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逐渐降临的暮色中,爬出坑洞,速度缓慢地在这片死寂的大地上前进。他们走了不久,又再度感觉到和死灵乘着翅膀降临同样的恐惧。他们停了下来,趴在这带着恶臭的地面上,但是天空中却没有发现任何不一样的景象。很快的这阵威胁感又消失了,或许它只是执行巴拉多的某个任务,而在高空飞翔而已。过了一阵子之后,咕鲁站了起来,继续弯腰驼背地往前走,不断地浑身发抖。大概在午夜之后一个小时的时候,恐惧感又再度袭来;但这次的感觉比较遥远、比较模糊,似乎它正在高空,用极高的速度扑向西方。不过,咕鲁却害怕得不得了,认为众人的行踪已经被发现,因而敌人正派出大军来猎杀他们。“三次了!”他哭叫道:“三次就真的很危险,他们感觉到我们在这里,他们感觉到宝贝了!宝贝是他们的主人,我们今天不能再走了,一点用都没有,没用!”恳求和好言相劝完全失去了效用,直到佛罗多板着脸,生气地命令他,并且一只手放到剑柄上,咕鲁才终于站起来。最后,他狂嚎一声,像是头被毒打的狗一样继续前进。就这样,他们一路毫不休息,一直赶路到第二天清晨,这期间他们一直丧气地垂着头,除了耳畔呼啸的风声之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第十四节 黑门关闭 上在第二天天亮之前,他们前往魔多的旅程又暂时告一段落。沼泽和沙漠都已经被抛在脑后,他们眼前,直达天际的黑影是魔多高耸的山脉。在魔多西方绵延的山脉是伊菲尔杜斯,黯影山脉,在北方则是伊瑞德力苏破碎的山头和高原,颜色灰败的山脉。这两座山脉缓缓地靠近,不过,它们之间所夹的地形,都只不过是黑暗的葛哥洛斯盆地和力斯拉德平原,以及苦涩的内陆海诺南的一部分而已。在两座山脉往北延伸的山壁之间,有一个深谷,这是被称作西力斯葛哥,被诅咒的信道,也是进入魔王之境的入口。两边都是低矮的悬崖,在入口处有两座陡峭的山丘,整座山脉都是纯黑色、草木不生。在这两座山丘上矗立着魔多之牙,两座高耸而强大的高塔。在许久之前的过去,是刚铎的人类在推翻了索伦之后,为了纪念自己的丰功伟业和力量所建造的,同时也用来监视这块土地,避免索伦再逃回此地。但是,刚铎的力量渐渐衰微,人类开始怠惰,两座高塔闲置了许多年,然后,索伦回来了。现在这两座年久失修的高塔,已经被再度修好,里面日夜不休地驻守着强大的兵力。它们坚固的外墙面对着风吹雨打,在面对北方、东方和西方之处,有着无数窗户,里面布满了许多永不松懈的眼睛。在经过了入口之后,黑暗魔君建造了一座从山崖的一边延伸到另外一边的城墙,在其中,只有一个巨大的铁门,守卫们日夜不停地在其上巡逻。在两旁的山丘之中,也挖掘了无数的隧道和洞穴,成群结队的半兽人就在其中生活,随时准备在一声号令之下蜂拥而出应战。除非来客是应索伦之召前来,或是知道打开黑暗之门的秘语,否则都将被这强大的兵力给团团围住,难以脱逃。两名哈比人绝望地瞪着这两座高塔,即使在这微光中,他们依旧可以看见黑衣黑甲的守卫在塔上不停地梭巡,以及门前络绎不绝的士兵。他们趴在伊菲尔杜斯末端阴影之下的深谷中,观察着眼前的一切变化,如果他们可以化身成乌鸦,大约只要飞行十几尺的距离,就可以抵达其中一座黑塔。塔顶有着缭绕的黑烟,就仿佛山丘中闷烧的火焰一样。白日降临,苍白的太阳了无生气地照在伊瑞德力苏的边缘。突然间,铜制的号角自高塔中响起,穿透黑暗。底下的山丘和城墙之后,以及更遥远的巴拉多要塞,也跟着传来震耳的鼓声和号角声,邪恶空洞的声响不停地在山谷中回响。这又是魔多新的、恐怖的一天;夜间的守卫听见讯号,乖乖地回到他们在地底的住所,而白天的守卫则是大踏步地走上岗位,城墙上闪动着钢铁被阳光照射的光辉。“好啦,我们终于到了!”山姆说:“门就在这边,在我看起来,多半就是我们能够走到的最后一个地方了。这是我的看法啦,但是如果我们家老爹看见我这样落魄的样子,一定又有什么话要说。他老是说如果我不注意下一步走到哪里,一定会有不好的下场的。不过,我想我以后应该再也没办法看到老家伙啦,他一定会怀念在我面前数落我的机会:山姆,老子跟你说过了吧!只要我下次和他见面的时候,他还有呼吸,他就可以一路讲个没完。不过,以我目前的长相,恐怕不洗洗脸他就认不出我来了。”“现在如果再问‘我们要去那边?’恐怕有点晚了吧。除非我们想要请半兽人送我们一程,否则就无路可走了。”“不,不行!”咕鲁说:“没用的,我们不能再前进,史麦戈说过了。他说:我们可以走到门前,然后再看看。我们现在可以看看啦,喔,是的,宝贝,我们看得见。史麦戈知道哈比人不能走这边,我们知道。呵,是的,史麦戈知道。”“那你带我们来干啥?”山姆没好气地说。“那是主人说:带我们到门前,所以好史麦戈就照做。主人这样说的,聪明的主人。”“我是这样说过,”佛罗多说。他的表情十分的严肃坚定,一点也没有后悔的样子。他浑身又臭又脏,衣衫褴褛,眉宇之间有着疲倦的神色,但他不再弯腰驼背,双眼也更加清澈。“我这样说是因为我打算进入魔多,而我不知道有其它的路,因此,我只能走这条路,我并没有请任何人和我一起来。”“不,不是的,主人!”咕鲁磨蹭着他,似乎非常着急:“走这条路没用!没用的!不要把宝贝带给他!他会把我们吃掉的,如果他拿到宝贝,他会把全世界吃掉的。好主人,留下它,对史麦戈好一点。不要让他拿到它。或者离开这里,去找个好地方住,把这东西交给小史麦戈。是的,是的,主人:还给史麦戈好不好?史麦戈会好好保管。他会做很多好事,特别是对好哈比人。哈比人回家,不要去大门!”“我受命要前往魔多,因此我一定得去,”佛罗多说:“如果只有这条路,那我也别无选择,之后的事情就交给命运吧!”山姆一言不发,佛罗多脸上的神情就已经等于千言万语,他知道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对这次的任务抱持任何的希望。不过,身为一名愉快的哈比人,只要绝望不在眼前,他就不需要任何的希望。现在,他们终于必须面对结局,这也是他来的真正目的,当然得要紧跟着主人。他的主人绝不会孤单前往魔多,山姆愿意和他一同前往,至少可以趁机摆脱掉咕鲁。只是,咕鲁暂时还不打算被摆脱,他跪在佛罗多的脚前,揉搓着双手说。“主人,不是这个方向!”他恳求道:“还有另一个方向,喔,是的,的确还有另一个方向,另一个更黑暗、更难发现,更秘密的道路。但史麦戈知道,让史麦戈带你们去!”“另一条路?”佛罗多低头看着咕鲁,脸上露出怀疑的神情。“嘶嘶的!嘶嘶的!真的有另一条路,史麦戈找到的,我们去看看它还在不在。”“你之前没有提到这件事情。”“不,因为主人没有问,主人没有说他想要干什么,他没有告诉可怜的史麦戈。他只说:史麦戈,带我去大门,然后说再见!史麦戈可以到任何地方。但是现在他又说:我准备从这条路进入魔多,所以史麦戈非常害怕,他不想要失去好主人。而且,他发誓,主人逼他发誓要拯救宝贝,但如果主人走这个方向,他将会把它直接交给他,直接交到黑掌上。所以史麦戈必须救他们两个人,他想起了另一条以前曾经存在过的道路,好主人,史麦戈很乖,一直很帮忙。”山姆皱起眉头,如果他的眼神可以在咕鲁身上打洞,那咕鲁早就满身是血了。他的心中充满疑惑,在外表上看起来,咕鲁似乎真心的感到着急,想要帮助佛罗多,但山姆想起了之前所听到的争辩,发现自己很难相信原先一直被压抑的史麦戈,突然间成了强势人格:至少,那声音没有敢在争辩中说最后一句话。山姆推测史麦戈和咕鲁(或者是他心理替他们取的绰号:胆小鬼和肮脏鬼)至少暂时达成了一个共识──两个人都不希望魔王获得魔戒,希望让佛罗多不被抓走,或是在他们的监视下越久越好。反正,时间越久,肮脏鬼就越有机会染指他的“宝贝”。山姆很怀疑,究竟有没有什么通往魔多的另一条路,他心中暗自嘀咕:“幸好这臭家伙的两半人格,都不知道主人的目地是什么,”他想:“如果他知道佛罗多先生准备永远地摧毁他的宝贝,这家伙一定会拼命的。反正,肮脏鬼很害怕魔王,似乎接受了他的什么命令,他宁愿检举我们,也不愿被发现正在帮助我们,当然,更不可能让他的宝贝被融化掉。至少,这是我的看法,我希望主人可以仔细地想一想。他比大多数人都要聪明,但心肠太软了些。我实在猜不出来他下一步会怎么做。”佛罗多并没有马上回答咕鲁。在山姆有些迟钝,却十分精明的脑袋中,正在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瞪着西力斯葛哥的山崖发呆。他们所躲藏的山谷,是在距离这座山脉之外一段距离的小山丘边缘所形成的一个山谷,在这座山谷中就是西边了望塔的地基。在晨光下,他可以清楚地看见魔多之门前道路会合的地方,一条往北走,另外一条钻入缠绕在伊瑞德力苏山脚底下的浓雾中,第三条则是朝着他;这条路绕过高塔,伸入他脚底下山谷中不远的地方。在他的右手边,也就是西方处,这条路转了个弯,绕过山脚,经过伊菲尔杜斯的西边山崖,在视线的尽头,则是汇入大河和山脉之间的土地。佛罗多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间意识到平原上似乎起了阵骚动,看起来似乎有支庞大的部队正在行军,不过,这部队大部分的兵力,都被从荒地上飘来的粉尘和烟雾给遮蔽了。但是,他依旧可以看到有许多的长枪和头盔在烟雾中窜动,在道路的两旁,还可以看见骑士们和许多步兵一起前进。他想起了仅仅几天前在阿蒙汉山上看到的景象,在回想起来却恍如隔世。然后,他才知道,之前心中燃起的小小希望又再度幻灭:这号角声不是警戒声,不是刚铎的士兵攻击黑暗魔君的讯号,而是欢迎的号角声。这些是其它部族的人类,他们是来自于广大的东方大地,在君王的召唤之下前来;这些部队之前驻扎在大门前,现在,他们在白天则是准备进入他的基地,臣服于他的麾下。佛罗多这时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离危险这么近,于是不由自主地拉起了灰色斗篷的兜帽,戴在头上,退回咕鲁的身边。然后,他对着咕鲁说道:“史麦戈,我愿意再信任你一次,看起来我的确必须这么做,而且似乎命中注定要接受你的协助,在我最没想到的地方;而你的命运,则是必须协助一个之前抱持着恶意追踪许久的对象。到目前为止,你都相当配合,并且没有违逆你的誓言,我几乎可以说你是相当忠诚的伙伴,”他瞄了山姆一眼后继续道:“有两次我们几乎只能任你宰割,但你没有对我们作出任何的伤害,你也不曾尝试从我身上拿走你之前极端渴望的东西。或许第三次会是最好的结局!但是,史麦戈,我必须警告你,你身处极大的危险中。”“是的,是的,主人!”咕鲁说:“非常危险。一想到这件事,史麦戈就浑身发抖,但他不能逃跑,他必须帮助好主人。”“我指的不是我们都必须面对的危险,”佛罗多说:“我指的是只有你才会遇到的危险。你以那个你称为宝贝的东西发誓,记住!它会确保你遵守誓言,但却会扭曲你的誓言,让你受到伤害。你应该受到了影响,而且还愚蠢地在我面前露出马脚。你刚刚说,‘把它还给史麦戈’。不要再这样说了!不要让这个念头在你心中滋长!你永远不可能拿回这东西,但它所带来的欲望将会让你落入不幸之中。我应该戴上宝贝,而这宝贝在许久以前就已经控制了你。如果我戴上了它,并且对你下令,即使是命令你跳下悬崖或是跳入火中,你也都必须服从。史麦戈,要小心了!”山姆欣慰地看着主人,但同时也感到些许的惊讶,他脸上的表情和声调,都是之前山姆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他以前一直以为佛罗多这么好心肠的人,一定有些见识不清的地方(老比尔博和甘道夫或许是两个例外)。咕鲁由于和主人并没有相处太久,因此也可能犯了相同的错误,将体贴和盲目混为一谈。无论如何,这段说词在他身上发挥了极大的效果,他趴在地面上,只能口齿不清地喃喃念着好主人。佛罗多耐心地等了片刻,然后,他用比较温柔的口吻说:“来吧,不管你是咕鲁还是史麦戈,告诉我你所说的另外一条路。如果可以的话,也请你详细地说明白,为什么我应该要放弃这条明显的路,转而听从你的计划。快点,我赶时间!”不过,咕鲁似乎吓得失了神,佛罗多的威胁让他感到非常害怕,你很难从他口中含糊不清的话语中,搞清楚他到底要说些什么,而且,他之间还会常常趴在地上,哀求着两人要对“可怜的小史麦戈”好一点。过了一阵子之后,他好不容易比较冷静了些,佛罗多才勉强从他的自言自语中了解了个大概。如果旅客沿着在伊菲尔杜斯往西边转的那条路前进,他最后会来到一条位于一圈黑暗树木之中的十字路口,在右边有条路通往奥斯吉力亚斯以及越过安都因河的大桥;十字路口的中央,还会有一条路一直往南方延伸。“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咕鲁说:“我们从来没走过那条路,但是他们说那条路有好几百哩,到最后可以看见永恒不息的大水池。里面有好多的鱼,而且还有吃鱼的大鸟,一定是很好的鸟。但是好可惜,我们从来没去过那个地方,没有机会。他们说那里还有更多的土地,但是黄脸在那边很热,又没有什么云,那里的人都很凶猛,有着黑色的脸孔。我们可不想要看到那块土地。”佛罗多说:“当然不想!不要岔太远了,第三个路口呢?”“喔,是的,喔是的,还有第三个路口,”咕鲁说:“那就是左边的路口,它立刻往上爬爬爬,一直到高大的阴影里,然后会绕过黑色大岩石,你会突然间看到它,然后想要躲起来。”“看到它,看到它?究竟是会看到什么?”“古老的要塞,非常老,非常恐怖。我们以前,在史麦戈还很年轻的时候,曾经听过南方的故事。喔,没错,我们曾经坐在大河岸边,在那遍地杨柳的地方,说着很多故事,那时大河也很年轻,咕鲁,咕鲁。”他开始啜泣,喃喃自语,哈比人耐心地等待着。“南方的故事,”咕鲁又继续道:“有关高大的人类拥有闪亮的眼睛,他们的房子好象岩石打造的山丘,他们的国王拥有银色的皇冠和圣白树,好美的故事。他们会建造非常高的塔,有一座是银白色的,里面有颗头像是月亮一样,四周还有雄伟的白墙。喔,没错,有很多关于月亮之塔的故事。”“那应该就是米那斯伊希尔,伊兰迪尔之子埃西铎所建造的高塔,”佛罗多说:“是埃西铎砍下了魔王的手指。”“是的,他的黑掌上只剩下四根指头,但这也够了,”咕鲁浑身发抖地说:“而且他也很恨埃西铎的城市。”“天下哪有一样东西是他不恨的?”佛罗多说:“但月亮之塔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请稍等,主人,以前就有关系,现在也会有的,那座高塔拥有白墙和屋子,但是现在已经不再美丽了,已经不再完整了,他很久以前就征服了这里。现在这里变得十分的恐怖,旅客看见它就会忍不住发抖,他们会躲开这个地方,他们会躲开这里的阴影。但是主人必须要走这边,这是唯一的道路,因为山脉在那边比较低矮,古老的道路在那边往山中延伸,直到它们抵达山顶的隘口为止。然后这条路就会一直一直往下降,直到抵达葛哥洛斯为止。”