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分歧者3:忠诚者作者:(美)维罗尼卡·罗斯编辑推荐1.《出版人》最新一期美国畅销书榜发布,《分歧者》系列包揽前三甲!《分歧者》电影版排名第六!2.全球狂销2600万册!席卷全球40多个国家和地区,狂扫各大奖项!3.《忠诚者》北美首发日,单本狂销45万册。4.《分歧者》终结篇推出,大结局令人目瞪口呆!内容推荐世界是一个大谎言,人们活在被篡改的历史和人为设置的现实中,无时无刻不暴露在监视之下。五大派别赖以生存的芝加哥城,不过是美国基因局制造的一场实验?忠诚者誓死要恢复的派别制度,其实不过是当局进行实验的一条规则?在围栏之外的世界里,翠丝作为基因纯净的分歧者,有机会窥知更多的秘密。而其他人所仰赖的生存基础、价值观、信念统统被粉碎,他们陷入对自身的怀疑不能自拔。《分歧者》系列终结篇重磅推出,大结局令人目瞪口呆:不甘接受无派别政权的忠诚者开始反抗,他们一部分人留在城市中组织起义,一部分人趁夜色逃出围栏,穿过友好派,来到新世界。逃出来的人对新世界茫然无知。他们来到一个叫基因局的地方,这才发现世界是一个大谎言。自己所赖以生存的地方叫作芝加哥,而这座城不过是基因局的一个实验,派别也不过是实验中的一条规则。翠丝作为基因纯净的分歧者,有机会窥知更多的秘密。而其他人所仰赖的生存基础、价值观和信念统统被粉碎,他们陷入对自身的怀疑不能自拔。他们还发现,整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处在基因局的监控之下。而通过监控,他们发现忠诚者即将发动一场叛乱。为了镇压叛乱,基因局决定重置所有芝加哥人的记忆,再次篡改历史。为抵制基因局的阴谋,翠丝和老四分头行动,而这一次分开,他们很可能就会天人永隔……作者简介维罗尼卡·罗斯,美国青春文学界涌现出的最亮的一颗新星。22岁时创作的首部作品《分歧者》让她一炮而红,那时她还是美国西北大学的学生。随后她创作了《分歧者》系列第二部《叛乱者》。这两部作品都入围《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超过100周。凭借这两本书,维罗尼卡·罗斯成为美国青春文学界当仁不让的领军人物。2013年10月,数百万读者翘首以待的《分歧者》系列第三部《忠诚者》磅礴上市,迅速登上美国各大畅销书排行榜。三部曲全球狂销2600万册。《忠诚者》北美首发日,单本狂销45万册。同名好莱坞大片《分歧者:异类觉醒》2014.9.8中秋档中国内地震撼上映。《反叛者》2015年上映,《忠诚者》上下集分别于2016与2017全球上映。爆红的作者维罗尼卡·罗斯现在已经成为北美家喻户晓的传奇女子。创作第一部作品时,她刚刚22岁,还是美国西北大学的学生。随后,她又创作了第二部《反叛者》。这两部作品都占据《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超过100周。2013年10月,数百万读者翘首以待的第三部《忠诚者》磅礴上市,迅速登上美国各大畅销榜。三部书总计获得了十几个图书奖。最新一期《出版人》发布美国畅销书排行榜,《分歧者》系列包揽前三甲!电影版排名第六!媒体评论下一个大事件。——《滚石杂志》罗斯笔下的情节……聪明又复杂。每个角落都遍布着危险、猜疑,极有张力,翠斯和托比亚斯之间的“化学反应”依然真实,让人怦怦心跳。最后这一部始终牢牢抓住你注意力,一直到最后的决战开始。(《出版人周刊》)——《出版人周刊》一个大胆、无法预料且大大出人意料的结局。——《洛杉矶时报》悲剧的结尾虽然让人震惊,却和主题一致;苦乐参半的终曲,给人一种伤感的希望。——《科克斯书评》最后的最后,这是一个充满失去的世界。英雄必须受苦的大转折让很多读者心碎,却又忠于罗斯所创造的无情的“反乌托邦”。——《儿童图书中心简报》如果你喜爱《饥饿游戏》或《暮光之城》,你会为《分歧者》系列疯狂!这本书会一鸣惊人——相信我们没错的!如果选择继续做个无派别者,你注定是个孤独的灵魂。——PerezHm罗斯在这本被高度关注的小说里,给自己的所创造的故事写下了令人震惊的结局(有些读者一定也会有同样的感受)。——《出版人周刊》毫无疑问,情节很复杂。在终结篇中,罗斯做了一个很高明的决定,她很早就把秘密亮开,把重点放在人物描写上,他们与新世界、与所面对的选择作斗争,他们的所作所为会引起怎样的后果。——《儿童图书中心简报》================= 献给乔: 是你引领我,使我平静。 能解答的问题必须要解答,或至少用心去解答。不合逻辑的思考过程,自产生之初就必须受到质疑。谬解必须予以校正。正解必须加以肯定。 ——节选自博学派宣言 第一章 翠丝 囚禁 在关押我们的博学派总部牢房里,我不停地踱来踱去,脑中也一遍又一遍地飘过她的声音:我的新名字叫伊迪斯·普勒尔,为了新的未来,我很高兴我能忘却许多记忆。 “你真的从没有见过她?连她的照片也没见过吗?”克里斯蒂娜带着几丝疑惑探问我。在执行向整个城市公开伊迪斯·普勒尔视频的疯狂计划中,她的一条大腿不幸中弹,说话间还把腿架在枕头上。说起这次疯狂计划,我百感交集,那时我们只是一味地向前冲,半点也不知道这视频的内容,更想不到其中内容竟会将我们视为根基的派别制度摧毁,会剥夺我们每个人的自我认知,“她是祖母辈的,还是个远房的姑姑什么的?” “我早就说了,不是。”到了墙边,我转过身子,语气坚决地说,“‘普勒尔’是——曾经是——我爸爸的姓氏,按理是他的家族,也就是博学派,可‘伊迪斯’又是个无私派名字,所以……” “她应该生活在更早的时期,”卡拉把头斜靠在墙壁上,接过了我的话茬,“应该是你的祖先,几代之前的。”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她跟威尔真的很像,可接着她挺了挺身板,这几份相似又不见了。威尔,我的朋友,我亲手杀掉的朋友。 “祖先”这个词在我心底平添了几分凉意,宛若崩裂的砖块。转身的瞬间,我伸手碰了碰这肃杀的白墙,沁骨的冰冷从指间传遍周身。 倘若她真的是我的祖先,她留给我的“遗产”已摆在眼前:挣脱派别束缚的自由,以及知晓我的分歧者身份,比我所了解的更重要。我的存在意味着我们要冲出这座城市,挽救城市围栏之外水深火热的世界。 “我想知道,也必须知道我们到底在这儿有多久了。喂,能不能别晃来晃去?”卡拉一边说着,一边用一只手拂过脸颊。我的脚步停在牢房的中间,我冲她皱了皱眉。“不好意思。”她低低地说。“没什么,别往心里去。我们在这里确实待太久了。”克里斯蒂娜说。 伊芙琳掌权也有几天光景了。几天前,她在乱成一团的博学派总部大厅发布了几条临时指令,把所有战犯押入三楼的牢房。一个无派别女人来查看了一番我们的伤口,给我们送来止痛药,除此之外,我们饭一顿不落,澡也按时洗,可无论我怎么坚持不懈地问他们,就是没人告诉我们外面的动向。 “托比亚斯理应过来了呀,”我一屁股坐在床沿上,自问道,“这家伙跑哪儿去了?”“他可能还在生气吧,毕竟你瞒着他和他最痛恨的人联手。”卡拉说。我不悦地瞪了她一眼。“老四才没那么小家子气,”克里斯蒂娜抢着说,不知她说这话是要反驳卡拉,还是要安慰我,“可能他有事在忙,他不是说了让你相信他吗?” 在一片混乱嘈杂中,一些无派别者推搡着我们走向楼梯,我一只手紧紧拽着他的衣摆,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跟他走散。他把我的手腕放在他的手中,轻轻地把我推开,说什么“跟着他们走”、“一定要信我”之类的话。 “我已经在这么做了!”我说。这句话一点也不假,我的确很努力地让自己相信他,可我浑身的每一处纤维、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向往着自由,这种自由不仅仅局限于挣脱牢笼的禁锢,更是想挣脱城市围栏的束缚。 我必须知道城市围栏之外的世界。 第二章 托比亚斯 牢中探访 走在这悠长的走廊,我总是想起那些被关押在这里的日子:那时我没有穿鞋,赤脚走在路上,每走一步都伴随着锥心的痛。这里的可怕记忆还不止这些,我曾无助地看着碧翠丝·普勒尔走向死亡之路,曾伸着拳头无力地敲打着窗子,曾在皮特告诉我她只是被人下了药时,盯着她那耷拉在皮特胳膊上的双腿。 我痛恨这个鬼地方。 这里作为博学派总部时曾经有过的井井有条早已被扫荡毁得支离破碎,墙面上弹孔随处可见,地上四溅着灯泡碎片,目之所及,一片狼藉。踩过路上肮脏的脚印,伴着忽闪忽闪的灯光,我走向她的牢房。他们当然不会拦着我,毕竟我戴着无派别者的袖章——一条黑色布带缠在胳膊上,上面画着一个空心的圆圈,长得和他们的头儿伊芙琳有些相似,他们也就心领神会了。托比亚斯·伊顿这个名字曾带给我屈辱和羞耻,现在则变成了一个强大的名字。 翠丝蹲坐在牢房的地板上,和克里斯蒂娜肩并着肩,卡拉在她俩的斜对面。我的翠丝个头儿矮小,面色苍白,可整个牢房满满的都是她。 她那双圆圆的大眼睛忽地与我的目光相遇,她已站起来,双手紧紧地搂住我的腰,头埋进了我的胸膛。我一手捏着她的肩,一手抚摩着她的头发,依然有些不适应她如今未及脖子的头发长度。她剪掉长发的时候我是很高兴的,这样的发型不适合女孩子,倒适合一个斗士,而她正需要做一名真正的斗士。 “你怎么进来的?”她声音很低,却很清晰。 “我是托比亚斯·伊顿啊。”我话音刚落,她就笑起来。 “是啊,是啊,我老忘了这事儿。”她微微退后了几步,距离刚好可以抬头与我对视。她的表情里满是犹疑,整个人仿佛就是一堆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落叶,“到底怎么回事?怎么那么长时间都不来看我?” 她话语间带着绝望和哀求。这地方承载着我的恐怖回忆,可对她来说这里更是梦魇:踏上死亡之路,经受兄长背叛,被注射恐惧血清……我必须把她带出去。 卡拉抬起头来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看得我浑身不舒服,好像我皮肤里面的自己变了形,已经不适合这副皮囊。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看着我。 “伊芙琳把城市封锁了,”我说,“没她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能去任何地方。几天前,她还声情并茂地做了个联手反抗压迫者的演讲,说是要抵制城市围栏之外的人。” “什么压迫者?”克里斯蒂娜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把里面的东西丢进了嘴里,大概是治疗腿伤的止痛药。 我把手揣进口袋。“伊芙琳,还有很多人都觉得,我们不该离开这座城市,更不该去帮什么试图利用我们的人。他们的意思是说我们把城市整顿好,管好我们自己的问题之前,不要管别人的事。当然了,我只是讲个大概意思。”我说,“这个想法正好合伊芙琳的胃口,只要我们大家都困在这个城市,她就能一直掌权,可要是我们都撤了,她也就没什么实际控制权了。” “很好。”翠丝翻了个白眼,“她肯定会选私心最重的做法。” “她也有些道理。”克里斯蒂娜手中抓着小瓶子,一下子抢过话茬,“别误会,我不是说不想去看看城市围栏外面的世界,可眼下的世界已够我们忙活了。我们干吗去帮一群不认识的陌生人呢?” 翠丝咬着腮帮子,神情若有所思:“我不知道。” 我看了下手表,已三点钟,时间过得有些快,我待在这儿有些久,伊芙琳八成开始怀疑我了。我当时找了个理由,说来这儿和翠丝摊牌,待的时间估计不长,我想她可能就没信我。 “听着,我来这儿是给你们报信的。他们马上就会对所有战犯进行审判,你们所有人都会注射‘吐真血清’回答问题,这计划若是推行开来,恐怕你们都脱不了叛徒的罪名。你们肯定都不想那样吧。” “脱不了叛徒的罪名?”翠丝眉头紧锁,“向全市居民揭露真相什么时候就变成背叛了?” “确切地讲,你们这样应该算是对领导层公然反抗的行为。伊芙琳和她的手下不想离开这座城,你把那视频公之于众,只会给他们心里头添堵。” “那他们和珍宁又有什么两样!”她举起拳头,像想去重击什么东西,却只能打向空气,“不择手段地隐瞒真相,图个什么?在小世界称王?真是可笑。” 我不愿承认,可内心还是有些赞同母亲的观点。不管我是不是分歧者,城市围栏之外的那些人再怎么悲苦,他们的死活与我没有半点干系,我也没受过他们任何的恩惠。我可不确定我要献身于什么人性问题的解决。 可我想逃离,想挣脱这个小世界的束缚,内里涌着一股股绝望,带着狂野,带着狂躁,好似一头奋力逃出陷阱的野兽,就算需要咬断自己的骨头,也要出去。 “管不了他们了,”我小心地说,“如果‘吐真血清’对你起作用了,你就会被判刑。” “什么意思?”卡拉微眯起眼睛,审视着我们。 “分歧者嘛,”翠丝一边对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不记得了?” “太神奇了。”卡拉抓起掉出来的一缕头发,塞进脑后的发髻里,“可这情况的确很少见,我记得大部分分歧者是无法对‘吐真血清’免疫的,你怎么就可以呢?” “你和所有往我身上戳过针的博学者都搞不懂。”翠丝回道。 “咱能不能不分神?我可不想被逼到劫狱救你们。”嘴里说着这话,心中瞬间极力想得到安慰,我伸手想抓翠丝的手,她也抬起手,和我十指交握。我们并非随随便便就会触碰对方的那种人,我们之间的每次肢体接触都显得那么重要,带给彼此无穷尽的力量和安慰。 “好好好,”她声音放得很轻很柔,“说说你的想法吧。”“我想办法让伊芙琳在三人中先审判你,”我说,“你要编个谎言为克里斯蒂娜和卡拉开罪,被注射吐真血清后再说出来。”“我怎么编才能给她俩开罪?”“自己好好想想,你说谎的功夫要比我强很多吧。”说着这话,我心里突然意识到,这句话戳中了我们两个人的弱点。 她骗过我好多次。珍宁要用一个分歧者的命换大多数人的平安时,她说过她不会去博学派总部赴死,可她还是去了。在对博学派总部的扫荡中,她对我说她会乖乖地待在家里,后来却出现在博学派总部,居然还和我最痛恨的人联手做事。我不是不懂她这样说自有这样说的道理,只是懂归懂,我们之间的裂痕却无法修补。 “是啊。”她低头盯着鞋子,“我想想看。”我把手搭在她的胳膊上:“我会跟伊芙琳谈你们的审判,尽量让日子提前。”“多谢了。”心头涌上一股熟悉的冲动,我想挣开肉体的禁锢,直接与她的心灵对话。我意识到,每次见到她时那种想吻她的感觉,恰恰也是因为这股冲动,我想紧紧抱着她,不留分毫距离。我们的双手刚才还是微微握着,此刻都加足了力道,她的掌心黏黏滑滑的,我的掌心却有许多茧子,是抓过太多次呼啸而过的火车的把手留下的。眼前的她脸色苍白,个头儿小小的,忽闪的大眼睛宛若一望无垠的天空,是那种我从没真正见过,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无边无际、没有禁锢的天空。 “你们俩要是接吻什么的,拜托提前告诉我,我好转过头去。”克里斯蒂娜冲我们喊。“我们是要接吻。”翠丝说着,我们的唇就贴在一起。我捧住她的双颊,放缓了接吻的速度,轻轻地用自己的唇压着她的唇,感受着它的游走和悸动。我尽情地呼吸着我们气息交融的空气,鼻翼碰着她的鼻翼。我本想说些什么,可这话太过亲密,我说不出。过了一会儿,我下定决心,不去在意。 “多希望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走出房间时说道。她笑眯眯地说:“我几乎时时刻刻都这么想。”带上牢房的门时,克里斯蒂娜正在做呕吐状,卡拉大笑着,翠丝双手垂在身侧,呆呆地立着。 第三章 翠丝 测谎脱罪 “我觉得你们都是傻子。”我蜷着手指,手放在大腿上,像一个酣睡的婴孩。身子在吐真血清的作用下开始沉重,眼帘上也汗珠点点,“你们不但不感激我,还来质问我!” “感激你忤逆领导的指示?感激你阻碍上司干掉珍宁·马修斯?你的所作所为彻彻底底是叛徒所为。”伊芙琳说话的语气简直像毒蛇在吐毒液。我们正在博学派总部的讯问室里,审讯正在进行。我被关进牢房起码有一个星期了。 托比亚斯站在伊芙琳身后,几乎藏在了她身后的影子中。我坐在椅子上,从有人来剪开缠着我两只手的胶带起,他的眼光就一直避着我,这时他却忽地对上了我的眼神,示意我该胡诌了。 说谎对我而言再简单不过了,就像抵住吐真血清的作用一般简单。 “我不是叛徒。”我说,“当初是错信了马库斯,他说这一切都是按着无畏派-无派别者联盟的指示行事的。我无法加入扫荡队伍,但非常想尽自己的一份力。” “你为什么无法加入扫荡队伍?”荧光灯的光线打在伊芙琳的发丝上,闪出道道白光。我看不清她的脸,我不能看一样东西超过一秒钟,不然吐真血清便要开始起作用。 “是因为,”我紧咬了下双唇,做出一个竭力抑制吐出真话的动作,样子逼真,演技一流,真不知从何时起,我学会了做戏,大概它和我擅长的说谎非常相似吧,“因为自从杀了……他,自从杀了我的好朋友威尔后,我拿不起枪。我一拿枪就会慌神。” 伊芙琳的眸子微微眯起。我估计即使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也不会对我有半点同情。 “马库斯说他按我的命令行事?你知道他和无派别者,和无畏派关系都很僵,还信他的胡言乱语?” “是的。” “好吧,怪不得你没选博学派。”她放声大笑。 我双颊滚烫,有些火辣辣的感觉,真想一个巴掌朝她扇过去,这屋子里有掴她耳光冲动的人肯定不在少数,不过他们应该不敢承认。伊芙琳坚信“持有枪械就拥有力量”,她秉着这个信条,把大家封锁在这座城内,还派遣无派别者持枪巡逻。珍宁·马修斯已死,已经没人敢和她对抗了。 一个“暴君”倒下,另一个“暴君”又崛起,这就是我们的世界。 “那你为什么没告诉任何人?”她问。 “我不愿让任何人知道我的懦弱,不愿让老四知道我和他父亲联手,他知道后肯定会不开心。”吐真血清开始起作用,我感到嗓子眼儿里卡了更多的真话,“我费力揭开真相,让大家知晓我们城市的历史,知道我们为什么会生活在这里,难道不对吗?你不感激我没关系,可你也不该什么都不做,在这一片你亲手造就的废墟上称王称帝!” 伊芙琳脸上挂着的虚假笑意瞬间扭曲,像是吃到了坏掉的东西。她凑在我面前,眼角、唇畔的细纹第一次清晰可见,我这才注意到她的年龄,长年的食不果腹在她脸上染了一层青白,却没有带走她的英气,五官和她儿子一样俊朗。 “我什么都不做?我这是在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她压低了嗓音,声音太低,低到我都有些听不清楚,“碧翠丝·普勒尔,你忘了我是从无私派出来的吗?我知道这事情要比你早得多。