物,最后,当佛罗多醒过来,提到用餐和准备再度出发时,他终于问出了最让他感到困扰的问题。“佛罗多先生,请恕我直说,”他问:“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还要走多远?”“山姆,我不是很清楚,”佛罗多回答:“在我们离开瑞文戴尔之前,我曾经看过一张魔王回归之前的魔多地图,但我脑中只剩下很模糊的印象。我只记得北方有个区域,在那里,北方的山脉和西方的山脉延伸出来的山脚几乎交错在一起,从高塔旁边的桥算过去大概至少六十哩。从那边过去或许不错,不过,那里就距离火山比较远了,我想大概也是六十哩左右。我猜,我们现在大概是在桥北边三十六哩的地方;即使一切很顺利,我们也得花上一星期才能抵达火山。山姆,我担心那负担会越来越重,而我的速度会越来越慢。”山姆叹气道:“我也担心会这样,”他说:“好吧,先别管饮水的部分,我们每天吃的东西得再少一点,再不然就得趁在山谷里时走快一些。我们只要再吃一餐,所有的东西就都吃完了,只剩下精灵的干粮。”“我会试着快一点的,”佛罗多深吸一口气。“快走吧!我们又得出发了!”天色还不是很暗。两人继续前行,夜色这才逐渐降临。两人疲倦地不停走着,中途只停下来休息了几次,一看见西方天空边缘的光亮,他们就立刻找了个岩石底下的空洞躲了进去。光线逐渐增强,比之前要亮多了,西方的一股强风将魔多的恶臭吹往高空。不久之后,哈比人就能够看清楚眼前几哩的地形了。在摩盖和山脉之间的山沟逐渐往上升,同时也越变越窄。到了这时,它也变成了伊菲尔杜斯山边的凹陷,不过,它的东边则是如常的陡峭,直落入葛哥洛斯平原。前方的水道来到尽头,成了布满岩石的斜坡,一道岩壁如同高墙一样延伸向东,从伊瑞德力苏绵延出来另一个绵长的支脉,在这两山之间是一个狭窄的隘口:卡拉其安格南,也就是艾辛口,在那之后则是乌顿幽深的山谷,位在摩拉南之后的乌顿山谷是索伦的仆人防卫黑门的坚强阵线,里面是错综复杂的隧道和兵器库;此时,魔王正仓促地召集大军,准备在此面对西方众将的攻击。在两边的山坡上建造着许多的堡垒、要塞和高塔,篝火终年不熄;沿着隘口又再兴建了一道土墙,除此之外还有极深的壕沟,只能靠着一道桥梁通过。往北几哩的地方是西方山脉的支脉,上面矗立着古老的德桑城堡,不过,现在也成为乌顿山谷中众多的半兽人驻地之一。在这微光中看得出有一条道路蜿蜒而下,在距离哈比人一哩左右处转向东,沿着山脉凹陷的地方通往平原,以及远处的艾辛口。当哈比人看着眼前的地势时,他们发现自己往北的旅程几乎可说是完全无希望了。右边的平原十分黯淡,满是烟尘,他们没看见任何的营帐或是部队移动的迹象;但是,整个区域都在卡拉其安格南上碉堡的监视之下。“山姆,我们来到一条死路了!”佛罗多说:“如果我们继续走下去,我们只能走到那座塔那边,而且唯一能走的就是它门前的那条路,除非我们退回去。我们不能往西上去,也不可能往东下去。”“佛罗多先生,那么我们只能走那条路了,”山姆说:“我们必须赌一赌运气,希望运气这东西在魔多还管用。如果我们回头、或是再找别的路,那不如投降算了,我们的食物快不够了。我们得要拼拼看!”“好吧,山姆,”佛罗多说:“带路吧!只要你还抱着希望,就继续往前走,我已经彻底绝望了。不过,我真的跑不动了,山姆,我会紧跟着你的。”“在你开始紧跟之前,你必须睡个觉、吃个东西,佛罗多先生。来先吃一点吧!”他给了佛罗多一些水,和额外的干粮,他也折了个枕头给主人躺。佛罗多太疲倦了,根本没力气争辩,山姆也没告诉他这是最后一口水,同时他所吃的连山姆的份也包含在里面。在佛罗多睡着之后,山姆弯身听着他的呼吸、看着他的面孔。他的脸孔十分瘦削,但是,在睡梦中的神情却显得十分祥和,毫无所惧。“好啦,主人!”山姆自言自语道:“我必须要暂时离开一会儿,相信我们的好运。我们一定要找到水,不然就走不下去了。”山姆悄悄离开,小心翼翼地在岩石间穿梭,他走回水道,沿着它往北攀爬了一段路。直到他来到连续的岩阶前,毫无疑问的,许久以前,这里曾经涌出泉水,形成一个小小的瀑布,现在一切似乎都干枯了。但山姆不肯放弃,他侧耳倾听着,果然听见了水滴的声音。他又往上爬了几步,发现了一条从山边流出的细流,在他脚前汇聚成一个黑色的池子,满溢的池水接着往底下的荒地流去。山姆尝了尝那水的滋味,应该算是够好了,然后他喝了一大口,装满水壶,转身准备走回去。就在那一瞬间,他发现有一道影子从佛罗多躲藏的地方一跃而过。山姆立刻强压下惊呼声,飞奔回去。那个身影十分矮小,不容易看清楚,但山姆猜也猜得到对方是谁──他老早就想要把对方勒死了。不过,对方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很快就消失不见。山姆觉得对方的身影似乎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才彻底融入夜色之中。“幸好,我们的好运没让我失望,”山姆嘀咕着:“不过这可真是好险!附近的半兽人怕没有几千个,还要这个小坏蛋来凑热闹?我真希望他当初就被射死了!”他在佛罗多身边坐了下来,不敢将他吵醒。不过,他自己则是不敢睡着。最后,当他觉得眼皮变得如同千斤般沉重,知道自己再也撑不下去时,他叫醒了佛罗多。“佛罗多先生,咕鲁又来了,”他说:“如果我看到的不是他,那他就一定有双胞胎兄弟了。我刚刚去找水,一转头就发现他在这边鬼鬼祟祟的。我们两个如果一起睡很危险,而且实在很抱歉,我真的撑不住了。”“山姆哪,你不要对自己太严厉了,”佛罗多说:“躺下来好好睡!我宁愿对方是咕鲁,不是半兽人,至少,他不会把我们出卖给半兽人,除非连他也被抓到……”山姆忿忿不平地说:“不过,他也会杀人或是抢东西,佛罗多先生,睁大眼睛哪!我有满满一壶的水,你尽管喝没关系,我们出发时还可以重新装满。”一说完,山姆立刻就睡着了。※※※当他醒来时,天色又已经逐渐变暗了,佛罗多靠着岩石坐着,但连他也睡着了。水壶空了,附近也没有咕鲁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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