他的声音变成了低语声,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可是这要怎么帮上我们的忙呢?”山姆问道:“魔王一定对自己的领域了若指掌,而那个隘口应该也有重兵驻守才对?高塔并不是空的吧?”“喔,不,不是空的!”咕鲁低语道:“看起来是空的,但其实不是,喔,不是!非常恐怖的东西居住在那边,半兽人,永远都是半兽人,而且还有更恐怖的怪物,更恐怖的怪物居住在该处。道路会在那边越过阴影,穿过大门,没有任何在路上移动的东西可以逃过他们的监视,里面的东西知道一切,他们是沉默的监视者。”“原来这就是你的建议,”山姆说:“我们可以往南再走很长的一段距离,然后发现我们被困在一个更要命的地方,前提还是我们要有可能抵达那边才行。”“不,当然不是,”咕鲁说:“哈比人必须要看到,哈比人必须要了解,他并不预期有人会从那边展开攻击,他的魔眼观察四方,但是那里是他比较不会注意之处。他不可能一次看到所有的地方,至少目前还不行。你知道吗?他已经征服了黯影山脉直到河边的所有领土,大桥也在他的掌握中。他认为没有人可以在不掀起大战的状况下穿过月之塔,就算他们准备用很多船渡河,数量也一定会多到让他注意。”“你似乎知道很多他的想法和他的作法,”山姆说:“你最近是不是有和他说过话?还是和半兽人讨论过这一切?”“不好的哈比人,不讲理!”咕鲁生气地瞪了山姆一眼,转过身对佛罗多说:“当然,史麦戈和半兽人谈过话,是在他遇到主人之前,而且他也和许多人说过话。他曾经旅行过很远的距离,他所说的话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他最大的危险是在北方,对我们来说也是一样,有一天他将会走出黑色大门,这天很快就会到来。这是唯一大军可以到来的路,但是他并不害怕敌人往西方走,因为那边有沉默的监视者。”“果然是这样!”山姆可不愿意被人家忽视:“所以我们就可以走上前去,敲敲门,问问看我们是不是走到正确的道路上?还是他们沉默到不能够回答?这一点道理都没有。我们或许待在这里不要走,搞不好还可以省下长途跋涉的力气。”“别拿这个来开玩笑,”咕鲁嘶嘶地说:“这不好笑,喔,一点都不好笑。要闯进魔多本来就一点道理也没有。但是如果主人说他要去,或是他一定得去,他就得要找道路才行。这也是史麦戈帮上忙的地方,好史麦戈,虽然大家都不跟他说到底要干什么,他还是愿意帮忙。这是他找到的,他知道这条路。”“你找到什么?”佛罗多问。咕鲁趴在地上,声音再度变得十分低微:“一条小路穿过山脉,然后是很多阶楼梯,狭窄的楼梯。呵,没错,又长又窄,然后是更多的阶梯。然后……”他的声音变得更低不可闻:“是条隧道,黑暗的隧道,最后是一条裂缝,就在大路的上方。这就是史麦戈逃出黑暗的方法。但那已经是好几年以前了,那条路可能已经消失了,但也可能还没有。”“我不喜欢这个样子,”山姆说:“听他说起来太简单了。如果那条路还在,现在一定也有兵力把守了。咕鲁,有人看守那边,对不对?”当他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似乎看见咕鲁的眼中绿光一闪,但咕鲁依旧嘟哝着没有回答。“到底有没有人看守?”佛罗多严厉质问:“史麦戈,你是从那边逃出黑暗的吗?还是他准许你离开,去执行任务?至少这是亚拉冈在死亡沼泽中找到你的时候的想法。”“他说谎!”咕鲁说,他一听见亚拉冈,眼中就闪起邪恶的光芒,“他对我说谎,没错,他说谎。我真的逃了出来,全靠我可怜的一个人。他的确告诉我要去找寻宝贝,而且我也真的找了又找,找了又找,但不是为了黑暗王。宝贝是我们的,我告诉你它是我们的,我真的逃了出来。”佛罗多有种奇怪的感觉,这次咕鲁并没有像其它人推测的那样口是心非;他的确找到了一条离开魔多的路,至少他相信自己是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找到的。因为,他注意到,咕鲁用了我这个字。这是在极少的状况下,当他说实话、比较诚恳的时候才会使用的。但是,即使咕鲁说的话是真的,佛罗多也不敢忘记魔王的狡诈,这趟“逃亡”或许根本就是安排好的,是邪黑塔精心策划的一个戏码。无论如何,他看得出来咕鲁隐藏了许多事实。“我再问你一次,”他说:“这条密道没有人看守吗?”但是,亚拉冈的名字让咕鲁变得闷闷不乐,他感觉起来像是一名极少说实话的骗子,竟然因为说了一次实话而被怀疑一样的不高兴。他没有回答。“有没有人看守?”佛罗多重复道。第十四节 黑门关闭 下“有的,或许有吧,这里根本没有安全的地方,”咕鲁语带保留地说:“没有安全的地方。但是主人如果不试,就只能回家,没有别的路了。”他们再也无法从他口中逼出进一步的线索,那条密道和那个隘口的名字他不能说,或是不愿意说。那个名字是西力斯昂哥,一个拥有可怕传说的地方,亚拉冈或许可以告诉他们这个地方的著名之处,而甘道夫则会警告他们千万别去。但他们此时别无依靠,亚拉冈人在远方,甘道夫正在艾辛格的废墟中和萨鲁曼周旋。但是,即使在他对萨鲁曼发出最后通牒,真知晶球如同火球一般地落在阶梯上的时候,他的思绪念波依旧落在佛罗多和山姆身上,他的意志越过漫漫长路,依旧关照着他们。或许佛罗多感觉到了,却不自知,正如同他在阿蒙汉山上的遭遇;当时他以为甘道夫已经去世了,已经永远被埋葬在摩瑞亚的阴影中。他坐在地上沉思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低下头,试图回忆起甘道夫对他们说过的所有教诲。但是,在这个关键时刻,他想不起任何有关系的事情。甘道夫的指引太早就被夺走,那时他们距离黑暗大地还有很远的距离,甘道夫并没有说他们最后要怎么进入魔多,或许他也不知道。他曾经单身冒险进入魔王在北方的要塞,多尔哥多,但是在魔王再度转生,重新进入巴拉多要塞之后,他曾经来过这个地方吗?佛罗多并不这么认为。而他,只是一个夏尔来的小半身人,只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哈比人,适合居住在宁静的乡间。现在,他竟然必须要从伟人们不敢、或是不能找到道路的地方挖掘出希望,这机会真是太过渺茫!但是,这责任是他在去年春天,在远方的一个小小客厅里面义无反顾接下的重担。在他现在看起来,那似乎是远古时代所发生的历史了,这是个错误的抉择。现在,他又该选择什么道路?如果两条路都同样地通往死亡和毁灭,干嘛又要费心选择?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们所躲藏的灰色坑洞中,被一种深沉的寂静所笼罩着,在如此靠近恐惧之境的地方,他们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这种万物皆不敢出声的沉默压力,仿佛是层面纱将众人和整个世界隔开。抬头望去,他们可以看见头顶上是一个被成束黑烟切割开来的蓝天,但是,看起来却是在极为遥远的千里之外,中间仿佛隔着许多层透明的廉幕。即使是在太阳之下飞翔的苍鹰,也无法发现这两名背负着末日的压力,一言不发地披着灰色斗篷坐在山谷中的哈比人;或许,它可能会停下来仔细观察咕鲁,一个趴在地上的小生物;或许那是某种人类小孩的骨骸,身上依旧挂着残破的衣物,细长的手臂和脚几乎是白色的,看来一点肉也没有,不值得啄食。佛罗多的头靠在膝盖上,山姆则是双手交迭在背后,躺了回去,茫然瞪着空旷的天空,至少,暂时是空旷的。然后,山姆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了一个黑色的鸟形生物飞进他的视线,翱翔了片刻,然后又飞向另外一个方向;接着是另外两只,然后又有第四只……它们看起来都非常小,但是,他依旧可以感觉到对方的体型其实是相当庞大的,拥有极宽的翼展,飞翔在极高的穹苍下。他遮住眼睛,弯身向前,这是和他们感到黑骑士存在时同样的压迫感和恐惧感,和风中传来嘶吼声、以及月亮被阴影所遮蔽时是一样的感觉,只不过,这次的威胁感更遥远了些,但这依旧是种威胁,佛罗多也感觉到了。他的思绪被打断了,他扭动着身体,忍不住发抖,但并没有抬头;咕鲁缩成一团,像是被逼到角落的蜘蛛一样。那些长着翅膀的生物盘旋着,接着一阵俯冲,飞快地回到魔多去。山姆深吸一口气。“骑士们又在空中盘旋了!”他声音沙哑地说。“我看见他们了,你认为他们看的见我们吗?他们的高度很高,如果他们是之前的黑骑士,至少在白天应该看不到什么吧?”“是的,或许什么都看不到,”佛罗多说:“但他们的座骑却可能被看见,而且这些长着翅膀的生物,多半比世界上其它生物看得都要远。他们就像是吃腐肉的大型鸟类一样,他们在寻找着某些东西,我猜魔王已经提高了警觉。”恐惧的感觉消退了,但那笼罩的沉寂却被打破了。他们之前似乎与世隔绝,身处在孤绝的海岛上,但现在他们再度暴露在敌人眼前,危机又再度出现。但佛罗多依旧不和咕鲁说话,也不明说他的抉择。他闭着眼,仿佛在作梦,或是仔细地回顾过去的所有回忆。最后,他站了起来,似乎已经作出选择,准备开口了。但是刹那间,“什么!”他说:“那是什么?”新的恐惧降临。他们听见歌声和粗鲁的吼叫声。一开始看起来似乎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但那声音越来越近,正朝着他们走来。他们心中浮起的念头是:那些黑色的巨鸟看见了他们,派出武装的士兵来搜捕他们,索伦的恐怖仆人向来是以速度着称。他们躲了起来,倾听着一切,人声和武器的撞击声以及马蹄声都十分靠近。佛罗多和山姆将武器微微出鞘,这次已经无路可逃了。咕鲁缓缓地爬起来,像是只昆虫一样地爬到坑洞边,他小心地一寸一寸伸出脖子,直到他可以透过两块岩石间的空隙往外看。他保持不动,一声不出地看了一阵子,目前,那声音已经开始消退了,慢慢地变弱。远处魔多大门之上又传来了号角声,然后,咕鲁悄悄地溜回坑洞中。“更多人类去魔多,”他压低声音说:“黑面孔,我们之前没看过这种人类,没有,史麦戈没看过。他们很凶狠,有黑色的眼睛和黑色的头发,耳朵带着金环,是的,很多很多漂亮的黄金。有些在脸上还有红色的涂料、红色的斗篷,旗子和长矛都是红色的,他们还有黑色和黄色的圆盾牌,上面有大尖刺。不好,他们看起来是很残酷的人类,几乎和半兽人一样坏,而且还高大多了。史麦戈认为他们是从大河的尽头来的,他们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他们已经走进了黑门,但还会有更多人跟来。一直都会有更多人进入魔多,有一天,或许所有的人都会走进去。”“有没有猛?”山姆一听见这种未知的种族,就立刻感到十分兴奋,把之前的恐惧抛到九霄云外。“没有,没有猛。猛是什么?”咕鲁问道。山姆站起来,双手交迭在背后(他每次“念诗”的时候就会这样),开口道:像是老鼠般灰,如同屋子般魁伟,鼻子像条蛇,我会让大地打嗝,当我跨越草地;树木也会跟着倒地。我嘴里吹着号角,在南方四处行脚,煽着大耳朵,历经年月许多。我大踏步地散步,绝不躺在地上闭目,连死也不躺下啊。我就是猛,世上生物属我最大,苍老、高壮、庞大。如果你曾看过我,绝对不会忘记我。如果你从没看过我,一定不会相信我。但我就是那古老的猛,绝不躺下的猛。“那,”山姆在念完诗之后说:“那是我们在夏尔念的一首诗。或许只是乱掰的,或许不是,不过,我们自古就有关于南方的传说和故事喔。在古代,哈比人经常四处游历,没有多少人回来,也没有多少人相信他们说的话:所谓的‘夏尔之谈’和‘布理的消息’就是这么来的。但是我曾经听说过有关那些在日之地的大家伙的传说。我们在故事中叫他们做史卧丁人,当他们作战的时候他们会骑猛,据说他们会把屋子和高塔放在猛的背上,而那些猛会对彼此丢掷石块和大树。所以当你提到‘南方人,穿着红色衣服戴着黄金’的时候,我自然会问‘有没有猛?’因为如果真有的话,我一定要冒险看一看。唉,现在看来,我想我这辈子都没机会看见猛了,或许这世界上没有这种动物。”他叹气道。“没有,没有猛,”咕鲁又再说道:“史麦戈没有听过猛,他不想要见到它们,他不想要这些家伙存在,史麦戈想要离开这里,躲在比较安全的地方。史麦戈想要主人一起去,好主人,要不要跟史麦戈一起走?”佛罗多站了起来,刚刚在山姆背诵那首诗的时候,他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声驱散了他的迟疑。“我真希望我们有一千只猛,甘道夫可以骑在当先的一头白猛上,”他说:“那么我们就可以硬闯这个邪恶的地方。不过,我们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双疲惫不堪的脚。好吧,史麦戈,第三次对你的信任或许会是最好的一次,我愿意和你一起走。”“好主人,聪明的主人,好主人!”咕鲁高兴地拍着佛罗多的膝盖。“好主人!那么好哈比人,那就先在岩石的阴影下休息吧,靠着岩石休息!静静地休息,等到大黄脸离开为止,然后我们就可以赶快走。我们一定要安静无声得像影子一样!”第十五节 香料和炖兔子 上他们把握了白天最后的亮光,开始休息。太阳驱赶着阴影在岩石间移动,最后西边的阴影越变越长,终于完全将坑洞内部给遮住了。然后,他们随便吃了一些东西,小口的喝了一些水。咕鲁什么都没吃,只是高兴地跟大家喝水。“很快就可以多喝水了,”他舔着嘴唇说:“干净的水从大河流过来,我们要去的地方有好水,史麦戈也会在那边找到食物。他很饿了,真的,咕鲁!”他用一双大手抚摸着凹下去的肚子,眼睛闪起绿色的光芒。当他们最后终于出发的时候,暮色已经相当深沉了,最后一丝的阳光偷偷摸摸地离开山谷中,像是鬼魂一般地悄悄离开了这块死寂的大地。月亮大概再过三天就要满月了,但紧接着黄昏的夜色依旧十分深沉。牙之塔上透露着一丝单薄的红光,但除此之外,魔多之门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动静。这只眼睛似乎一路注视着他们在荒凉的大地上跋涉,他们不敢冒险走大路,只是一直让它保持在众人的左边,同时保持着一段距离,避免迷失。最后,当夜已经渐渐深了,他们也觉得疲倦了的时候,那双眼睛才摇晃着消失在夜空中。他们已经绕过了山脉的北边山谷,正在往南方迈进中。在感受到一股轻松的感觉之后,他们又再度找了个地方歇脚,但时间并不长,他们的速度对于咕鲁的期望来说并不够快。就他的估计,从魔多之门到奥斯吉力亚斯的十字路口大约有九十哩,他打算用四天赶到该处;因此很快的,他们又再度挣扎着起身,继续赶路,直到天色渐亮为止。他们那时几乎已经走了二十四哩,哈比人即使敢冒险,恐怕也已经走不动了。渐渐露出的晨光,让一块比较没有那么荒凉残破的大地显现在眼前。左方依旧是看来十分险恶的山脉,但他们可以清楚地看见眼前绕过山脚,微微向西方偏斜的道路。在道路之外则是长满了阴郁树林的斜坡,看起来像是被乌云笼罩一样,山坡上长满了石南、金雀花、山茱萸,和其它他们所不认识的灌木。