我不知道你怎么做到逃脱罪名的,可我对天发誓,你在我的新政权中绝无一席之地!更休想和我儿子有任何瓜葛!” 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是浅浅地一笑,这个举动实属不智,可全身血管中流淌着吐真血清,真实的神情比真话更难抑制。她以为托比亚斯现在是她的了。她不知道真相,她不知道,他不是任何人的,他是他自己的。 伊芙琳直起身板,双臂交叉。 “吐真血清已说明了一切,你虽笨得可以,却不是叛徒。审讯结束了,你可以走了。” “那我的朋友呢?”我声音里流出沉沉的倦意,“克里斯蒂娜和卡拉也没做错任何事。” “我们会尽快处理她们的。”伊芙琳应道。 身子沉沉的,脑子有些晕,我努力站起身,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人,肩靠着肩,胳膊肘挨着胳膊肘,我一时也没找到出口。一个棕褐色皮肤的男孩冲我走来,他咧开嘴笑着,笑容温暖明快,是尤莱亚,他带我朝出口走去。屋子里霎时间炸开了锅,一片嘈杂。 尤莱亚领着我穿过走廊朝电梯组走去,他按下按钮,电梯门便打开了,我随他走进去,脚步仍有些不稳。等门关上,我说:“你觉不觉得我刚才说废墟和称帝有些过分?” “不过分,在吐真血清的作用下你就该失去理智。你要是不这样,她才会怀疑你。” 内心在震颤,充斥的全是能量,我尽情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殷殷地盼着接下来的一切。我们要逃出这儿,不再漫无目的地等待,不再心急如焚地踱步,不再一遍遍问巡逻士兵他永远不会回答的问题。 这些士兵今早倒是告诉我一些有关新型无派别政府的规则问题。他们规定,所有前派别成员要搬到博学派总部附近聚居生活,每处住所不得超过四个来自相同派别的人。所有人必须混杂起衣服的颜色,也正因为这条特殊条令,他们给我分了一件友好派黄色T恤和一条诚实派黑色裤子。 “好了,我们往这边走……”尤莱亚带我走出了电梯。这层楼六面全是玻璃,四壁也全由玻璃砌成。玻璃折射着阳光,在地板上映出一小片一小片的七色彩虹。我伸出一只手遮住眼睛,跟着尤莱亚走进一间狭长的屋子,屋子里沿墙摆着两列床铺,每个床铺旁都放着盛衣服和书籍的玻璃箱子和一张小桌子。 “这儿以前是博学派新生入派时的宿舍,”尤莱亚解释道,“我给克里斯蒂娜和卡拉都收拾好了床。” 三个穿红色衣衫的姑娘坐在靠门的床铺上,她们大概来自友好派。一个年纪稍长的女子躺在屋子左边的一张床铺上,眼镜挂在一只耳朵上,看样子像是博学派。我内心明白,此时的光景已截然不同,我不该用派别划分每个人,可这个习惯已深埋在我的观念中,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尤莱亚走到后墙角的一张床铺前,躺了下去。我坐在旁边的床铺上,内心狂喜,这么久以来,我终于自由了,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齐克对我说,有时候释放的程序会花很久,她们几个应该晚些才能被放出来。”尤莱亚说。 我关心的人今晚都能出狱了,想到这儿,内心有些释然,可大家都知道迦勒是珍宁·马修斯的贴身随从,无派别者估计不会赦免他,他很难全身而退。至于他们会用多极端的手段来销毁珍宁·马修斯的印记,我无从得知。 我告诉自己我不在乎,可这想法仍在头脑中,我便知道这是在撒谎,他再怎么说也是和我有着血缘关系的至亲兄长。“很好,谢谢你,尤莱亚。”他点了点头,把脑袋倚在墙上。“你还好吧?我是说……琳恩的事情……”自打我认识他们那天起,尤莱亚就和琳恩还有马琳走得很近,她俩如今都不在人世了。我总觉得自己也能尝到同样的苦涩,毕竟我也失掉了两个好友:因考验压力而自杀身亡的艾尔和由于我仓促决断而丧命的威尔。可我不想假装我们的痛苦是同样的。举例来说,我就没他那般了解自己的朋友。 “我不想再提这事,”尤莱亚摇着头说,“也不愿去想它。我只想好好活着。”“好吧,我懂。只是……如果你需要什么,请告诉我……”“好。”他冲我微微一笑,站起身,“对了,你一个人在这儿行么?我跟我妈说晚上去看她,一会儿就出发了。噢,差点忘了告诉你,老四说他一会儿想单独见见你。”听了这话,我直起身子,着急地问道:“是吗?几点?在哪儿?”“千禧公园的草丛中,十点多钟吧。”他笑嘻嘻地说,“别太激动了,小心把你乐得脑门儿都炸开。” 第四章 托比亚斯 骗取信任 母亲坐什么都坐在边上,椅子也好,窗台也好,桌子也好,像要随时准备逃走似的。此刻她坐在珍宁在博学派总部的旧桌子边沿,脚尖支在地板上,身后的城市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她是个肌肉坚实的女人。 “我们得谈谈你忠诚度的问题,”她的声音未带谴责,只是充满疲惫。那一瞬间,眼中的母亲退去了雄心壮志,变成一个疲倦的中年女子,我仿佛觉得自己看透了她,可随着她身板一挺,这种感觉也就荡然无存了。 “不管怎么说,帮翠丝泄露出视频的人是你,”她说,“其他人可能不知道,可我知道。” “听着,”我微倾身子,双肘靠着膝盖,“我只是相信翠丝的判断,我信她胜过信我自己。泄露出视频之前,我也不知道视频牵扯了这么多事。” 我就知道拿我和翠丝分手的谎话很容易骗过伊芙琳,果不其然,自从我摆出这个幌子,她似乎对我更贴心,也更坦诚了。 “既然你已经看到视频了,那谈谈你的想法吧。”伊芙琳说,“我们该不该离开城市?” 她想要我做出的回答显而易见——不赞同帮助城市围栏之外的世界——可我撒谎的技术并不高超,只能避重就轻,拣着实话糊弄过去。 “我有些害怕,”我道,“那边危机四伏,现在出去不太明智。” 她想了一会儿,咬了咬腮帮子,我这个习惯也是跟母亲学的。那些年我常常站在屋内,一边焦急地等着父亲,一边咬着腮帮子,内心灼烧般焦躁,不知回家的父亲是何种角色,是无私派敬重和信任的领导,还是打骂我不眨眼的魔鬼。 我不停地舔着咬伤的疤痕,逼着自己深埋下这段苦涩的记忆。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满是忧虑地说:“最近我常收到一些令人忧心的报告,说有造反组织在暗中行动。”她仰起头,单眉上挑,“有人的地方就有组织的存在,这很正常,只是这来得有些快。” “什么组织?” “是个想冲出这座城市的组织。”她应道,“他们今早发出一些告示,宣称自己是忠诚者。”她好像看出我面色的疑惑,补充道,“忠诚者,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是效忠于这座城市建立的初衷的,懂了么?” “建立的初衷?你是说伊迪斯·普勒尔视频上的内容吗?就是当城市中分歧者人数占到一定比例,我们就应该派人挽救城市围栏之外的世界?” “对,没错,他们还要恢复派别制度。忠诚者坚信我们不能脱离派别制度,因为我们一开始就遵循这样的制度。”她摇了摇头,有些无奈,“有的人惧怕变化,可我们绝不能纵容他们沉溺于过去。” 五大派别全部崩盘,我终于不受派别的束缚,不用掂量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不用为人行事都受特定意识形态的约束,想到这儿,我内心竟有一些释然,隐隐希望派别制度永远不要存在。 但是伊芙琳并没有如她所认为的那样给予我们自由,她只是把所有人都变成了无派别者。她怕我们自主选择,怕我们违逆她的命令,无论派别制度怎么好,我也很高兴知道仍然有人在跟她唱反调。 我又摆出一副冷漠的表情,心却怦怦跳个不停。要想稳住伊芙琳,获得她的信赖,我必须小心行事。对我来说,对其他人撒谎倒是小事一桩,对她撒谎却实属不易。要知道,她熟知我们家所有的秘密,也体验过那四面墙壁围堵中的家庭暴力。 “你想对他们怎样?”我问。“当然是控制他们,不然还能怎样?”“控制”两个字敲击着我的心房,我一下子浑身僵硬,挺得笔直,身体变得跟我正坐着的椅子一样硬。在我们的城市中,“控制”意味着使用针管和血清歪曲人们的意识,让人们睁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控制”即情境模拟,就像那场让我险些杀掉翠丝的情境,就像让整个无畏派变成行尸走肉的军队的情境。 “用情境模拟控制他们吗?”我一字一顿地问。她眉头锁成一团:“当然不是,我可不是珍宁·马修斯!”她这突如其来的火气激怒了我:“伊芙琳,别忘了我根本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听到这话,她脸上有些抽搐,回道:“好,那我告诉你,我绝不会用什么情境模拟来达到目的。对我来说,死亡来得快一些,也省心一些。” 以她的做事风格来看,采用违者必杀的办法的确有效,死亡的确能堵上人的嘴巴,也的确能将革命扼杀在摇篮中。这么看来,不管忠诚者组织是什么,也不管组织成员是谁,他们必须尽早获知伊芙琳的阴招。 “我能揪出他们。”我说。“我也觉得你有这个能力,不然我为什么费心告诉你这件事?”为什么告诉我这件事?我能列出一堆理由,她可能在考验我,可能找我的茬儿,也可能混淆我的判断。我知道母亲的行事手段,为了达到目的,她可以不在乎过程,这点和父亲很像,而有时我也是这样的。 “这事包在我身上了,让我来查他们。” 我站起身,她似树枝般枯槁的手猛地抓住我的胳膊:“儿子,谢谢你。” 我强迫自己看向她:和我一样的鹰钩鼻上方,两只眼睛离得有些近,肤色比我略暗。那一瞬间,我精神有些恍惚,仿佛看到她穿着无私派的灰色衣袍,浓密的头发拢成发髻,用一堆卡子固定在脑后,这样的她坐在餐桌前,与我面对着面;我仿佛看得到她蹲伏在小时候的我身前,在我去学校前帮我整理好扣错纽扣的衣衫;我仿佛又看到她站在窗子旁边,双手交握在一起,用力到棕褐色的指关节有些发白,眼睛却紧紧盯着窗外,看父亲的车有没有回来。那时我们两人共同抗拒着恐惧,可多少年过去后,母亲已不再是当年满是惧怕的她,而我有些想知道如果我们能共同发挥力量会是怎样。 我的心一紧,仿佛我背叛了母亲,背叛了曾是我唯一盟友的女子。愧疚缠身,我匆忙转过身,不想因这情绪而向她和盘托出,让我们功亏一篑。 我随着一大群人离开了博学派总部,眼神里全是困惑,不自觉地寻找着代表各派别的颜色,却只能是徒劳。此时我穿着一件灰色衬衣,蓝色牛仔裤,黑色鞋子,颜色混杂,可衣服遮挡的无畏派文身却不会消失。任时光流转,世事变化,我的选择永远不会被抹去,尤其是这些选择。 第五章 翠丝 约会 我把闹钟定在晚上十点钟,头一歪,躺在床上很快睡了过去。几小时后,闹钟铃声没吵醒我,反倒是屋子对面有人被惹恼后的叫喊声把我惊醒了。关上闹钟后,我随便拢了拢睡觉时压乱的发丝,半走半跑地穿过紧急逃生梯,走向楼下的出口。出口通往小巷,那里大概没人拦阻我。 穿过出口,凉风迎面吹来,拂着我的脸,驱走了我的困意。我把衣袖拉下,盖着手指尖,双手也慢慢暖和起来。时光飞逝,夏天终于快结束了,博学派总部入口有几个人来回转悠,没人注意到我穿过密歇根大道,我又一次尝到长得矮小的甜头。 千禧公园近在咫尺,托比亚斯站在草坪中间,脚边放着一个背包。他的穿着混合了各个派别的衣服,灰色T恤,蓝色裤子,黑色带帽子的外套,分别代表着曾经的无私派、博学派和无畏派,恰是个性测试中我合适的三大派别。 “我的表现怎样?”我靠近他时问道。 “还不错。”他回答,“伊芙琳对你恨意未减,但克里斯蒂娜还有卡拉顺利过关。” “太好了。”我笑了笑说。 他抓住我贴着腹部的衣衫,一把揽我入怀,温柔地吻着我。“来,今晚我已计划好了。”他边说边轻轻地推开我。“噢,是吗?”“是的。怎么说呢,我一直觉得我们俩没怎么正式约会过。”“混乱和战争占据了我们的约会时间。”“我想体验一下真正的‘约会’。”他说着就倒退着朝草坪另一端的庞大金属雕塑走去,我迈开脚步,跟在他身后,“和你恋爱之前,我只参加过集体约会,每次都是草草收场,每次结果都是齐克泡了个他看得顺眼的妞,而我呢,就尴尬地和我之前不知怎么就得罪到的姑娘傻傻地坐在一起,不知道如何开始。” “你这人不怎么友好。”我咧嘴笑道。 “你还说我呢。” “喂喂喂,我可以变得‘友好’。” “呃……”他敲着下巴说,“那说两句好听的话。” “你长得很帅。” 他咧开嘴巴,展颜而笑,洁白的牙齿在漆黑的夜中显得特别亮眼:“这句话我爱听。” 我们走到草坪尽头,站在金属雕塑前往上看。这雕塑比远远望去要大许多,也奇怪很多。它其实算是个舞台,舞台上方是一个朝上开口的拱形金属结构,由朝不同方向弯曲的一个个金属板子构成,整个圆弧好似一个爆炸开的金属罐子。我们穿过舞台右边的一块金属板,这块板子从地面上倾斜而出,背后靠合金支撑架撑着。托比亚斯紧了紧肩上的背包,抓着一个支撑架向上爬。 “这感觉很熟悉。”我说道。说起来,我们俩一起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爬大沼泽旁的摩天轮,只是这次我在他身后,而上一次是我逼着我们往高处爬。 我卷起衣袖,跟在他身后,肩头的伤口依旧隐痛,不过差不多已经痊愈,我还是用左肩膀发力,尽量把重心放在双脚上。低头看着脚下缠绕的金属条和金属条下若隐若现的地面,心头涌上一股笑意,我放声大笑开来。 托比亚斯爬到两块金属板交接成“V”字形,刚好够两个人坐的地方坐下来。他往后挪了挪,身子挤进金属板交叉处,手扶住我的腰。我其实不需要他的帮忙,却很享受他的手抱住我腰的感觉,也就没说什么。 他从背包里掏出一条毯子,盖在我们身上,又掏出两个纸杯。“你想脑子清醒还是迷糊?”他瞅着背包,探问我。“嗯……”我微侧过头说,“清醒吧,我们有话要谈,对不对?”“没错。”他翻出一个小罐子,罐子里装着颜色如清水般却泛着气泡的液体,他一面拉开盖子,一面说:“这东西是我从博学派总部的厨房偷来的,好像很好喝。”他把这饮料倒在杯子里,我乐滋滋地尝了一口,唇尖带着糖浆外加柠檬的味道,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喝第二口时要好得多。“谈正事儿吧。”他说。“好的。”“嗯……”托比亚斯冲着手中的杯子皱了皱眉,“这么说吧,我知道你和马库斯联手的原因,也理解你为何不提前告诉我,可是……”“可是你还是生气,”我接过话,“因为我对你说谎,而且说了好几回。” 他点点头,视线却看着别处:“说实话,不仅仅是马库斯这件事,之前还有很多事让我气恼。不知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第二天起床后,发现床边空荡荡的,你踏上了”——我本以为他会说我踏上了死亡之路,可他终是不愿把我和那么不吉利的话联系到一起——“踏上了去博学派总部的路。” “嗯,可能吧。”我又喝了一口杯中的东西,抿了抿这如蜜般甘甜的液体,咽下喉咙,“请听我说,我……在那之前,我一直想为崇高事业献出自己的生命,可真当‘死亡’逼近,我才明白‘牺牲性命’的恐惧。” 我抬头看着他,他也侧头看了下我。 “我彻底觉悟了,”我说,“我想活着,想对你敞开心扉。可……可要是你不信我,要是你还用那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跟我说话,我、我做不到,永远做不到——” “什么居高临下?”他反问,“明明是你在做傻事、蠢事,也是你不顾生命危险——” “是吗?那你真觉得把我当成小孩子一样训话能达到更好的效果吗?”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你这个人又不听道理!” “我需要的不是讲道理!”我微微向前探着身子,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怒火,再也无法故作轻松,“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内疚吞噬了,我只想得到你的耐心和安慰,而不是大吼大叫。对了,我也不需要你小心翼翼地把所有计划都瞒着我,就像我没能力接受……” “我只是想减轻你肩上的担子!” “你到底怎么看我?到底觉得我坚强还是懦弱?”我瞪着他说,“你老这样,每次训斥我时,总摆出一副我理所当然能够接受的样子,可又觉得我处理不好这,处理不好那,这不矛盾吗?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当然觉得你很坚强。”他摇摇头说,“我只是……只是不善于表达。一直以来,我都习惯一个人面对一切。” “我做事可靠!”我说,“你可以相信我。你可以让我自己决定我能接受什么,不能接受什么。” “好。”他点着头说,“那你也不准冲我说谎了,永远不能骗我。”“一言为定。”霎时间,我浑身僵住,仿若被什么东西挤压,像是蜷缩在狭小的空间。可我不想这样结束我们的对话,就伸出胳膊,抓起他的手。“很抱歉我对你说谎,真的真的很抱歉。”“我也不想让你觉得我不尊重你。”就这样,我们十指紧握,坐了许久。我靠着金属板,头顶的天幕空荡荡的,一片漆黑,月亮被飘过的云层笼罩着。云层飘动,我看到我们头顶有一颗星星,可这似乎是唯一的一颗。我侧过头,看到一排房屋的黑影沿密歇根大道排成一列,仿若一排监视着我们一举一动的哨兵。 一直等到这种僵硬、挤压的感觉从心底慢慢退去,我才开口。过了这么久,我终于又找到了久违的舒心。我并不是个容易放下怒气的人,可我们俩在过去几周都经历了许多,我很高兴能够放下这些天来的各种疯狂情绪——恼怒和怕他恨我的恐惧,以及因背着他和马库斯联手而心生的愧疚。 “这东西其实有点恶心。”他一饮而尽,把杯子放下。 “有点儿。”我盯着手中剩下的饮料,答道。我举起杯子,一口喝下去,嗓子眼儿被这烧灼的气泡弄得火辣辣的,脸不由得抽了抽,“真不知博学派到底天天自吹自擂些什么,还是无畏派的蛋糕好吃。” “我倒想知道要是无私派也有特色食物,那会是什么。”“肯定是发了霉的面包。”他哈哈大笑着补充了句:“还有毫无味道的燕麦片。”“还有牛奶。”“我有时会觉得自己相信他们教给咱们的一切。当然,那也只是有时而已,不然我也不会还没和你结婚,就牵起你的手了。”“那关于这件事……无畏派是怎么教人的?”我冲我们牵起的手点了点头,示意道。 “无畏派怎么教的呀,呃,”他哧哧一笑,“只要记得注意安全,喜欢怎样就怎样。” 我扬起眉头,突然间脸变得火辣辣的。 “我得找个平衡点,”他道,“找到我想要的和明智之举之间的那个点。” “不错。”我顿了顿,继续道,“那你想要什么?” 我知道他想要什么,却依旧追问他,想听他把这话说出来。 “呃。”他展颜一笑,身子前倾,把手贴着金属板,胳膊环住我的头,俯下身吻着我的唇,亲着我的下颌,接着又移向我的锁骨。我一动不动地坐着,紧张得什么都不敢做,生怕走错一步或是太傻,或惹他不高兴。