除此之外,他们还可以看见四处生长着一丛丛高大的松树。哈比人虽然感到非常疲倦,但心情却轻松了起来:这里的空气清新、饱含着香气,让他们想到在遥远的故乡中夏尔北区的景象。对他们来说,能够走在一块只被黑暗魔君征服了几年,还没有被那股黑暗之气所腐化的大地上,实在是种享受。但他们并没有忘记自己依旧身在危险之中,也没有忘记魔多之门虽然被山脉所挡住,但还是位在极近之处。他们四下寻找可以在白天让他们躲过邪恶之眼搜索的藏身之处。他们觉得相当的不安,他们尽可能的将身体藏在树丛中,等待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在他们眼中,一切似乎都慢得让人心焦,他们依旧还在伊菲尔杜斯的阴影之下,太阳也时时躲藏在云雾之中。佛罗多有时会陷入昏睡,不知道是因为十分相信咕鲁,还是因为太疲倦了,懒得担心这一切;不过,山姆就实在睡不着,即使连咕鲁都已经在睡梦中发出各种各样的怪声,他还是辗转反侧。饥饿或许比怀疑还要有效,让他一直睡不着,他开始很怀念家乡口味和正常的饮食,那些“热腾腾的,从锅子里面端出来的东西。”当大地在夜色之中化成一片灰暗之后,他们又继续开始前进。过不了多久,咕鲁就领着他们踏上了往南方的道路,在那之后,即使处境变得更危险,他们还是更快地赶路。他们的耳朵随时都要提防路边传来的风吹草动,可能是赶来的南方人或者是背后派来的追兵。但是,这一夜还是平平安安的过去了,没有任何异常之处。眼前的道路是在十分古远以前的时代所兴建的,大概在魔多之门以下三十哩左右,才是新修复的路段,不过,当它持续往南方前进的时候,荒野就开始和它争起主权来了。古代人类的成就依旧可以从平坦和直接的道路中看的出来,它偶尔会切过山脉的侧坡,或是藉由某个精致的拱桥跳过一段溪流。但是,到了最后,一切巧匠的痕迹都消失了,只有四处留下的破断石柱,从路边的树丛中探出头来,而古时铺路用的石板依旧在荒堙蔓草之间夹杂着。各种各样的植物生长在道路两侧,有时甚至会倒垂到路上来,到了最后,这条路变成了极少人烟的乡间小路,只不过,这条道路依旧直来直往,领着他们用最快速的方式穿越这块土地。他们就这样越过了人们曾经称作伊西立安的土地,原先是个长满了茂密植物和丰美溪流的地方。夜晚在圆月和星辰的照耀下变得十分舒适,在哈比人的感觉中,似乎他们越走,空气中的香气就变得越明显。从咕鲁不停嘀咕的的嘴里,似乎可以知道他也能感觉这种变化,而且并不觉得舒服。晨光一露出头,他们就立刻停了下来,他们来到了一条十分陡峭的地堑,道路沿着岩石的边缘切了过去,现在,他们沿着西边的路旁继续往前走。天空渐渐变得光明,他们可以看见原先近逼的山脉现在距离越来越远,往东而去的一大半已经隐没在远方的云雾中。当众人转向西边的时候,可以看见和缓的斜坡直切入远方的迷蒙之中。现在,在他们四周全都是各种各样的树墓、有杉木、香柏木、柏树,和其它在夏尔没有出现过的植物,之间还有十分宽阔的草原,到处都可以看见发出甜美香气的药草和灌木。从瑞文戴尔出发的遥远旅程,让他们来到距离家乡极远的南方,但是,直到此地之时,他们才真正感受到气候的变化。在此地,春天已经开始忙碌起来,羊齿植物穿透了地面的许多苔藓,落叶松的顶端也冒出了绿色的新芽,小花在草原上开放,鸟儿歌唱着。伊西立安曾经是刚铎的花园,现在依旧勉强保持着让人怜爱的姿态。往西和往南,则是面对着安都因河温暖的河谷,这块地区东方在伊菲尔杜斯山脉的保护之下,却尚未受到它阴影的污染;北边则是爱明莫尔高地的屏障之下,因此可以迎接来自遥远南方的温暖和潮湿的空气。此地生长着许多高大的树木,都是许久以前种植的,由于粗心的后人未加照料,它们便开始自顾自地生长起来。众多的树丛中包括了柽柳、笃耨香树,还有橄榄树和月桂树;杜松、桃金娘和百里香也都聚集在一起,或者是将它们的枝叶深入枝丫之中。山艾树也绽放了许多蓝色、红色或是青绿色的花朵;香花薄荷和新发芽的巴西力也茂盛的生长着,其它还有各种各样超乎山姆知识的草药和香料。此地凹凸不平的山壁中,也点缀了许多虎耳草和景天花,银莲花从榛树的空隙中生长出来,日光兰和各种各样的百合花,则是在草地中摇颤着它们含苞的花朵。这些深绿色的草生长在许多小池边,它是奔流往大河安都因的小溪,在山谷之间暂时休息的地点。一行人背对着道路,走下山丘,随着他们拨开四周的各种药草,甜美的香气扑鼻而来。咕鲁又咳又吐,但哈比人们却欢欣鼓舞地深呼吸,突然间,山姆笑了,他觉得此时此刻再不笑就辜负了这个美好的环境。他们沿着一条小溪往前进,不久之后,这条小溪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浅谷中的池塘旁;池塘其实是一个古老的石盆所构成的凹陷,石盆的边缘几乎完全被青苔和蔷薇所覆盖,旁边则是生长着许多菖蒲,在它深沉、水波不兴的表面上飘浮着荷叶。不过,小池中的水却十分清澈,偶尔还会从盆缘溢流到旁边的草地上。他们在这边梳洗一番,好好的把清水喝了个饱,然后,他们想找一个可以休息和躲藏的地方。因为虽然这块土地看来十分美丽,但依旧还是魔王的领土。他们并没有走离大路太远,即使在这里,他们都可以发现到古老战争的创痕,以及由半兽人和魔王其它的邪恶奴仆所造成的新破坏:一个装满了垃圾和排泄物的凹坑、随意砍伐的树木,树皮上面还刻着魔眼的标志。山姆走到池塘边缘,嗅闻着、触摸着那些不熟悉的植物和树木,一时间忘记了魔多的威胁,却被突如其来的记号唤醒了这记忆。他踏到了一圈被火烧灼的草地,在正中央找到了一堆烧焦、破碎的骨骼。这块荒野的旺盛生命力,已经让不少的野草蔓生,盖过了这屠杀的痕迹,但这并非是远古发生的惨剧,看得出来是不久以前的事情。他急忙回到伙伴身边,却一点也没有提及这件事情:他不愿意让咕鲁随手乱动,冒渎这些尸骨。“我们找个地方躺一下吧,”他说:“最好是高一点的地方。”在距离池塘不远处的地方,他们找到了去年枯萎的羊齿植物所形成褐色软地,在那之后则是长满了深绿色叶子的月桂树,旁边围绕着香柏木的斜坡。他们决定在此休息,度过一个看来将会相当明亮、温暖的白天。这个天气适合在伊西立安的草地和森林中漫游,可惜的是,虽然半兽人讨厌阳光,但这里还是有太多他们可以躲藏、监视的地方了,而且,还有许多其它索伦的耳目混杂在此地;当然,就算没有其它的考量,咕鲁也不会愿意在大黄脸底下行动的。很快的,太阳就会越过伊菲尔杜斯的阴暗山脊,而他就会在那光明和高温下昏倒,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山姆一路上想的都是食物,现在,在终于度过了那黑暗、绝望的大门之后,他并不准备像主人所说的一样,完全不思考完成任务之后的生活;反正,他还是觉得应该把精灵的干粮保留下来,留待日后状况更糟糕的时候再来救急。在他评估干粮仅够三周食用的那天算起,到现在又匆匆过了六天。“如果以这个速度来看,三周能够到达火山就算运气好了!”他想:“而且,我们还有可能会想要回来,真的有可能!”除了这些考量之外,在经过一整夜的跋涉和早上的盥洗及饮水之后,他觉得饥肠辘辘。他真正想要的是一顿早餐或是晚餐,在袋边路的老厨房中,坐在炉火边好好享受。他脑中灵光一现,于是转向咕鲁,咕鲁正准备悄悄溜走,此时正好四肢着地趴在地上。“喂!咕鲁!”山姆说:“你要去哪里?狩猎吗?来,听我说,老家伙,你不喜欢我们的食物,我也很想要换换口味。你的新口头禅叫作随时效劳,那么,你可以替一名饥饿的哈比人找到吃的东西吗?”“是的,或许吧,是的,”咕鲁说:“史麦戈愿意帮忙,只要他们开口要求,只要他们好声好气的请史麦戈去做。”“当然!”山姆说:“我就是请你去做,如果这样不够客气,就算我求你帮忙吧。”※※※咕鲁消失了。他离开了好一段时间,佛罗多吃了几小口的精灵干粮之后,也趴在干蕨叶上睡着了。山姆看着他,晨光刚溜进树叶下的阴影中,但他依旧可以清楚地看见主人的脸孔和那双放在胸前的手。他突然间想起佛罗多受了重伤之后,躺在爱隆屋子床上的样子。在山姆持续注视着他的时候,注意到他体内似乎闪动着某种光芒,而这种光芒变得比以前更清楚、更强烈了。佛罗多的表情十分平和,恐惧和担忧的痕迹都已经离开了;但那张脸看起来依旧苍老、苍老而美丽。似乎之前的岁月痕迹在平日都隐而不见,现在才显露出来,但旁人依旧可以看出来这张脸是属于谁的面孔,至少,山姆是这样认为的。他摇摇头,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呢喃着说:“我敬爱他,他就像这样,有时那光芒会穿透出来。不过,不管有没有这光芒,我都敬爱他!”咕鲁悄悄地溜了回来,从山姆背后无声无息地看着。他看着佛罗多,最后闭上眼,一声不出地走开来。山姆一段时间之后走到他身边,发现他正嚼着什么东西,一边自言自语。地面上则是两只小兔子,咕鲁的双眼一直贪婪地看着它们。“史麦戈乐意效劳,”他说:“他带来了小兔子,好兔子。但主人睡觉了,或许山姆也想睡觉。还想要兔子吗?史麦戈很想帮忙,但没办法一次抓到那么多东西。”不过,山姆倒是一点也不反对吃兔子,他也清楚明白地告诉了史麦戈,至少煮熟的兔子没问题。所有的哈比人都会做菜,这门学问是在他们学会写字(有许多人很可能根本没时间学会这部分)之前,就开始研究的博大精深之道。不过,即使以哈比人的标准来看,山姆都可以算上一名好厨子,只要有机会,他就经常会在野外露一手他的厨艺。即使到了今天,他的背包中还是带着一部分的厨具:一个小的火绒盒、两个小平底锅,小锅正好可以装进大锅内,锅内则还有一柄木匙,一根短柄的双头叉以及几根备用的叉子。在背包的底部还藏着另一个小盒,里面是调味的无价宝藏:盐,但他还是需要火和一些其它的东西。他一边掏出刀子,磨利之后开始剥兔子皮,一边思索着这件事情。他不能够把熟睡的佛罗多就这么丢在这边,即使几分钟也不行。“听着,咕鲁,”他说:“我有另外一个任务给你,去把这些锅子装满水,带回来!”“史麦戈会去拿水,是的,”咕鲁说:“但是哈比人想要那么多水干嘛?他已经喝过了,也洗过脸了。”“别管那么多,”山姆说:“如果你猜不到,你很快就会亲眼看到了。你越快把水拿回来,就可以越快知道。千万别把我的锅子弄坏了,不然我就把你剁成肉酱。”在咕鲁离开之后,山姆又看了佛罗多一眼。他依旧静静地睡着,但山姆突然间注意到他脸和手似乎都只剩下皮包骨而已。“他太瘦了,”他嘀咕着:“不像个哈比人,如果我可以把这些兔子煮好,我就把他叫起来。”山姆收集了一堆最干燥的蕨叶,又去附近找了一堆树枝和枯木,附近那株香柏木给了他不少柴火。他在离佛罗多不远的河岸旁挖了一个小洞,将所有的柴火都丢了进去。经过他的巧手拨弄之后,很快的升起了一小堆火,它只冒出淡淡的青烟,却有种浓郁的香味。他弯腰吹着小火,准备插进更大的树枝来将火弄旺些。咕鲁正好小心地捧着平底锅回来,一边自言自语的咕哝着,他把锅子放了下来,这才发现到山姆在做些什么。他低声惊呼,似乎又害怕又生气。“啊!嘶嘶──不要!”他大喊着:“不可以!笨哈比人,蠢哈比人,没错,蠢!他们绝对不可以这样做!”“不可以做什么?”山姆惊讶地问。“不可以弄出这种可怕的红舌头,”咕鲁嘶嘶地说:“火,是火!这很危险,没错,真的危险,它会烧人或杀人,而且还会把敌人叫过来,是的,它会的!”“我不这么认为,”山姆说:“只要你不把湿的东西放上去,弄出浓烟来,我想它就不会引人注意。不过,就算它会冒烟,我也不在乎,我准备冒这个险──我要炖兔子!”“炖兔子!”咕鲁垂头丧气地说:“糟蹋了史麦戈留给你的好肉,可怜的史麦戈肚子饿啊!为了什么?笨哈比人,为了什么?它们还小,肉很嫩、又很甜。吃掉它们,吃掉它们!”他用手戳着已经剥皮、靠近火边的兔尸。“别吵,别闹!”山姆说:“每个人的喜好不同,我们的面包会让你呕吐,生肉则会让我呕吐。如果你把兔子给我,那就是我的了,我爱吃爱煮不干你的事。而且我也煮了,你不需要一直看着我。你可以自己去抓兔子,爱怎么吃就怎么吃──等等,最好别在我面前吃。这样你就不需要看见火,我也不需要看见你,我们两个人都会比较舒服。如果你不放心,由我来负责让这火焰不冒烟。”咕鲁嘀咕着退了回去,钻进附近的森林中。山姆忙碌地搬弄着平底锅。“哈比人拿到兔子,”他自言自语道:“就是要拿香料和根茎类植物来配,特别是马铃薯,当然更别提面包了,看来我们应该可以变出一些香料来。”“咕鲁!”他轻声说:“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麻烦你啦,我想要一些香料。”咕鲁从附近的森林中探出头来,看起来既不友善、也不太愿意帮忙。“几片月桂,一些百里香、几根鼠尾草就够了,请你在水滚之前找回来。”山姆说。“才不要!”咕鲁说:“史麦戈不高兴,史麦戈也不喜欢臭臭的叶子。他不吃草,也不吃树根,不,宝贝。除非他肚子很饿或很不舒服,可怜的史麦戈。”“如果史麦戈不听话,那么当这水滚了之后,他就会被非常非常烫的水泼到,”山姆威胁道:“山姆会亲手把他脑袋放进去,是的,宝贝。如果现在是产季的话,我也会请他去找芜菁和萝卜还有马铃薯,我打赌这里有很多好的野生植物,我愿意为了五六颗马铃薯付很多钱。”“史麦戈不去,喔,不,宝贝,这次不去了,”咕鲁嘶嘶道:“他害怕又非常疲倦,这个哈比人又不好,一点也不好,史麦戈不要去挖什么根和萝卜还有马铃薯。马铃薯是啥,宝贝,呃,啥是马铃薯?”“洋──芋──啦,”山姆说:“是我老爹最喜欢吃的东西,也是很适合用来填饱肚子的好食物。不过,你应该找不到,所以也不要看了。史麦戈,乖一点,替我找这些香料,我会比较相信你的。而且,如果你找到我要的洋芋,把它带回来,我这几天会煮马铃薯给你吃。真的:詹吉大厨作出来的炸鱼和薯片,你无法拒绝的诱惑哦!”“才怪,才怪,我们可以。烧焦好鱼,浪费浪费。现在就给我鱼,把臭薯片留下来!”“哼,你没救了,”山姆说:“给我去睡觉!”到了最后,他还是得自己去找做菜要用的东西。但是他不需要走太远,至少不需要走到会看不见沉睡主人的地方。山姆坐着思考了片刻,一边等待水滚。天色越来越亮,四周也变得相当温暖,草地上的露珠也渐渐消退。很快的,切块剁好的兔子就在平底锅中噗噜噗噜地冒泡。山姆在等兔子肉炖熟的时候几乎睡着了,他炖了将近一小时,中间不停地用肉叉测试肉的熟度,并且尝尝汤汁的味道。当他认为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之后,他将锅子从火上拿下,蹑手蹑脚地走到佛罗多身边。佛罗多半张开眼看着身旁的山姆,然后立刻从梦中醒来:又是一个平静、安祥的梦境。“嗨,山姆!”他说:“你没睡觉啊?出了什么问题吗?现在几点了?”“大概是天亮之后几个小时吧,”山姆说:“依照夏尔的时间或许是九点半,一切都没问题,不过,我可不会说这是完美的:没有高汤、没有洋葱、没有马铃薯。我刚炖了一锅东西给你,还有一点汤,佛罗多先生,对你身体好。不过,你得要从杯子里面喝,或者是等汤凉一些从锅子里面直接吃,我没有带碗和其它的餐具。”佛罗多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说:“山姆,你应该好好休息的,”他说:“在这一带生火实在很危险,不过,我也真的饿了。嗯嗯!我闻到的是什么味道?你煮的是什么东西?”“是史麦戈的礼物,”山姆说:“一对小兔子,不过,咕鲁现在多半觉得很后悔。遗憾的是,我们只有几种香料可以搭配,没有别的配菜。”山姆和主人就这么坐在地上,共享着叉子和汤匙分享炖肉。他们又多吃了半块的精灵干粮,这让他们有种在家乡吃山珍海味的感觉。“呼!咕鲁!”山姆吹着口哨,轻声喊道:“来嘛!还有时间改变主意喔,如果你想要试试炖兔子,锅子里面还有剩喔!”没有任何的回音。“喔,好吧,我想他是去找东西吃了,我们把它吃完吧。”山姆说。“然后你得要好好睡一觉,”佛罗多说。“佛罗多先生,在我休息的时候,你别打盹喔。我不太相信他,他的体内还存在有一部分的肮脏鬼──喔,我是指那个坏的咕鲁,而且他的力量又变得更明显了。我认为他可能会想要先除掉我,我们两个彼此看不对眼,而且他对山姆很有一些意见,喔,是的,宝贝,很有意见。”第十五节 香料和炖兔子 下他们就这么吃完了,山姆走到小溪边去洗餐具,当他站起来准备走回去的时候,他回头看着斜坡上的景象。那时,他注意到太阳从凝聚在东方的某种毒气或是雾气,或阴影中冉冉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他四周的树木和草地上;然后,他发现有一道蓝灰色的轻烟,在阳光下显得十分刺眼,从他眼前的树丛中冒出来,他无比震惊地发现这是来自于他忘记熄灭的营火。“这样不行!我没想到它会变得这么显眼!”他嘀咕着快步跑回营地。突然间,他停下脚步,仔细倾听着。他是不是听到了口哨声?或者那是某种怪鸟的叫声?如果那是口哨声,肯定不是来自佛罗多的方向。然后那声音又从另外一个地方冒了出来!山姆开始拼了老命往回跑。他发现有一部分的火舌烧到坑洞边缘,点燃了一些干枯的蕨叶,起火的蕨叶又让潮湿的草地开始冒烟。他慌忙将火焰踩熄,灰烬弄散,用树叶盖住坑洞,然后他又悄悄地溜回佛罗多身边。“你有没有听见口哨声,和听起来像是回应的声音?”他问道:“大概在几分钟之前。我希望那只是鸟叫声,可是听起来不像,比较像是有人在模仿鸟叫。而且,刚刚我的营火似乎在冒烟。这次如果我又惹了什么麻烦,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搞不好根本没机会后悔!”“嘘!”佛罗多低声道:“我想我听见什么声音了。”两名哈比人背起小背包,随时准备逃跑;接着,两人无声无息地爬进浓密的羊齿植物丛中,他们趴在那边动也不动的倾听着。毫无疑问的有声音出现,对方正低声、小心地交谈,他们距离不远,而且还在不断地靠近当中;然后,突然间,有个声音就在旁边冒了出来。“这里!这就是冒烟的地方!”那声音说:“他们一定就在附近,我猜躲在那些树丛里面,他们这次插翅也难飞了,然后我们就可以知道这些家伙到底是什么人。”“是啊,还有他们知道些什么!”第二个声音说。立刻,四名男子就从不同的方向走向两人藏身之处。既然无路可逃也无法继续躲藏下去,山姆和佛罗多站了起来,背对着背,拔出腰间的短剑。他们十分吃惊,但来人却更惊讶──四名高大的人类将他们团团围住,两人手中握着有着明亮宽边的长矛,两人拿着几乎和身长一样高的巨弓,背后还背着一大袋绿色羽毛的长箭,每个人腰间都挂着长剑,也都穿着各种不同深浅的绿色和棕色衣服,似乎是特别为了在伊西立安的绿地中隐藏行迹而设计的。他们的手上戴着绿色的手套,脑袋被兜帽所遮住,脸上也戴着绿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佛罗多立刻就联想到波罗莫,因为这些人类在举止和口音上都和他十分近似。“我们发现的和想象中差很多,”一人说:“不知道眼前的是什么生物。”“不是半兽人,”另一个人起初一看见佛罗多手中的刺针,立刻拔出剑,现在则是松开了剑柄。“那是精灵罗?”第三个人怀疑地说。“不!才不是精灵,”第四个最高的人说,从形势上看来,似乎他是四人中的老大。“在这些日子,精灵不会出没在伊西立安;而且根据传说,精灵们看起来非常的美丽。”“阁下的意思就是我们看起来不美丽罗!”山姆说:“多谢你的夸奖,在你们讨论完我们是谁之后,或许你们愿意和我分享诸位的来历,以及为什么你们不让两个疲倦的旅客休息。”那个高大的绿人笑了。“我是法拉墨,刚铎的将军,”他说:“不过,这块土地上根本不会有什么旅客,只有邪黑塔的仆人和白色要塞的士兵。”“偏偏我们两者都不是,”佛罗多说:“不管法拉墨将军怎么想,我们真的是路过的旅客。”“那就请你们快点说出你们的来意和身份,”法拉墨说:“我们还有任务要执行,没时间和你们猜谜聊天。快点!你们的第三名同伴呢?”“第三名?”“是的,我们之前看到有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把鼻子伸到底下池子里去,他看起来非善类,我猜多半是半兽人的某种侦察用的变种,再不然就是他们饲养的动物,他一溜烟就跑不见了。”“我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佛罗多说:“他只是我们在路上巧遇到的同伴,我没办法替他负责,如果你们稍后遇到他,别下杀手,请将他带过来,或是叫他来找我们;他是个可怜的生物,我暂时必须照顾他。至于我们,我们是西北方极远之地的夏尔来的哈比人,中间必须越过许多河流,我是德罗哥之子佛罗多,这位是哈姆法斯特之子山姆卫斯,是我忠心的助手。我们从瑞文戴尔──有些人叫那边伊姆拉崔,历经重重的险阻才来到这里。”法拉墨突然神情一变,变得非常专注。“我们原先有七名同伴,其中一名在摩瑞亚牺牲了,另外的同伴则是在拉洛斯瀑布之上的帕斯加兰分别了:其中有两名我的同胞,还有一名矮人、一名精灵和两名人类,他们是亚拉冈和波罗莫,他说他来自米那斯提力斯,南方的一座城市。”“波罗莫!”四名男子同时惊呼道。“迪耐瑟王之子波罗莫?”法拉墨说,他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严肃的神情。“你和他一起来的?如果这是真的,那可真是个意外的消息。矮小的陌生人们,迪耐瑟之子波罗莫是白色要塞的守门将军,也是我们的总帅,我们非常想念他。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和他有牵连?太阳已经开始升起了,你最好快点!”“波罗莫带到瑞文戴尔的谜语你听过吗?”佛罗多回答。圣剑断折何处去?伊姆拉崔之中现。“我的确听过这两句诗,”法拉墨惊讶地说:“既然你也听过,就代表你说的话至少有部分的真实性。”“我之前所提到过的亚拉冈,就是断折圣剑的持有者,”佛罗多说:“我们就是那首诗中所提到的半身人。”“我也猜到了,”法拉墨若有所思地说:“至少我看的出来。埃西铎的克星究竟是什么?”“还隐匿不明,”佛罗多回答:“相信时间会给大家一个清楚的答案。”“我们必须要知道更多才行,”法拉墨说:“而且我们也想要知道,是什么让你来到这么遥远的东方,准备进入那──”他指着那个方向,不愿意说出名字。“不过,不是现在。我们还有更急迫的任务。你身处危险之中,今天恐怕没办法再走太远了,在中午以前附近就会有一场大战,然后就会是死亡,或者是飞快逃回安都因流域的旅途。为了你,也为了我们好,我会留下两人来保护你们。在这一带,聪明的人不会信任在路上巧遇的伴侣。如果我可以生还,我会再和你详谈的。”“再会了!”佛罗多深深一鞠躬:“随你怎么想,我是所有对抗魔王之人的盟友。只要我的任务容许,我们这些矮小的半身人,又可以帮上你们这些高大强壮的人类任何忙,我会愿意和你们一起走的。愿光明照耀你们的宝剑!”“无论如何,至少这些半身人是非常客气的。”法拉墨说:“再会了!”哈比人又再度坐了下来,但是这次他们没有对彼此倾吐心中的忧虑和疑惑。就在月桂树底下的阴影中,有两名人类看守着他们。随着温度逐渐升高,他们偶尔会拿下面具散散热,佛罗多也把握机会观察他们。他发现这两个人肤色苍白,头发是深色的,拥有灰色的眼眸,表情中带着自傲和哀伤。他们低声的彼此交谈,起初用的是通用语,不过带着古代的腔调,然后又换成他们自己的语言。佛罗多随即惊讶地发现,他们所用的竟然是精灵语,只不过其中稍稍有些差别;这下子,他开始更仔细地打量着对方,因为他到现在才确定他们是西方皇族在南方的后裔,也是登丹人的一支。过了不久之后,他开始和他们攀谈,但是,这些人回答得相当小心。他们自称是马伯龙和丹姆拉,是刚铎的士兵,也是驻守伊西立安一带的游侠,因为他们的祖先曾经在伊西立安沦陷之前居住在这里。从这些人的后代中,迪耐瑟王挑选了一群敢死队,秘密地越过安都因河(从哪里和渡河的方式,他们都不愿意透露),突袭在伊菲尔杜斯和大河流域一带出没的半兽人和其它的敌人。“这里距离安都因河东岸大概有三十哩,”马伯龙说:“我们很少来到这么远的地方,这次我们有新的任务,我们是来这些偷袭哈拉德的部队,这些该死的家伙!”“是啊,诅咒这些该死的南方人!”丹姆拉说:“据说自古以来,刚铎和南方的哈拉德帝国就有往来,不过一直不是友谊这种类型的往来。那时,我们的边境远达安都因河的出海口,他们省分中最靠近我们的昂巴也承认我们的统治权,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们之间已经有几百年没有任何的往来。现在,我们得知魔王和他们结盟,他们准备投靠他,或是重回他的怀抱──我们怀疑这些人一直和魔王有所牵连。在看到他这么强大的力量和部队之后,我知道刚铎的末日已近,米那斯提力斯的高墙终将陷落。”“不过,我们可不愿意坐以待毙,听任魔王为所欲为,”马伯龙说:“这些该死的南方人从大路过来,准备加入邪黑塔的部队。是啊,他们所践踏的正是刚铎所铺设的道路,而且他们还毫无警觉地走在上面,以为新主人的力量无比强大,光是这些山脉的阴影就足以保护他们。我们是来给他们一个教训的,许多天以前,我们得到情报,他们集结了大量的兵力往北进发,其中一支部队,根据我们的侦察,将会在中午左右经过这里,也就是上方那个隘口。鸟兽或许可以在这条路上自由奔跑,但他们可是个例外!只要法拉墨领导我们,这些人就逃不掉。这段时间他经常自愿执行最危险的任务。不过,他的命运似乎受到上天的眷顾,再不然就是他的时候还未到。”※※※他们的交谈最后沉默下来,众人都开始仔细地倾听着,一切似乎都冻结了起来。山姆趴在树丛边,小心翼翼地往外看。借着哈比人锐利的眼睛,他注意到四周还有许多人类埋伏着,他可以看见这些人悄悄地爬上斜坡,有时单枪匹马,有时成群结队,唯一的共通点,就是都保持在浓密的树丛中;他们身上所穿着的迷彩衣物,更让他们天衣无缝地混入地形地物中,极难被发现。每个人都戴着兜帽和面具,手上带着手套,身上携带着和法拉墨一行人一样的武器。不久之后,他们就全部通过山姆的眼前,消失了。太阳持续高升,阴影开始往后退缩。“不知道那个该死的咕鲁在哪里?”山姆躲回阴影中,一边想着。“他有很大的机会被误认为半兽人,或者是被大黄脸烤死。不过,我想他会照顾自己的。”他在佛罗多的身边躺了下来,开始打瞌睡。他醒了过来,似乎觉得刚刚听见号角的声音。他坐直身子,现在已经是正午了,两名守卫紧张地站在树木的阴影下。突然间,号角声变得更清楚,毫无疑问是从上面传来的。山姆认为他也听见了狂乱的呼喊声,但那声音十分的微弱,仿佛是从洞穴中传出来的。然后,战斗的声音就在靠近他们躲藏之处的上头传来过来,他可以清楚的听见金铁交鸣之声,听见刀剑击打盾牌的闷哼声、敲打在头盔上的清脆声响,人们惨叫、大吼的声音,还有一个人声清楚地大喊刚铎万岁!刚铎万岁!“听起来像是几百个铁匠一起在打铁,”山姆对佛罗多说:“他们实在很靠近我们。”但那声音越来越靠近。“他们来了!”丹姆拉大喊道:“你们看!有些南方人从陷阱中逃了出来,正往外跑。他们往那边跑了!我们的同志正在将军的率领之下追杀他们。”山姆好奇地想要看得更仔细,于是跑到守卫们身边去,他爬上了一株月桂树上,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他依稀看见有一大群肤色黝黑的人穿着红衣,沿着斜坡往下跑,穿着绿色衣服的人则紧追在后,毫不留情地砍杀落队的敌人,满天的箭雨更让那些红衣人损失惨重。突然间,有一个人从他们所躲藏的地方附近滚了进来,一路撞开小树,最后倒在羊齿植物中,差点撞上众人。他倒在地上,金色项圈底下的脖子上插了一支绿色的羽箭。他红色的袍子破烂不堪,身上层层的黄铜胸甲也弯折破碎,用黄金挽着的长发则沾满了鲜血,褐色的双手依旧紧抓着一柄破碎的长剑。这是山姆第一次看见人类彼此间的作战,他实在不喜欢眼前的景象,他很高兴自己没看见死人的面孔,他开始想要知道那人的名字以及他的家乡。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真正的邪恶,或是有什么人威胁他千里迢迢地从家乡跑到这边来送死;或许,他宁愿选择静静地在家乡终老一生。不过,这纷纷涌进他脑海中的杂乱念头都在一瞬间消失了。因为正当马伯龙走到尸体旁边时,附近又传来了一种新的声响、刺耳的吼叫声。在这一团混乱中,山姆听见了某种低沉的吼叫声或是号角吹动的声音,然后是一连串沉重的撞击和踏步声,仿佛大型的破城锤不停地敲打着地面。“小心!小心!”丹姆拉对同伴大喊。“希望瓦拉赶走他!姆马克!姆马克!”山姆起初十分恐惧和惊讶,不过稍后这种情绪却转为兴奋,他看见一个巨大的形体撞穿树丛,沿着斜坡滑了下来;在他的眼中,那是一只比屋子还要大的怪物,是座会移动的灰色小山。或许,这是因为恐惧和惊奇,让它在哈比人的眼中放大了数倍,但哈拉德的姆马克的确是体型无比庞大的一种生物,今天中土世界中已经失去了它的踪迹,少数侥幸生存下来的远亲,则完全无法和它过去的尊荣和骄傲相提并论。它直接朝着旁观者冲过来,在千钧一发之际转了个弯,让他们脚下的大地为之震动。它巨大的腿如同树桩一样粗壮,像是风帆的耳朵不停地煽动,长长的鼻子高举,如同即将出击的蟒蛇一般,红色的双眼中闪动着怒火。它那双上扬的獠牙上有着黄金的环饰,同时还沾染着大量人类的血液,它身上原先披挂着的红色和金色的布幔都已经破烂不堪。它本来背上似乎搭载着一座高大的攻城塔,也在它凶暴的穿越森林时被撞个稀烂;在它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仓皇无助的人,他是黑人之中体型最高大的战士,相形之下却显得无比的渺小。这只巨兽继续不停地往前冲,盲目冲过池塘和树丛,箭矢无力地从它厚重的皮肤上纷纷滚落下。两个阵营的战士都在它面前四散奔逃,许多依旧被它追上,在脚下踩成肉酱,很快的它就消失在众人面前,依旧嘶鸣着冲向远方。