可我这样简直像尊雕塑,于是迟疑地伸出手触碰着他的腰。 就在这时,他的唇又压向我的唇,手也把我手下的衣衫拽起。我手心抚着他裸露的肌肤,浑身翻腾着激情,一点点地贴向他,又贴向他,双手在他的背部恣意游走,移到他的双肩。他呼吸加重加速,我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舌头尝着柠檬混杂着糖浆的味道,鼻子吸进打在他皮肤上的凉风,我只想要更多,更多。 我脱下他的衣衫,也不顾周围空气的凉意,此刻我们估计也不觉得冷。他一只胳膊搂着我的腰,如此坚定,如此健硕;另一只胳膊埋在我的发丝间。我的吻慢了下来,我就这样享受着此刻的一切——他布满黑色墨水图案的平滑肌肤,这个激烈的吻,还有将我们两人包围的凉爽空气。 刹那间我浑身无限地放松,变得轻飘飘、软绵绵的,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排斥血清,违逆政府领导的分歧者,而是完全抛弃了拘谨的普通女孩。我觉得更柔软、更轻盈了,当他的指尖划过我的臀部和腰背时,我可以尽情地笑;他把我搂进怀中,头埋进我的脖颈,唇也轻轻地吻着我脖颈的肌肤,我也可以贴着他的耳畔低低叹息。至少在这一刻,我可以完全做自己,既坚强,又脆弱。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才感到冷,便裹着毯子抱在一起。“和你在一起很难理智。”他在我耳畔轻声笑着。我冲他浅浅一笑:“这就对啦。” 第六章 托比亚斯 无派别的行动 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大事正在酝酿。 我手中端着餐盘,穿过食堂时便有这种感觉;从一群无派别者伸长脖子越过自己的燕麦粥,将脑袋凑在一起的样子也看得出。不管这件大事到底是什么,它很快就会发生。 昨天从伊芙琳办公室出来后,我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停在走廊里留心听她的下一场会议。门未关上,我听到她说示威什么的,可问题是,她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到底还是不信我,我的演技不算高超,再怎么假装成她的左膀右臂,也没有自己想象的做得那样好。 我走到餐桌前坐下,对着每个人都一样的早餐:一杯咖啡和一碗燕麦粥,粥上还漂着一层红糖。我舀起一勺粥送进嘴里,眼睛却一直注视着那群无派别者,一个十四岁上下的姑娘时不时瞄一下手表。 我的饭吃了一半,外面忽然响起一片嘈杂声,那个紧张不安的姑娘腾地从椅子上跳起,像被电击中一样。不一会儿工夫,他们都放下手中的餐具,往门外冲去。我也跟着他们跑出去,拨开眼前的人群,穿过博学派总部的大厅。大厅里依旧一片狼藉,珍宁·马修斯大肖像的碎片依旧散落在地上。 一群无派别者已聚在密歇根大道中央,黑压压一片。抬头望天,一层苍青色的云遮住了太阳,日光变得灰暗。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喊叫:“打倒派别制度!”似乎在瞬间,所有人都应和着,这句话慢慢变成咏唱,一遍遍回旋在耳际,打倒派别制度,打倒派别制度……放眼望去,一个个拳头在空中挥舞着、摇动着,像是无畏者激动的喊叫,却没有无畏派的兴奋,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扭曲的愤怒。 我推开人群,朝着他们围聚的地方走去,慢慢走近后才发现他们围着的是什么——“选派大典”时用的五个成人一般大小,象征着五大派别的大碗,它们已倒在地上。大碗里的东西撒得遍地都是,炭火、玻璃、石块、泥土、清水混在了一起。 两年前的场景历历在目,我划破了手心,鲜红的血液滴到了炭火上,发出嗞嗞的声响,那也是我第一次公然反抗父亲。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当时的冲动和释然,这个大碗是我逃离父亲魔爪的救星。 爱德华立在这片碎瓦中,脚下全是玻璃碎片,手中握着一把大锤。他举起大锤,狠狠地砸到翻倒的大碗上,金属上出现一道凹痕,炭灰飘向空中。 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冲动,努力不让自己朝他冲过去。他绝不能砸烂那个大碗,绝不能毁掉“选派大典”的记忆,绝不能抹掉我胜利的里程碑,这些东西于我珍贵如瑰宝,他不能把它们通通损毁。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人群中,除了胳膊上戴着画有空心白圆圈的黑色无派别袖章的人,还出现了没戴袖章的前派别成员。一个博学派男子忽然冲出人群——他那用心梳理的整齐的分头仍然暴露了他曾经的身份——他举起那沾满墨水的柔弱之手去抓爱德华手中大锤的锤柄,正好抓在爱德华的手上面,那一刻,他们两人咯吱咯吱地咬着牙,厮打成一团。 一个金发女子闯入我的视线,是翠丝,她穿了一件宽松的蓝色无袖衫,双肩处的派别文身微微露出一角。她正欲冲过去,想拦着爱德华和博学派男子,却被克里斯蒂娜死死拽住。 博学派男子满脸青紫,与比他高大壮硕很多的爱德华格斗,他简直是以卵击石,愚蠢至极。爱德华从他手中夺过锤子,抡起来奋力挥下去,可他因为刚刚的冲突,还没站稳,又气又晕。锤子砸中了博学派男子的肩膀,直接砸到了骨头。 天地间回旋着那个博学派男子凄厉的哀号声,人群陡然安静下来,好像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 之后就是喧哗,大家纷纷冲向破碎的大碗,冲向愤怒的爱德华,冲向哀号的博学派男子。一时间,人们相互冲撞,一片嘈杂,无数的肩膀、胳膊肘、脑袋一遍又一遍地撞向我。 我脑中一片空白,呼吸有些困难。我到底要去何处?去找翠丝,还是爱德华?由不得我多想,移动的人流把我推搡到爱德华身前,我紧紧抓住他的胳膊。 “放了他!”我顶着吵闹声喊道。他那只明亮的眸子紧盯着我,龇着牙,咧着嘴,想挣开我的手。 我抬起腿,膝盖顶向他的身侧,他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几步,手中的大锤也没抓稳,我瞅准时机,伸手把锤子夺过来贴在大腿边,奋力奔向翠丝。 她在我前方的某个地方,正朝着那位受伤的博学派男子奔去。等我的视线聚焦在她身上时,一个女子的胳膊肘打到了她的脸颊。猝不及防间,她后退了几步。克里斯蒂娜疾步上前,把那个女子一把推开。 就在这时,枪声划破天际,一声,两声,三声。 惊慌间人们吓得四散逃开。我定了定神,想看看到底有没有人中枪,中枪的人又是谁,可人影憧憧,我什么也看不清。 翠丝和克里斯蒂娜蹲在那个受伤的博学派男子身旁,他一动不动,头发凌乱,脸上被血染红,身上也被人踩出一个个脚印。 离他不远处,爱德华也躺在一片血泊中,子弹正中他的腹部,黏稠的血不停地流。几具尸体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死因可能是被人踩踏,也可能是不幸中弹,不过我不认识他们。估计这枪是冲着爱德华一个人开的,其他可怜人只是无辜的受害者。 我双眸中燃烧着狂躁,向四周扫了一圈,却没找到开枪者。不管这人是谁,他应该隐藏在人群中,随着人流消失了。 我扔掉大锤,锤子落在被砸出凹痕的大碗旁边,我跪倒在爱德华身旁,任由无私派的石块顶着膝盖。他那一只还完好的眼睛半闭着,眼珠子却咕噜噜直转——他还活着,起码目前是。 “我们得把他抬到医院。”我对身边的人说,可周围的人几乎全部逃了。 我转过头,看着翠丝和那个躺在地上一直没动弹的博学派男子:“他是不是已经……?” 她把手指按在他的颈处,感受着他的脉搏,我看到她蓦地瞪大眼睛,大大的双眸中透着无尽的空洞,她的头摇了又摇。他这个样子也不可能活下来,我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我闭上眼睛,脑中浮现的全是派别大碗的残骸,大碗歪斜在地上,里面盛放的东西也撒得满地都是。我们旧生活方式的标志被摧毁了——有人死了,更多的人受了伤——而这是为了什么? 都是一场空。一切只是为了伊芙琳空洞、狭窄的眼界——用强制措施把派别制度铲除。 她本想建立一个不局限于五种选择的社会,可现在,我们却失去了所有选择。 我猛然意识到,从过去到将来,我永远都不能和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我们必须离开这儿。”翠丝话音刚落,我就理解了她背后的意思,“这儿”不是指密歇根大道,不是指带爱德华去医院,而是离开这座城,探寻城市围栏之外的世界。 “我们必须离开这儿。”我重复了她的话。 博学派总部的临时医院里飘散的全是药水的味道,有些呛鼻。我闭着眼睛,静等伊芙琳。 我内心燃着怒火,连坐都不想坐在这儿,只想打包走人。刚才的示威一定是她一手策划的,不然昨天她就不会提到这事。她一定知道气氛会极其紧张,也知道情况将失去控制。可知道归知道,她还是做了。与人们的安危或可能牺牲的人命一比,毁掉派别制度的残余很显然对她更为重要。我心中微微一震,不知自己为何竟有些惊异。 我听见电梯门开了,她的声音传来:“托比亚斯!” 