一直到很久以后,山姆都没有再听说过它的消息,不知道它是否在野外生活了一段时间,在远离家园的地方怡享天年;还是它被困在某个深坑中,或者是在狂怒中奔入大河中,从此不知所踪。山姆深吸一口气。“那就是我说的猛!”他说:“这世界上果然有猛,我今天就看到了一只。这真是让人兴奋!可惜,家乡的人永远不会相信我的。好吧,如果这一切结束了,我想要休息一下了。”“把握时机好好休息吧,”马伯龙说:“将军如果没受伤,不久之后就会回来的。在他回来之后,我们会很快出发的。只要这消息一被魔王知道,他马上会派兵来搜捕我们,而且这不会拖延太久的。”山姆说:“你们离开的时候请安静一点!没必要把我吵醒,我已经走了一整晚的路。”马伯龙笑了:“山姆卫斯先生,我不认为将军会把你们留在这边的,”他说:“我们到时候就知道了。”第十六节 西方之窗 上当山姆醒过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只睡了几个小时,不过却惊讶地发现,时间不但已经到了下午,连法拉墨都已经回来了。他带了很多人一起回来,刚刚那场大战的幸存者,现在似乎都聚集在这个斜坡上,大约有两三百名。他们围成一个马蹄形,法拉墨坐在正中央,佛罗多站在他面前,看起来很像一场对囚犯的审判。山姆从树底下爬了出来,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因此他找了队形的尽头坐了下来,刚好可以看见所有发生的事情。他专注地听着、看着,准备随时有需要就冲到主人身边去。他可以看见法拉墨的面孔,对方现在已经除下了面具;那是张严肃、拥有王者之气的面孔,而那双不断梭移的眼中也有着相当的智能。当他看向佛罗多的时候,灰眸中露出浓浓的疑惑。山姆很快就听出来,将军对于佛罗多在几个部分的交代感到不满意:他想要弄清楚佛罗多在从瑞文戴尔出发的远征队中,究竟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为什么他会离开波罗莫?现在又准备前往何处?他也不停地针对埃西铎的克星反复质问,很明显,他认为佛罗多刻意隐藏一些重要的关键不让他知道。“但是,从字面上来说,就是因为半身人的到来,埃西铎的克星才会再度苏醒,”他坚持道:“如果你就是诗中的半身人,毫无疑问的,你也将这样东西,不管它是什么,带到了那场会议中,波罗莫也看到了这样东西。我的这个推论有错吗?”佛罗多没有回答。“那么!”法拉墨说:“我希望从你那边知道更多有关它的事情。因为,波罗莫关切的事情和我关切的一样。至少在远古的传说中,杀死埃西铎的是半兽人的箭矢。但到处都可以看到半兽人的箭矢,光是这样的景象,并不会让刚铎的波罗莫认为末日将临。你随身携带这样东西吗?你说它还隐而未现,但是不是由于你选择要将它隐藏起来?”“不,这不是因为我的选择,”佛罗多回答:“这不是属于我的东西。不管强或弱,这东西都不属于任何的凡人;如果有任何人勉强可以担当这个重任,我会说他是亚拉冈,也就是远征队的队长。”“那么,为什么不是波罗莫,伊兰迪尔之子所建造的本城王子有权拥有?”“因为亚拉冈是伊兰迪尔之子埃西铎的直系子孙,而他所继承的长剑,就是伊兰迪尔的圣剑!”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甚至有些人大喊着:“伊兰迪尔的圣剑!伊兰迪尔的圣剑来到了米那斯提力斯!风云将变!”但法拉墨依旧不为所动。“或许吧,”他说:“但这兹事体大,即使这位亚拉冈到了我邦,我们也必须要有更确切的证据才行。当我六天之前离开的时候,他或是你的任一位同伴,都没有来到米那斯提力斯。”“波罗莫可以接受我的说法,”佛罗多说:“如果波罗莫人在这里,他可以回答你的一切疑问。既然许多天前他就已经到了拉洛斯瀑布,并且准备直接前往你的城市;如果你回国,你可能很快就可以从他口中得知答案。我在远征队中的任务,是所有队员都知道的秘密,因为那是伊姆拉崔的爱隆在会议中公开指派给我的任务。为了执行那个任务,我必须来到这块土地,只是我奉命不能对任何远征队成员以外的人揭露这个任务。我只能说,任何抵抗魔王势力的善军,最好都不要阻碍我的工作。”不管他内心怎么想,佛罗多的语气都十分的自傲,山姆也觉得心有戚戚焉;但是,很明显的法拉墨对此不以为然。“既然如此!”他说:“你要求我不要多管闲事,赶快回国,不要打搅你。当波罗莫出现的时候,他会告诉我一切。你说的是当他回来的时候!你是波罗莫的朋友吗?”佛罗多的脑海中,栩栩如生浮现了波罗莫抢夺魔戒的神情,他迟疑了片刻,法拉墨的眼神变得更凌厉了。“波罗莫是我们远征队中一位勇敢的队友,”佛罗多最后终于说:“是的,以我的角度来看,我的确是他的朋友。”法拉墨露出凝重的笑容。“那么,如果你知道波罗莫已经过世了,你会觉得很难过吗?”“我当然会难过!”佛罗多轻描淡写地回答。然后,他注意到法拉墨的眼神,结结巴巴地反问:“过世?”他重复道:“你是说他已经死了,你确定吗?你刚刚只是想要和我玩文字游戏,陷害我?还是你想要欺骗我?”“即使你是半兽人,我也不会用欺骗的手段对付你,”法拉墨说。“那么,他是怎么死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刚刚不是说远征队的成员在你离开前,一个也没有抵达你的城市。”“有关他的死讯,我还正想要从他的朋友和同伴口中知道详情。”“可是,当我们分别的时候,他还活得好好的。就我所知,虽然这世界上有很多危险与挑战,他也没有理由死啊!”“这世上的确有许多危险,”法拉墨说:“背叛就是其中一个。”山姆听着这对话,感到越来越不耐烦,越来越生气。最后一句话超过了他忍耐力的极限,因此他奋不顾身地冲进众人之中,站到主人身边。“佛罗多先生,请容我插嘴,”他说:“但这已经浪费了够久的时间了,他没有资格对你这样说话。在你为了他们和其它人经历了这么多折磨之后,他更是不应该这样做。”“听着,将军大人!”他抬头挺胸,双手插腰地站在法拉墨面前,脸上的表情彷佛是在教训一名年轻的哈比人,不该随便进入别人的果园一样。众人为此交头接耳,但有些人脸上也挂着诡异的笑容:他们可不常见到将军坐在地上,和一个气冲冲的哈比人面对面的景象。“听着!”他说:“你到底在暗示些什么?在魔多派出所有的半兽人猎杀我们之前,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如果你认为我的主人杀死了波罗莫,然后逃离现场,那你脑袋一定坏掉了!但是,不管如何,至少说出你的想法!然后让我们知道你打算怎么做。我觉得很可惜,口口声声说要和魔王对抗的人,却不能够让其它人尽自己的一份义务。如果魔王可以看见目前的状况,他一定会很高兴的,搞不好还以为有了个新盟友呢!”“有耐心点!”法拉墨不带怒气地说:“不要抢在你主人之前说话,因为他比你睿智多了,我也不需要任何人告诉我眼前的危险。即使这样,我还是空出时间来,希望能够在艰难的情况下作出公正判断。如果我和你一样急躁,可能早就把你给宰了;因为,我接受到的命令是杀无赦,完全不需要刚铎统治者的同意。但我不愿毫无意义的宰杀人类或是鸟兽,即使在必要的时候,我也不会感到任何的乐趣;同样的,我也不浪费时间在空谈上。不要担心,坐在你主人旁边,给我安静点!”山姆胀红着脸,一屁股坐下来。法拉墨再度转向佛罗多。“你刚刚问我怎么知道迪耐瑟的儿子去世了,死讯有许多种传递的方法,俗谚有云,夜风经常将消息传递给血亲──波罗莫是我的哥哥!”他的脸上掠过一道阴影。“你还记得波罗莫王子,随身携带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吗?”佛罗多思考了片刻,担心会有什么进一步的陷阱,同时也不知道这场辩论到底会怎么样结束,他好不容易才从骄傲的波罗莫手中救下魔戒,他根本无法想象要如何逃过这么多骁勇善战的士兵。但是,他心中却隐隐明白,虽然法拉墨和哥哥的外表长得很像,但是却是一个比较不自我中心、更严肃和睿智的人。“我记得波罗莫随身携带了一支号角,”他最后终于说。“你的记性不错,表示你的确应该见过他,”法拉墨说。“那么或许你可以仔细地回想一下:那是一个用东方大陆野牛的角所打磨的号角,利用纯银装饰,上面写有古代的文字。那是我们家族中长子代代相传许多年的传家宝,据说只要在古代刚铎国境中吹响这号角,它的声音就会传到人们的耳中。”“在我出发的五天以前,也就是距离今天十一天之前,我听见了那号角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从北方传来的,但是相当微弱,彷佛是从记忆中绵延下来的号角声。我和父亲都认为这是不祥的预兆,因为自从他出发以后我们就没有了他的消息,边境的警卫也没有发现他的行踪。在那之后的第三个晚上,我又遇到了另一个奇特的征兆。”“当天晚上我坐在安都因大河旁,在灰白的月光之下看着那不停流动的河水,耳边传来杨柳飘摇的声音。我们就这样不停地监视着河岸,因为奥斯吉力亚斯现在已有部分落入了魔王的掌握,他会从该处派遣部队前来攻击我们。但是,那天半夜,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沉睡之中,然后我看见了,或者是在我的梦境中出现了,一艘漂浮在水面上的灰色小船。那艘小船设计十分的特殊,有着高高的船首,船内没有任何人操桨或执舵。”“我立刻感到状况非比寻常,因为船身周围似乎环绕着苍白的光芒。我立刻走到岸边,开始踏入水中,感觉到有股力量在吸引着我;然后,那艘船保持着原先的速度漂向我,它漂到我的手边,但是我并没有伸手去碰它。它吃水很深,仿佛里面装载着什么沉重的物体;在我的眼中,里面似乎装满了清水,那些光芒也就是从这儿来的,在水中沉睡着一名战士。”“他的膝盖上有一柄断剑,我看见他的身体上有着许多的伤痕──那是我死去的哥哥,波罗莫。我知道他的穿着、他的宝剑、他那张英俊的面孔其中,只少了一样东西:他的号角。此外,有一样东西是我所不熟悉的:一条美丽,由黄金叶子串连起来的腰带系在他腰间。波罗莫!我大喊着:你的号角呢?你到哪里去了?喔,波罗莫!但他就接着消失了。那艘船就漂下河流,闪闪发光地流入河中。那看起来好象一场梦境,但又不是梦,因为我没有醒来。我很确定他已经过世,尸体现在经由大河流入大海中。”“唉!”佛罗多说:“这的确就是我认识的波罗莫,因为那条金腰带,是在罗斯洛立安由凯兰崔尔女皇所赠送的。你见到我们时,我们身上穿的衣服,就是她所给我们的精灵灰衣,这个胸针就是同样的做工。”他碰碰喉间绿色和银色的叶型别针。法拉墨仔细地看着那别针。“这真美丽!”他说:“是的,这的确就是同样的做工。原来你们曾经通过罗瑞安之境?在古代,它的名字叫作罗伦林多瑞安,但已经许多年没有人类踏入过了。”他柔声呢喃道,用崭新的眼光打量着佛罗多:“有许多神秘的状况我现在才开始了解,你愿意告诉我更多的事情吗?因为如果波罗莫死在可以见到家乡的地方,我会觉得相当遗憾。”“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佛罗多说:“不过,你的故事让我觉得十分不安。我想,你看到的可能只是一个幻觉,某种阴暗的过去或是未来的影像,除非这是魔王的诡计。我在死亡沼泽中曾经看过英勇战士的面孔,或许也同样是在他邪恶魔法的影响下。”“不,不是这样的,”法拉墨说:“因为他的诡计会让人心中充满了厌恶,但我当时心中充满了遗憾和悲伤。”“但是这怎么可能会发生呢?”佛罗多问道:“没有任何船只可以通过托尔布兰达多岩的山区,而且波罗莫的提议是准备透过树沐河,再经过洛汗回到故乡。但是,怎么有可能会有船只通过一路上众多的瀑布和激流,安全抵达你当时所在的地方呢?”“我不知道,”法拉墨说:“但那船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是从罗瑞安来的,”佛罗多说:“我们利用这三艘船一路划过安都因河来到瀑布,它们也是精灵所打造的。”“你们通过了那隐藏的大地,”法拉墨说:“但是,看来你对它的力量并不了解。如果人类和黄金森林中的魔法女王打过交道,接下来可能会遇到意料之外的状况。因为根据传说,凡人踏进太阳照不到的世界是极端危险的,古代没有多少人离开的时候可以不受影响。”“波罗莫!喔,波罗莫!”他大喊着。“那不死的女王,她究竟对你说了些什么?她看见了什么?你的心中想起了什么?你为什么要去罗伦林多瑞安,却不照着你之前的计划,骑着洛汗的骏马回到家乡?”然后,他又转过身面对佛罗多,再度用低沉的声音说话。“德罗哥之子佛罗多,我想这些疑问你都应该可以解答才是,但或许不在此时此地。不过,如果你还是认为我所见所闻只是幻影,那么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波罗莫的号角真真实实的回到了他的家乡,绝对不是幻影。号角漂流到岸边,但却彷佛被斧头或是长剑砍成两半,一半是在刚铎守望者驻防的地方被发现的,那是在树沐河会流之地的北方;另外一半则是被有任务在身的人在河中发现的。看起来非常巧合,但根据古谚,枉死者不会让自己冤沉大海的。此刻,长子代代相传的号角之碎片,正在迪耐瑟王的膝盖上,而他坐在宝座上等待新的消息。你难道对这号角破碎的消息一点也不知情吗?”“是的,我的确完全不知道,”佛罗多说:“但如果你没有听错的话,号角响起的那一天,就是我和我的仆人离开远征队的那一天。你刚刚所说的故事让我十分的害怕。因为,如果当时波罗莫身陷险境,最后甚至阵亡的话,我很担心其它伙伴是否也遭遇了不幸?他们都是我一同出生入死的好友。你可否把你的疑虑放到一边,让我离开呢?我非常疲倦,心中充满了哀伤和恐惧,但在我也遭到同样的命运之前,我还是有个任务必须要做。而且,如果远征队只剩下两名哈比人,我们就更不能够拖延了。回去吧,法拉墨,刚铎勇敢的将军,把握机会好好防卫你的城市,而我必须面对末日,前往该去的地方!”“我和你一样觉得疑虑不安,”法拉墨说:“但很明显的你太过虑了些,除非是罗瑞安的居民替他安排的,否则会有谁能够替波罗莫安排丧礼?当然不是半兽人或是无名者的奴仆,我猜测,你的同伴还有些人活了下来。”“不过,不管他们遭遇到了什么样的命运,佛罗多,我都已经不再对你有所怀疑。如果这些艰苦的日子让我拥有判断人心的能力,那么或许我也能够推断半身人的想法。不过──”他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佛罗多,你有种奇怪的气质,或许是精灵的味道吧,但是,你似乎比我一开始所想的还要承担更多的责任。我应该把你带回米那斯提力斯,接受我王的裁判。可是,如果我作出了错误的选择,可能会连累到我城邦的命运,因此,我不能够在仓促中决定。不过,我们又不能够在此继续拖延。”他跳了起来,对四周的人发号施令。四周的人群立刻分散成许多小组,往不同的方向散去,很快地隐入岩石和树木的阴影中。不久,只剩下马伯龙和丹姆拉留在原地。