她疾步冲来,紧紧抓住我那满是黏稠鲜血的双手,深色的双眸瞪大,神情里全是害怕和忧虑。她急急地说:“你受伤了?” 她在关心我。母亲还担心我的安危,她一定是还爱着我,我的内心突然冲上盈盈暖意,原来她并未丧失爱的能力。 “这是爱德华的血,我把他抬过来的。” “他怎么样了?” 我摇摇头说:“死了。” 我不知道除了这两个字,还能说些什么。 她放开我的手,往后退了几步,瘫倒在休息室的一把椅子上。爱德华从无畏派退出后,是母亲收留了他。在他失去了一只眼睛,没了派别,没了立身之地后,是母亲教他重新成为一名斗士。母亲的眼中泪花点点,手指微微颤动,爱德华的死对她的触动如此之大,他们的关系绝非一般,可我直到现在才发现。在我童年的记忆中,自父亲拽着她摔向客厅的墙壁之后,这是我见过她情绪最激动的时候了。 我压制住这段回忆,就像把它塞入抽屉,可这抽屉却怎么也盛不下它。 “节哀。”我嘴里这样说,心里却不知自己为何说这么两个字,我是真心地为母亲感到惋惜,还是仅仅想得到她的信任?不管怎样,我还是试探性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次示威?” 她摇了摇头说:“我根本不知道这事。” 她在说谎,可我没有戳破她,要想赢得她的信任,我绝不能和她起无谓的冲突,又或许爱德华的死已带给我们太多的悲戚,我不该用这个问题去平添忧伤。有时,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对母亲耍心机,还是同情她。 “哦,你可以进去看看他。”我挠着耳后,不自然地说道。 “不了。”她神情有些恍惚,“我知道尸体什么样子。”她的意识似乎越飘越远。 “我还是走吧。” “别走,求你留下。”她说着,还拍了拍身旁的座位。 我坐在她身旁,思绪万千。尽管我告诉自己,我是一个听从上司指示的卧底,可我依然觉得,我已经是一个安慰悲伤母亲的儿子。 我们肩并着肩,呼吸的节奏渐渐一致,陷入了好似无尽头的沉默。 第七章 翠丝 密告 我们走在路上,克里斯蒂娜一遍遍转着手中的黑色石块。过了好一阵,我才发现那石块原来是选派大典上无畏派大碗里的炭火。 “我本不想说的,可最近老是一遍遍想着这事儿,”她道,“我们一开始有十个转派新生,现在只有六个人活着。” 前方就是汉考克大楼,再前面是暗潜湖,以及人行道上的砖条石,我曾像只鸟儿般飞翔于其上。我们俩肩并着肩,走在凹凸不平的人行道上,我们沾染过爱德华鲜血的衣服,现在已经干了。 爱德华是无畏派这一届最有天赋的转派新生,我还曾在新生宿舍里擦过他留在地板上的血迹,可他已不在人世,他死了。我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好人只有你、我,还有……迈拉吧。” 爱德华一只眼被餐刀戳瞎,她就追随他离开了无畏派基地,从那之后,我就从未见过她。我也知道在那之后不久他们就分手了,可她到底去了哪儿,我不得而知,反正我和她也从没有打过什么交道,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通往汉考克大楼的一组门已开了,在合页上摇摇摆摆。尤莱亚说他会早点过来启动发电机,果不其然,我按下电梯按钮,按钮瞬间亮起。 “你来过这儿吗?”走进电梯后,我问克里斯蒂娜。 “没,没进来过。”克里斯蒂娜应道,“你忘了我没跟你们滑索道呀?”“也对,我们走之前你最好去试试。”说着,我靠在墙壁上。“当然。”克里斯蒂娜今天抹了鲜红的口红,这总让我想起那些调皮的孩子吃糖果时不小心被染红的嘴,“我偶尔也会理解伊芙琳的想法,最近骇人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地袭来,有时待在这儿像是一个好主意……先整顿好我们自己这烂摊子,再去管其他的吧。”她嘴边勾起一丝浅笑,补充道:“当然我不会真的那样做。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我的好奇心作祟吧。” “那你告诉你老爸老妈了吗?”我时不时会忘了克里斯蒂娜不像我一般无牵无挂,她的母亲和妹妹尚在人世,她们俩都是前诚实派成员。“他们顾着照顾我妹妹。”她说,“不知那边是否安全,他们可不想失去妹妹。”“可你要离开这里,他们能接受吗?”“我转派别他们都没说什么,这一次也不会有意见的。”她垂着双目,盯着自己的鞋子,慢悠悠地说,“你知道吗,他们只想让我坦诚地生活。可在这里我做不到。我就知道我做不到。” 就在这时,电梯门忽然打开,一阵已经夹杂着几丝冬日寒意的暖风迎面吹来。我听见屋顶上传来人声,爬上梯子,去他们那。我每踏出一步,脚下的梯子就吱呀吱呀地摇晃,克里斯蒂娜牢牢地为我稳住梯子,直到我爬到了最高处。 尤莱亚和齐克立在楼顶,兄弟俩正在朝下扔石子儿,一边听着玻璃窗被打碎的响声。齐克正做投掷状,尤莱亚想要撞齐克的胳膊肘,可惜他哥哥的速度快到他没能得逞。 “嗨。”看到我和克里斯蒂娜,他们几乎同时开口跟我们打招呼。“等等,你们两人是有心电感应还是怎么的?”克里斯蒂娜咧着嘴,笑着问。听到这话,他们俩也大笑起来,只是尤莱亚虽笑着,眼神里却流露着茫然,似乎心在别处。马琳对他意义非凡,失去了她,他的意志变得涣散消沉,可我也失去了至爱,反应却不像他这般。 索道的吊钩已被人卸去,不过我们也不是来玩索道游戏的。不知道他们怎么想,我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登高望远,拓宽视野。放眼望去,我们的西边茫茫一片黑暗,宛若罩上了一大张黑色的帐幕。好似有一瞬间,我看到了天边闪过点点亮光,可没过一会儿,眼前还是那张黑幕,刚才可能是我看花眼了吧。 夜色中,我们四人陷入沉默,不知他们几个想法是否和我一致。 “你觉得那边会有些什么?”尤莱亚终于打破了沉默。 齐克耸耸肩,没有吭声,克里斯蒂娜倒是大胆地猜测了一番:“那边的世界会不会和这里一样?也是……败落的城市,也有他们的派别,和这里的一切一模一样?” “不可能,”尤莱亚摇着头说,“应该不是这样。” “或许那边什么都没有吧。”齐克抢话道,“那些把我们‘安排’在这里的人可能已经死了,那边的世界可能寸草不生。” 我心中一动,觉得齐克的话有几分道理,只不过我从未想过。他们把我们“安排”在这片土地上之后,那边发生过什么?自那时起,我们又经过了多少代际的更迭?有多少人出生,又有多少人长眠?我们可能是被留下的最后一群人。 “没关系了,”我说,语气比想象中更加坚定,“那边有什么并不重要,我们总要闯出去亲自看看,再做下一步决定。” 我们就这样立着,良久良久。我扫视一排排楼房那起伏的边缘,直到所有点亮的窗户连成一线。然后尤莱亚问克里斯蒂娜这次示威的情况,我们之间沉滞的静默时刻才总算过去,好像是被风带走了一般。 第二天,伊芙琳站在博学派总部大厅里珍宁·马修斯肖像的碎片上,宣布了新政府推出的新条例。前派别成员和无派别成员都聚在大厅里,人多得甚至站到了外面的大街上,都来听新政府领导的宣告。无派别士兵手指轻扣在枪支的扳机上,沿墙而立,维持着秩序。 “昨天的暴动想必大家看到了,人与人之间已经不能互相信任了。”她面容灰白,满脸倦意,“局势稳定下来之前,我们要颁布一些新条例,大家要严格遵守。第一条是宵禁令。任何人都必须在晚上九点钟之前回到自己的规定住所,早上八点之后才能出门。我们会派士兵在街道上全天巡逻,维护大家的安全。” 我冷哼一声,又把这种不屑伪装成轻咳。克里斯蒂娜急忙用胳膊肘顶了顶我的身侧,伸出一根手指头贴在唇边,做嘘声状。真不知她为何如此紧张,相隔老远,站在屋子前端的伊芙琳又听不到我的声音。 被伊芙琳驱逐的前无畏派领导托莉站在离我几米远的地方,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双唇抖动着,发出一声冷笑。 “大家也该适应无派别的新生活。从今天起,你们要着手学习大家能想起来的无派别者曾经做过的工作,实行轮班制,以前各派别所负责的工作也是如此。”伊芙琳微笑着,可她明显是皮笑肉不笑,真不知她怎么练就的这个功夫,“所有人都处于平等的地位,理应也必须给我们的新城市出一份力。之前五大派别把我们划分成不同等级和不同群体,从现在起到永远,所有人都要连成一心,聚在一起生活。” 话音刚落,四周的无派别者欢呼起来,我却有些心绪不宁。我并不反对她说的话,可昨天起来反抗爱德华的同派别成员在此之后绝不会安于现状,善罢甘休。这么说来,伊芙琳的掌控权并不如她想象中那样坚不可摧。 等伊芙琳演讲结束,我不想和周围的人挤,便沿着走廊溜出去,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后门的楼梯。不久前,我们就是顺着这楼梯爬到珍宁的私人实验室的。当时的楼梯上横躺着尸体,现在楼梯已被清扫得很干净,只剩下一片冷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经过四楼时,一阵喊叫和厮打声传到我的耳际,我好奇地推开门,朝这群少年走去,他们看起来年纪比我要小,也都戴着无派别的袖章,被围堵在中间的是个年轻人。 不但是个年轻人,还是个诚实者——他从头到脚穿着黑白两色的衣服。 我二话没说,冲了过去,一个高个子的无派别姑娘正收起脚,作势要再次向地上的男孩踢过去,我大声喊起来:“喂!” 