“轮到你们两位了,佛罗多和山姆卫斯,你们两位和我以及两名护卫一起走,”法拉墨说:“如果你们计划往南走,现在也不能够继续走那条路了。这条路在今后好几天之内都会非常危险,在我们执行了这次突袭之后,此地会受到更严密的监控。我想,既然你们今天都已经相当疲倦,恐怕也不能够再往前走多远了,我们要前往距离此地大约十哩左右的秘密藏身处。半兽人和魔王的间谍,截至目前为止还没找到那个地方,即使他们发现了该处,我们也能够在那边以寡击众固守很长的时间。你们可以和我们一起在那边休息一段时间,到了早上,我会决定你和我该怎么做。”※※※佛罗多别无选择,只能服从这个要求或是变相的命令。至少目前看起来,这是个还算合理的作法,因为这群刚铎战士刚刚的所做所为,已经让伊西立安曝露在高度危险中。他们立刻就出发,马伯龙和丹姆拉打前锋,法拉墨和佛罗多及山姆则走在后头。他们绕过了哈比人之前盥洗的池子,越过了小溪,爬过一段斜坡,进入森林中,一直往下坡和往西方前进。当他们以哈比人最快的步伐前进的时候,照旧压低声音交谈着。“我之所以会中断那段谈话,”法拉墨说:“并不只是因为山姆先生提醒我的时间紧迫,同时也是因为我们讨论的话题,已经无法在众人面前公开交谈了。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不再追问兄长的状况以及埃西铎克星的详情。佛罗多,你并没有完全说实话。”“我没有说谎,也已经把所有能说的话都告诉了你,”佛罗多回答。“我不怪你,”法拉墨说:“就我看来,你在困境中依旧相当有技巧地传达了部分的事实,不过,我还是从你没有说出口的话语中猜到了不少。你和波罗莫的关系不怎么好,或者是你们离开的时候起了冲突,你,和山姆卫斯先生都一样,我想可能有些不愉快。虽然我十分敬爱他,也很想要为他复仇,但我很了解他的为人。埃西铎克星,我推测它就在你的身上,也是你们远征队彼此猜忌的原因。很明显它是某种强而有力的物品,而这样的东西在盟友之间并不会促进双方的友谊,万一有一方从古代的传说中得知了真相就更是如此。我的猜测是否很接近了?”“的确很接近,”佛罗多说:“但并不完全正确。远征队中没有猜忌,但的确有犹豫不决:我们不确定在离开了爱明莫尔之后该走哪条路。不过,即使是这样,古代的传说也告诉我们不要仓促的评断这──物品。”“啊,那么果然和我所想的一样:你所遭遇到的争执仅限于波罗莫身上,他希望能够把这个东西带到米那斯提力斯去。真是遗憾!命运让你无法告诉我期待已久的真相,也让我无法从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口中探索事实: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刻到底在想些什么。不管他之前是否犯了错,但我知道一件事:他没有白白牺牲,死前的努力至少让他可以瞑目,他脸上的表情比生前的任何时刻都要安祥。”“可是,佛罗多,请原谅我一开始这么急躁地逼问你有关埃西铎克星的事情,在此时此地实在不太适合,我当时没有时间思考。我们刚打了一场艰苦的战斗,我脑中乱糟糟的。不过,当我和你交谈的时候,虽然我越来越逼近真相,最后我却刻意地避开了主题。虽然我们家族的人拥有努曼诺尔人的血统,但并非伊兰迪尔的直系子孙,我们的血统直溯自马迪尔,他是当时的宰相,在国王御驾亲征的时候担任摄政王,代理朝政。那位国王是伊亚诺,安那瑞安的最后血脉,而且他死时膝下无子。因此,从那天以后,宰相就开始继承了该城的王位,那已经是许多代以前的故事了。我还记得波罗莫小的时候,当我们一起学习祖先的过去和这座城市的历史时,父亲并非真正国王的事实一直让他非常不高兴。‘如果国王永不归位,到底要几百年才能够让宰相成为国王?’他会这么说。‘在其它比较缺乏忠诚的国家,或许只要几年,’我的父亲回答:‘在刚铎,即使一万年也不会有所改变。’唉!可怜的波罗莫,这样是否让你明白一些有关他的行事作风?”“的确,”佛罗多说:“但他一直毕恭毕敬地对待亚拉冈。”“我毫不怀疑这一点,”法拉墨说:“如果他如同你所说的一样,认同亚拉冈的血统,那么他的确会对他非常尊敬。不过,关键的时刻还没到来,他们还没有机会抵达米那斯提力斯,成为战争中彼此竞争的对手。”“但我还是十分旁徨,在迪耐瑟家族中,自古以来就对古代传说投注许多心力。在我家族的宝库中保留了许多古代的历史:书籍或是石板,书写在草叶、岩石、羊皮纸上的记载,甚至是撰写在银叶和金叶之上的各种语言。有些现在已经完全无人能懂,至于其它的记载,则是没有多少人曾打开它们。由于我曾经学过许多种语言,因此我看得懂大多数的记载,就正是这些记载让灰袍圣徒来到我们的城中。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经看过他,那之后他也只来过两三次。”“灰袍圣徒?”佛罗多问道:“他有名字吗?”“我们遵照精灵的习惯称呼他为米斯兰达,”法拉墨说:“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我在各族中拥有许多名字,’他说:在精灵中是米斯兰达,在矮人中是塔空;当我在远古的西方时,曾经自称为欧络因,在南方被称为因卡诺斯,北方则是甘道夫,但我从来不去东方。”“甘道夫!”佛罗多说:“我就知道是他。灰袍甘道夫,我最尊敬的朋友,也是我们远征队的领袖,他在摩瑞亚牺牲了!”“米斯兰达牺牲了!”法拉墨说:“你的远征队似乎被厄运所诅咒,我实在很难相信,如此睿智、拥有这么强大力量的人会就这么死亡,也带走了无数的知识。他曾经在我邦中施行了许多的奇迹。你真的确定吗?有没有可能他只是暂时离开?”“很遗憾,我很确定,”佛罗多说:“我亲眼看见他落入了深渊之中。”“我看得出来这背后有段相当恐怖的故事,”法拉墨说:“或许你可以稍后再告诉我。我现在认为,这个米斯兰达并不只是撰述历史的学者而已,他是在幕后操纵历史运行的一名伟大人物。如果他当时能够为我们解读那段预言,或许我们可以不需要派出信差,就可以清楚地了解预言的意义,但是,他可能不会这么做,因为波罗莫注定要踏上旅途。米斯兰达一向不告诉我们未来会怎么样,也不明说他的目地。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获得了迪耐瑟的许可,只知道他可以自由的查阅我们的记载。当他愿意教导我的时候(这机会极为少有),我也没从他身上学到多少。他一直以来都专注地搜寻有关刚铎初创时于达哥拉一战的相关记载,我们不愿提及名号的那位魔头,就是在这场战役中被推翻的。他也非常关注有关埃西铎的故事,不过我们在这方面就无法提供太多的消息,因为连我们也不确定他的下落如何。”法拉墨压低了声音继续说:“但是,我至少知道,或是猜到了这么多,并且将这些当作秘密藏在心里至今:在他离开刚铎和人世间之前,埃西铎从无名者的手中取下了什么东西,我想这就是米斯兰达疑问的解答;不过,当时看起来,这只是研究历史者有兴趣知道的细节而已。即使在我们的梦中出现了那预言之后,我也没有联想到那和埃西铎的克星是同一个东西。因为埃西铎是在半兽人的埋伏之下遭到射死,这是我们唯一所知道的传说,米斯兰达也没有告诉我们更进一步的消息。不过,我实在猜不出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它一定是某种拥有强大力量,会带来厄运的物品,或许是黑暗魔君所制造的某种邪恶武器。如果那是种可以让人取得优势的武器,我毫不怀疑骄傲、无惧的,往往不加思索,将米那斯提力斯的胜利摆在第一位(和他个人的荣耀)的波罗莫,可能会想要取得这东西,甚至受到它的诱惑。当初我就不应该让他前往的!本来在我王和长老们的意见中,应该是由我来执行这任务;但是他自告奋勇前往,既然他是长子,又拥有更多的战斗经验,我只能让贤了。”“不要担心!即使这样东西就放在路边,我也不会想要伸手。就算米那斯提力斯即将沦陷,只有我可以拯救它,我也不愿意使用魔王的武器来对抗敌人。不,德罗哥之子佛罗多,我不需要这样的胜利。”“爱隆主持的那场会议也是这么认为,”佛罗多说:“我也一样,如果我有选择,我也不愿意和它有所牵扯。”“就我来说,”法拉墨说:“我宁愿看到圣白树再度开花结果,银皇冠回到我城,米那斯提力斯重获和平,米那斯雅诺恢复旧观,充满了光明和美丽,如同后中之后一样的尊贵:而不是诸多奴隶中的女王,不,甚至不应该是诸多自愿的奴仆中的善心女王。在我们对抗那吞蚀一切的邪恶时,战争是必要的手段,但我并不因刃利、箭尖而爱用它们,也不因战士可以获得荣耀而喜爱战争。我爱的是他们所致力保卫的,努曼诺尔人的城市,我宁愿让人们回忆它的美丽、它的古典和它的睿智,而不是让人畏惧它的力量;除非,这力量是来自于对于古代智者的尊敬。”“因此,不要害怕!我并不打算要求你告诉我更进一步的消息,我甚至不准备问你我刚刚的猜测是否已经接近事实。不过,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或许我可以给予你一些忠告,甚至,在你的任务中协助你。”佛罗多没有回答,他几乎向自己渴求帮助和忠告的欲望低头了,他想要告诉这个肩负重责大任的青年,他的话语听起来从容睿智,似乎一切都已经了然于胸。但有某种力量阻止了他,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哀伤:如果他和山姆真的是九人小队最后的幸存者,那他就成了秘密的唯一保有者,宁可被误会也不能鲁莽地泄漏秘密。当他看着法拉墨,倾听着他的话语时,波罗莫在魔戒诱惑下戏剧性的转变过程,也活生生地出现在他脑海:他们两人虽然不完全一样,但却又有很多方面相同。他们沉默地走了片刻,像是灰色和绿色的影子通过老树下,脚步声轻得难以察觉;在他们的头顶上,有许多鸟雀鸣唱,太阳照耀在伊西立安长青的森林之上。山姆完全没有介入这次的对话,他只是静静地倾听着,同时,他也利用哈比人良好的听力分析着四周的一切声响。他注意到一件事情,在这整段交谈的过程中,咕鲁这个名字一次也没有出现过。他很高兴,只不过,他并不敢奢望这个名字会从此永远消失。他很快就注意到,虽然他们只有三个人走在一起,但附近还有许多其它的人类:不只是丹姆拉和马伯龙在阴影中穿梭,还有其它的人在附近游走,全都是以各自不同的路线前往同样一个地点。有一次,他似乎被某种遭到偷窥的不适感所驱使,突如其来地回过头,发觉有个黑色的小身影隐到树林之中;他准备开口大叫,随即又闭了起来。“我还不能够百分之百确定,”他对自己说:“如果这两个人都不打算再去想他,为什么我又要提醒他们呢?我真希望自己可以把他忘记!”因此,他们继续往前,树林慢慢变得越来越稀疏,地形也逐渐往下倾斜。然后他们又快速地往右转,来到一个狭窄山谷中的小河前:这是远方的池塘所流出的同一条河流,现在已经成了一条越过许多岩石,泛着泡沫的激流。他们往西看去,可以看见笼罩在朦胧微光中的大河安都因,草地披覆四周。“终于到了,不过,很抱歉,我必须冒犯两位,”法拉墨说:“我希望你们可以谅解一位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下令杀死或是绑起你们的人,从现在开始须要遮住两位的眼睛。这是上级的严格命令,任何外人,即使是和我们并肩作战的洛汗骠骑也不例外,都不能够看到我们即将踏上的道路。”“就请你照着惯例来吧,”佛罗多说:“即使在我们跨越罗斯洛立安边境的时候,精灵们也提出同样的要求。矮人金雳不愿接受,但我们哈比人可是相当不愿惹起争端的。”“我将要带你去的地方,无法和精灵的住所相提并论,”法拉墨说:“但我很高兴你可以有风度地接受这个建议,不需要我动用武力。”他低声轻呼,马伯龙和丹姆拉立刻走出森林,回到他身边。“请替这些客人绑上眼罩,”法拉墨说:“绑紧一点,但不要让他们觉得不舒服。不用绑住他们的手,他们愿意保证不会试着偷看,其实我宁愿相信他们会主动闭起眼睛,只是,人快摔倒的时候自然会睁开眼,我不能冒这个风险。请你们带领他们,免得他们跌跤。”两名守卫利用绿色的领巾遮住了哈比人的眼睛,并且将他们的兜帽戴上,几乎连嘴都遮住了。他们很快的一人牵住一人的手,往前方继续走去。佛罗多和山姆对这最后一段路的了解,都是靠着在黑暗中的猜测。过了一会儿之后,他们发现自己走在一条很陡的往下斜坡上,道路持续地缩窄,他们很快的就必须排成一排往前进。守卫走在他们两人背后,将手放在他们肩膀上,指引着他们在两边的山壁中前进。有时他们会来到比较崎岖的地形上,会被暂时抱起来,然后又重新放回地面去。水流的声音一直在右手边,也变得越来越清楚、越来越大声,到了最后,一行人停了下来。马伯龙和丹姆拉将他们转了好几圈,让他们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接着他们又往上爬了一段路,温度变得比较冷,水流的声音也变微弱了。然后他们又被抱着走下许多阶楼梯,绕过一个转角,突然间,他们又听见清楚的水流冲激河床的声音,这水声似乎将他们团团包围,细小的水滴落在他们全身。到了最后,他们终于又被放回地面,他们呆立了片刻,心中忐忑不安,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也没有人对他们说话。然后,法拉墨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解下他们的眼罩!”他说。两名守卫很快的拿掉他们的领巾和兜帽,他们眨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他们站在打磨过的石板上,地上湿湿的,身后彷佛是从岩石中凿出来的大门和石阶。他们眼前则有一道水幕不停的流动着,近到让佛罗多可以轻易地伸出手来触摸这流水。这瀑布面对着西方,落日光芒成束地溅洒在瀑布上,红光被折射成许多道多彩的光芒。仿佛他们面对的是一座精灵的高塔,窗廉上是挂着多彩珠宝和金银的华美景象,这里似乎有着红宝石、蓝宝石和紫晶石,一切都被熊熊的阳炎所吞食。“至少我们来的时机刚巧,希望能够弥补你们的耐心,”法拉墨说:“这是落日之窗,汉那斯安南,万泉之地伊西立安中最美丽的瀑布,只有极少数的外人曾经看过这里,可惜的是之后并没有华丽的厅堂可以与之相匹配。请进吧!”当他说话的时候,太阳已经落下,流水中的火焰也跟着慢慢地消逝。他们转过身,进入低矮的拱门,立刻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石制的大厅,又宽又广,连屋顶都高低不平。潮湿的墙壁上插着几支点燃的火把,让室内充满着微弱的光芒,其它人则是三三两两的从另一边的窄门走进来。当哈比人的眼睛习惯这黑暗之后,他们发现洞穴比之前想象大得多了,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补给和武器。