她似乎没听到我的话,落下的脚早已踢到诚实派男孩的身侧,疼得他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扭动着身子朝外滚去。 “喂喂!”我用足了力气又喊了一声,这次那个高个子姑娘转过身,注意到我。她比我要高很多,足足高十四五厘米,可我不怕她,只是怒不可遏。 “走开,”我一字一顿地说,“离他远点!” “是他违反着装要求在先,我惩罚他在后,我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还有,我绝不听命于派别支持者。”说着,她眼光落在我锁骨处隐现的文身上。 “贝克,这就是泄露出视频的那个姓普勒尔的妞。”她身旁的无派别男孩说。 其他人闻言,面露震惊之色,她却冷笑着反问道:“那又怎样?” “我能通过无畏派考验,很显然已伤了不少人,如果需要,我也可以伤你。” 我拉开身上蓝色外套的拉链,脱下衣服,一把扔向地上的诚实派男孩。他抬头看向我,血从眉毛处的伤口流出来。他一手捂着身侧,努力支起身子,像披毯子一样把这件蓝色衣服披在肩上。 “好了,现在他不违反着装要求了吧?” 高个子姑娘思量了一会儿,估计是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和我干一场。我觉得自己都能听到她心里的掂量——我长得瘦弱矮小,揍起来应该不难;可我又是无畏者,肯定不好惹。或许她知道我手上沾过血,或许她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总之她此刻正不知所措,因为她的口型游移不定。 “你最好给我放小心点。”她愤恨地说。 “放心,我绝对用不着。马上给我滚。” 我站在那儿,等着他们慢慢消失在视线里,又迈开了脚步。诚实派男孩喊道:“等等,你的衣服!” “送给你了!”我应声道。 我拐了个弯,本以为会拐上另一段楼梯,却身处在又一条空荡荡的走廊里。身后似乎传来脚步声,我警觉地转过身,准备给那个无派别高个儿女孩一些教训,可身后空无一人。 我大概是草木皆兵了。 推开主通道里的一扇门,我本想找个窗子缓缓神儿,却只看到一间被洗劫一空的实验室,烧杯和试管的碎片散在各个抽屉里,撕碎的纸张丢得到处都是。我正俯下身子,要去捡一张纸,灯光却忽然熄灭。 我急匆匆地朝着门冲去,有一只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拽到一边。一个人往我的头上套了一个袋子,另一个人把我抵在墙上。我费力挣扎着,想要摘下头上的袋子,脑中却一遍又一遍地飘过一个声音:绝不能再这样,绝不能再这样,绝不能再这样……我挣出一只胳膊,用足了力气抡过去,砸中了某个人的肩膀或是下巴。 “喂,很疼的!”一个声音响起。 “翠丝,吓着你很抱歉。”另一个声音说,“可我们行事高度机密,绝不能暴露了身份。放心,我们绝不会伤害你的。”“那就把我放开!”我几乎是在咆哮了。按着我的手松开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问。“我们是忠诚者,”这个声音回道,“我们有很多人,却又什么人也不是……”我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或许是出于恐惧,或许是出于震惊,我怦怦直跳的心脏骤然放缓了速度,手因为放松而颤抖着。这个声音继续道:“听说你对伊芙琳·约翰逊和她的无派别走狗们不忠。”“这太可笑了。”“不会比即使没必要还随便把自己身份暴露给别人更可笑吧?”我很努力地透过袋子往外看,可这布袋织得太密,周围又太暗,我怎么看也看不清。我本想倚着墙休息一下,可眼前什么都看不见,甚至都定位不到墙的位置,惊慌失措中,我踩碎了脚下的一个烧杯。“你说得没错,我不忠于她。那又怎样?”我问。“这就意味着你想离开这里。”这个声音回答。听到这,我内心一阵激动,“翠丝·普勒尔,请帮我们一个忙,请带上你的无畏派朋友,参加我们明天午夜时举行的会议。”“好。不过既然明天我就知道你们是谁了,为什么今天还搞得这么神秘?”这个问题估计他们很难作答,一时有些哑然。“一天中会有很多变数和危险。”他说,“记住,明天午夜时分,在你认罪的地方,不见不散。” 突然间,门摇晃着开了,带来一阵风,布袋也被风吹得贴在我的脸上,我听见顺着走廊跑动的足音。等我把这袋子从头上拽下来时,通道里已经静得出奇。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袋子,原来是一件深蓝色的枕头套,上面还喷着“派别远重于血缘”几个大字。这些人到底是谁暂且放在一边不说,他们做事风格却很有戏剧性。你认罪的地方。如果我没猜错,“认罪的地方”应在诚实派总部的讯问室,我曾注射过吐真血清,在那儿吐露过自己的心声。 那天晚上,我终于回到寝室时,看到托比亚斯在我床头桌的玻璃水杯下压着的便条。便条上写着:VI- 你哥哥的审讯定在明天早上私下进行。我去不了了,否则肯定免不了怀疑,不过我会尽早通知你审判的结果,之后再见机行事。不论怎样,这一切很快便会结束。 ——IV 第八章 翠丝 忠诚者的任务 正值九点,迦勒的判决也差不多该开始了,我无聊地系着鞋带,第四次整理了床单。我的手指穿过头发,内心有些焦躁。无派别者只在判决结果很明显时选择私下审判,而迦勒是珍宁生前最器重的助手。 这种忧虑本不该有,一切都已明了,追随珍宁的亲信都会被处决。我有时会扪心自问:他曾背叛过你,无动于衷地看着你赴死,你又为什么对他如此在乎?我不在乎。我在乎。我到底在不在乎?“翠丝。”克里斯蒂娜用指关节轻敲着门框,尤莱亚紧随着她。说起尤莱亚,我心中满是酸楚,他脸上尽管挂着和煦的笑,这笑容却像是水做的,随时都可能从他脸上滴落。“你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们?”她问。虽然知道屋里没有外人,我还是环视了一下四周。大家按着规定作息去吃早饭了,我有些话要对克里斯蒂娜和尤莱亚说,就让他们俩这顿别吃了。我的肚子已饿得咕咕叫个不停。“嗯。”我应道。他们坐在我对面的床铺上,听我絮絮说着昨晚在那间实验室的遭遇。我一一道来,将枕头套、忠诚者和会议都说与他们听。 “你竟只捶了一个人,不是你的风格啊。”尤莱亚抢过话茬。 “他们人数比较多。”我略带戒心地回道。无畏者不该轻易相信他人的话,可现在是特殊时期,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有多无畏。管他呢,反正现在也没什么派别存在了。 想到这儿,我的心头微微一紧,有一种难言的痛楚。放下已成习惯的生活方式真的不容易。 “你觉得他们想要干什么?”克里斯蒂娜探问道,“仅仅是要到城市围栏之外去吗?” “好像是这样,不过我不清楚。”我说。 “我们怎么判断他们到底是不是伊芙琳的人?是不是她故意引诱我们背叛她?” “这个我也不知道。可现在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我们靠自己是逃不出城市围栏的。我才不想天天被人逼着学开公交车,乖乖按时睡觉。” 克里斯蒂娜看了尤莱亚一眼,双眸中流出的满是忧虑。 “不用担心,你们不想去的话,可以待在这儿,我一个人逃出去。我必须找出伊迪斯·普勒尔的身份,必须搞清楚到底谁在城市围栏外头等待我们的支援。不知为什么,我就觉得自己非这么做不可。”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内心的绝望越来越深,不知这绝望因何而来,只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它的存在。它仿若一头沉睡已久后慢慢苏醒过来的生物,撕着我的心肺脾胃,挠动着我的嗓子,我想强迫自己忽略它,却怎么做都是徒劳。不能再这么下去,我必须离开这里,必须找出真相。 那一瞬间,尤莱亚嘴角边那一抹淡淡的笑消失了。“我也这样想。”他说。 “好吧。”克里斯蒂娜深色的眼瞳依旧满是不安,却耸了耸肩,“我们都去那个会议。” “那太好了。你们能不能通知一下托比亚斯?”既然我们已经分手了,我理应同他保持距离,“我们十一点半在小巷子碰头。” “我告诉他吧,我今天和他分在一个组,学工厂里的活儿。坏了,我已等不及了。”他假笑着说,“那告不告诉齐克?他这人是不是不够靠谱?” “告诉他吧,不过千万别让他到处散播。” 我瞟了一眼手表,九点十分了,迦勒的判决结果现在也应该出来了,大家也该学习自己手头上无派别干的活儿了。不知怎的,我现在感觉一点小事都可以让我万分警觉。此刻,我不自觉地抖着腿。 克里斯蒂娜抬起一只手搭上我的肩头,可她什么也没问,我心里暗自感激。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 我和克里斯蒂娜穿过博学派总部里一段地势复杂的小巷子,朝着后楼梯奔去。一路上异常小心,生怕招来巡逻的无派别者的注意。我将袖子拉下来,盖到手腕处。临走之前,我在胳膊上画了一幅地图——我虽知道从这里到诚实派总部的大体路线,可不知如何从避开无派别者眼目的小道上逃离。 尤莱亚身穿一袭黑衣,立在门外等我们,黑衣下隐约露出无私派的灰色。我有些诧异,冷不防地看到无畏派的朋友穿着无私派颜色的衣服总是怪怪的,就好像他们从小和我一块儿长大一般。不过,有时候我的感觉确实就是这样的。 “我已经告诉老四和齐克了,他们在目的地和我们接头。”尤莱亚说,“咱们走吧。” 我们沿着走廊奔向门罗街,每一次落脚都响得有些刺耳,我控制着自己别太在意。在这种关头,速度要比安静重要得多。我们转过弯,闯进门罗街,我警觉地回过头查看一下无派别的士兵,一个个黑色身影正朝着密歇根大道进发,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鳞次栉比的楼房里。等我们走到主街上,离博学派总部足够远,确保再也没人注意到我们时,我低声问克里斯蒂娜:“卡拉呢?”“不晓得,她可能没接到邀请。”克里斯蒂娜回道,“太奇怪了,她不是也想——”“嘘!”尤莱亚拦住了她的话,转了个话题问我,“下一步呢?”我用手表发出的微弱光亮照了照胳膊上的字儿:“伦道夫大道!”就这样,我们跑着跑着,脚步渐渐趋近一致,呼吸也重叠在一起。 我浑身的肌肉有些酸痛,不过跑步还算挺爽。 到了大桥时,我双腿疼得有些难以忍受,眼光却猛地落到沼泽对面的“够狠市场”上,那座楼黑洞洞的,没有一丝亮光,显然已经废弃。我忍着疼,脸上浮出笑意。穿过大桥后,我放缓了脚步,尤莱亚一下子把胳膊搭在我的肩头。 “做好准备,我们要爬无数级台阶了。”他道。“电梯也许能用呢?”“想都别想了。”他摇了摇头说,“我敢打赌,这个伊芙琳肯定监视着城市中全部的用电情况——这也是搞清楚是否有人秘密集会的最佳方法。”我叹了口气。虽然我还算喜欢跑步,却真的讨厌爬楼梯。 一口气爬到顶楼,我们的胸口都剧烈地起伏着。距午夜只剩五分钟。他们没有停下脚步,留下我在电梯组旁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尤莱亚说得对,没有任何电器是开着的,只有出口处闪烁着蓝光。迎着这蓝色的光亮,托比亚斯从前方的讯问室走了出来。 上次约会后,我们俩只通过秘信互相联系。我努力克制着自己要朝他冲去,去抚摸他的唇线,轻摸他笑颜下眉角和嘴边挤出的纹路的冲动。离午夜只剩两分钟,我们完全没时间了。 他伸出胳膊抱住了我,紧紧地搂了我一小会儿。他温润的呼吸打在我的耳畔,我闭上双眼,放松下来。他闻起来像风,有汗味儿,有肥皂味儿,这味道是托比亚斯的味道,这味道是令人安心的味道。 “我们进去吧。”他说,“不管他们是什么人,他们可能会很准时。” “没错。”我应着,两条腿因体力透支而不停地打着战——真没法想象一会儿还得靠这双腿下楼,跑回博学派总部,“知道迦勒的审讯结果了吗?” 他皱着眉头说:“这事儿还是一会儿再谈吧。” 听到他这句话我就明白了。 “他们会处死迦勒,对不对?”我轻声问道。 他点点头,牵起我的手。我不知此刻该怎么反应,于是强迫自己什么情绪都不要有。 我们并肩走向讯问室,正是在这个屋子,我和托比亚斯注射了吐真血清,回答了很多私人问题,这也是我认罪的地方。 在地板上的诚实派天平上方,好多根蜡烛摆成一个圆圈,烛火摇曳着。屋子里站着许多人,这些面孔有的熟悉,有的陌生:苏珊和罗伯特正站在一起说着什么;皮特双手抱在胸前,一个人站在屋子的一侧;尤莱亚和齐克跟托莉还有其他几个无畏者站在一起;克里斯蒂娜站在她母亲和妹妹的身旁;还有两个神情紧张的博学者在角落里。人们身上穿的颜色混杂的衣服却抹不掉相互间的不同,派别特征已深深刻入大家的行为举止中。 克里斯蒂娜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这是我妈斯蒂芬妮,”她指着一个黑色卷发中夹杂着丝丝银发的女子说,“这位是我妹妹罗斯。妈,罗斯,这是我的朋友翠丝,这是我考验期间的导师老四。” “我们认识他们。”斯蒂芬妮说,“几周前他们接受公开讯问时我们都在场。” “我没忘,只是礼貌一下——” “礼貌是穿着华丽外衣的欺骗,是——” “是啊,是啊,我知道。”克里斯蒂娜翻着白眼,有些不耐烦。 她母亲和妹妹交换了一个眼神,眼里的情绪复杂,似是警觉,似是愤恨,又似是两种交杂。罗斯转过身,冲着我说:“你就是杀了我姐男朋友的人呀。” 我心中飘过丝丝凉意,整个身子好像被一块锋利的冰刀割成两半。本想出语辩驳,却一时无从说起。 “罗斯!”克里斯蒂娜用嗔怪的语气对她妹妹说。身旁的托比亚斯直了直身板,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好似跃跃欲试要出手格斗,他总是这样。 “我只是觉得心里想什么就要说什么,这样也少浪费一些时间。”罗斯反驳道。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离开诚实派?”克里斯蒂娜道,“诚实诚可贵,可你也不能不分场合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只要你说出来的话是真话就行了。” “故意忽略的话也是谎言。” “那你想听句真话吗?好,我心里很不爽,很讨厌和你们在一起。回头见。”她抓起我的胳膊,带着我和托比亚斯离开她的家人,不停地摇着头,“真的很抱歉,她们两个人不怎么懂得体谅别人。” “没事儿。”我嘴上这么说着,心底却依旧难受。 我原本以为,获得克里斯蒂娜的谅解就冲淡了威尔的死带给我的打击,可是我错了。当一个人亲手杀死她挚爱的朋友,内心的打击永远不会退去,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会慢慢地学会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午夜时分,屋子另一头的门被人推开,两个瘦长的身影走了进来。一个是前友好派代表约翰娜·瑞斯,她脸上的疤痕和黑色大衣下隐约可见的黄色衣角很容易辨识。另一个也是一位女子,身穿蓝色制服,我看不清她的面孔。 心底蓦地飘过一阵恐惧,那个女子长得好像……珍宁。 怎么会是珍宁?她明明死了,我看着她断气的。 等女子渐渐靠近,我定眼看着她。她和珍宁一样轮廓分明,都是金黄色的头发。她的头发编成辫子,一副眼镜在前口袋的插袋上吊着,从头到脚都是博学派的装束,却不是珍宁·马修斯。 而是卡拉。 约翰娜和卡拉是忠诚者组织的领头人? “大家好。”卡拉道,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静了下来。她脸上挂着笑,笑容却有些僵,就像按着社会成规这笑必须挂在脸上似的,“我们本不该聚在这儿,所以我们的会议不会占用大家很长时间。你们中的一些人,像托莉和齐克,已经帮了我们好几天的忙了。” 我凝视着齐克,心中甚是不解。齐克一直在帮卡拉?我想自己大概忘了他以前是无畏派潜伏在博学派总部的卧底,估计那时他就和卡拉成了朋友,也赢得了她的信任。 他也回看着我,挑起双眉,咧开嘴笑了。 约翰娜接过卡拉的话:“我们请大家过来主要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我们需要部分人的帮助,另一个是你们都不想让伊芙琳·约翰逊控制整个城市的命运。” 卡拉握着双手,置于身前:“我们坚信先人创办城市的信条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派别制度,另一方面是伊迪斯·普勒尔视频上所言的分歧者任务。即使分歧者人数还未占到很高的比例,就目前岌岌可危的情形来看,我们也必须派人去城市围栏之外的世界了。” “根据城市创建者的最初意图,我们主要有两个目标:第一,推翻伊芙琳和无派别者领导的政权,恢复派别制度;第二,派人去探索城市围栏之外的世界。约翰娜负责第一个目标,我统领第二个。今晚主要讨论第二个。”她把掉下的一缕碎发拢到辫子里,“去的人不宜太多。人数过多很容易引起伊芙琳的注意。出去的过程中一定会发生打斗。我现在选几个我认为在对付生死危险方面有经验的人跟我去城市围栏外面。” 我瞟了一眼托比亚斯,我们俩在对付生死危险方面肯定有经验。 “克里斯蒂娜、翠丝、托比亚斯、托莉、齐克和皮特,”卡拉道,“你们几个都在不同场合向我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因此,我想让你们跟着我。当然,你们没有义务答应。” “什么?皮特?”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皮特又怎么会向卡拉“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他想方设法阻止了博学派杀掉你。”卡拉柔柔地说,“你以为谁帮你想出假死的办法?” 我皱了皱眉头,心中明白了几分。自那次从博学派总部的鬼门关中转了一圈后,发生过太多太多的事情,我也没多想自己究竟是怎样被救出来的。卡拉当时是众所周知的反珍宁统治的博学者,皮特也只能求助于她,不然谁还能帮我,谁还懂得怎么帮我? 我闭上嘴巴,没有再吭声。虽然我不想和皮特这号人一起行动,可我真的太想离开这座破碎的城市,没什么必要小题大做。 “无畏者会不会太多了?”站在屋子一端的姑娘满眼都是质疑。她皮肤白皙,眉毛浓密,两条眉毛几乎连在了一起。她转身时,耳朵后的黑色文身展露在我的视线中,这姑娘肯定是一位转自无畏派的博学者。 “没错。”卡拉回道,“不过现在我们需要能够毫发不伤闯关的人,无畏派的训练锻炼了他们这方面的能力。”