“好啦,这就是我们的避难所,”法拉墨说:“并不是个很舒服的地方,但至少可以让你安全地度过一夜,至少这里不会那么潮湿,你也有食物可以吃,只是不能生火。古代的时候流水流进这个大厅,从那扇拱门流出去;但是,古代的巧匠在上面的峡谷中把河道做了改变,让流水从更高的地方化成瀑布流了下来。为了避免流水再度进入这个洞穴,当时的工匠把所有的入口都封闭了,只剩下少数的几个。现在要离开只有两个出口:一个就是你蒙着眼进来的地方,另一个则是穿过那水幕,落进一个满是尖锐岩石的池塘中。你们先休息吧,我们来负责晚饭!”第十六节 西方之窗 下哈比人被带到一个角落,还有两张低矮的床铺可以让他们歇脚。在此同时,人们忙碌地在洞穴中奔波,井然有序的在处理千头万绪的事务。他们从墙壁上取下克难的桌板,把它架在架子上,上面放满了餐具,大部分的餐具都十分朴实,不过每个的作工都十分细致。圆盘子、碗、碟都是用打磨光滑的木头或是褐色的黏土所制作的,偶而可以看到桌上摆着黄铜的杯子或是小盆,一个朴素的银杯则是放在最中间的将军座位上。法拉墨和每一个走进来的士兵交谈,柔声地询问他们。有些人是刚执行完追杀南方人的任务,其它人则是负责担任后卫,肃清道路上的障碍。所有的南方人都已经被消灭了,唯一的例外只有姆马克,没有人知道它的下落如何。直到目前为止,他们都还没有发现敌人有任何动作,在路上连半兽人的间谍都没有。“安朋,你什么都没发现吗?”法拉墨询问最后走进来的人。“没有,大人,”那男子说:“至少没有半兽人。但是,我发现,或是我以为自己看见了某种奇怪的东西。当时天色已经快要黑了,人的视力往往会把东西夸大,或许那只不过是只松鼠。”山姆一听见这描述,立刻竖起耳朵。“但如果是这样,那就是只黑色的松鼠,而且它还没有尾巴。它看起来像是地上的一道阴影一般,当我一注意到它的时候,它就像只松鼠一样飞快地爬上树。您不准我们随意射杀鸟兽,因此我也没有浪费箭矢,反正当时天色也已经太暗了,我实在无法瞄准,那身影也在一瞬间消失在树叶的遮掩中。不过我还是在那边停留了一阵子,因为那景况看起来很可疑,后来我才匆忙地赶回来。我认为我转过头的时候,听见有什么东西对着我发出嘶嘶声,或许是只大松鼠,或许在无名者的阴影之下,有什么幽暗密林来的野兽跑进了我们的森林,根据传说,那边有怪异的黑色松鼠。”“或许吧,”法拉墨说:“但如果真是这样,这也是个坏兆头,我们可不想要幽暗密林的动物逃到伊西立安的森林来,”山姆认为他在说这个话的时候,飞快地瞄了哈比人一眼,但山姆还是不动声色。他和佛罗多就这么在火把的光芒下躺着,人们压低着声音四处移动,佛罗多就这么睡着了。山姆挣扎着,和自己内心的想法不停争辩。“他或许没问题,”他想:“或许没这么简单,华美的言辞可能包藏祸心,”他打了个哈欠。“我可以睡上一整个星期,最好把握现在这个时间息,就算我死撑着不睡觉,四周都是这么高大的人类,山姆·詹吉啊!你又能够干些什么?我想一点用也没用,不过,你还是得要熬下去才行。”他最后竟然还是做到了。洞口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水幕也不再折射外光进入,慢慢消失在阴影之中。水声的节奏单调而持续着,不管是早晨、傍晚或是深夜,它呢喃着让人昏昏欲睡的节奏,山姆不停地揉着眼睛。又有更多的火把被点亮了,他们开了一桶葡萄酒,储藏食物的桶子也被打开,人们从瀑布里面取了很多水,有些人开始在水盆中洗手。部下们把一个铜盆和白色的毛巾,送到法拉墨面前让他盥洗。“叫醒我们的客人,”他说:“也给他们一些水,是该用餐的时候了。”佛罗多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山姆并不习惯受人服侍,惊讶地发现一名高大的男子向他行礼,手中捧着一盆水。“先生,麻烦你把水放在地上就好!”他说:“对你我来说都比较方便。”然后,在那人惊讶的目光下他把头泡进水中,对脖子和耳朵泼水。“你的故乡习惯在吃晚饭前洗头吗?”伺候哈比人的男子问道。“不,多半都在早餐前,”山姆说:“但是如果你缺乏睡眠,泼冷水在脖子上的效果和春天的及时雨浇在莴苣上一样。好啦!我清醒多了,准备吃晚餐了。”他们被带到法拉墨旁边的位子,为了方便他们吃饭,两人的座位是板凳上面放了小桶子,然后再垫上许多张毛皮的杰作。在用餐之前,法拉墨和所有的部下都转向西方,沉默了片刻。法拉墨示意山姆和佛罗多也跟着照做。“这是我们的习惯,我们会面对努曼诺尔,更是向精灵之乡致敬,也是向那精灵之乡以外的世外桃源致意。你们在用餐前有这样的礼仪吗?”“没有,”佛罗多突然间觉得自己像个乡巴佬一样。“但是,如果我们受邀用餐,我们会向主人行礼,在吃完之后也会再度行礼,感谢他们的招待。”“我们也会这样做。”法拉墨说。在经过这么长的野外旅行和扎营,以及在荒野中独处了那么久的时间之后,这顿饭对哈比人来说像是难得的大餐。他们可以饮用冰凉、香气四溢的醇黄美酒,可以吃着面包和奶油,享受腌肉和干果,以及上好的红色乳酪,而且可以使用干净的刀叉和碟子,或是以双手享用这一切。佛罗多和山姆对所有的食物都照单全收,第一份、第二份,甚至是第三份都是如此。美酒流入他们的血管和疲倦的四肢,自从离开罗瑞安之后,他们很久没有这么轻松的感觉了。在用餐完毕之后,法拉墨带领两人来到洞穴后一个比较隐密的空间里面,借着一道廉幕和外面隔开。此地安放了一张椅子和两张凳子,壁龛中放着一盏粘土烧制的油灯。“你们可能很快又会昏昏欲睡了,”他说:“特别是这位山姆魏斯先生,他在吃饭前连眼都没闭,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不好意思,还是为了担心我的一举一动。不过,刚吃过饭就睡觉,中间还隔很长一段时间无法用餐对身体实在不好。我们先聊聊天吧!你们从瑞文戴尔一路到这边来,中间一定有很多的故事可以和我分享,或许你们也愿意倾听有关这块土地的故事。告诉我有关波罗莫、苍老的米斯兰达,罗斯洛立安美丽的居民的故事。”佛罗多不再觉得昏昏欲睡,反而很想要和大家聊聊天。不过,虽然食物和美酒让他放松下来,但并没有让他丧失警觉性。山姆自顾自地哼着歌,在佛罗多开口之后,起初他只是甘愿于倾听,偶尔会发出同意的声音。佛罗多描述了整段旅程中的许多经历,不过,他总是会在关键时刻,把故事带离远征队的任务和魔戒,同时,还刻意强调波罗莫在这趟冒险中的英勇事迹,包括在对抗荒野的恶狼时、在高山上和暴风雪搏斗时,在甘道夫丧生的摩瑞亚矿坑中。法拉墨对于桥上的一战极为动容。“逃离半兽人,对波罗莫来说一定很难忍受,”他说:“即使是躲避你所说的那个妖兽炎魔也是一样。不过,他还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的确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佛罗多说:“亚拉冈也被迫扛下了领导我们的责任。在甘道夫牺牲之后,只有他知道我们该怎么走。如果不是为了要照顾我们这些弱小的队员,我想他和波罗莫都不会愿意离开的。”“或许吧,但如果波罗莫和米斯兰达一起葬身在该处会好一点,”法拉墨说:“而不要继续去面对拉洛斯瀑布的命运。”“也许,不过,现在换你告诉我你们的遭遇了,”佛罗多说,再度刻意将话题转开。“这样我才能够更了解米那斯伊西尔和奥斯吉力亚斯,以及永不陷落的米那斯提力斯。在这场漫长的战争中,你的城市有什么战胜的希望?”“我们有什么希望?”法拉墨回答:“从很久以前我们就不抱持希望了,如果伊兰迪尔的圣剑重临,或许可以协助我们重拾希望;但是,除非精灵或是人类的援军到来,否则那也只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已。因为敌长我消,我们是个人口不断减少的民族,是个已经步入秋天的国度。”“努曼诺尔的人类,绝大多数散居在大陆海岸边的区域,但是其中大部分都已经受到邪恶的诱惑而堕落了。许多人沉陷入黑暗和邪恶的诱惑中,有些人则是无所事事,丧失斗志;有些则是彼此征战,互相削弱力量,直到他们被野人所征服为止。”“我们在刚铎从不碰触这些邪恶的知识,也不会让无名者在我邦中受到尊崇。西方所迁来的古老智能和美丽,只存在于伊兰迪尔子嗣的国度中,现在依旧没有消散。但是,即使刚铎也面临不同程度的腐败,我们一点一点的退化、偏安于一角,认为魔王陷入了沉睡;但事实上,他只是被赶走,并没有被彻底的消灭。”“死亡之气四处蔓延,因为努曼诺尔人的家乡虽然毁灭了,但是他们依旧渴求着万世不变的永生不死。国王建造着比生者住宅还要豪华的陵墓,对于古代的先祖名讳,记忆得比自己子孙之名还要清楚。毫无子嗣的国王枯坐在衰败的王宫中,思索着继承人的问题,在密室中衰老的人们试验着强效的不死药,或是在高而寒冷的塔中观测星象,而安诺瑞安一系的国王,没有留下任何的血脉。但是,宰相们相形之下却显得更为睿智、更为幸运。睿智,是因为他们从海岸边征召我族中活跃的血族,也从山脉中找寻饱经历练的同胞。他们和北方骄傲的民族签下了和约,他们虽然经常攻击我们,却是自傲、勇敢的民族,也和我们之间有着远亲的关系,和野蛮的东方人或是残酷的哈拉德人完全不同。”“因此,到了第十二代宰相西立安的年代时(我父则是第二十六代),他们骑马前来援助我们在赛勒布兰特上的血战,消灭了侵占我们北方省分的敌人。他们就是洛汗人,牧马王,我们将该处的疆土分封给他们,并且将那边改名为洛汗国,因为那里本来就是我帝国中地广人稀的一个省分。他们就成了我们的忠实盟友,对我们一直十分的支持,只要我们有需要,他们就会前来支持;同时,他们也协助我们守卫北方边境和洛汗隘口这个要冲。”“他们从我们的历史和文化中尽可能地学习,在必要的时候,他们的王族也会使用我们的语言。不过,在大多数的状况下他们还是坚持祖先的文化和记忆,使用自己的北方语言。我们和他们一直十分友好,他们是高壮的男子和美丽的女子,都同样的骁勇善战,金色头发、明亮的双眸,勇气十足的民族。他们让我们想起了远古时候,人类活力十足的初民。根据我们的历史记载,这些骠骑们的确和我们拥有相关连的血缘,他们的祖先也和努曼诺尔人一样是来自于人类最早的三个家族,不是金发哈多,或许是精灵之友。他的子嗣拒绝听从主神的召唤,留在这块大陆上,没有渡海前往西方。”“因此在我们的历史记载中,就将人类分成了上民,西方之人,也就是努曼诺尔人;以及中民,曙光之民,也就是洛汗人和他们依旧居住在北方大地的同胞;最后就是野民,黑暗之人。”“但是,就如同洛汗人变得更文明、更温和的同时,我们也变得更像他们,再也无法声称自己是什么上民了。我们也成为了所谓的中民,曙光之民,但却还拥有别的记忆。因此,我们虽然和骠骑们一样热爱战争和荣誉,以及任何本身良善的事物,它们算是种磨练,也是种手段;我们却也依旧认为战士不应该只知道杀戮和使用武器,但也照样最推崇战士,因为这是我们在这黑暗时代中的需求。我的哥哥波罗莫,是骁勇的战士,也是刚铎的第一勇士;米那斯提力斯已经有许久没有这么勇敢、身先士卒的战士了,也没有人能够像他那样吹响皇家的号角。”法拉墨叹了口气,陷入沉默中。“大人,你的故事中似乎都没有提到有关精灵的事,”山姆鼓起勇气问道。他注意到法拉墨似乎用着非常尊敬的语气来描述精灵;即使法拉墨彬彬有礼、提供了美酒佳肴,但真正赢得山姆信任和尊敬的,还是他的这种态度。“山姆魏斯先生,我的确没有,”法拉墨说,“因为我并没有特别研究精灵的历史,但是你也触及到了我们逐渐从努曼诺尔人退化为中土居民的一个关键。如果米斯兰达确实和你们同行,而你们也和爱隆交谈过,那么你们应该知道:努曼诺尔人的祖先伊甸们,在第一场大战中和精灵们并肩作战,也因此赢得了海中王国的奖赏,可以从那边眺望到精灵之乡。但是,在这黑暗的年代中,中土世界上的人类和精灵在魔王的诡计下彼此猜忌,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地走上不同的道路。人类现在会怀疑和畏惧精灵,却又对他们一无所知,我们这些刚铎的居民也变得和其它人类一样,像是洛汗人一样,即使他们也同样是黑暗魔君的敌人,依旧会害怕精灵,对黄金森林充满了恐惧。在我们之中依旧有人千方百计的想和精灵往来,甚至有些人会秘密前往罗瑞安,却极少有人会回来。我不是这样的人,因为我认为凡人不应该主动去寻找这些长生不死的种族。但是,你们和白女皇交谈的经验依旧让我十分羡慕。”“罗瑞安的女皇!凯兰崔尔!”山姆大喊着:“你应该见见她才对,真的,大人!我只是个哈比人,在家乡的工作是个园丁,但我不擅长吟诗作对,或许偶尔会来上一两首打油诗,但是真正优美的诗歌就不行了,所以我没办法对你彻底描述一切,这得要变成诗歌才能够表现其万一。你得要去找神行客,啊,就是亚拉冈啦,或者是老比尔博先生,才能够听到这些歌曲,但我真希望我能够为她做一首歌。大人,她真的很美!漂亮极了!有些时候像是花海中的高大神木,有些时候又像是纤细美丽的白色雏菊,如同钻石般的坚硬、如同月光般的柔软,好似阳光一样温暖,冰冷如同霜雪一般,傲气如同远方覆雪的山巅,快乐如同戴着花冠在春天跳舞的女子……不过,这都只是我自己的胡言乱语,都无法描述她真正的美貌。”“那么她一定真的非常美了,”法拉墨说:“美到让人觉得危险。”“我对于你所谓的危险不太了解,”山姆说:“但是我刚刚才想到,人们多半会把自己背负的危险带入罗瑞安森林,也因此才会在那边遇到危险。或许你的确可以称她为危险,因为她拥有极度让人慑服的力量;你如果对她贸然采取任何的行动,可能都会像是船只撞上岩石一样破碎,或是像哈比人在河中溺水一样,但是,你不能因此责怪河流或是岩石。说到波罗莫──”他停了下来,胀红着脸不敢再继续。“怎么样?你刚刚要说波罗莫如何?”法拉墨追问道:“你准备要说什么?他把自己的危险带进罗瑞安?”“是的,大人,请您见谅,我认为您的哥哥的确是个好人,但你应该也对他有些了解。从瑞文戴尔出发以后,我就一路观察他,仔细注意他的一言一行;请您原谅我的小心眼,不过我这都是为了主人的安全,对波罗莫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我个人认为,他在罗瑞安第一次清楚地了解自己,意识到我早就猜到的那个想法: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从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魔王的戒指!”“山姆!”佛罗多大吃一惊地喊道。他刚刚正陷入沉思,才醒神却发现自己已经太迟了。“天哪!我干了什么好事!”山姆脸色煞白,接着又涨成猪肝色。“我又来了!老爸常常对我说:你如果想要张开大嘴,最好把脚塞进去!他这次又对了。喔,天哪,天哪!”“听着,大人!”他转过身,鼓起所有的勇气面对法拉墨。“请您千万不要因为仆人的愚蠢而占我主人的便宜。你之前的话一直都冠冕堂皇,一直谈着有关精灵什么的,让我丧失了戒心。但是,我们常说冠冕堂皇者必有其可取之处,此刻正好是证明你真正人格的机会!”“看起来的确是,”法拉墨非常轻柔、非常慢地说,脸上露出奇异的笑容:“原来这就是一切谜团的解答!被人认为早已被摧毁的魔戒。波罗莫试着抢夺这枚戒指?你们逃了出来?然后一路奔逃,竟然来到我的面前!在这块荒野中,你们这两名哈比人落在我手里,而我还有一群部队听我的号令,戒中之戒就在我的面前。这真是太幸运了!这是刚铎大将法拉墨展现高洁德行的机会!哈!”他站了起来,高大而严肃,双眼中闪动着光芒。“对波罗莫来说真是太严酷了!这是太严苛的考验了!”他说:“我的心情变得更沉重了,你们两位远方的旅人,竟然背负着人类的重担!可惜的是,你们对于人类的判断力并没有我对于半身人一样的准确。刚铎都是言出必行的人。我们极少开口,但只要誓言一出,我们就会谨守诺言,死而后已。我之前说过,就算在路边发现它,我也不愿拿走它,即使我渴望这拥有无比力量的物品,就算我当时并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我也会把这句话当作誓言,谨守我的承诺。”“我并不是利欲熏心的人,或者这么说,我知道有些危险是人类必须躲避的。安心坐下!山姆魏斯,不要担心,如果你刚刚是不小心说漏了嘴,就把它当作命运的安排吧。你的那颗心不只忠诚,更刁钻精明,看得比你的那双眼睛要清楚。或许你现在会觉得很奇怪,但这件事情让我知道却是毫无影响的,甚至对于你最敬爱的主人是有帮助的,如果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甚至可以给予他协助。不要担心,但是,也请你不要再提到这东西了,一次就够了!”哈比人回到座位上,非常安静地坐着。人们重新又转回头去吃吃喝喝,以为刚刚将军和小客人们聊得太起劲了,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好吧,佛罗多,我们终于对彼此都开诚布公了,”法拉墨说:“如果你是由于其它人的要求,才不情愿地收下这东西,那么我对你致上敬意及同情;而且,我也对于你竟然能够拥有这种自制力,可以将它收起来而不去用它,也感到十分敬佩。对我来说,你代表了一个全新的种族,更带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你的同胞们都像你一样吗?那么你的国度一定是个和平安祥的地方,园丁在那边一定极受尊敬。”“我们那里并不是天堂,”佛罗多说;“但的确很尊敬园丁。”“不过,即使在花园里面,人们也一定会觉得疲倦的,就像是这世界上的所有生物一样。你又离家很远,疲惫不堪,今晚就聊到这里为止,睡吧,两位,把握时间好好休息,不要担心!我不想要看它、碰触它,甚至是更了解它(我目前所知道的就已经够了),否则那危险将会尾随着我,可能让我在考验中败给佛罗多先生。两位可以尽管休息──不过,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在那之前,请先告诉我你们想去哪里,要做些什么。因为我必须观察、等待和周详的思考。时间过得很快,明天一早,我们就必须赶快前往指定的会合地点。”虽然起初的震惊已经过去了,但佛罗多还是觉得自己在微微地发抖,他突然间觉得自己的双肩彷佛有千斤般沉重,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强打起精神了。“我得要找条路进入魔多,”他用微弱的声音说:“我准备要前往葛哥洛斯盆地,我必须要找到火之山,并且将这东西丢进末日裂隙中。甘道夫是这样告诉我的,我不认为我有能力到达那里。”法拉墨极为惊讶地打量着他。然后,突然间,法拉墨抱住摇摇晃晃的佛罗多,温柔地将他抱起,并且将他放在小床上,替他盖好被子,他立刻就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中。旁边的另外一张床是给他的仆人睡的。山姆迟疑了片刻,然后深深一鞠躬:“晚安,将军大人,”他说:“大人,你接受了考验。”“是吗?”法拉墨说。“是的,大人,你也证实了你的人格是最高洁的。”法拉墨笑了:“山姆魏斯先生,你真是个唐突的仆人,不过,我还是认为有德者的称赞是最值得珍惜的。不过,您的赞美其实对我没有多大的意义,因为我本来就没有受到任何的引诱或是有冲动做出别的决定。”“啊,好吧,大人,”山姆说:“你说过我的主人有种精灵的气质,你的看法很正确。请容我补上一句,你也有种特殊的气质,大人。这让我想起,想起──好吧,巫师甘道夫。”“或许吧,”法拉墨说:“你看到的气质,可能是来自遥远的努曼诺尔。晚安!”第十七节 禁忌之池 上佛罗多一醒过来,就看见法拉墨低头打量着他。一瞬间,他心中充满了过去的恐惧,连忙坐直身子,不停地往后缩。“没什么好担心的。”法拉墨说。“天已经亮了吗?”佛罗多打着哈欠问道。“还没,但夜色已经快结束了,满月已经开始落下。你要来看看吗?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你的意见。很抱歉吵醒你,但你愿意过来吗?”“好的,”佛罗多站了起来,一离开温暖的被子和毛皮,他就不禁打了个寒颤,在这个没有火焰的洞穴中似乎有些寒意,而在这一片死寂中,水声显得格外吵人。他披上了斗篷,跟着法拉墨一起离开。山姆突然间由于某种警戒心而醒了过来,当他一看到主人的空床时,立刻跳了起来。然后他就看到两个黑暗的身影,佛罗多和一名人类,站在黑暗的拱门前,该处现在洒满了苍白的光芒。他急忙跟了过去,路上跨过不少打地铺的人类,当他走到洞口的时候,发现原先的廉幕已经变成了闪闪发亮的丝质布廉,许多珍珠穿在银线上:那是皎洁的月光所变的魔术。但是,他并没有停下来欣赏这景象,而是转过另外一边,跟着主人穿过洞壁的狭窄出口。他们一头栽进一个黑暗的信道中,然后又往上走了很多阶潮湿的楼梯,最后来到一个在岩石中挖出的小小平台,此地在头顶上一个天井,透过的月光下显得闪闪发亮。从这里开始,阶梯分成两个,一个继续往上走,似乎通到瀑布的边缘,另一个则是转向左边。他们沿着后者继续前进,它弯弯曲曲的往上攀升,像是塔楼中的阶梯一般。最后,他们脱离了岩石中的黑暗,可以自由地往四下看去。他们正站在一个没有任何依靠的平坦岩石上,在他们的右手边,也就是东方,激流落在许多的阶梯上,然后,它落入一道开凿出来的光滑渠道,化成冒着白沫不停下落的水流,发出喋喋不休的喧扰之声,正从他们的脚底下通过,落入左边的黑暗开口。一名男子站在悬崖边,一言不发地往下看。佛罗多转过身,看着那左弯右拐的水流,然后他抬起头,望向远方。天空安静而冰冷,黎明似乎即将来临。在更远的地方,一轮圆月正慢慢地落下。苍白的雾气围绕着底下壮丽的山谷,这是一个填满了银色雾气的海湾,底下奔流着夜晚的安都因大河,在之外则是一片墨黑,许多白色、冰冷、遥远得如同鬼牙一般的白点点缀在其间;这是伊瑞德尼姆拉斯,刚铎的白色山脉,上面挂着不融化的积雪。佛罗多站在那高耸的岩石上沉默了片刻,一阵寒意流过他的背脊:不知道在这片黑暗的大地上,队友们究竟在何处躺卧,又或是安息在河方?为什么把他叫醒,带到这边来呢?山姆也急着想要知道,因此又等不及开始喃喃自语,当然,他以为这只有主人听得见:“佛罗多先生,这的确是个很美的景色,但是让人有种心寒的感觉,更别提那种冷入骨髓的冷风了!到底有什么事情?”法拉墨听见了,立刻回答道:“月落刚铎,这是伊西尔在他去世以前,眼中所见的美丽景象,那是古老的明多陆安山,这景色值得你稍稍发一下抖,不过,这并非是我带你们来此的主因。至于你,山姆魏斯,我并没有带你来,你只是为了自己的小心翼翼付出代价而已,相信喝杯酒就可以压过你的紧张,过来,和我们一起看吧!”他走到黑暗边缘的哨兵身边,佛罗多跟着照做,山姆则是站在原地,光是这块高耸、潮湿的平台就让他觉得够不安了。法拉墨和佛罗多一起往下看,他们可以看见底下的白色水沫喷进一个巨大冒泡的池塘中,然后,沿着岩石间的椭圆形池子卷动着,直到它们再度找到一个狭窄的出口,哼着歌声流入更平坦的地形。月光依旧照在瀑布的底端,在池中的波澜上反射着光芒。此刻,佛罗多发现有个小小的黑色身影站在池边,不过,就在他眼前,那身影潜入水中,落入瀑布激起的大量泡沫中,像是一枚飞箭一般干净俐落地将水面切割开来。法拉墨转身对身边的人问道:“安朋,这次你觉得这会是什么东西?松鼠,还是翠鸟?在幽暗密林的池塘中,是否有黑色的翠鸟?”“不管它是什么,总之绝对不是翠鸟,”安朋回答道:“他拥有四肢,潜水的样子很像人类,看起水性非常好。他到底在找什么?想要找路穿过水幕进入我们的藏身处?看来我们似乎被发现了。我身上带着弓箭,我也在池塘的两边安排了和我一样百步穿杨的射手。将军,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马上会把他射死。”“可以吗?”法拉墨很快地转向佛罗多。佛罗多一时间没有回答,突然间,“不行!”他说:“不!我求你们不要这样做!”如果山姆胆子够大,他可能会抢先说:“没问题!”虽然他看不见,但是他从众人的对话中,就可以猜到他们发现了什么。“那么,你知道这是什么罗?”法拉墨说:“来吧,既然你已经看过了,告诉我为什么要饶过他。在我们之前的所有谈话中,你完全没有提及这个猥琐的同伴,我也暂时不加追问,这可以等到我们将他抓到,带到面前来再说。我派出了最精锐的猎手去找寻他,但是他都躲了过去,除了在此地的安朋之外,完全没有其它人发现他的踪迹,而他还是在昨晚才注意到的。不过,现在,他所做的比在这块土地上捕捉兔子还更危险许多,他竟然胆敢来到汉那斯安南,这下他只有死路一条了。我对于这个生物感到非常好奇,他行踪这么隐密、如此狡猾,竟然敢在我们藏身地之前的池塘中游泳,难道他以为人类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不会警戒吗?他为什么会这样做?”“我想,有两个答案,”佛罗多说:“首先,他对于人类所知甚少,即使他这么狡猾,但你的藏身处是如此隐密,他可能根本不知道有人类躲在里面。其次,我想他是受到一种强大的诱惑所吸引,超越了他的自制力。”“他被吸引到这里来,是吗?”法拉墨压低声音说:“那么,他知道你的重担吗?”“的确知道,他自己就曾经拥有它许多年。”“他是持有者?”法拉墨惊讶地猛吸一口气:“这又牵扯到了更多的谜团,那么他在追逐这个东西罗?”“或许吧,这对他来说十分珍贵,但我说的并非是这个。”“那这家伙到底在找些什么?”“鱼,”佛罗多说:“你看!”他们低头看向那黑暗的池子,一颗黑色的小脑袋出现在池子的另外一边,正好在岩石另外一边的阴影中;池中传来一阵银色的闪光,以及一阵涟漪。他游到另外一边,似乎拥有如同青蛙一样的敏捷度,同时爬出水面。他立刻坐了下来,在池边啃着刚刚发出银色闪光的物体,最后的一丝月光现在已经落入池子的另外一边。法拉墨柔声地笑了。“鱼!”他说:“这种欲望可能比较没那么危险吧,或许也不一定,汉那斯安南的鱼可能会让他付出一切。”“我已经瞄准他了,”安朋说:“将军,我到底该不该射呢?根据我国的律法,未经允许前来此地只有死路一条。”“等等,安朋,”法拉墨说。“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佛罗多,现在你有什么看法?我们为什么要饶过他?”佛罗多说:“这个生物相当可怜,他也只不过是肚子饿而已,而且也不清楚自己所身处的危险;还有甘道夫,你口中的米斯兰达,他也会要求你不要因为这些原因而射杀他,他也不准精灵这样做。我不太确定到底为什么,就算我猜得出来,我也不能在这边公开说。但这个生物以某个角度来看,似乎和我的任务息息相关,在你找到我们,并且将我们带走之前,他是我的向导。”“你的向导!”法拉墨说:“这事情变得更奇怪了!佛罗多,我愿意替你做很多事情,但是这次我不能容许这样的状况发生:让这个狡猾的家伙自由自在地来去自如,他可能稍后再和你遇上,甚至是被半兽人抓走,在威胁和痛苦之下透露出他所有知道的事情。我们必须杀死他,或是抓住他,如果无法很快地抓到他,我们就必须杀死他。但是,如果我们不借着羽箭,要如何抓住这个来去无踪的生物?”“让我静悄悄地接近他,”佛罗多说:“你们可以弯弓搭箭,如果我失败了,至少可以先射死我,我不能够逃走。”“那就快点去吧!”法拉墨说:“如果他能够活着逃出,这家伙下辈子都必须担任你忠实的仆人了。安朋,带着佛罗多到池边,动作快一点,这家伙鼻子和耳朵都灵得很,把你的弓箭给我!”安朋哼了一声,领路走下那阶梯,然后又绕到另一个阶梯,最后来到一个被树丛掩盖的隐密出口。在静悄悄的通过入口之后,佛罗多发现自己身处在池子南边的岸上。天色现在极为漆黑,瀑布显得灰白,仅能够反射西方天空残余的月光,他看不见咕鲁的踪影。他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安朋悄然无声地走到他身后。“继续走!”他对着佛罗多的耳朵说:“小心你的右边,如果你掉进池子里面,除了你那捕鱼的朋友之外就没人能够帮你了。也不要忘记,附近还有弓箭手,虽然你看不见他们。”佛罗多蹑手蹑脚地走向前,像是咕鲁一样的用手触摸地形,并且稳住自己的身体。在大部分的状况下附近的岩石都十分平坦光滑,略带一些湿滑。他停下脚步倾听着,一开始他什么也听不见,只有附近瀑布毫不止息的流动声;接着,他才听见不远处之外有个充满着嘶嘶声的低语。“鱼,好鱼儿,白脸已经消失了,宝贝,好不容易,宝贝。我的宝贝已经不见了,是的。肮脏的哈比人,臭哈比人,把我们丢在这里,咕鲁,宝贝也跟着走了,只剩下可怜的史麦戈。不,宝贝,可恶的人类,他们会拿走它的、会抢走我的宝贝。小偷。我们恨他们。鱼,好吃的鱼,让我们身强体壮,让眼睛发亮,手指有力,是的。勒死他们,宝贝。只要有机会,就把他们全勒死……好鱼,好好的鱼!”他就这样一直不断的重复着,几乎和瀑布一样无止无休,中间只被他进食所发出的噪音所打断。佛罗多打了个寒颤,带着怜悯和厌恶的情绪听着他喃喃自语。他真希望这一切可以停止下来,他永远不需要再听见那声音。安朋就在不远的地方,他可以溜回去,要求他让射手发射;在咕鲁大快朵颐的时候,这些人或许可以靠得够近,可以一举射杀他,只要一支正中目标的箭,就可以让佛罗多永远摆脱这可恶的声音。可是,不行,他必须负起照顾咕鲁的责任,主人必须因为仆人的服务而照顾他们,即使这服务是出自于恐惧。如果不是咕鲁,他们可能早就在死亡沼泽中迷途,佛罗多知道,甘道夫也不会希望这样的。“史麦戈!”他柔声叫唤。“鱼,好吃的鱼,”那声音说。“史麦戈!”他又更大声了一点,那声音停了下来。“史麦戈,主人回来找你了,主人在这里。快来,史麦戈!”对方没有回答,只发出一声柔和的嘶嘶声,彷佛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